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美社108將:上海為何會成為中國連環畫大本營
「七葉社」成員四十年後再聚首,七葉剩五葉,左起鄭家聲、江南春、賀友直、汪觀清、夏書玉。上海人美龐大而專業的團隊,在全國都拔得頭籌。後來很多海派畫家都畫過連環畫,除了知名的張樂平、程十發、劉旦宅、陸儼少等人,就連方增先、黃胄都畫過,黃胄還有過和我一樣的投稿、退稿的經歷。據研究過上海地區連環畫的專家說,人美出身的這些連環畫家各具特點。賀友直、汪觀清畫風靈動多變,徐正平、王玉山繁複流暢,顧炳鑫嚴謹明朗,丁斌曾、韓和平、張大經纖細縝密,趙宏本秀麗靈巧,劉錫永、劉旦宅遒豪奔放,嚴紹唐樸厚古拙,顏梅華濃郁細緻,劉王斌清新活潑……我雖未必完全認同這樣的評述和歸類,但是對於連環畫有這樣的熱心讀者,還有這樣潛心研究的人士,仍感欣慰不已。上海人美成立後,呂蒙任社長,黎魯擔任副社長,這兩位都是我非常敬重的領導。呂蒙和黎魯在人美的那段時光,有我們最美好的人生回憶。那時年輕,無憂無慮,未及多想,現在回過頭來看,呂蒙、黎魯、趙宏本、顧炳鑫,出版社的領導,從高層到基層,都可遇不可求!呂蒙曾是新四軍的第一任宣傳處長,50年代,他同時擔任三個出版社的社長,行政級別為九級。他喜愛畫畫,也會畫畫,是個懂畫愛才的領導。在他的領導下,人美社對連環畫作者肯培養、願使用。工作之餘,他安排各種學習和寫生活動,這對創作團隊的培養、成長起了很大作用。人美社就像一所美術大學,每個人都能感到自己身後有一個組織和團隊在支持著,溫暖而堅實。遇到需要,領導和創作組成員都會給與幫助和關懷。拋開我不談,比如賀友直畫《山鄉巨變》的時候,組織上就給他創造條件,給費用,允許他三次到長沙體驗生活。作品出版後,在全國新華書店發行,成為暢銷連環畫。這部作品奠定了賀友直後來的連壇地位。呂蒙強調畫畫要向生活學習,積累素材。我當時也畫了很多速寫本,裡面有各種內容,包括植物、動物、服飾,四季、氣象、傢具等等,單單凳子就有高低、寬窄、中西、年代等不同,簡直應有盡有。生活上,呂蒙也儘可能關照到大家,他很有人情味,知道有的畫家睡得晚,於是制定了一條規定,鼓勵從事業務創作、畫畫、午後出去速寫的同志,中午兩點鐘上班,行政人員一點半上班。這樣,我們搞創作的,中午可以多點時間去練習速寫。
汪觀清和老領導黎魯(右)黎魯是呂蒙的副手,主抓連環畫業務。他曾就讀於私立大夏大學,後來因喜愛畫畫,轉去新華藝專讀書。1938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事過隱蔽戰線的工作,去過延安,又由延安派去新四軍工作。黎魯給人的印象是豁達磊落、正直敬業、意志堅韌。他光頭,穿布鞋,不穿襪子,常年身著舊灰軍裝,洗冷水浴。他也會畫連環畫,解放初期,創作出版了《金弟》、《滿江紅》、《明末群雄》、《攻打北站》等連環畫,但是在擔任領導職務後,大量的行政工作擠佔了他的創作時間,他也就索性不畫了。黎魯工作效率高,據說某一天下午處理過119封讀者來信。他一點沒有領導的架子。什麼活兒都干,上到管理出版社,指導業務,調配工作,下到捲起褲腿,走進池塘,打撈水草、拾撿垃圾。當時我們的創作環境很好,創作條件優越。呂蒙、黎魯都將自己的辦公室安置在陰暗的朝北房間,將陽光充沛、光線充足的面南房間,騰出來給我們創作組。