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科學家帕斯卡爾堅決反對自然神學
有一位特別的科學家家,適合拿出來討論自然神學的話題,這個人就是帕斯卡爾。
帕斯卡爾是一名數學家、科學家、哲學家,早年就有大成。比如他16歲就提出帕斯卡爾定理,這是數學中射影幾何的一個重要定理;提出了帕斯卡法則,這是組合數學上的一個關於二項式係數的恆等式;接著又提出了帕斯卡三角形,即二項式係數在三角形中的一種幾何排列。19歲,他發明了計算器,提出帕斯卡命名法,這是計算機程序編寫時的一套命名規則,到今天為止,人類的計算機語言都是沿襲了帕斯卡爾當年的成果。至於帕斯卡爾提出的概率論,則是著名的帕斯卡爾賭注的一個經典數學故事。而在物理學方面,帕斯卡爾拓展了真空理論,找到了帕斯卡定律,這是關於液壓的物理定律,由此,帕斯卡爾發明了針筒注射器,可以說這項物理學發明惠及了全人類。
我想說的是,就是這樣一個充滿了哲學智慧、數學智慧和物理學智慧的大學者,帕斯卡爾卻堅定地反對和拒絕自然神學的所有陳述。
帕斯卡爾對《聖經》極為熟悉,他深知聖經直接宣稱過,自然是造物之上帝創造的標誌之一。
比如《羅馬書》說,「自從造天地以來,神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雖是眼不能見,但借著所造之物,就可以曉得,叫人無可推諉。」還比如《詩篇》:「諸天述說神的榮耀,穹蒼傳揚他的手段。」至於《創世記》第一章上帝關於宇宙的整全創造,一連串的「各從其類」的秩序性描述,幾乎就是關於自然神學的偉大敘事。
在這些驚人的聖經敘事面前,人們很容易產生一種通過自然秩序證明上帝存在的聯想。是的我們經常這麼去做,當我們看見群山聳立,星空浩蕩,當我們看見鳥兒飛翔,森林無垠,我們會止不住地讚歎上帝的創造何其美好。
但帕斯卡爾的思考並不停留於此,他說,聖經的確宣稱自然是上帝創造的標記,但聖經中很難發現一個嚴格的關於通過自然秩序證明上帝存在的哲學論證過程。如何理解帕斯卡爾這句話,需要我們展開足夠的辨析。
首要的命題,是我們要理解何謂自然神學。簡而言之,自然神學就是人類的思想家們試圖通過對自然秩序的認知與考察,來證明上帝的的確確存在。思想史的意義上,的確有大量傑出的思想家這麼工作。
比如笛卡兒的工作方式就是這樣的,以至於帕斯卡爾對笛卡兒展開了嚴肅的批評,說笛卡兒什麼都懂,但就是不相信上帝。這是一個非常尖銳而殘酷的批評,事實上笛卡兒可以說是帕斯卡爾的伯樂,當帕斯卡爾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年長帕斯卡爾30歲的笛卡兒就特意來到帕斯卡爾的家裡,看望這位早熟的天才。
比如萊布尼茲的思維方式也是這樣的,萊布尼茲甚至在上帝用7天創造世界的故事裡發現了二進位數學模型,並由此判斷,1就是上帝,二進位意義上的111,就是十進位意義上的7,因此7是完美的上帝數字,三一上帝由此存在。
最具有影響力的自然神學思考,是約翰洛克在《自然法論文集》中對上帝的論證:
「上帝掌管著這個世界,正是由於他的命令,蒼穹旋轉,大地靜立,群星閃爍。正是上帝,為狂暴的海洋劃定了界限,為物種制定了萌發生長的方式和周期。也正是遵從上帝的意志,所有的生物獲得了誕生成長的法則。在事物的整個構成中,沒有什麼比不承認有適合其本性的、穩定有效的運行規律更加不可理喻的了。」
人們通過仔細沉思洛克的這段話,能夠看到洛克事實上是先給定了上帝存在的觀念秩序,然後再考察作為對象而存在的自然秩序。這種觀念(信仰)在前,事實(對象)在後的認識論秩序,是典範意義上的啟示神學的認識論秩序。但問題在於,當更多的人們尤其是那些不信仰上帝的人們讀到這種抒情性的論證,人們很快就偏離了上帝在前,信仰在前的觀念秩序,轉而立足於自然秩序的存在,試圖離開上帝的話語啟示,去論證上帝的存在。
帕斯卡爾肖像
這正是帕斯卡爾竭力反對自然神學方法論的理由之一。對於一個相信上帝存在的人而言,自然神學的論證方式一定小於自然秩序,而全部意義上的自然秩序一定小於創造自然秩序的上帝。是的,任何結果都小於原因,任何事實都小於觀念。通過表象的世界,通過可見的自然秩序的事實,來論證無限上帝存在的努力,在認識論的意義上是錯誤的。
帕斯卡爾堅持反對自然神學的理由之二,是他對人性在認識論意義上的不確定性的絕對懷疑。也就是說,當人們試圖通過自然秩序論證上帝的存在,基於人們在觀念意義上的前提條件,人們很有可能,事實上也必然可能,人們所論證的上帝,肯定不會是聖經里所啟示的上帝,不是亞伯拉罕的上帝,以撒的上帝,雅各的上帝,不是道成肉身的上帝。
在這裡,帕斯卡爾對人性的認識論習慣保持了絕對的警惕。事實就是如此,「亞伯拉罕的上帝,以撒的上帝,雅各的上帝,不是哲學家和學者的上帝。」在任何一種文化傳統里,或者在任何一種自然神學的論證方式里,人們看上去對上帝存在的認識保持著充足的熱情,然而基於人性的固有的觀念秩序,人們的種種論證,發展出來的是多神論的認識論秩序,而不是惟一上帝的認識論秩序。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從來不存在無神論,人們必然出現的認識論方式是多神論,是把人推向神的位置。
