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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啊,故鄉![散文]……厲彥林

《北京文學》(精彩閱讀)2012年第1期

故鄉啊,故鄉!

厲彥林

多年來,我一直渴望以「故鄉」為題寫篇東西,但遲遲沒敢落筆。因為這個題目外延太大、內涵太深、負載太重。

有史以來,關於故鄉的繪畫、歌曲、電影、戲劇、文學作品不勝枚舉。離鄉,懷鄉,鄉愁,鄉戀,鄉夢,望鄉,歸鄉……讓多少焦渴的心靈享受到綿延甘醇的溫暖與感動,甚至淚濕衣襟。

故鄉是英雄而壯美的史冊

經查閱字典,「故」包括了時間與空間兩種維度,當其用作語詞的修飾成分,則側重於經歷,如故國、故交、故鄉、故地、故居等。在「戶籍」的意義上,故鄉的指向很明確,不是「祖籍」,就是「出生地」。故鄉,是一個飽含深情的詞,一個令人魂牽夢縈的地方。通俗點講,故鄉是我們的祖先出生、戀愛、勞動和葬身的地方,或者是一個人的出生地、童年和青少年時期居住過的地方。故鄉不僅僅是個地域和時間、空間的概念,而且有著容顏和記憶的影像,有著生命年輪和親歷事件的記憶壘砌。需要時光和歲月作為依據,需要視覺、聽覺、嗅覺、感覺的真實憑證,需要大量真情故事和生活細節支撐……

 敬畏土地是人類從遠古就開始形成的神秘而古老的情感,它源於擺脫饑饉和險惡自然環境的渴望,最終形成為圖騰與信仰,這也是歐洲游牧民族膜拜古希臘大地之神的原因所在。我們這個在農業文明浸潤中長大的民族,祖祖輩輩崇拜、敬畏「土地神」。對於絕大多數中國人來講,說起故鄉,眼前閃現的是:家鄉的山水、土地、風物、人情,什麼古街、老屋、傢具、炊煙、父母、兄妹、老友、往事、趣聞……難以忘卻的是幸福、痛苦、懊惱、充實、空虛、神秘、無奈;一粒種、一塊地、一段河、一棵樹、一朵花、一杯茶、一縷煙、一頓飯、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一個手勢,都會讓遊子銘記在心,咀嚼一生,時而傷感潸然。也就是這些,讓天下遊子在異國他鄉遇到與記憶中相近、相似、相重疊的人物、景象,便立刻掀動沉睡的記憶,思鄉情緒油然而生,甚至揭開已經癒合的心靈傷口,追憶起守護自己童年、見證自己青春的故鄉,從而把那故鄉情結、故土情懷攀結得更加牢固。

從人類開始用文字記錄書寫歷史開始,故鄉就從生產原始、生活簡樸和持續創造的榮耀中走出來。沒出過遠門,沒有遠離故鄉的人,包括遠離故鄉但情感比較愚鈍的人,對故鄉這個詞會感覺麻木和漠然。故鄉這個詞,只對走出故鄉的遊子有意義。那一盞盞黃潤潤的油燈,點亮了多少個無知和蒙昧的夜晚;那一架架吱吱呀呀的老紡車,搖來了多少個對生活熱辣辣的渴盼和嚮往;那一條條彎曲而又泥濘的山村小道,承載了多少晝夜不分的艱辛與奔波;那一聲聲真誠而清晰的惦念與問候,溫暖了多少風雨飄搖、孤獨無助的時刻……

普通而簡陋的村莊更具內涵和質感,古老與年輕同在,貧窮和富裕共存,愚昧與文明交鋒,美好與醜陋同台,神靈與凡人對話。但石頭、泥土、莊稼、蔬菜、農具和柴草、房舍都是真實的,舉目可見,觸手可及。每個山寨、村莊,都記載著每個家庭、每個民族英雄而壯美的史冊……故鄉給予人們最美好的一代代傳承的品格——誠實、勤勞、善良、寬容,尊嚴、仁愛、快樂、幸福。

懷念和追憶自己的祖先和自己的成長史、奮鬥史,必定愛自己腳下這片土地,這片記載成長故事和拼搏歷史的土地。故鄉的山山水水、風風雨雨、事事物物、草草木木,完整無缺地記載著故鄉的社會變化、人事變遷和情感履歷。

