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墨重彩 ——康雍時期外銷青花瓷
一外銷青花瓷概況
青花瓷，屬釉下彩瓷，又稱白地青花瓷，常簡稱青花。外銷瓷，是指在國內窯口生產、專供銷往海外的瓷器。瓷器與絲綢、茶葉一樣，是中國古代出口貿易的重要商品。自唐代起，中國瓷器就開始遠銷海外，十七至十八世紀，瓷器出口貿易達到了高潮。在今朝鮮、日本、菲律賓、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泰國、斯里蘭卡、印度、伊朗、伊拉克、巴林、約旦、敘利亞、蘇丹、埃及、坦尚尼亞等國都出土了中國的瓷器標本，世界各大博物館也都有重要的中國外銷瓷收藏。
青花瓷自誕生以來，以其優雅的色調和風格，贏得了中國人的偏愛，至明清時期更是成為主流，上至宮廷顯貴，下至農夫走卒，無不喜愛。不僅中國，國外對青花瓷也是趨之若鶩。1998、1999年，德國海底探險公司在印尼的勿里洞海域打撈「黑石號」沉船，發現6萬多件中國唐代的瓷器，其中有3件河南鞏縣窯燒造的青花盤。這說明，早在9世紀，中國的青花瓷就已遠銷國外。
隨著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開放海禁，中國外銷瓷迎來了對外輸出的最後一個黃金時代。以青花為主的外銷瓷通過各種渠道銷往海外，抵達歐洲。據保守統計，僅在18世紀的100年中，輸入歐洲的中國瓷器就在6000萬件以上。
二外銷青花瓷的種類與特徵
以瓷器的造型及紋飾設計為載體，外銷青花瓷展示了不同文化間的交流與融合，成為東西文化交流的焦點。清代康雍時期銷往歐洲的青花瓷，有著自己獨特的藝術特色，下文從器型和紋飾兩方面對此試做分析。
（一）器型
眾所周知，東西方的社會生活習慣和審美習俗一直都有很大的不同，外銷青花瓷很明顯地反映了這點。
外銷青花瓷種類繁多，器型豐富，包括盆、盤、花觚、茶壺、盞、托盤、軍持、高足蓋杯、花澆、高奘罐、瓶等。它們有的造型具有誇張的簡潔的曲線美，但多數是中國的工匠們為了適應歐洲風格製作的器型，還有些是在歐洲老式茶具的造型上繪著中國風格的紋樣。
1高奘罐
高奘罐是繼明代以來就開始製作的一種外銷瓷。這件康熙時期的「青花西洋宮苑盆景高奘大蓋罐」造型修長，蓋型高拱圓潤。特別的是，該器的圖案裝飾分為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一半罐身在六邊形開光內繪有高聳入雲的西洋宮苑建築，類似哥特式教堂；而另一半罐身則在開光中裝飾花團錦簇的各式花卉盆景。
2奶杯
西方人在飲茶或喝咖啡時，常常會兌入奶液，這款雍正時期的」青花雛燕凌雲、童子春牧奶杯」就是盛奶用的器皿。純西方的外觀造型，而杯腹的主題紋樣卻是中國傳統的童子春牧圖和雛燕凌雲圖。這一題材的紋樣預示著科舉順利，及第有望。由這一類的器物可以看出，外銷瓷發展到康雍時期，已進入中西珠聯璧合的佳境。
3軍持
軍持之名源於梵語，為雲遊僧人、伊斯蘭教徒盛水凈手的用具，其器型特色為長頸、圓腹、無炳、有流。這種外國器型大約在隋唐時期傳入我國，長盛不衰，從唐代至清代的南、北方窯口均有持續生產，並大量出口。十七、八世紀的東南亞各國也是中國外銷瓷的主要集散地，這件軍持就是銷往那裡的典型器。這種款式的器物在歐洲也同樣受到追捧。
4花觚
