歷史深處的一泓清泉---理學
歷史深處的一泓清泉——理學——觀摩五節《宋明理學》優質課有感南潯中學 蔡鋒3月20日,在湖州市吳興高級中學觀摩了全市高中歷史優質課比賽,主題是《宋明理學》。每個早早抵達的老師、選手或者是專家學者評委們都有一種淡淡的欣喜和期待,《宋明理學》一課在高中歷史學科必修三思想文化史板塊中無疑是難度最大的一課,說句難聽的話就是很多一線老師包括浸淫多年的老教師們都對此一知半解,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更遑論其他了。此外,這次比賽採用的模式也與往日不同,以「現場微課」的形式,由兩位老師輪番而上,每人23分鐘,要求職責分開、明晰,導入、展開、互動、銜接、總結清新自然,缺一不可。「現場微課」是我們湖州市高中歷史首創的一種課堂教學模式,上學期在菱湖中學我們的高中歷史學科基地首秀成功,獲得各方讚譽,所以此次比賽繼續沿用,以日臻完善。圍繞著挑戰性極高的課題和新穎別緻的課堂模式,吸引了一大批年輕老師前來觀摩,甚至一些老教師和專家也撥冗前來,看來好奇是創新的源泉。從上午10點啟幕,到下午4點05分結束,十位代表湖州市優秀一代的年輕老師合作完成了五節《宋明理學》,有亮點,當然也有不足。首先,此次活動極大地發展完善和優化了這種「現場微課」的教學形式,由三人合作改為兩人讓課堂更加流暢飽滿,更有利於主題的鮮明和板塊的完整,錯落有致,當然也更有利於老師自由地展開,加強互動。課後,也博得了專家老師們的一致肯定,為「現場微課」模式的進一步深化改革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當然,課中也存在兩位老師自顧自的現象,課前缺乏溝通,導致銜接不夠自然,顯得突兀,同時時間把控不足,有超時五分鐘以上,也有提前7分鐘以上的現象,從而破壞了課的整體性和契合性。當然瑕不掩瑜,現場微課模式作為一個新事物,它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和不可逆的潮流感,我們有理由堅信微型課模式必將在新課程改革中有著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接下來我想著重談談對《宋明理學》一課教學的看法。十位老師在教學過程中總體中規中矩,沒有明顯的硬傷,從理學興起的背景、什麼是理學,從理學的世界觀、認識論、價值觀等角度來詮釋,這當然沒問題,但,觀摩下來,大部分老師亦步亦趨,囿於傳統,以本為本,至少有8位老師引用的材料和圖片都是雷同的,大都都是從概念到概念,從抽象到抽象,從理論到理論,無法做到深入淺出,做到淺入淺出,大都停留在古人的時代,無法讓我們的學生走進抑或走近歷史現場,我們的老師好像不是歷史老師,而成了訓詁學教授,在給我們的學生翻譯古籍文獻,無法做到「古為今用」,更無法讓我們的孩子傳承歷史的經典和精髓。具體而言,聽完課後,評委們都認為有些極其重要的概念如「太極」「格物致知」「道統論」「發明本心」等都沒有解讀清晰。核心概念猶如串聯起整節課的顆顆珍珠,解讀不到位或者壓根沒解讀就會讓我們的課斷裂成幾塊隔絕的東西,我們的學生最終也只能如墜雲霧之中,一知半解不知所云。綜上所述,我覺得很有必要對《宋明理學》做一個思辨,談一點個人的簡單想法,不當之處敬請包涵。宋明理學看起來才4個字,但要講解清楚其哲學命題、倫理道德、認知方法等是極其困難的,三年五載都不一定講得完,說得清的,本人才疏學淺更不敢妄加闡述。我只想就教材中的核心概念結合自己的一點微薄的知識和認知談談對此課的看法。一、「三教合一」當然,教材里並沒有三教合一的概念,只列入理學興起的背景,我在此用三教合一的概念來涵蓋之。三教合一,並不是簡單的並立和共存,而是以儒學為本,側重道家、道教,少量吸納外來的「夷狄之說」佛教的基礎上糅合而成的新儒學體系。唐代中葉以後,社會動蕩,面對生活中的困苦,人們追問,這是為什麼?董仲舒的儒學沒法回答,而儒家與道家結合的「玄學」則說,回答不了,只能是得過且過,多活一天是一天,而且一定享受好每一天,因為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這是沒有責任心的表現,沒心沒肺的人啊!!