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孔北海集》
孔北海集
表
薦禰衡疏
(衡字正平,有異才,不合於時,惟善公及楊修。常曰:「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徳祖,餘子碌碌,不足數也。」公亦深愛其才,上表薦之,並稱於曹操。操欲見衡,衡素相輕,疾自穪狂病,不肯往。)
臣聞洪水橫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賢俊。昔孝武繼統,將弘祖業,疇咨熙載,群士響臻。陛下睿聖,纂承基緒,遭遇厄運,勞謙日昃。惟岳降神,異人並出。
竊見處士平原禰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質貞亮,英才卓礫。初涉蓺文,升堂覩奧,目所一見,輒誦於口,耳所暫聞,不忘於心,性與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潛計,安世默識,以衡準之,誠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懷霜雪,見善若驚,疾惡如讎。任座抗行,史魚厲節,殆無以過也。鷙鳥累百,不如一鶚。使衡立朝,必有可觀。飛辯騁辭,溢氣坌涌,解疑釋結,臨敵有餘。
昔賈誼求試屬國,詭係單於;終軍欲以長纓,牽致勁越,弱冠慷慨,前世美之。近日路粹、嚴象,亦用異才擢拜臺郎,衡宜與為比。如得龍躍天衢,振翼雲漢,揚聲紫微,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門之穆穆。鈞天廣樂,必有奇麗之觀;帝室皇居,必蓄非常之寶。若衡等輩,不可多得。《激楚》《揚阿》,至妙之容,臺牧者之所貪;飛兔、騕褭,絕足奔放,良、樂之所急。臣等區區,敢不以聞!
陛下篤慎取士,必須效試,乞令衡以褐衣召見。必無可觀采,臣等受面欺之罪。
疏
論劉表疏
(時荊州牧劉表不供職貢,多行僭偽,遂乃郊祀天地,擬斥乗輿。詔書欲發其罪,公上書論之。)
竊聞領荊州牧劉表桀逆放恣,所為不軌,至乃郊祭天地,擬儀社稷。雖昏僭惡極,罪不容誅,至於國體,宜且諱之。何者?萬乘至重,天王至尊,身為聖躬,國為神器,陛級縣遠,祿位限絕,猶天之不可階,日月之不可踰也。每有一豎臣,輒去圖之,若形之四方,非所以杜塞邪萌。愚謂雖有重戾,必宜隱忍。賈誼所謂「擲鼠忌器」,蓋謂此也。是以齊兵次楚,唯責包茅;王師敗績,不書晉人。前以露袁術之罪,今復下劉表之事,是使跛牂欲闚高岸,天險可得而登也。案表跋扈,擅誅列侯,遏絕詔命,斷盜貢篚,招呼元惡,以自營衛,專為群逆,主萃淵藪。郜鼎在廟,章孰甚焉!桑落瓦解,其勢可見。臣愚以為宜隱郊祀之事,以崇國防。
上書
薦謝該書
(該字文儀,善明左氏,為世名儒。徒及千人,以躬飬歸田,公上書留之。)