故土情結,是流淌在我們血液和靈魂中的DNA

 古人云「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今夕為何夕,他鄉說故鄉」。我自豪地說,我的故鄉在革命老區沂蒙山。那是從大海浴盆里橫空出世的沂蒙山,那是縱數八百里橫數八百里的沂蒙山,那是用甘洌乳汁為戰爭淬火的沂蒙山,那是用獨輪車碾碎美式大炮的沂蒙山,那是英雄的土地、英雄輩出的土地,產生了諸多英雄兒女、英雄傳說和英雄史詩。

 準確具體地說,我的故鄉在沂蒙山區東北部一個相對偏僻的小山村。我在故鄉土一把,泥一把,汗一把,水一把,磕磕絆絆地長大。因此,我對故鄉有著說不盡、道不完的深厚感情。雖然到城裡工作已經近三十個春秋,可故鄉的一切依然鮮活,時常歷歷在目,魂牽夢繞。最令我念念不忘的是童年那段無憂無慮的歡樂時光。春天,桃花、杏花、梨花、刺槐花和各色的野花競相開放,將溝溝坡坡、嶺嶺峰峰裝扮得花枝招展、奼紫嫣紅。我們挎著竹提藍、柳條筐,拿把剜菜刀,跑到田間地頭挖山野菜,餵豬、喂牛羊,有時坐在河灘上望白雲、盯春燕、吹柳哨。夏天,我們跳進家鄉的河溪、水庫,打水仗、游泳、捉魚蝦。秋天,我們天天欣賞那版畫般的田野、莊稼地,一片金黃,一片火紅,一片碧綠,有時還偷偷燒生產隊的地瓜、花生吃。冬天,我們可以恣意地在雪地里堆雪人,滾雪球,打雪仗……雖然手臉凍得通紅,仍然樂此不疲。

 在這塊山地上,我們畢竟赤身裸體地摸爬滾打過,村頭巷尾還殘留著我們粗劣、放肆的呼喊聲、打鬧聲。我們離開故鄉的時候,沒有帶走一把土、一件農具,只是揣著一撂記憶的相冊、賬本。當真正想縮短自己與村莊的距離時,其實村莊已經離我們越來越遠了。村莊的風物,村裡人的風俗習慣和那些顯得落後的思維定勢,時常讓我們寡言少語、緘口難言。故鄉既讓我們親近,又讓我們陌生。所有寶貴的東西,都埋藏和屯積在靈魂深處。

 一個人假若沒有故鄉,就像莊稼、樹木失去了汲取水分和養料的根須,難以根深葉茂、茁壯成長。正如泰戈爾所言:「無論黃昏把樹的影子拉得多長,它總是和根連在一起。」不管你走多遠,故鄉就是你胸前的徽章,是連接你與母親生命的臍帶,是深刻在你身上的獨特胎記。經歷了城市的喧囂和浮躁,心靈漸漸回歸的時候,只有鄉村才是最好的心靈棲息地。故土情結,給人倚靠、溫暖的感覺,她是純正的流淌在你血液和靈魂中的DNA。

城市與鄉村、文明與自然、高貴與卑下、齷齪與崇高、失去與獲得的分割和對立,會在年復一年的變遷和改變中,找到一種微妙的平衡。雖然記憶中的故鄉越發地模糊甚至似是而非,但在回憶與真實之間應該能找到一種調和或折中,那或許應該是一種穿透歲月風塵的暗箭,從被城市文明遺忘的歷史邊緣呼嘯著擦過時代的肩頭。無論你的人生道路上遇到什麼坎,遭到什麼劫,唯一不會把你拋棄的,那就是故鄉;唯一能夠寬容接納你的,還是故鄉。你可以慢慢地欣賞,欣賞村莊的恬淡與安然,欣賞陽光的溫暖與熱烈,欣賞土地的寧靜與泰然,欣賞山巒的莊重與沉穩,欣賞河水的天成與舒緩,欣賞生活的悠閑與自然……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片土地,都是一個知痛知熱的故鄉。逢年逢節,觸景生情,隨時隨地想著她、念著她。可以說,骨頭上刻著她,心無時不咬著她。