所以佛家是有責任心的,它告訴人們,你們今生倒霉是因為前生作惡了,你得為你的罪行負責啊,所以今生的倒霉是對前生的償債。好,你想來世過得幸福嗎?那你就得從現在起做好事,做盡量多的好事,最好是只做好事不做壞事,這樣你的來世就幸福了。道教呢?它相信辯證法,認為倒霉的時候總會過去的,所以就要熬啊,盡量延長自己的生命,怎麼辦呢?吃仙丹長生不老唄!所以,佛、道兩家在社會生活中的影響日盛,並在形而上的哲理思辨方面,對儒家經典的神聖性與先賢解經的權威性形成了挑戰。對此,宋明時代的儒者不得不放棄經學傳注而代之以直探經文本義的研究方法,有意識地從其他學派汲取思想營養,從而重振儒學。宋明理學之所以成為中國哲學發展的一個高峰,就在於它站在儒學的立場上吸收道家、道教與佛教思想來充實和發展了自己。在道、佛兩家中,宋明理學從道家、道教中吸收的東西,遠比從佛教中所吸收的東西要多。其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其一,儒、道兩家具有共同的思想文化淵源,二者都產生於春秋時期,並由於秉持共同的民族心理和民族思維方式,而在此後的發展過程中相互吸收、相互影響;其二,佛教有廣泛的信眾和強大的宗教經濟實力。與其相比,儒、道兩家同為弱者,有唇亡齒寒、惺惺相惜的同情感。其三,儒、道兩家同為即世的學說,儒家是完全入世的,道家雖然是站在出世與入世的邊緣,但傾向於入世。相反,佛教則主張出世。在儒家看來,這是拋棄人倫、拒絕人所應盡的責任與義務的自私行為。其四,北宋和南宋都受外族入侵,士子大都具有捍衛中原文化的意識。宋代理學諸家大多尊承《春秋》學的大一統和尊王攘夷的宗旨。儒、道兩家同為中國土生土長的學派,而佛教則是外來的。幾個宋明理學的先驅人物都不約而同地在道、佛兩家中更注重研究道家、道教,即使是研究佛教,也以研究中國化最徹底的禪宗為主,對佛教的其他宗派則涉及較少。在對佛、道的批判中,對佛教的批判頗為尖銳,對道家、道教則緩和得多,還偶有讚賞。宋代是宋明理學的奠基時期,宋代的上述特徵對元、明兩代的理學產生了直接的影響。那麼,新儒學到底吸納了佛老的什麼思想呢?一是道家、道教的本原論,何為本原?通俗一點就是人、事、物的本相,本來面目。舉個例子,如今的現代人長的人模人樣、道貌岸然,但祖先卻是一隻猴子,當然猴子絕不是人的本原,猴子前的海洋生物、有鰭生物、微生物也不是本原,那是什麼?「道」是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嘛,在朱熹的理學中,道就是理,理一分殊,理是宇宙萬物的本原,在這一點上,理學繼承了道家和道教,甚至朱熹所提的「太極」也是從道家思想上一脈相承的,什麼是「太極」?在老子眼裡,太極之前還有個無極,莊子提出太極就是最大的一,朱熹傳承為「太極」就是「理」,是萬物最開始的混沌之態,就是天理。所以,朱熹對道家思想是繼承又發展了。那麼,外來的佛教又有那些東西進入理學呢?簡單的說就是「滅人慾」,朱熹創新為「存天理,滅人慾」。二、「理學」那麼理學到底是什麼?為了簡略一些,我們只從程家兄弟講起吧。兩兄弟師從周敦頤,提出「天理」這個哲學命題,理學的核心是「理」或「天理」。「理」是世界的本原,是天下萬物都要遵循的且永恆存在的普遍原則,先有理後有物質(氣),體現在社會上是儒家的道德倫理,在人身上就是人性。這就將個體生命、社會及宇宙的根本道理內在地聯繫起來。把天理和三綱五常的倫理道德直接聯繫起來,天理的核心是「仁」,修養的最高境界是達到「仁」。仁者能獲得「孔顏之樂」——高度的主體自由和極大的精神滿足。提出「天理」是萬物之本原,從而把儒學之地位空前拔高,拔到無以倫比的地步,剔除了漢唐以來儒學的鬆散性和死板,以一種關懷人類終極為目標的宗教特色重塑儒學至高無上的形象。同時「理」即「禮」也,「視聽言動,非理不為,即是禮,禮即是理也。」(《河南程氏遺書》卷十五),就是先秦孔孟之道中的「禮」,就是維護社會和諧和封建統治的等級制度,說的白的一點也就是三綱五常倫理道德。