臣聞高祖創業,韓、彭之將征討暴亂,陸賈、叔孫通進說《詩》《書》。光武中興,吳、耿佐命,范升、衛宏修述舊業,故能文武並用,成長久之計。階下聖德欽明,同符二祖,勞謙運,三年乃讙。今尚父鷹揚,方叔翰飛,王師電鷙,群凶破殄,始有櫜弓臥鼓之次,宜得名儒,典綜禮紀。竊見故公車司馬令謝該,體曾、史之淑性,兼商、偃之文學,博通群蓺,周覽古今,物來有應,事至不惑,清白異行,敦悅道訓。求之遠近,少有儔匹。若乃巨骨出吳,隼集陳庭,黃熊入寢,亥有二首,非夫洽聞者,莫識其端也。雋不疑定北闕之前,夏侯勝辨常陰之驗,然後朝士益重儒術。今該實卓然,比跡前列,閒以父母老疾,棄官欲歸,道路險塞,無由自致。猥使良才抱璞而逃,踰越山河,沈淪荊楚,所謂往而不反者也。後日當更饋樂以釣由余,剋像以求傅說,豈不煩哉?臣愚以為可推錄所在,召該令還。楚人止孫卿之去國,漢朝追匡衡於平原,尊儒貴學,惜失賢也。
褒厚老臣書
先帝褒厚老臣,懼其殞越,是故扶接,助其氣力。三公刺腋,近為憂之,非警戒也。雲備大臣,非其類也。
復王畿古制書
(時以司空操領冀州牧,或説操復古九州,則所制者廣,故公有此奏。操以公論建漸廣,遂有害意。)
臣聞先王分九圻,以遠及近;《春秋》內諸夏而外夷狄。《詩》云:「封畿千里,惟民所止。」故曰:天子之居,必以眾大言之。周室既衰,六國力征,授賂割裂諸夏。鎬京之制,商邑之度,歷載彌久,遂以闇昧。秦兼天下,政不遵舊,革剗五等,掃滅侯甸,築城萬里,濱海立門,欲以六合為一區,五服為一家,關衛不要,遂使陳、項作難,家庭臨海,擊柝不救。聖漢因循,未之匡改,猶依古法,潁川、南陽、陳留、上黨三海近郡,不封爵諸侯。臣愚以為千里國內,可略從《周官》六鄉、六遂之文,分比北郡,皆令屬司隸校尉,以正王賦,以崇帝室。役自近以寬遠,繇華貢獻,外薄四海。揆文奮武,各有典書。
奏事
上三府所辟稱故吏事
三府所辟,州郡所辟,其不謁署,不得稱故吏。臣惟古典,《春秋》「女在其國稱女,在途稱婦」,然則在途之臣應與為比。《穀梁傳》曰:「天子之宰,通於四海。」三公之吏,不得以未至為差。狐突曰:「策名委質,貳乃辟也。」奉命承教,策名也。昔公孫嬰齊卒於貍蜃,時未入國,魯君以大夫之禮加焉。《傳》曰:「吾固許之,返為大夫。」延陵季子解劍帶徐君之墓,以明心許之信,況受三公之招,修拜辱之辭,有資父事君之志邪?臣愚以為禮宜從重,三公所召,雖未執職,便為故吏。
奏馬賢事
楚將呉起,或遺之一榼酒。注之上流,使士卒迎流飲其下,明不獨也。馬賢於軍中帳內施<翕毛><登毛>,士卒飄於風雪,不宜。
馬日磾不宜加禮議
(初,太傅馬日磾奉使山東。及至淮南,數有意於袁術。術輕侮之,遂奪取其節求去,又不聼。因欲逼為軍師,日磾深自恨,遂嘔血而斃。及喪,自東還,朝廷議欲加禮。公獨為此議,朝廷從之。)
日磾以上公之尊,秉髦節之使,銜命直指,寍輯東夏,而曲媚姦臣,為所牽率,章表署用,輒使首名,附下罔上,姦以事君。昔國佐當晉軍而不撓,宜僚臨白刃而正色。王室大臣,豈得以見脅為辭!又袁術僭逆,非一朝一夕,日磾隨從,周旋歷歲。《漢律》與罪人交關三日已上,皆應知情。《春秋》魯叔孫得臣卒,以不發揚襄仲之罪,貶不書日。鄭人討幽公之亂,斲子家之棺。聖上哀矜舊臣,未忍追案,不宜加禮。
肉刑不宜復議
(時傅幹陳紀皆議復肉刑,公獨建此議,朝廷善之。卒不改,以至今日仁人之利溥哉。)
古者敦龐,善否區別,吏端刑清政簡,一無過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遲,風化壞亂,政撓其俗,法害其教。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繩之以古刑,投之以殘棄,非所謂與時消息者也。紂斮朝涉之脛,天下謂為無道。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天下常有千八百紂也。