黎魯說,連環畫的創作耗費眼力,朝南房間光線好,有利保護眼睛。在他們的努力下,人美的資料室里更是應有盡有,除了各類圖書資料,還包括服裝、道具、造型等素材。我們中間大部分人沒受過專業的美術教育。上海人美來自中央美院、魯迅美院、浙江美院的創作人員總共不超過十個人。1953年秋天,浙江美院的丁斌曾、韓和平、黃裳、鍾惠英、郁芷芳、秦霖華、陳菊仙、施衛梁等人畢業分配到上海人美,領導就安排這批人進行重點創作,我們一般創作。可是這批搞重點創作的「學院派」,往往畫一幅畫要考慮的因素很多,像畫《鐵道游擊隊》的丁斌曾、韓和平,有時畫一幅畫需要幾天,而我們就像游擊隊,出手快,有時一天能畫二幅。學院派的創作人員少,大部分畫家的相關經驗,都集中在傳統題材上。因此當時出版社的領導認為,一要專業、系統地提升繪畫技巧及與繪畫相關的綜合素養,二要引導和幫助我們在觀念上轉變,適應新的繪畫題材。呂蒙和黎魯的這種工作思路既是現實工作的需要,也符合上級對人美的要求。1950年5月出版的上海美協會刊《上海美術》第二期上,邵克萍發表了「談談改造連環畫」。他說,「連環畫很長一段時間是師徒相承的學習,徒弟在其中只學到了一些刻板的古裝技術,一時不易表現現代人的姿態動作……連環畫當前的任務是提高作者的思想認識和技術修養。」邵克萍的話,說出了當時的真實情況,人美自然也不例外。因此上海解放後,各行各業都在開辦學習班,其實也是這個道理。1956年,上海人美剛剛成立,為了將大家組織起來學習,社裡在延安路模範村旁邊,借用了一個大房間,作為學習室,辦了個素描的晨校學習班。裡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石膏像。每天清晨上班前,大家提前一小時,來此研討畫藝,還請受過專業美術訓練的高材生韓和平來做老師。我、賀友直、王亦秋、宋治平、金奎每晨必到,學習也格外用心。畫年畫的瞿國梁、陳劍英也來。賀友直當時總是來得比較早,但還有比他更早的。有次他問門房,自己是不是來得最早,門房說黎魯天不亮就來了,而且不止一次。
1973年,汪觀清(前排右二)與韓和平(前排右一)、鄭家聲(前排左一)在楓涇荷花塘前合影。人美的專業業務,實際上由副社長黎魯負責。他很好地貫徹了呂蒙的管理精神,對我們愛護有加,提供完備的創作條件,創造良好的創作環境。記得也是黎魯組織的,每周請名家過來給我們講課。顏文樑先生講色彩、透視,教我們如何畫盤旋而上的長長的樓梯。孫青羊先生也來講過透視原理。張充仁先生講雕塑、解剖。陳盛鐸先生,已經是同濟大學的教授,來講建築和結構,講石膏、素描等知識。中國畫院副院長賀天健也來給我們上過課,賀老講中國傳統繪畫和歷史文化方面的課程。文學編輯室副主任楊兆麟講古代文學,古代詩詞,傳統歷史,古文觀止。他說來說去,有個觀點,就是連環畫畫得好,關鍵是腳本。幾十萬字的作品濃縮概括成簡短的文字,背後要有深厚的積澱和對文字的高度提煉能力。為此,楊先生要求我們每個周六,自覺學習兩個小時古典文學。當時,學習氣氛濃郁,大家學習熱情都很高,午休的時候也會自動組合,輪流當模特,畫頭像。那時,在人美,為了提高專業能力,還有一個大膽而超前的舉動。黎魯在底樓開闢出一間房子,門窗遮蔽,密密實實,僱傭模特兒,給大家畫男女裸體的機會。