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再無程蝶衣|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做到念念不忘

又到四月一日。

這個本該很歡樂的日子，

因為十四年前一個人的突然離去，

這一天在很多人心裡不再一樣。

今年，我終於有機會，

寫一寫我幼年的偶像張國榮的故事，

緬懷一下那個被故人光影縈繞的青蔥歲月。

很多人想知道沙漠的那邊是什麼，其實沙漠的那邊是另外一個沙漠。

by《東邪西毒》

1956年出生於香港的張國榮，

家裡兄弟姐妹共有十人，

他是最小的一個。

父親是香港洋服店的裁縫兼老闆，

據說馬龍·白蘭度、希區柯克等好萊塢明星，

都曾是這家店的顧客。

1969年，13歲的張國榮獨自赴英國留學。

過早的漂洋過海獨自求學的生活經歷，

也許是讓他成年後內心始終孤獨的原因。

受父親的影響，張國榮愛好時裝設計，

中學畢業後考入英國里茲大學就讀紡織專業。

大學一年級時，父親突然中風，

張國榮返回香港，學業就此中斷。

十年沒在香港生活過的張國榮，

回到家鄉感覺一切陌生，

他不習慣跟家人住在一起，想自己賺錢，

於是就去跑馬地賣鞋、去律師樓做小弟。

父親的一個朋友在偶然的情況下，

發現愛唱歌的張國榮有一副好嗓音，

於是鼓勵他去參加歌唱比賽。

1977年，21歲的張國榮，

參加了「亞洲業餘歌手大賽」，

獲得大賽亞軍，因而踏入娛樂圈。

從想當服裝設計師到輟學後到邁入娛樂圈，

上帝為他關上一扇門，

又為他打開了一扇窗。

人的煩惱就是記性太好，如果可以把所有事都忘掉，以後每一日都是個新開始，你說多好。

by《東邪西毒》

光鮮的娛樂圈大門背後，

是不為人道的辛酸。

獲得歌手大賽亞軍殊榮的張國榮，

並沒有一飛衝天。

他愛唱的英文歌，在香港並沒有多少人喜歡聽。

他在台上表演，台下的掌聲總是稀稀拉拉。

為了生存，張國榮一直沒有放棄，

他不停地研究天王巨星的唱法，

默默等待一個成名的機會。

1983年，張國榮以《風繼續吹》成名。

1984年，他演唱的《Monica》風靡大街小巷，

是香港歌壇第一支同獲十大中文金曲、十大勁歌金曲的舞曲。

1987年憑藉專輯《愛慕》成為首位打入韓國音樂市場的粵語歌手，華語唱片在韓國銷量紀錄保持者。

十年的忍耐和努力，

讓才藝出眾的張國榮終於登上香港天王巨星的寶座，

以至於香港人有句俗話，「連張國榮都要捱10年」。

香港浸會大學教授朱耀偉說，

張國榮艱苦奮鬥的精神是和香港精神吻合的，

香港人對這種有挫折經歷的人格外有感情。

張國榮等待與煎熬的那十年，

正是香港經濟騰飛之初的「嬰兒潮」一代的成長期。

張國榮對香港來說代表一個「從無到有的青春」，

「嬰兒潮」的一代人成長起來，

張國榮有了《Monica》，

成為第一個獨立的青春圖騰。

我中意一朵花，不一定要把它摘下來；我喜歡一片雲，不一定要得到它；我喜歡風，也不一定要它停下來！

by《縱橫四海》

1986年，是香港兩大天皇巨星譚詠麟和張國榮在獎項上競爭得最劇烈的一年，

兩派的歌迷到了隨時在場館外開打的地步。

那年「勁歌金曲」的頒獎盛會上，

張國榮在極難受的氣氛下唱了最受歡迎金曲獎的歌曲《有誰共鳴》。

之後便傳出「香港音樂史中最轟動的一次歌星跳槽」，

張國榮從華星約滿選擇簽約新藝寶。

到了新藝寶，「譚張之爭」演繹得更加驚心動魄。

壓力之下，

譚詠麟在1988年宣布不再參加任何獎項評選，

一年後，33歲的張國榮宣布退出歌壇。

對於那一年張國榮退出歌壇的原因，眾說紛紜，

有說受到黑社會威脅，有說為了挽救愛情。

然而當年香港演藝圈情況之複雜，

箇中原因外人無法體會。

1995年，在千呼萬喚下，經過激烈的內心掙扎，

張國榮終於衝破承諾的束縛，重新踏足樂壇。

歸來的張國榮，

呈現給了世人一種蛻變後的成熟和美。

復出後第一張大碟《寵愛》大賣，

一舉登上當年十大暢銷唱片之首，

在當時頹廢的香港唱片市場，

《寵愛》被稱為「救市之作」。

1996年，張國榮的「為您鍾情」咖啡店正式開張。

