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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橫秋問答歌第11首

第10首講的是打穴,不宜公開,不可傷人。有一個要領,就是「披竅搗窽」,凡骨縫、凹穴,都經不得打,當然還要有一些手法。不會解穴莫打穴。這方面就不講了。下面講第11首歌。問曰:掌起能百響何也?答曰:在陰陽幻化。歌云:陰變陽兮陽變陰,反拖順拖不容情。外手纏來懷中去,兩手搬開奔耳叢。解讀:問:綿張為什麼能進行連續打擊?回答說在於「陰陽幻化」。用現代話說就是矛盾兩個方面的轉換。矛盾無處不在,上下、前後、左右、里外等等,都可以互為陰陽,互為因果,相互轉換,於是形成一連串的打擊。「拖」即「捋」,或曰手心向上的拖為「反拖」,手心向下的拖為「順拖」。或曰向前腿外側的拖為「反拖」,向前腿內側的拖為「順拖」。總之「反拖」也行, 「順拖」也可,反順互變,如「拖水十字」、「順手牽羊」之類的打法。「外手纏來懷中去」,亦如「圈外裹入懷裡來」。例如「纏趕手」,纏而擊之,也能形成一系列連擊。「兩手搬開奔耳叢」,是「黃鶯雙磕耳」,也是連續擊打。這些具體手法,參看里外死手解釋自然明白,我這裡想脫離開單純字面解釋,展開思路,深入探討綿張拳為什麼「拳起能百響」?「陰陽幻化」是中國人獨特的思維方式.我們的祖先不像歐美人那樣直出直入,想問題辦事都繞圈子。欲左先右,欲上先下,欲進先退,欲擒故縱。到處有陰陽,到處有矛盾。我在前面專門講了一篇《全方位的矛盾勁》,正是這些矛盾勁形成了綿張拳連續百響的技擊風格。這種行拳法可以從中國書法的行筆法找到他的運勁軌跡。中國的書法是一門很講陰陽變化的藝術,比如寫一個橫道,本來是要從左向右運筆,但是,下筆必先向左一走,然後向右行筆,收筆時又向左一回勾。綿張的「六平手」就是這樣一個「橫筆」,本來我要用右手中指向右撣他的眼,但是,起筆先用拜掌向左前方切他右臂根,接著向右「行筆」,右手指尖向右撣眼,左手也跟著打臉,隨即「收筆」,右手又從右邊向左回勾打他左臉,這一筆下來就「響」了四聲。接著又用肘打,拜掌填拳,直到打倒在地,一連串的擊打,如急風暴雨。再如,寫一豎,下筆先向上一提,再向下行筆,最後又向上一提收筆。拳法也如此,比如「吊線手」,本來我要用右手向下拍他臉,但「下筆」先向上吊他右臂,他一仰臉,「行筆」向下拍他臉,又是一連串的打擊。綿張不是「一鎚子買賣」。掌起百響體現了綿張拳的重要戰略指導思想,這才是我們需要認真理解的重要問題。誰都想「一招制敵」,但是別忘了還有一句話,叫做「欲速則不達」。

前一時期有網友提醒我說,石家綿張說過「不看一手看二手」,謝謝了。在章瑞的拳譜里也寫到,「取勝不在第一手,而在二、三手之間」。這當然也說明石家與章瑞的關係,但今天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而是探討綿張的「戰略思想」。綿張拳不是把把搏擊看成簡單的一對一下的擊打,而是由一系列打擊組成的有機的整體,是一個有組織有計劃的戰役。由淺入深,不斷深化,直到最後殲滅。從一開始的「進手」就與眾不同。以「兀鷲獻爪」為例。我要用右手抓他的臉,怎麼走?小學生都知道「兩點之間,直線最近」。於是,多數人選擇直線突擊抓臉。但是,在大家都認為最近的路線上,敵必設重兵把守。我直線進擊不但達不到目的,還可能受到「防守反擊」。於是,哲人說了:「曲則全,枉則直」。只有受點委屈才能保全自己,只有跑點冤枉道才能達到直線的目的。