模特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那大概是一位留滬的猶太姑娘。此舉讓我們真實地感受和認知了人體,對大家後來的繪畫益處很大。這在當年非常前衛和出格,也充滿了政治風險。當然,也引來很多人的好奇和逗趣。門房間的大爺,沒事就過來送開水,在門外說:「把門打開,要開水嗎?」其實是想看看裡面在幹什麼。被阻止後,悻悻地離開,不久又兜回來,接著「送水」。黎魯比我長十歲,待我既是領導又像兄長,我亦十分尊重他。我在進新美術之前,跟隨陳盛鐸先生學過繪畫,陳先生向黎魯介紹過我,那時我的《小復仇者》畫得頗成功,陳先生把它拿給黎魯看,黎魯也覺得畫得很好。所以在我正式入社之前,黎魯就對我存有印象。黎魯組織的活動,我都樂意參加,風雨無阻。所以黎魯一直認為我在藝術上肯於鑽研,比如我畫的《水》、《星》、《一封遺失的信》(與賀友直合作)、《小復仇者》、《斯巴達克》、《十二把椅子》、《一件怪事》,很多都是外國的新題材,他特別喜歡。「文革」中,我不咬人、不亂揭發他人,對一些人敬而遠之、避而遠之。不單如此,我還和趙宏本、顧炳鑫、賀友直、劉旦宅、韓和平等被批鬥對象,保持著友誼和往來,黎魯對此很讚賞,曾說我「古道熱腸」、「俠義精神」。在幹校的時候,一次他不知怎麼知道我會補鞋子,就提著一雙斷了的塑料鞋來請我幫忙。當晚剛好有演出,我便放棄了看演出,幫他補好,他覺得我的手藝不錯。這本是一件極小的事情,後來黎魯寫回憶文章還憶起。很讓我覺得心裡溫暖。
1956年,在黃河三門峽採風,汪觀清與黃裳(前排)、鄭家聲(後排左一)、徐正平(後排左三)合影。上海人美最著名的是連環畫創作室,創作室主任趙宏本,副主任顧炳鑫、周杏生。趙宏本和顧炳鑫原本也畫連環畫,而且是這個行業的前輩。趙宏本出生於1915年,比我大16歲,因為出道早,功力深,人稱連環畫「祖師爺」。他出生在蘇北農村,曾經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後來隨父母去了天津,在天津接觸到楊柳青年畫人物,很為之著迷,回家後臨摹成畫,漸漸由興趣變為愛好,孜孜不倦地投入。10歲左右,他跟著父母來到上海,每天清晨挎著籃子,上街叫賣「大餅油條」,艱辛謀生。但他從未放棄習畫,逢年過節,鄰居偶爾請他寫幾個字,畫張畫,也會給他每張二角的紙筆費。後來他跟隨擺字攤的王先生學畫山水、花鳥。1931年,趙宏本到閘北一位姓汪的前輩那裡去學畫,畫了一幅岳飛繡像,順利入選。之後成為連環畫業的學徒,開始畫兩角錢一幅的連環畫。趙宏本是連壇四大名旦之首,「前四大名旦」里就有他的座次,後來「前四大名旦」的朱潤齋、周雲舫英年早逝,解放後沈曼雲也不再從事連環畫創作。就又形成了趙宏本、沈曼雲、錢笑呆、陳光鎰的「四大名旦」,趙宏本就被同行稱為連環畫的「祖師爺」了。他解放前參加了地下黨,畫過《表》、《天堂與地獄》、《揚州十日》、《史可法》、《桃李劫》等一批進步連環畫。臨近解放的時候,與周杏生、盧世澄等積極活動,以開展業務交流為由,將一批連環畫作者團結起來,包括:馬以鎱、徐正平、凌濤、盧汶、徐宏達、呂品、趙文渭、顧振章、張宏寶等人。解放後,因為一部分書商心存恐懼,擔心蔣介石捲土重來。雖然也願意和共產黨合作,但是提出條件,要求必須以趙宏本個人的名義,用他創立的「新聲出版社」的牌號出書,並要求趙宏本承擔一切責任。