當日盛況空前，甚至出動警察封路。

一眾明星和導演好友都前來捧場。

開咖啡店是張國榮80年代向歌迷許下的諾言，

歌迷憑89告別演唱會的票根即可兌換一杯咖啡。

1999年度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

張國榮獲終身榮譽大獎。

2000年，張國榮在「十大中文金曲」頒獎禮獲頒代表香港樂壇最高殊榮的「金針獎」。

男裝、女裝、化妝、不化妝、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

by《胭脂扣》

叱咤樂壇的張國榮，

在電影事業上更是創造了無數經典瞬間。

1982年，27歲的張國榮將《烈火青春》中萌動的青春、邊緣的愛情演繹得入木三分，

這是他人生中首次獲得金像獎最佳男主角提名。

1986年，張國榮和周潤發、鍾楚紅

聯袂主演吳宇森的經典槍戰片《英雄本色》

張飾演警官宋子傑，在結局渾身子彈與敵同歸於盡，

「你知道，我最想去的地方是……是巴黎。」

這句悲情遺言是小男生們最喜歡模仿的台詞。

1987年，他演活了《倩女幽魂》中風流倜儻的書生寧采臣；

《倩女幽魂》讓古裝鬼片重新成為港產片的潮流。

1988年他主演關錦鵬執導的電影《胭脂扣》，

與好友梅艷芳演繹了一段名妓與紈絝子弟之間的情感糾葛。

有人說，沒有人比張國榮更適合演胭脂扣的十二少，

那一低頭一皺眉的優雅憂傷，

一轉身一抬眼的萬種風情，

都被他演繹得非常到位。

1990年，張國榮主演了王家衛的電影《阿飛正傳》，

成功塑造了旭仔孤傲叛逆的浪子形象,

旭仔對鏡獨舞的片段是《阿飛正傳》中具有標誌性意義的段落，

亦是香港影史上的經典片段之一。

《阿飛正傳》更成為香港文藝片的代表作品之一。

1993年，張國榮主演了電影《霸王別姬》，

他所扮演的虞姬的美貌與風情無人能敵，

這是一部享有世界級重要榮譽的電影，

至今在豆瓣上評分高達9.5分。

張國榮以形神兼備的演出，

成功塑造了程蝶衣這一「不瘋魔不成活」的角色，

成為留名影史的經典角色。

美國《時代周刊》

評價「《霸王別姬》是20世紀90年代中國最好的一部電影」

英國演員本·金斯利盛讚張國榮

「在《霸王別姬》里的演出是完美的表演」。

不行！說的是一輩子，少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by《霸王別姬》

比起事業上登峰造極的成就，

張國榮的情感史一樣也是轟動一時。

1982年12月9日，香港麗晶酒店，

他遇見了他。

彼時他26歲，而他不過24歲，

都是青春年少。

一個是歌壇新秀，一個是性情中人。

上一輩的相識，使他們開始了往來。

結果，他愛上了他。

這時候他的事業，有掌聲，也有噓聲。

而他，是銀行界的精英，為他打理財務，

在他經濟最困難的時候，傾囊相助。

那些日子，兩人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他在事業巔峰時告別歌壇，移居加拿大。

而另一個他向所在的銀行申請駐加工作。

溫哥華的咖啡甘醇香濃。

清晨醒來，站在陽台上，

可以看到遠處的山脈，天邊的飛雲。

綠草成茵，鄰居家的小鹿跑到花園裡吃鮮花。

在這樣神仙美眷般的世外桃源，

沒有干擾和羈絆的天空，

只聞到愛情的味道。

他們生活在山頂的小屋中。

一個在屋裡看昆德拉的書，

一個去鄰居家提壺水避邪。

可是，註定他屬於舞台，

回到香港，華麗復出，

他不再懼怕媒體。

他說：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他當著狗仔的面牽起了他的手，

告訴世界，什麼是光明磊落。

而他，永遠在他的身後。

開車接送，一起打球，替他理財，

在他累了倦了、笑了、睡了的時候，陪伴著他。

有一種溫暖，在夜燈朦朧光影中，縈繞無聲息地流露出來……

慢慢地，狗仔們驚異地發現，

這兩個深愛彼此的男人，

居然連走路的步伐都如此一致、和諧。

他對媒體說起愛人的各種好，

「我也覺得他好好」