你看,從石家莊到北京,雖然在大平原上,但沒有一條道是筆直的。將軍們從中得到了啟示,提出「兵行詭道」。通過迂迴奔襲,選擇敵人防守最薄弱的部位作突破口。於是,綿張的「兀鷲獻爪」選擇了對方右臂根的方向切入。從正面圖看,敵人雙手抱在胸前,幾乎無孔可入。但是,鏡頭向右轉45度,看到他前手與後手之間有那麼大的空隙。我就從這個角度切進去,進逼他的右肩。他必急用左手阻擋我的右臂。根據「矛盾勁」的原理,B點向左A點自然會向右,我向左前方上半步,不頂抗他的左手O點,右手就會順利地向右前方抓到他的臉。達到了「枉則直」的目的。這時,他必想用左手向外掰開我的右手。根據「矛盾勁」的原理,B點向右,A點自然會向左。於是,我向右前方上半步,順著他左手的掰勁,右手就會順利地向左前方切他的腮幫子。果然,他軍心大亂,像落水者抓住稻草一樣抓住我的右腕不肯撒手,並且不自覺的向里抱,我順勢勾住他的脖子,左手打他胸肋。估計這時他已經暈菜了,我右手向左一撥拉他腦袋,左臂就夾住他的頭,把他摔倒在地。通觀這一過程,走的都是曲線,是不斷深入的打擊。這就是「拳能百響」。表現在套路上,必然是「羊叔子爰帶舒裘」,非「直筒子」可比。假如我先動手,第一手先打哪裡?多數人回答「當然先打要害」。但是,軍事家在指揮大戰役時用兵卻不是這樣的。他們講究「隱蔽戰略意圖」和「先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比如遼瀋戰役,我軍當時在長春,要讓咱們指揮就直接打瀋陽了,瀋陽屯兵幾十萬,打不成人家,反而讓人家吃了。所以南下千里,突然包圍錦州,這叫攻其必救,迫敵離開老巢,接著在遼西殲滅來救援的廖耀湘兵團,把軍隊都殲滅了,瀋陽還怎麼守?只好束手就擒。當然,平津戰役也不是先打北京。與「先殲滅有生力量」同出一轍,綿張出手先制手足。「不在第一手」,因為第一手打得不是要害。還以「兀鷲獻爪」為例,我第一手進到他右肩,他右手跑到我身後,成了「廢手」,還佔住了他左手,他倆手都沒了,第二手攻擊臉,後面還有好幾手。看綿張七十二手,都是先把他的手腳制住,因為沒了手,使攻擊變成「沒救」,所以叫「死手」。非硬拼硬進之拳可比也。「兵不厭詐」,戰爭充滿騙局。拳也一樣。明朝的唐順之就說,綿張設套,待彼入套。以「掭眉搗嗓」為例。敵右拳打來,我右手切他右臂入身,同時左手就向他眉插去,他必先解燃眉之急,用左手架我左手,同時向後一仰躲避,卻把喉嚨暴露出來,這才是我真正的目標,於是右手插去,那裡有一個穴位,兩個指頭插進去,再向下一摳,不必打了。設騙局要有一個過程,當然不是一兩手就能完成的。兵家為了拖住敵人,常常採取「圍而不打」的辦法,以期等條件成熟時全殲。比如平津戰役,先圍住了張家口,但不打,怕傅作義下決心從海上逃跑。等到東北野戰軍入關卡住了塘沽,北京已成瓮中之鱉。綿張拳也深諳此道,例如「刀對鞘」。敵右手打來,我從圈裡入身,用右拳打他右肩窩,這一拳不能打得勁大了,把他打跑了沒法全殲,能阻止進攻足矣,隨即右手向左後帶他右臂,左拳像刀入鞘一樣,順著他右臂插他腋窩,他必側身彎腰躲避,把腦袋給了我,我右手橫擊他腮幫子,這一下子就懵了,接著,拜掌填拳打倒。通觀以上諸多打法,沒有一種是「一鎚子買賣」,特別是既要阻止進攻,又不要把他打跑,這種勁的拿捏,已經到了「如烹小鮮」的程度。我們常常慨嘆,軍事家們把戰爭變成了藝術。綿張拳不是把搏擊也變成了藝術嗎?「噫、吁、戲,危乎!高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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