後來趙宏本租借了西藏南路爵綠飯店的兩房間,開始創作,兩個月的時間,組織大家創作了《血淚仇》、《解放區的天》、《流盡最後一滴血》、《盲月工伸冤記》、《楊小林結婚》、《陞官圖》等連環畫。再後來,他加入新華書店,就將新聲出版社的書稿轉交教育出版社了。抗美援朝中,趙宏本還組織大家合作連環畫《英雄的爸爸》,所得稿費全部捐獻給市美協,用作一架戰鬥機的購買。上海人美剛成立的時候,連環畫創作室主任由黎魯兼任,趙宏本、顧炳鑫做副主任,秘書是余白墅、盛亮賢。不久,趙宏本升任主任,他還兼管古典題材創作組,古典題材是他的特長和優勢。趙宏本屬於老派的畫家,解放後一度不太適應,對偏左的腳本和繪畫有些排斥,特別反對連環畫創作的粗製濫造。他向黎魯推薦過王弘力的《王者》,理由是繪畫細膩,處理得當。後來我們還在一起研究過王弘力的繪畫藝術,用以吸收借鑒。趙宏本在政治上非常謙遜,總是說自己不懂,但在藝術上很是自信。他擅長畫武俠,不愛畫封建迷信的題材。1962年,他與錢笑呆合作創作的連環畫《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發行量達到3000萬冊。這部連環畫把神話的虛無縹緲和現實生活的樸實無華結合起來,作品充滿了浪漫主義的奇思遐想。趙錢兩位能將白骨精變成妙齡少女時的婀娜多姿、詭計多端,變成蹣跚老嫗時的老態龍鍾、伺機而動,變成耋耄老翁時的狡詐兇狠、撒野拚命,刻畫得淋漓盡致,既有區別,又能讓讀者看出背後始終是同一個白骨精。這種有強有弱,有重有輕,有虛有實的渲染,在藝術上達到了很高的水平,在翌年舉辦的全國第一屆連環畫評獎時獲得一等獎。後又以英、日、德、法等國文字出版發行。1980年,再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亞洲文化中心舉辦的野間兒童畫、插圖比賽三等獎。趙宏本溫厚待人,又是連壇前輩,比較受尊重,在出版社內很有威望。他在工作上向黎魯彙報。人美的定稿流程是,趙宏本、顧炳鑫定稿,黎魯同意後,報呂蒙審批。他和顧炳鑫一樣,後來也不搞創作了,主要是領導大家,協調溝通,像一個大廚派菜一般,定腳本,分工作,出點子,審閱文稿和畫稿,也給大家提些專業的建議和意見。
汪觀清與老友,左起顏梅華、劉旦宅、顧炳鑫、汪觀清。趙宏本的副手顧炳鑫,是我心目中偶像級的人物。顧炳鑫也有偶像,他公開說他敬仰彭德懷。他走上連環畫創作道路,是受魯迅先生的影響,並曾經為魯迅先生的作品《葯》、《阿Q正傳》作過木刻插圖。顧炳鑫愛好體育運動,業餘愛看、愛聽、愛唱京劇。酷愛收藏中國古籍珍本,他自己也練就了修補的技能,每每遇到買的古籍破損,老顧就全神貫注地細心補救。每次都是他親自修補拓裱,穿線裝訂。他的心血和稿費幾乎都花費在這項愛好上,十多年也確實積累了不少好東西,老顧自己說「將它們視作第三生命」,非常痴迷。這對他的連環畫創作很有幫助。 在連創室內,有時顧炳鑫的古籍知識尤能派上用場,賀友直、王亦秋和我都是受益者。賀友直畫《山鄉巨變》時,三次去湖南深入生活,前兩次回來的創作成果都不能令人滿意,創作稿件不斷被推翻,始終沒能找到恰當的表現內容的方式。後來,顧炳鑫建議他從木刻版本陳老蓮的《水滸葉子》插圖,及《清明上河圖》上尋找靈感。可以適當運用誇張變形的手法。賀友直自己也從建國十周年出版的《明刊名山圖》里受到啟發,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後來他又重新畫了一稿,這一次對頭了。