「佢是我的情人、朋友、弟弟、妹妹，是主賜給我的禮物。」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是我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我愛人對我的愛。」

你要我跳下去,你要我死，不過我想告訴你一直以來，我都沒有開心過,一直以來，我都不可以接受別的女孩，因為你。by《異度空間》

1997年的跨年演唱會上，

為配合《紅》的魅惑意境，

張國榮特別抹上紅色口紅、穿起裙子，

套上黑色網眼絲襪，穿上紅色高跟鞋，

引起現場轟動。

就在現場觀眾尚未反應過來之際，

他又身著一身黑色禮服、打好領結，

獨自站在皎潔如月光的燈柱里。

「這首歌，送給我的母親，

也送給我生命中一位最『摯愛』的好朋友」

「其實你們也猜得到是誰，還不就是唐先生么？！」

那一晚，他勇敢地公開了性向和愛人。

在那個年代，同性戀被世人不齒。

於是滿城風雨，路人皆知，

媒體大肆口誅筆伐。

同樣在97年，一部當時很少見的同性戀電影

《春光乍泄》上映，

張國榮被指為本色演出。

在隨後不久的金像獎頒獎典禮上，

開場前的熱場表演

惡意調侃《春光乍泄》和張的同志身份，

並不時將鏡頭對準他做臉部特寫。

台下的張國榮沉默而隱忍，

他靜靜地配合鼓掌，保持安靜溫和的紳士面孔。

20年後，誰還記得那屆金像獎和那幾個主持人，

可是《春光乍泄》卻一遍遍被人提起，

被人不斷翻看和肯定。

時間終於證明一切。

你知不知道有一種鳥沒有腳的？他的一生只能在天上飛來飛去。一輩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他死的時候。

by《阿飛正傳》

面對光天化日之下的歧視、唾棄和鄙夷，

他真的不介懷嗎？

答案當然是No！

他一向自信而傲嬌，

追求完美的性格，飽受輿論的爭議，

讓他常年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

他又如何能不煩悶、不傷心、不抗拒呢？！

「這幾年，好多人傷害我，

不但傷害我，傷害我親人、情人，

明白我是一個藝人，

但都是普通人，沒辦法不去處理面對……

上天公平，不理你是男是女，我最愛都是你……」

由於來自各方面長久施加的壓力，

張國榮劫數難逃地罹患上了精神疾病——抑鬱症。

2002年，他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

成月成月地失眠，頭髮成片成片地脫落……

幾個月下來，已是形容枯槁。

2003年4月1日，張國榮在香港文華酒店24樓，

做出了人生的最後選擇——飄然化蝶，

從此世間再無程蝶衣。

我想虞姬即使自刎於劍下，那一刻，她亦是幸福的，對望的眸中,她看到生死相許的來世。所以無怨，也無遲疑。

by《霸王別姬》

14年前的縱身一躍，

讓愚人節不再可笑，

他在空中畫出凄美的弧線，

一個時代也隨之戛然而止。

那個年代，我們還不清楚，

抑鬱症到底是怎樣可怕的心理疾病，

於是妄自悱惻是不是有更深的隱情。

如今長大了，才發現，

苦才是人生。

作為一個普通人，

都無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常常陷入抑鬱、焦慮和低落。

何況一個活在聚光燈下

終日面對各種流言和壓力的一代天王巨星。

提起香港，

張國榮始終是繞不開的符號和光輝。

如今，屬於香港的巨星時代早已落幕，

而他在人間的長河絢麗划過的一道難以磨滅的印記，

給了我們永遠懷念他的理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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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小二（微信：lifestyle_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