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一生守梅花——品讀吳待秋舊藏的四幀明清扇面

06-12

吳徵（1878—1949）字待秋，名徵，以字行。別號抱鋗（xuán）居士、疏林仲子、春暉外史、鷺絲灣人、栝蒼亭長、晚署老鋗。浙江崇德（今桐鄉）人。吳徽為吳伯滔之次子。後居上海。山水初傳家學，終日作畫。手不停揮，無暇構思，以致筆墨僵滯，缺乏意趣。花卉師吳俊卿早年筆墨，又學李（魚單），後窺元、明諸家，較山水為佳。書法則學王覺斯、倪元璐。亦能治印。十八歲應童子試名列前茅。1903年隻身來到杭州，求學於求是書院。1904年丁輔之、吳隱等人在孤山創辦西泠印社，吳待秋也曾參與其事。1906年吳待秋赴北京預備就任京兆伊，因陳叔通的勸說，而未上任，仍以鬻畫為生。1946 年任上海美術會監事。 1947年與顏文梁、張大千、吳湖帆等參與指導上海市美術館的籌建工作。1949 年9月22日因腦溢血不治病故，享年七十二歲。　　吳徵與吳昌碩、王一亭為世交。與吳湖帆、吳子深、馮超然合稱「三吳一馮」，因年長，列「三吳一馮」之首。與吳子深、吳湖帆、吳觀岱稱為「江南四吳」。吳待秋一生憑藉頑強的意志，恆久的藝術追求，獲得了繪畫上的成就，成為民國時期影響海內外的著名山水、花卉畫家，又與趙叔孺、吳湖帆、馮超然同譽為「海上四大家」。曾任職於上海商務印書館，編審《古今名人書畫集》。出版有《吳待秋山水畫集》、《吳待秋花卉畫集》、《吳待秋畫集》、《古今名人書畫集》等。

(明)袁源《竹溪高隱》扇

（清）任預《紅衣羅漢》扇

（清）翁小海《紅葉飛雀》扇

（清）劉德六《梅花雙雀》、沈日彬行書《南田畫論》扇

秋雨中，品讀吳待秋舊藏的四幀明清扇面，分明看到的是梅花。

時人多知待秋畫源傳統、心追手慕王原祁，山水、花鳥畫成績斐然，然少知先生善收藏古書畫，尤喜入藏明清扇面，故有齋號「皕箑齋」。

幽山齋藏明清扇面四幀，即為吳先生舊藏之物，著錄於《皕箑齋藏明清扇面書畫集》一書。

（明）袁源《竹溪高隱》扇，瀟湘聲聲，高士襟懷；（清）任預《紅衣羅漢》扇，蓮花獨善，佛樹俱老；（清）翁小海《紅葉飛雀》扇，楓葉菊石，南田再世；（清）劉德六《梅花雙雀》扇，梅花千古，畫論飄香。

袁源，江蘇吳縣人，工著色人物，明代畫家，疑畫侍宮廷。

《竹溪高隱》扇，寫於庚寅1590年，距今已數百年歷史。畫秀竹叢叢，高士持杖橋上，正欲回齋讀書。右邊古石，鏤空透明。箋下小溪潺潺，恰與瀟湘竹聲相吻。全畫設色淡雅，皴擦細筆，似有文徵明的畫風。見那紅衣高士，雖簡筆了了，但已有了「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的超然物外、悠然自得。那竹、那溪、那石正有了元結的《右溪記》小品文意：「道州城西百餘步，有小溪。南流數十步，合營溪。水抵兩岸，悉皆怪石，欹嵌盤屈，不可名狀。清流觸石，洄懸激流。佳木異竹，垂陰相蔭。」

