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軍西進克里米亞 烏克蘭親歐會流血?

國際

特稿

過去一周，烏克蘭戰雲密布，緊張趨勢引起國際社會高度關注與擔憂。

自去年11月起爆發大規模抗議活動以來，烏克蘭局勢便持續動蕩。上周，形勢更是驟然突變：親俄羅斯的原總統亞努科維奇遭罷免，倉皇逃到俄羅斯；親西方的臨時政府掌控了大局。

儘管歐美國家頻頻警告俄羅斯不要對烏克蘭進行軍事干預，以免付出沉重代價，但剛過去的周一，俄羅斯大軍揮師西進，拿下烏克蘭東南部克里米亞自治區的控制權，戰事看似一觸即發。

烏克蘭國內危機演變成俄羅斯和歐美兩大強權對烏克蘭控制權的爭奪戰，甚至準備為這個獨聯國家大動干戈，究竟烏克蘭對俄歐有何重大意義？

俄羅斯擔心烏克蘭親西方

事實上，1991年脫離蘇聯獨立的烏克蘭，過去23年一直在東西方夾縫中「左右逢源」。

在獨立前的350年中，烏克蘭大部分時候受沙俄帝國控制。由於同俄羅斯的語言文化相近，宗教信仰和風俗習慣也相似，烏克蘭在獨立後仍獲得以俄羅斯為首的獨聯體的庇蔭。

不過，基輔同時也有意識地要同西方國家建立聯繫，以抗衡俄羅斯的影響。上世紀90年代中，烏克蘭政府就同美國建立了戰略夥伴關係，並同歐盟簽署夥伴與合作協議，還成了加入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和平夥伴計劃」的首個獨聯體國家，正式與北約建立合作關係。

作為歐洲領土面積第二大的國家，烏克蘭確實是俄羅斯和西方國家急欲拉攏的對象。對俄羅斯總統普京來說，烏克蘭是他要建立「歐亞聯盟」不可或缺的成員之一。烏克蘭是「俄羅斯文明的搖籃」，兩國的歷史、文化和宗教聯繫難以割捨。如果基輔投向歐盟懷抱，意味著普京不僅難圓「歐亞聯盟夢」，恢復俄羅斯在該地區的影響力，烏克蘭這道阻擋西方勢力的最後屏障也將蕩然無存。

俄羅斯擔心，烏克蘭同歐盟一體化只是第一步，接下來還將同北約實現一體化，這對普京來說是一場「災難」。俄羅斯的黑海艦隊就駐紮在烏克蘭的克里米亞半島，如果烏克蘭加入北約，俄羅斯絕不可能繼續保留在當地的黑海艦隊基地。

更重要的是，烏克蘭是連接俄羅斯和西歐的要道，俄羅斯運往西歐的天然氣等資源都必須經過烏克蘭，俄羅斯每年得為此支付高昂的過路費。

烏克蘭國防工業對俄羅斯的重要性也非比尋常。蘇聯解體後，原蘇聯的國防工業有三成留在烏克蘭境內，包括原蘇聯唯一能製造航空母艦的黑海造船廠。俄羅斯軍工業至今仍無法完全擺脫對烏克蘭進口配件的依賴，顯示這個與俄羅斯歷史淵源深厚的國家，對俄國的意義並不止於其戰略位置。

防俄西進　歐洲拉攏烏克蘭

對有意東擴的歐盟來說，烏克蘭的地理位置和資源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2009年，歐盟曾同原蘇聯六個加盟共和國簽署《東部夥伴關係宣言》。歐盟當時承諾，這些國家達到一定標準後即可同歐盟簽署《聯繫協定》進入歐洲市場，達到入盟條件後則有資格加入歐盟。

華盛頓伍德羅·威爾遜國際學者中心（Woodrow Wilson Center）訪問學者科諾丘克（Wojciech Konoczuk）告訴本報：「烏克蘭和歐洲有很深的歷史和文化淵源，尤其是烏克蘭西部地區，在1945年之前的數百年曾是歐洲文明的一部分。」他指出：「西方國家不能忍受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任何侵略行為，這公開違反了國際法則，是對國際秩序的挑戰。」

實際上，歐洲一直對俄羅斯的擴張野心感到擔憂。要防止俄羅斯西進，歐洲相信唯一的方法就是控制烏克蘭這個俄歐門戶。西方國家希望他們所看到的烏克蘭，是一個奉行自由選舉和法治，並同北約和歐盟建立緊密聯繫的獨立國家。