所以這麼一來,理學就完全覆蓋了舊儒學的核心定理「仁」和「禮」,所以在某些層面上歷史學家都戲稱宋明理學是一場完全意義上的儒學「文藝復興」。所以,「理學」之名,一來源於「天理」,二,即「禮」也。在本原論層面卻套用了道家、道教之「道」,從此,道理一詞便流傳了下來。三、「存天理,滅人慾」後世一直對朱熹「存天理,滅人慾」不斷詬病,認為朱老夫子扼殺了人性,摧殘了人性,真相真的是這樣的嗎?《禮記·禮運》講:「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兼治儒墨之道」的告子說,「食色,性也。」《禮記》為儒家經典,告子可以說代表了一般人的看法,兩者都是承認人慾的,允許人們追求人慾的,為什麼作為儒學大師的朱熹居然反對人慾?其實,朱熹所說的「人慾」是超越了《禮記》和告子所說的「人慾」的「人慾」,是一種泛濫成災的「人慾」。在朱熹的眼裡,天理人慾的區別是:「飲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慾也。」(《朱子語類》卷十三第二十二條),也就是說,自然需求是「天理」,慾壑難填則是「人慾」。用現在的話來說,吃雞鴨魚肉是「天理」,吃瀕危動物揚子鱷、果子狸,就是「人慾」,娶妻生子是「天理」,包二奶、養小三、藏小四就是「人慾」,來瓶二鍋頭是「天理」,喝茅台就是「人慾」。說白了,就是主張人應該節制自己的慾望,不能任由慾望泛濫,否則無底的慾望會毀了人類自身。這樣看來,我們真的是冤枉了朱老夫子了,朱熹所說的「存天理,滅人慾」不但不扼殺人性,還是在保護人性,是很符合現在的思想文明的,即人類應該節儉一點,收斂一點,不要太窮奢極侈,跟如今黨中央的「四風」建設相當的吻合,高度的一致啊。面對因慾望帶來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鋌而走險的社會現象,朱熹想從最本原的、最初始的地方去還原人的本性,結果他就找到了「天理」這個東西,並認為「天理」就是最初的人性,即人之為人的道理,而脫離了「天理」的人性則成了「人慾」,即人這變為非人的道理。現代社會,很多人感嘆「平平淡淡才是真」,簡單平凡也是幸福,歲月靜美就是好。如此看,朱熹「存天理,滅人慾」的思想放在現代,也是相當的有市場,不愧為一貼濟世良藥。四、「格物致知」格物之格就是接近,接觸的意思。那麼格物就是接觸事物;致知,獲得知識;《禮記·大學》:「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朱熹把格物致知看做是把握理的途徑,通過接觸世間萬事萬物,在體會到各種知識的基礎上加深對理的體驗,最終貫通明理。「理一分殊」:真理是唯一的,但它卻分散在世界的各個側面上,所以人只能先分別探究各個事物,然後將得到的認識歸納、概括,才能認識那麼一點點,達到「吾道一以貫之」的境界。「如月在天,只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則隨處可見,不可謂月已分也。」(《四書章句集注》),「一事不窮,則闕了一事道理;一物不格,則闕了一物道理。」(《朱子語類》)。那麼我想拋出一個問題:格物致知與實踐出真知有何區別呢?「格物致知」思想的前提是「理」是在人們心中先天存在的,要把握「理」,就需要通過接觸世間萬事萬物,在體會到各種知識的基礎上加強對先天存在的「理」的體驗;實踐出真知,是在實踐的基礎上去認識、探求事物發生、發展的規律,幽默地說就是在研究完一件事後,朱熹感慨:世界果然如此;馬克思的則感慨,世界竟然如此。五、「道統論」有人也許會提出異議,為什麼我們把理學的創立看作是對儒家信仰的重新確立呢?就不能把理學當作一門新興的理論系統加以另立嗎?這裡就有一個「道統論」的問題了。形象地說,就是理學的胳膊可以是道家,大腿可以是佛教,但血管里流淌的只能是儒學。漢唐以來,儒家的正統地位雖然受到了佛老思想的衝擊,但其正統地位只是被動搖,並沒有真正失去,程朱等人要做的就是給儒學已鬆動的土壤培點土,夯實下地基,讓儒學巋然不動。「道統」指儒家學術繼承的正統關係。