幸福與榮耀期望與她共享;懊喪與失意也渴望她的庇護和寬容。

故鄉,是大多數人人生的終極歸宿

 走在人生旅途中、身心交瘁的人,最難割難捨、最容易頻繁想起的就是故鄉,那個曾經生死相依的村莊。我國歷代王朝更替,都會有大批難民成群結隊,整個家族,整個村子,甚至是整個地區的大量外遷。在中國近代史上,無論是闖關東,走西口,還是下南洋,我堅信每個人在背起行囊遠行的時候,總要擦乾眼角的淚花,狠狠地記下故鄉的一草一木,因為那是記憶的原點、靈魂的巢穴。很多人有一個願望,常常會念叨,「等我退休了就回老家」,聽聽鄉音、敘敘鄉情、品品鄉味。有多少人等來等去,最後回家的只是一個冰冷的準備入土為安的骨灰盒,留下終生遺憾。

 每個人的精神世界中的故鄉,都是一個無可替代的坐標系,是每個人打量和評價這個世界的出發點。不管走多遠,無論經歷多少榮辱興衰,故鄉都靜靜地藏在心中,沉默無言,像一個飽經風霜、沉穩成熟的老人,關鍵時刻會給主意或滋生一絲溫暖的燈光。

我的故鄉沂蒙山區,那是一片貧瘠而肥沃的土地,是一片古老而英雄的土地。這片土地不僅沉積著民族太多的苦難和親人們創造的輝煌,同時,也記錄了革命老區百姓經歷的苦難、辛酸和捨生取義、大仁大愛的民族風範。對於我來說,故鄉就是一道深奧而又充滿了激情和誘惑的人生課題,始終無法透過她的美景和風土人情,去真正讀懂藏在其背後的內質,卻又忍不住挖空心思地思考,節假日回鄉下去感悟,去品讀。

感受了故鄉大地的博大與寬容、古老和滄桑,無疑對故鄉大地充滿了景仰和敬畏,對養育自己的土地發自內心的留戀和感激,情不自禁地傾訴:我自願終生成為一位故鄉的歌者,普通平常,讓人怦然心動,可以靜心、凈身的故鄉的虔誠朝聖者,或者故鄉古老與年輕壯美史詩的忠實見證者和記錄員。故鄉是一朵暗伏在我生命線上的山杜鵑,這似乎昭示了無論我如何虔誠,都只能順應流金的歲月,即使沒有春天的請柬,我的雙足也要踏上故土的脊樑,讓夢想在故土上紮根萌芽。

我告別生我養我的小村莊30年,像一隻無名小鳥在城市的狹縫裡覓食、生存。那被樓群分割得有稜有角的天空,時常讓我感到惶恐和迷惑。我曾經兩次登上千佛山的山頂,站在濟南這座城市高高的額頭上,打著眼罩、拉長目光遠眺故鄉,分明看見家鄉那些堆得高高的柴火、草垛、青石黑瓦,以及黃昏時分大黃狗迎接落日的聲聲吠叫,懷想正將一個異鄉人瞳孔里的蒼茫與孤單放大。初春家鄉的夜晚很靜,驚蟄之後的蟲子們,伴隨樹木、青草和莊稼的呼吸、拔節聲開始呢喃,山坡、草垛一片黛黑,房頂上升起裊裊青煙,召喚著牛羊歸圈的哞叫聲和孩童回家吃飯的呼喊。故鄉的童年,童年的故鄉,故鄉的景是那麼美麗,故鄉的人是那麼質樸,故鄉的故事是那麼古老、動人。這種時空交錯的情感清晰可見,歷歷可數,絲絲刻骨,縷縷銘心。

故鄉,像母親的手掌,雖很溫暖,卻又很小、很窄。許多子孫最終還是懷揣這份纏綿和撫慰,擺脫這手掌的呵護,走向、滑向更為平闊的地方。這是一種尷尬,一種無奈,更是一種必然……

從哲學價值論角度來看,故鄉是人類最初始情感與最深刻理性集合成的一種文化形態,是審視、衡量、規範物化現實的價值尺度或人文理念,是精神家園,是心的起點,是人生的終極歸宿……

故鄉情結,始終存活在靈魂中和綿綿的文字與記憶里

  