新加坡國立大學政治系副教授黃奕鵬博士向本報指出，美國和歐盟如今把烏克蘭視為一個過去23年都在俄羅斯霸權主義威脅下生存的獨立國家。他說：「烏克蘭高度依賴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來滿足其能源需求。由於俄羅斯不斷以烏克蘭的政治和經濟前途，來利誘或（如今）威逼烏克蘭領導人向俄羅斯靠攏，這使得烏克蘭一直無法鞏固其民主體制，或轉變為市場經濟，也無法成為一個符合歐盟入盟資格的『西方』國家。」

烏克蘭危機始末

烏克蘭這場危機其實早在2004年就播下種子。

那一年，時任總理的亞努科維奇在總統選舉中，與親美歐的反對派領導人尤先科展開角逐，並在第二輪投票中勝出。不過，當時的國內外觀察員都質疑選舉舞弊，這進而引發所謂的「橙色革命」，迫使烏克蘭法院最終宣判選舉結果無效，必須重新選舉。

尤先科在重選中將亞努科維奇原本已經到手的總統寶座搶了回來，但他和美女總理季莫申科並沒有交出任何執政成績，以致選民在六年後選擇遺棄他們，讓捲土重來的亞努科維奇以微弱優勢獲勝，當選烏克蘭總統。

對尤先科政府感到失望的西方國家，看到亞努科維奇上台後原本鬆了一口氣，即使見他獨攬大權也不以為意。然而，隨著這名親俄的烏克蘭領導人同俄羅斯越走越近，還將季莫申科送入牢獄之後，西方國家開始感到擔憂。

去年11月，亞努科維奇在歐盟東部夥伴關係峰會召開前夕，突然宣布暫停簽署聯繫國協議這份事關烏克蘭加入歐盟前途的文件，轉而擁抱同意斥資150億美元購買烏克蘭債券的俄羅斯。這立即引起軒然大波，支持烏克蘭入歐的民眾紛紛上街抗議，並蜂擁到當年發生橙色革命的地點。

上個月，亞努科維奇被迫倉皇出逃，投奔俄羅斯，但這場因他左右搖擺不定而引發的危機至今仍無平息跡象，甚至擴大為西方自由民主與俄羅斯集權統治之爭。

觀察家：喬治亞戰事不可能重演

俄羅斯士兵的戰靴已踏上克里米亞土地，雖然戰火仍未爆發，但這不由得讓人想起2008年，喬治亞同堅持獨立的分離主義地區南奧塞梯展開激戰時，俄羅斯以保護南奧塞梯的俄羅斯人為由，向喬治亞展開軍事打擊，迫使格軍撤退的事件。

這回，普京同樣以烏克蘭局勢「異常」及俄羅斯公民的生命受到威脅，向國會要求派兵到烏克蘭。不過，科諾丘克認為，烏克蘭目前的形勢不能與2008年的喬治亞戰事相提並論，俄羅斯不太可能全面入侵烏克蘭，「雖然我並不排除俄羅斯會嘗試在烏克蘭東部展開有限的軍事行動。」

科諾丘克說：「普京希望，整個烏克蘭而不只是部分地區，能同俄羅斯越親近越好……目前，普京是以克里米亞為其主要工具，來影響基輔和西方國家，提醒他們不要忽略俄羅斯的利益。俄羅斯希望烏克蘭能成為聯邦國，而克里米亞和烏克蘭東部和南部地區，都能對中央政府的所有戰略決定（例如和歐盟一體化）有決定性的影響力。俄羅斯希望，最終能通過克里米亞甚至是烏克蘭東部地區，有效控制烏克蘭。」

西方國家一籌莫展

黃奕鵬副教授也同意，2008年的喬治亞戰事不太可能重演。他說：「和喬治亞不同的是，烏克蘭的邊界同歐盟國家（波蘭、匈牙利和羅馬尼亞）接壤，任何的軍事危機可能引發局勢動蕩，導致大批難民湧入歐盟國家……這可能促使美國出手干預。」