強調「道統」,有總結學術源流的意義,也有宣揚自身正統,排斥不同學術意見的意義。類似於漢武帝時期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可以這樣說,儒學在漢武時期是融合了法家思想和黃老學說,確立了儒學的正統地位,而此時的程朱理學則是融合了儒釋道三教,以「黨內合作」的方式重建儒家的正統地位,而且第一次把儒學變成一種系統化的理論體系。朱熹以道統論為依據的社會實踐的理論建立了理學的社會政治理論,就是為了重建儒家信仰,而重建儒家信仰的目的,則是為了更積極有效地干預現實政治。干預政治的方式就是「正君心」,因為只有君心得正,才能正綱常、正百官,而後國治、天下平。我個人認為在朱熹理學實踐下的封建統治絕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君主專制,而是一種開明君主制,這無疑是偉大的,也是令人鼓舞和欣喜的。六、「發明本心」和「致良知」在宋明理學的體系里,程朱理學是分量最重的,起著設計師、工程師的作用,說的時尚一點,朱熹就是一位頂層設計者,而陸九淵和王守仁則是實踐者,在實踐方式上提出了與朱熹「格物致知」迥然不同的「發明本心」「致良知」「知行合一」等程序,雖然陸王心學認為心是宇宙萬物的本原,但「心即理也」,說白了本原還是那個「理」,歸根結底本原還是儒家的「仁」「禮」「三綱五常」。那陸九淵為什麼要別出心裁地提出有別於朱熹的認識論呢?什麼是「發明本心」?因為南宋陸九淵不滿程朱理學對於「理」探究方式的繁瑣,受佛、道教強調個體修養的影響,認為「理」不需要到身心以外的事物上去尋找,通過世界外物或者咬文嚼字埋首經書,都是繁瑣無用的。「理」就是內在的「心」,提出了「心即理也」的觀點,故被稱為「心學」。陸九淵提出「發明本心」也就是要直達自己的內在良知(「理」),就要進行內心的反省,發明二字絕不是像愛迪生髮明燈泡,這裡的發明是發現、點亮心中被人慾蒙蔽的天理,讓仁、禮照亮每個人的心房,而成為聖人,這與朱熹格物致知的方法發生分歧。怎麼辦呢?雙方約架於1175年江西鵝湖寺,故稱「鵝湖之會」。爭論的焦點是關於認識論的問題。朱熹主張「泛觀博覽,而後為之約」;陸九淵則主張「先發明人之本心,而後使之博覽」。這就是朱、陸兩派的分歧點。朱熹認為陸學太簡易;陸九淵則認為朱學太支離,爭論的實質是為了互爭正宗教主地位,最終不歡而散,不了了之,誰也沒當成張無忌。明朝王守仁提出「良知良能,愚夫愚婦與聖人同。」人生而有「聖人之心」,社會倫理道德觀念其實就存在於本心之中,良知就是本心,就是理。因此天理就在自己心中,不必外求。「心外無物,心外無理」;那怎麼求天理呢?「致良知」,良知往往被私慾所侵蝕,所以要努力加強道德修養,去掉人慾,恢復良知的本性。這樣就能成為聖賢。說白了,本質上「致良知」和陸九淵的「發明本心」如出一轍,在認識論上別無兩般。從而摒棄了朱熹那一套繁瑣冗雜的認識論代之簡捷易懂的認識方式,從而讓理學從高高在上的台階走到人間,沒讀書不識字的愚夫愚婦也能通過「發明本心」和「致良知」得到天理,發明天理,獲得天理,而成為聖人,從而使理學具有了普適性,上到君主、百官,下到社會、人民都在理學光芒的普照下井然有序地運轉著,從而標誌著重建儒家信仰的理論任務正式完成。前段時間研讀《明史》,讀到卓越的軍事家,屢戰屢勝的王守仁將軍在晚年曾將其學術宗旨歸結為四句話:「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傳習錄下》,《全書》卷三)其意是說,心體乃未發之中,靜不容說,故不能以善惡斷之,善惡是心動而為意念之後的產物,而知善知惡本是良知的先天判斷能力,為善去惡則是在良知指導下的格物的工夫。在書房的燈盞下,我冥思苦想,反覆吟讀,終於如醍醐灌頂,若然開朗,猶如在蒙蔽的黑夜看到了通明的火炬,彷彿在荊棘的山嶺瞥見了一泓清澈的泉水,一直流淌,流淌在通往現在、未來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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