可以這樣說,帕斯卡爾對多神論秩序的警惕,使他看上去像一個偉大的先知。他通過對自然神學的懷疑與批評,準確地看見了人性必然存在的黑暗陷阱——個人崇拜。在一個多神論盛行的社會裡,個人崇拜一定能成為人們的主觀偏好。人們看不見惟一的真神,他們寢食難安,夜不能寐,終於把一個實實在在的有限且有罪的人,推到了神的位置。
所有的苦難,所有的奴役,所有無語問蒼天的困惑與絕望,都從這裡產生。
帕斯卡爾的第三條理由,是一種建設性的理由:
惟一能夠證明上帝存在的思維方式,是上帝自己證明自己。人要理解上帝存在的惟一方法是簡單相信,而不是複雜的哲學論證。任何自然神學意義上試圖證明的上帝,通常很快就會被自然神學所遺棄或者否定。只有一種簡單相信的信仰傳統才能確保人們對上帝存在的持久的信心。對於任何自然神學的思想體系而言,即使是最有力量的論證,也不會宣稱,僅僅依靠人類的理性、經驗和哲學論證所延伸出來的上帝論證,永遠都不可能足夠。因此,對於任何試圖論證上帝的人們而言,上帝都是永遠隱匿的,只有對那些簡單相信的人們而言,上帝才以一種與人類同在的方式出現。這就是基督的意義。所以帕斯卡爾說,對於有限的人類而言,基督的意義就在於對人類處境的呈現以及生命的拯救。
作為一個擁有傑出成就的數學家和科學家,帕斯卡爾對上帝存在的理解方式,是一個異象。一方面,他在自然科學方面的成就有目共睹,幾乎所有在他之後出生的人類都得益於他的科學研究;另一方面,他卻堅定地把神學的終極鎖定在道成肉身的耶穌基督身上,他的神學思想如此簡單:如果上帝沒有成為肉身,降臨在我們這個世界,如果耶穌基督沒有來過,人類任何關於上帝存在的證明都將把人類帶到錯誤的狀態。因此,人們必須在道德和靈性的命題上,僅僅抓住耶穌的拯救。人的意義,存在於人與上帝創造的關係之中,上帝賦予人類以意義,上帝道成肉身的救贖,使得人的意義成為永恆。
帕斯卡爾的思想秩序,在很多哲學家看來,構成一個巨大的背反狀態,很多一生從事哲學研究的人表示自己無法理解帕斯卡爾的精神。比如羅素就這樣評價帕斯卡爾,「他將自己傑出的數學理智奉獻在他的上帝的祭壇上,因而將一種殘忍歸給了上帝,而這種殘忍不過是帕斯卡爾那由疾病引發的精神折磨的放大而已。」(羅素《西方哲學史》1945,紐約,p768)
這樣的判斷顯露出羅素對帕斯卡爾驚人的誤讀,以至於這種觀念的缺失必須由某種人身攻擊來完成。是的,帕斯卡爾身體不好,總是疾病纏身,39歲就去世,他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是,「願上帝永不離棄我。」但是,對於一個所謂健康的人而言,「我們一生的年日是七十歲,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但其中所矜誇的不過是勞苦愁煩,轉眼成空,我們便如飛而去。」身為哲學家的羅素,難道就不曾體會到這種人生的時間意義上的絕望感嗎,難道就沒有思考過每個人揮之不去的死亡問題嗎?
對人的死亡問題的漠視,將會導致人在認識論的意義上走向理性的自負,走向一種充滿災難的地上天國陷阱。作為哲學家的羅素,其生命的境況,正是多年以前帕斯卡爾批評過的,「哲學家向著不認識自己的人大聲喊道:應該由自己而達到上帝,因為這是美好的事情。」(《思想錄》,企鵝版,1966,p141)某種意義上,帕斯卡爾的這句話是對羅素最準確的描述。是的,羅素就是那種試圖靠著自己的力量達到上帝的人,他的驚人的理性自負,導致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缺陷。多年以後,當蘇聯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的狂潮席捲全球,這位向來以捍衛人類自由為使命的大學者,竟然對中國人胡適之說,看來為了發展,我們得犧牲一部分我們的自由。(余英時,《重尋胡適歷程》,聯經出版,2014,p26)
但帕斯卡爾對自己的評價沒有那麼高,他說,「人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也是一根會思想的葦草。」(《思想錄》,企鵝版,1966,p200)這也是一個關於的人的意義的悖論,帕斯卡爾就是這個悖論的典範。他有這個世界最為脆弱的內心世界,然而他也有最強大的理智、最傑出的科學思考。重要的是,他還有一個謙卑的信心,任何時候,他都牢牢抓住耶穌基督的手,從來不曾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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