不過，除了恫言會缺席6月的八國集團索契峰會之外，西方國家至今其實一籌莫展，沒有採取任何實質行動來化解危機，以致英國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Chatham House）的俄羅斯軍事分析員吉勒斯形容，歐美的危言恫嚇只是「空洞的威脅」（empty threats），無法對局勢發展有多大影響。

科諾丘克坦承，美國和歐盟能做的確實有限。他說：「克里姆林宮知道，西方沒有多少方法來影響或懲罰俄羅斯。現階段，歐美不可能對俄羅斯實施任何嚴厲制裁。他們能做的只是抵制索契的八國集團峰會，就此而已。西方國家是希望能緩解局勢，並準備同俄羅斯談判。除非俄羅斯決定在克里米亞以外的地區發動軍事行動，西方國家才可能探討對俄羅斯實施嚴厲制裁。」

烏克蘭走向分裂？

烏克蘭已開始浮現分裂跡象，西部地區有人提出要「自治」，東部地區則有人呼籲和西部「分道揚鑣」。剛過去的周三，克里米亞議會又投票通過要加入俄羅斯聯邦，這個自治共和國已定於本月16日就其前途舉行全民公投。擁有4600萬人口的烏克蘭，莫非真的會走向分裂？

對此，科諾丘克說：「我不認為烏克蘭會分裂。東部和南部地區的人口主要是說俄語的，但過去23年，這兩個地區都成功地同烏克蘭的其他地區融合在一起。此外，烏克蘭學校也推行同樣的（國民教育）課程，這些都有助於加強烏克蘭的團結。」

對於烏克蘭危機最終將如何收場，科諾丘克表示「這很難預測」。

維護利益　俄姿態強硬

俄羅斯已打出了「軍事牌」，雖然普京揚言俄羅斯只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才動武，但他向克里米亞出兵的舉動，卻展示了莫斯科為維護利益而不惜一切代價的強硬姿態。

普京手中還有一張「經濟牌」，只要他一聲令下，俄羅斯天然氣公司即可切斷對烏克蘭這個最大買家的天然氣供應。俄羅斯也可能禁止從烏克蘭進口商品，這對烏克蘭來說可是個巨大損失。2012年，烏克蘭對俄羅斯的出口額高達123億歐元（約215億新元），僅次於對歐盟的129億歐元出口額。

克里米亞是雙面刃

新華社轉載上海社會科學院國際關係研究所研究員張屹峰的評論指出，儘管普京已使出「出兵」的殺手鐧，但他若是在克里米亞問題上處理不當，必然嚴重衝擊俄羅斯在烏克蘭的長遠利益。

張屹峰在評論中寫道：「克里米亞一旦獨立或併入俄羅斯，可能將烏克蘭徹底推向西方，至少會斷送俄羅斯對烏克蘭西部的影響力，普京夢寐以求的歐亞聯盟可能就會落空。而且，俄羅斯與美歐等西方國家之間的關係將跌至冰點，可能將陷於被西方孤立的境地，甚至不能排除直接對抗的危險。」

他指出，俄羅斯應該見好就收，表明其不鼓勵和支持烏克蘭親俄力量宣布獨立或要求併入俄羅斯的立場。與此同時，歐美等西方國家也應約束烏克蘭的親歐力量，正視俄羅斯在烏克蘭的傳統影響力和利益關切，避免做出進一步挑釁俄羅斯戰略底線的行動。

本報訪問的黃奕鵬副教授也說：「俄羅斯正逐漸失去對烏克蘭的影響力，它並不願意放手，尤其是烏克蘭（截至1991年的）大部分歷史是屬於俄羅斯或原蘇聯的一部分，其人口也有很大部分是說俄語的。我認為，（要化解危機）各方須就克里米亞的地位和控制權達成某種妥協。」

東與俄羅斯接壤，西同歐盟國家毗鄰的烏克蘭在過去一周成為國際社會焦點：

俄羅斯軍隊揮師西進，拿下烏克蘭東南部克里米亞自治區的控制權，歐美口徑一致抨擊入侵。

親俄總統遭罷黜為俄羅斯創造了出師的條件，也意味著過去作為歐美防俄第一道門戶的烏克蘭親西方勢力可能毀於一旦。

獨立僅23年的烏克蘭在強國集團的戰略與經濟考量中被迫走上政治角力的競技場，

在戰事似乎一觸即發的陰影下，烏克蘭無論是選擇親歐還是親俄，恐怕都難免悲劇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