《山鄉巨變》獲得全國美展一等獎,成為連環畫單線描的代表作。我創作連環畫《紅日》的時候,裡面的場景和造型,比如陽剛的戰士、光禿的石山、激烈的戰鬥、轟鳴的炮火,都需要找到一種恰當的表現形式。那時,顧炳鑫常在創作室里坐鎮,他建議我,在用筆上去向現代木刻版畫的刀法取經。這種方法行之有效,不僅對我有助,王亦秋初畫《蘭亭傳奇》,也是受益於此種方法。我的《紅日》,王亦秋的《蘭亭傳奇》,出版後都獲得了好評,分獲第二屆、第三屆全國連環畫創作二等獎。
1958年,汪觀清與賀友直(左)、韓敏(右)在人民公園。顧炳鑫老家在寶山縣的顧村,父親是竹篾匠。他是地道的上海人。他以前用顧藝辛的名字發表過木刻作品,來出版社前,在電車上當過售票員。顧炳鑫人很正直,天性樂觀,整天嘻嘻哈哈,沒有架子,很謙讓。他最大的優點是對個人利益不計較,很少為自己爭取點什麼。當初我進出版社時,每月工資88元,顧炳鑫是135元。後來加工資,我從103元、117元、135元,加到了158元,顧炳鑫還是135元。1956年,顧炳鑫拿出自己的積蓄購買了一套二房一廳的房子,算是有了自家的房子住了。房子不大,他家有七個孩子,連同老顧夫妻,加上他的父母,一家十一口就擠住在這六十平方米內。顧炳鑫將三平方米的陽台加以改造,放上一張小床,居然就成了他的卧室。後來出版社有分房子的機會,老顧也總是謙讓,從不向組織提要求。在人美社內,對於幹部,有四種之說,分別是:創作幹部、編輯幹部、出版幹部和行政幹部。顧炳鑫最早是一位創作幹部,連環畫作者。他也是自學的畫畫,學的蘇聯畫法,一步步走來,循規蹈矩,畫得很好。解放後,他畫的《藍壁毯》非常成功,很受歡迎。他還嘗試過單線、黑白、鋼筆畫、鉛筆畫、中國水墨畫等不同的繪畫技法。他的連環畫《渡江偵察記》、《紅岩》,分別獲第一、二屆全國連環畫評選二等獎,木刻《大地上》1956年獲第一屆全國青年美術展覽三等獎。顧炳鑫的畫專業度高,認可度高。《渡江偵察記》連環畫出版後,拍同名電影,裡面的很多布景道具、服裝素材、人物形象,甚至故事細節,都參考了他的連環畫。如果他繼續從事專業創作,一定會著述等身,地位卓著。但後來他為大家服務,行政事務太多,就自願放棄了畫畫。從創作幹部轉為行政幹部,除了創作成果大為減少,相應的,個人收入也少了很多。而且每次運動一來,都是他上台做檢討、挨整挨批。趙宏本和顧炳鑫擔任連創室領導後,他們的主要工作是看腳本,每年要看四五百部腳本,然後將腳本分配給適合的畫者。同時,還要考慮如何指導畫者深入生活等等問題,好的作品還要組織召開觀摩會,請大家研討。連環畫創作的周期比較長,完成的畫稿要經歷初審,提出修改意見,再審,通過後,交總編決審等程序,工作量非常大,壓力重重。創作室通過的選題,要報黎魯審批。黎魯也喜愛並擅長畫畫,因為工作繁忙,同樣放棄了自己的愛好和特長。他的工作更多,許多事情需要他籌劃、負責和決策,我看到他的辦公室里,各類文案、文件滿滿地堆在案頭。