外銷瓷必須符合當地居民的生活習慣和審美習俗，通身繪滿繁縟花卉紋飾的花觚滿足了歐洲人對家居裝飾的需，是清代外銷青花瓷中最常見的器型之一，佔據了較大的比例，其造型是康熙時期鳳尾尊的前身。這件康熙時期的「青花開光庭園盆景花觚」的口邊、肩部繪曲折紋邊飾，腹部上下繪有折枝花卉，餘地滿作蓮瓣開光，內繪花卉盆景圖。
5高足蓋杯
清代外銷青花瓷中有相當大的一部分是根據消費者的需要定製的，中國瓷器匠師根據樣本「按圖索驥」。這件高足蓋杯的造型完全是歐式的，依據西方有人提供的器型樣本製作，類似於今天的來樣加工。青花呈色淡雅，器身繪纏枝番蓮花卉紋。
6青花殷實鈴鐺杯
為了適應海外市場的需求，符合外國人的審美習慣和生活習俗，外銷瓷的造型和裝飾紋樣直接吸取外來文化的因子或異域文化元素，有的產品甚至完全按照外國人提供的設計圖稿燒造。這件康熙時期的「青花殷實鈴鐺杯」就是這樣的產品：器型仿自歐洲金銀器，是純西方的飲食器皿，杯腹仰蓮瓣形的開光內繪滿果樹結實紋，圖案豐盈密實。
7花澆
這件康雍時期的「青花盆景花卉花澆」，無論是器型和紋飾都充滿了異域風情。直口高頸，折腹曲柄的造型來源於西方的銅器，而器身所繪的植物紋在恍如中國如意紋的裝飾空間中又表現出西方藝術形式的圖案化。
（二）紋飾
為了迎合歐洲消費者的需要，外銷青花瓷的紋飾多樣，既有傳統的中國紋飾，也有傳統與歐洲結合的，更有完全西化的紋飾。
1傳統紋樣
展出的一件康熙時期「青花開光山水人物大蓋罐」，器型高大敦厚，罐身各開光邊飾蔓草紋邊飾，內繪山水人物或折枝花卉。外銷瓷的紋樣摒棄了以往慣用的纏枝、折枝花卉紋的框架，出現了花鳥畫和山水樓閣紋飾，浪漫飄逸的開光與具有唐詩宋詞意境的山水紋相結合，體現了中國式的詩情畫意，成為西方人眼中的中國風景。
2傳統與歐洲相結合的紋樣
這件康熙時期的「青花開光寒江孤舟高奘蓋罐」濃艷的青花彩繪使畫面青白分明，從蓋面一直分布於足部的不同形狀的開光，將器物通體裝飾得密不通風。唯有頸部及腹部開光圖中的山水圖濃淡相宜，留白意境深遠，猶如中國傳統水墨畫的「黑分五色」「計白當墨」，顯示出青花分水技法的高超畫藝。
在中國，白蛇傳是家喻戶曉的民間故事。這件「白蛇傳人物故事折沿盤」將中國故事連同青花瓷一起打包「外銷」出口。圖案裝飾簡潔明了，青花呈色藍中泛灰。盆口折沿繪錦地海棠開光雜寶紋，底部繪有一幅生動傳神的白蛇傳人物圖：許仙手持摺扇、前行欲止；法海手握拂塵，擋住許仙的去路；白娘子則身背寶劍，長袖隨風，欲訴無言。講述的是中國神話故事，人物臉型卻是西方人高鼻深目的模樣。或許，當年的那位外國買家無法揣摩出畫中的故事情節，但這個場景便足以讓他們對東方情調浮想聯翩了。
3歐洲風格的紋樣
1602年，荷蘭東印度公司在海上捕獲一艘葡萄牙商船——「克拉克號」，船上裝有大量來自中國的青花瓷器，因不明瓷器產地，歐洲人把這種瓷器命名為「克拉克瓷」，如今已經知道克拉克瓷的產地為福建以及景德鎮。克拉克瓷造型以寬沿盤最多，紋樣頗具西方特色。在盤的寬沿上繪開光的花果、八寶，以及盤心所繪花紋均具有西方靜物畫的特徵。這種克拉克瓷被日本人稱作「芙蓉手」。芙蓉即荷花，意喻這些呈放射狀的開光圖案好比盛開的荷花。
4「南京樣」外銷瓷
南京歷史上並不是外銷瓷的生產基地和主要出口基地，之所以會有「南京樣」的定名，是因為當時的西方瓷器愛好者們認為，這些外銷瓷都是從中國南京運來的。一般來說，「南京樣」的主要特徵是以山水樓閣紋為主，也有西方學者將中心圖案為風景、邊飾呈幼苗狀或蜂巢狀的紋飾統稱為「南京樣」。