此扇設色紙本，右上袁源細筆工寫，題款云：

「竹溪高隱，庚寅初夏，求石翁老先生教正，袁源。」鈐「臣」、「源」連珠小印和「竹田」小朱印。

自明返清，海上「四任」之一的任預（1853-1901）於1884年寫《紅衣羅漢》佛扇，設色紙本，品相佳，功夫深。

任預，清大畫家任熊之子、任薰之侄，字立凡，號瀟瀟奄主人，浙江蕭山人。立凡受陳老蓮、趙之謙影響大，善畫人物，尤能出新，《海上墨林》評其畫「遺墨甚珍。」

《紅衣羅漢》扇，是立凡寫贈同道畫家倪墨畊的作品，紅衣老樹，耳目一新，1884年立凡正值而立之年，筆墨、氣韻鼎盛，人物、老樹、蓮花，皴、擦、點、染極其到位，稱為立凡人物畫精品之作，不為過分。史稱立凡性率真、懶散，常畫畫綴停，然此扇筆墨、意境渾然，似一氣呵成，可見先生之用心。扇面，設色也精彩，羅漢紅衣的硃色，經百餘年史，仍嶄新依然。更妙的是，先生用老樹根、石上蓮花，映襯羅漢的千年和高潔，無聲勝有聲，堪為丹青高手。右上綠葉，更是言明老佛的生命不息！

立凡在扇上題款道：「維光緒甲申秋吉，擬老蓮法為墨畊道長兄正，蕭山立凡弟任預。」鈐印「立凡」。

史稱任熊丹青，悉歸倪墨畊，立凡未得。可從此扇證史。立凡對墨畊恭敬倍至，疊顯了先生的浩然胸襟。

立凡丹青，贗品甚眾，但此箋，無論從先生的畫風、筆墨、題款，抑或氣息觀，為立凡真跡無疑，且極精。

翁小海（1790-1849），名翁雒，字穆仲，號小海，江蘇吳江人，初寫人物，中年後專攻花鳥、草蟲、水族，擅畫龜，史稱「筆精墨妙，生動盡致。」

小海的《紅葉飛雀》扇，設色雅緻，運用惲南田的沒骨法寫紅葉、菊石。小鳥回頭盎立樹桿上，回眸菊石，寫意生動。全畫紅葉靈動，小鳥傳神，菊石高雅，堪為小海花鳥畫的代表作。

先生寫畢扇畫，謙遜題詩一首：

邊鸞寫雀未能工，

約略疏花點綴中。

日晚啾啾叢薄外，

誰家一隻卻逃籠。

噢，原來箋上小鳥逃籠而出，迷戀清韾品高的菊石而來了。小海正是謙虛又幽默之人，書生喜歡。其實小鳥豈不是小海的化身，他走出渾濁俗世，儼如袁源，嚮往的是竹溪高隱的梅花聖地！

小海題畢詩，又款云：「松如三兄屬畫教之，小海翁雒。」鈐白文小印一枚：「翁雒私印。」

清劉德六（1806-1875）的《梅花雙雀》扇，終於直接寫君子梅花了。

劉德六，字子和，江蘇吳江人，禹之鼎弟子。陸恢之師，而名轉為恢所掩。《近代六十名家畫傳、墨林今話續篇、海上墨林》云：「劉德六，學畫花卉，出筆秀逸。生平涓潔自好，居垂虹亭畔紅梨花館，或對花寫照，或取物取形，各個生動之趣。翎毛、草蟲、蔬果並臻其勝。」

《梅花雙雀》扇，寫於1847年，系從成扇揭表而來，一面為劉德六寫《梅花雙雀》圖；一面由書家沈日彬行書《惲南田畫論》。

梅花寫來清潔、淡雅，寫出了「梅花香自苦寒來」的精神。一雙小鳥或立於枝頭，或飛下覓食，一靜一動，甚為趣味。全畫僅用水墨、赭石賦色，展現梅花、小鳥的素雅和盎古，且構圖準確，小鳥神韻。

扇上，劉先生題款：「醇夫五兄先生雅屬，子和劉德六。」鈐「德六之印」、「子和」兩印。

另面沈日彬的行書，有王羲之、蘇東坡的筆意，書法精彩。惲南田的畫論，更是墨色飄香，文中言王石谷的山水藝術遠超仇十洲，云云……甚為精妙！

寫畢，沈先生款題：「醇夫五兄先生正，丁未夏日逸樓沈日彬。」鈐「逸樓」印。

自明、清而歸，見到的依然是忙碌之人群，高聳之大廈，逐利追名之風盛行，不禁一聲嘆息！戀戀不捨，再回首明、清箋扇，不由自吟拙詩一首：

高隱卧齋書卷雅，

羅漢坐禪道生涯。

紅葉笑靨箋上躍，

瀟湘一生守梅花。

（幽山書生壬辰年十一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