1964年,在南京連隊深入生活,汪觀清、王仲清(左一)、王亦秋(後左一)與戰士們合影。當年,上海人美社匯聚了各路繪畫精英,號稱「一百零八將」。指的是擅長創作的編輯和畫家,主要來自歷次公私合營,及五十年代中期、六十年代初,集中分配來的一批美院畢業的大學生。這使我們的人員結構也趨於合理和均衡,老中青,經驗豐富的、懂繪畫理論的、古典的,現代的,一時人才濟濟。有人問我是不是真的有108個人。其實這是一個概數,人員總是流動的,有時多些,有時少些,但大體上我們的創作隊伍一直維持在100多人。100多人中,一半以上,解放前在私人出版社工作過,像程十發、陸儼少也都在私人出版社呆過,還有一些同事,是解放前的學徒出身。所謂學徒,和戲曲行當有接近的地方,都是自小就跟隨師父學習,在師父家裡什麼活兒都干,買菜、做飯、帶孩子、侍奉師父師母,也受些打罵。每天等一些活計幹完了,師父有空就教上幾筆。教得也比較隨意,今天看了什麼戲,街上見了什麼景,回來就畫這個。有的師父也是老闆,去組稿,也會帶上徒弟。組稿對象也窮,沒有地方接待。天氣冷的時候,為了節省成本,很多就在浴室,舊時稱澡堂子裡面會面。老闆和作者洗好澡,裹上浴巾,在小桌子上泡好茶,老闆邊講,作者邊畫,然後讓徒弟們補布景,畫衣裳上的圖案和紋路,打下手。徒弟們也分工明確,不同的紋路由不同的人畫。待技能提高了,慢慢地就可以開始畫人物了,離出徒的距離就又縮短了一些。解放後,一些師父徒弟、師兄師弟進了新美術出版社,有的就在同一個創作室里工作,成為了地位平等的同事,很多人用了很長時間才適應過來。「一百零八將」主要集中在連環畫創作室。當年人美的連創室內分若干個創作組,有古裝題材組,三十多個人,劉錫永、江棟良(解放前曾擔任《良友》的主編)都在此組;翻譯題材組,我、賀友直、顏梅華等二十個人在此組;兒童題材組,毛震躍、黃裳、郁芷芳、鍾志英等幾個美術大學畢業的女孩子在這個組;還有個現代題材組。每組設立四個組長,分工明確。創作組長負責畫稿的初審,行政組長負責創作計劃的監督,學習組長主持例行的政治學習,工會組長負責行政瑣事。之後,又在畫片出版社的班底上成立了年畫編輯室,主要創作月份牌、年畫,應野平曾擔任過副主任。連環畫的形式是圖文並茂,文字腳本決定著一部作品的主題思想和內容情節,是繪畫和構圖的基礎,因此還有編文組,但編文不在「一百零八將」之內。我進新美術出版社的時候,就有一個三十多人的團隊在負責編文字腳本了。當時抓輿論導向很嚴格,腳本的審查就更加謹慎了,要經歷一審、二審、三審。連環畫的題材選擇也是有比例的,工農多少,部隊多少,古代多少,現代多少,外國多少,兒童多少……這些要素通過了,批複下來後,才可以將腳本交給創作室,繪製連環畫。成立上海人美後,新美術的編文組就自然成為了人美的腳本研究組,組內有不少著名作家,像潘勤孟、吳儂、胡映西等都是。後來成立連環畫文字編輯室,由居紀晉、楊兆麟、吳儂負責。不少資深編輯、作家都承擔過腳本的編寫工作。蔡若虹因文字功底紮實,以筆名張再學,先後編寫過《白毛女》《王秀鸞》等腳本。現代女作家梅娘也曾經給我們寫過腳本。梅娘與張愛玲齊名,故有「南玲北梅」之譽。她當時在電影製片廠任編輯,家中一對兒女生病入院,為了支付沉重的醫療費用,梅娘接受了人美邀她撰寫連環畫文學腳本的任務,每年都要寫上三四部。她編寫的上中下三集《格蘭特船長的女兒》,深受不同年齡階段的讀者歡迎。她還曾為魯迅翻譯的小說《表》編寫過文學腳本,據說還差點得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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