中國人的「家園意識」除了沉重的鄉愁悲歌和蒼涼的歷史嘆喟之外,還具有和鄉土、親人的緊密牽連的鄉愁情結。隨著社會的轉型、城市化的加速和民眾觀念的裂變,地理與精神的雙重故鄉,最終只能存活在文字與記憶中。農業文明背景下的故鄉,要麼貧困、凋敝下去,逐漸被人遺忘;要麼被鋼筋水泥吞噬,成為一種無奈的記憶和文化符號。

村莊無論大小,要真正走遍和深入很不容易。我們整天在村莊里穿行,好像走遍了角角落落,其實即使你長到頭髮花白、腰彎背駝,回頭一望,真的還有好多地方、好多人家沒有去過。村莊太大了,已經存在多少年、繁衍成長了多少代,生長著多少樹木、多少莊稼,養過多少鳥、多少牲畜,建起了多少間房子,村中有多少條小路、多少柴草堆……記不住、數不清。村莊又很小,就是巴掌大的一個地方,甚至在地圖上連個點都沒有。抬一抬腿就到村頭了,卻忽略了許多時光和夢境,省略許多生死相依的人生章節與段落。

村莊與城市相對應存在。村莊對於農民,它給予居住、生存和生活的必需,而對於都市,它給予一絲溫暖與真情。村莊既是一種物質存在,又是一種精神存在。我們可以從村莊中找到農民、房舍、樹木、耕牛和雞羊,同時也能找到農村、農民生存的艱辛、寬容與大度。如果你是流浪者,村莊和家園就是一柄陳舊的黃油布傘,隨時為你擋風遮雨;又像一塊噴香的燒餅,可以隨時為你補充熱量、能量。

  在繁華的都市,在陌生的街頭,偶有熟悉的鄉音土語在我的耳畔飄過,我多少次情不自禁地駐足,四處探尋和辨認聲音的來源和方向。走進鄉村,面對一張張沾滿泥土和風雨滄桑的臉龐,會感到非常熟悉和親切,它讓你想起自己的鄉親和親人。回憶起村莊的一切,就不再有孤單、失意和憂傷。如今許多村莊破敗荒涼還長滿雜草。黃昏里,身邊響起幾聲牛哞羊叫,那麼低沉、悠長。隨著燃起的那縷淡藍色的炊煙一起在暮色里無奈、失意地飄蕩,淚水不知什麼時候濕了我的眼眶。

「出門千日好,不如早還家」。在城市生活久了,不知不覺我們把靈魂和肉體交給了城市。城市的路太硬,我們踩不出任何足跡;城市的空間太小,我們吸不到家鄉味道的新鮮空氣。我們既是城市的軟體,又是城市的硬體,天天被更新。人人都想到處複製自己,結果常常被覆蓋、被刪除,甚至被無情地「格式化」。公正的上蒼為每個人的大腦都設置了記憶密碼、壘砌了記憶倉庫。但記憶的能力卻是千差萬別,無論普通民眾還是天才、神仙,只有共同的經歷或者相通的情感邏輯,才能破譯記憶的密碼,挖掘和獲取鄉情、親情的秘方和力量。愈久愈濃烈,愈老愈深沉。

 人只有把根深深扎進生你養你的土地,只有把土地的色彩和氣息珍埋在心底,故鄉的諸多元素才能滲透到、吸收到血液和骨骼之中,你的生命和人生之樹才能枝繁葉茂,持續開花結果……記住故鄉的聲音和容顏,記得回歸故鄉的道路,才會生活充實和心靈寧靜。

「美不美,故鄉水;親不親,故鄉人」,此中內涵和滋味,離故土越遠、越久,就體會越深。科學進步,世事變遷,文化融合,地球正變得越來越小。物質越繁榮、心靈越懸浮,人的知覺卻日益拙鈍,常感恐慌、不踏實。但內心深處最純真、最真摯的情感,時常憋出新芽,凝聚成單純而美好的鄉土之戀、鄉村關懷。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心靈感應越來越被重視、越來越靈驗。

 