此次展出的 「青花童子春牧圖碗、盤及茶壺」，就是典型的「南京樣」外銷瓷。這組器物上的紋樣不僅僅是單純的景物圖，更洋溢著一種中國傳統的吉祥氛圍。畫面中旭日高升，雙燕齊飛，垂柳扶風，杏花綻放，一派春光明媚的景象。牧童騎坐牛背，一頂草帽俏皮地隨風飄起，直上雲天，暗喻一帆風順，青雲直上；而杏花又稱及第花，象徵著科場得意，前途無量。整個紋飾空出了大片留白，很符合中國山水畫的審美意境。
三沉船中的外銷青花瓷
中國外銷瓷，絕大部分是通過海路銷往世界各地的。在航海技術不是那麼發達的古代，滿載瓷器及其他商品的船隻，在漫長的航程中，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千百年間，葬身於茫茫大海的沉船不計其數，大量商品也隨之深埋海底。比較著名的沉船有17世紀掠奪船「聖瑪格麗塔號」、多米尼加「格達號」、海盜船「安妮女王復仇號」、 英國軍艦「勝利號」等。
近年來，不斷有沉船被打撈出水。由於瓷器自身的特性，保存狀況較好，出水數量也多，逐漸成為收藏市場的一個熱門。「克拉克瓷」、「南京樣」青花瓷等，尤其是那些高質量的瓷器，越來越得到市場青睞。
四對當時歐洲的影響
來自古老神秘的東方國度的青花瓷，一直受到歐洲人的追捧。典雅的色調，充滿異域情調的圖案，無不吸引著他們。這種喜愛反映在歐洲人生活的方方面面，貴族以在家庭中陳設青花瓷為榮，畫家也喜愛在畫作中表現青花瓷。
1西方畫家筆下的青花瓷
十七、十八世紀的歐洲油畫作品中，常見中國青花瓷的身影。瓷器上繪製的山川屋舍、人物服飾乃至神話傳說，都引起了西方人對東方文化的無限憧憬。西方人一方面從東方的工藝品中汲取如何創作的滋養，另一方面也同步展開了製作硬質瓷的探索，從而促進了西方瓷器製作工藝的發展。
代爾夫特是荷蘭著名的陶瓷製造中心，自17世紀起就開始大量仿製中國青花瓷，並發展為著名的代爾夫特青花瓷，在歐洲享有盛名。法國畫家Pierre-Auguste Renoir（雷諾阿）就在作品中描繪了代爾夫特青花瓷。荷蘭畫家Balthasar van der Ast 繪於1620年的一幅作品，栩栩如生地描繪了盛放在克拉克青花瓷盤裡的果實。
2西方上層社會家庭陳設中的青花瓷
當時歐洲上層社會，包括宮廷，都喜愛在室內放置青花瓷來做裝飾。中國的青花瓷與巴洛克風格的其他裝飾完美結合，成為流行時尚。英國女畫家Louise Jopling的油畫作品《青花》（繪於1896年）。畫家巧妙地運用白地藍花的青花瓷作為陳設背景，身著白色薄紗長裙的維多利亞時期婦女手持亞麻布擦拭瓷器，畫面充滿了唯美浪漫的氣息。
五結語
青花瓷是中國人民智慧的結晶，是我們民族寶貴的財富，具有特殊的魅力和價值。清代開放海禁以後，青花瓷大量出口，促進了中外文化交流。南京市博物館與杭州南宋官窯博物館合作舉辦的《清代康雍時期外銷青花瓷特展》，將館藏的一批外銷青花瓷集中展現，從文物欣賞的角度，回溯了中國人民與包括中亞、西亞、東南亞以及歐洲、非洲等世界各國人民之間傳統的文化交流和歷史友誼。在新的時代下，我們深信：中國人民和世界各國人民這種悠久的友好交往關係必將得到進一步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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