故鄉被毀容,心靈在哭泣

2011年第三期《新周刊》載文稱:「城市化摧枯拉朽,『每個人的故鄉都在淪陷』。」

我國是個「村莊大國」,城鄉差距很大。改革開放30多年來,城市大量吸納農民工進城,實現自身的急劇膨脹,但進城的農民大都不認賬、不紮根;農民賴以生存的土地被圈佔,許多農村很快被城市化、樓房化,而失地的農民卻不能、也沒有徹底被城市所「化」。

「故鄉」昭示「一方水土一方人」的邏輯。一個人的身世和成長,必定追溯到那片形成其生命特徵和精神基因的源頭。目前,稱「俺是山東人」、「我是北京人」或者「俺是四川人」,甚至在國際上稱「我是中國人」,這大都是指父母所在地、個人出生地、青少年時代的居住地,一般是指戶口本和身份證標明的地點,與此相關聯的是「房屋」「產權」「住址」「貸款」等信息。像北京、上海、天津這些特大城市,誰也不願意稱其為自己的「故鄉」。這樣的城市大得無邊無際,任何人都不可能從整體上把握和介入它,沒人能如數家珍地描敘和盤點它的歷史和故事,沒人能成為它名副其實的親歷者和見證人,因而也就沒有誰願意把它揣在心窩,暖在心中。

我的故鄉在沂蒙山區莒南縣最東北角的一隅,其實是一個偏僻、安謐,雖不富裕也不貧窮的純農業山村,景色自然、純真、素雅,鄉鄰純潔善良、寬容厚道。因而我寫了一篇散文《春天住在我的村莊》,記錄下了我的真實感受。村莊的西北部是柴虎山,山上散布著全村人的祖墳,村莊就端坐山下的嶺坡上。土地雖然瘠薄,但養活了多少代我的父老鄉親。去年我回家過春節時,等爬上嶺頂,只見原本沒有樹林的嶺頂成了石料加工場,到處是等待加工的石料,還有工人居住的簡易房子。據說這種石料加工有污染,許多經濟發展好一些的地方已經被禁止。老闆卻選擇了我們村,一是交通方便,二來條件優惠、勞動力便宜。對石料加工過程中產生的污染,可能對地下水和土地造成污染,大家都在擔心和議論,卻沒有誰去較真、去反抗。從此這個天然純正的小山村的容貌大變了,被毀容,被金錢和眼前利益毀容了。一個人來到世上沒有故鄉,是不幸的;有故鄉的人,故鄉又不幸遭到人為的破壞,更是一種不幸,甚至有一種被強暴的感覺。

 縱觀人類膜拜土地數千年之後,伴隨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和蒸汽、電力、信息等革命,使人類跪著的雙膝慢慢地站起來,開始自信地征服世界,包括故鄉的土地。然而,笑容還沒有完全綻放,卻又面臨一系列生存危機與考驗……陡然間人類才發現自己在大自然面前,是如此地自私與渺小。

 嚮往富裕與文明,是生命的必然。在太平盛世,年輕人更是充滿衝動和期望,動不動就揮別鄉土。年輕人只要傾其聰明才智,花上十幾年時間,就會在繁華的都市建立一個家,掙得一席社會地位。然而,這也註定了他永遠難以再搬回父母居住的家。

出身鄉村的人,記憶的底片上總疊印著一個回味無窮的故鄉。儘管這個故鄉可能是個貧困凋敝、無人知曉的僻壤,但對故鄉的感情卻是任何名山大川、旅遊勝地都無法代替,在心靈深處的影像刻骨銘心,一生抹不去、擦不掉。

回望各地,隨著經濟的快速增長和人們求富願望的急切,許多大自然被改造、被破壞,大量土地沙化閑置,河水污染斷流。既有許多故鄉被美容、被靚麗,也有許多故鄉被整容,被毀容。許多人背井離鄉到城市時,故鄉正在衰敗、正在淪陷;在城市舉步維艱時,鄉愁又成為庇護情感和維繫生命的寄託。慾望膨脹的城市正在貪婪地侵吞鄉村,消失的不僅是老街道、老房子、菜園、古井、石磨,還有它們所承載的生活內容和情感記憶、歷史故事,以及祖傳的種地手藝、生活模式,浸泡著情感淚珠的文化基因。

「誰不說俺家鄉好」的優美歌聲,正風吟日晒著多少人眼角皺紋中濕潤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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