求俗休和,弗可得也。且被刑之人,慮不念生,志在思死,類多趨惡,莫復歸正。夙沙亂齊,伊戾禍宋,趙高、英布,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為非也,適足絕人還為善耳。雖忠如鬻權,信如卞和,智如孫臏,冤如巷伯,才如史遷,達如子政,一離刀鋸,沒世不齒。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南睢之骨立,衛武之《初筵》,陳湯之都賴,魏尚之守邊,無所復施也。漢開改惡之路,凡為此也。故明德之君,遠度深惟,棄短就長,不苟革其政者也。
東海王祭禮對
(獻帝子南陽王馮、東海王祇薨,帝傷其早歿,欲為修四時之祭。以訪於公,公對雲。)
聖恩敦睦,感時增思,悼二王之靈,發哀愍之詔,稽度前典,以正禮制。竊觀故事,前梁懷王、臨江愍王、齊哀王、臨淮懷王並薨無後:同產昆弟,即景、武、昭、明四帝是也,未聞前朝修立祭祀。若臨時所施,則不列傳紀。臣愚以為諸在沖齔,聖慈哀悼,禮同成人,加以號諡者,宜稱上恩,祭祀禮畢,而後絕之。至於一歲之限,不合禮意,又違先帝已然之法,所未敢處。
移教
答王修教
(公為北海太守,舉修孝亷。譲邴原公,不聼。)
原之賢也,吾已知之矣。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堯不能用,舜實舉之。原可謂不患無位之士。以遺後賢,不亦可乎!
又答王修教
(修重辭孝亷公,又答之。)
掾清身絜己,歷試諸難,謀而鮮過,惠訓不倦。余嘉乃勳,應乃懿德,用升爾於王庭,其可辭乎!
告高密縣立鄭公鄉教
(公深敬於玄,履屣造門,故移敎邑令。)
昔齊置「士鄉」,越有「君子軍」,皆異賢之意也。鄭君好學,實懷明德。昔太史公、廷尉吳公、謁者僕射鄧公,皆漢之名臣。又南山四皓有園公、夏黃公,潛光隱耀,世加其高,皆悉稱公。然則公者仁德之正號,不必三事大夫也。今鄭君鄉宜曰「鄭公鄉」。昔東海於公僅有一節,猶或戒鄉人侈其門閭。矧乃鄭公之德,而無駟牡之路!可廣開門衢,令容高車,號為「通德門」。
下高宻賑鄧子然敎
志士鄧子然告困,焉得愛釜庾之間,以惕烈士之心?與豆三斛,後乏復言。
告高宻縣立鄭公宅敎
(玄在徐州,公欲其還郡,敦請懇惻,使者繼蹟,故先令修其宅。)
鄭公久遊南夏,今艱難稍平,儻有歸來之思,無寓人於我室,毀傷其藩垣林木,必繕治牆宇,以俟還。
再告高宻令敎
高密侯國牋言:鄭公增門之崇,令容高車結駟之路,出麥五斛,以酬執事者之勞。
告高宻僚屬敎
(既表其居,又諱其名,公之禮賢可謂至矣。)
昔周人尊師謂之尚父今可咸曰鄭君不得稱名也
告昌安縣教
邑人高幼,自言辟得井中鼎。夫鼎久潛於井,德之休明。雖小重也,黃耳金鉉,利貞之象。國遭凶荒,彝器出,或者明以饗人。
與曹操書論盛孝章書
(憲字孝章,會稽人。初為臺郎路逄,公時十餘歲,載歸與言,知其竒。後為吳郡太守,以疾去官,歸鄉里。孫策平吳,忌憲名,囚之。公與操書,繇是徴為騎都尉,徵命未至,為孫權所害。)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公為始滿,融又過二。海內知識,零落殆盡,惟會稽盛孝章尚存。其人困於孫氏,妻孥湮沒,單孑獨立,孤危愁苦。若使憂能傷人,此子不得復永年矣。
《春秋傳》曰:「諸侯有相滅亡者,桓公不能救,則桓公恥之。」今孝章實丈夫之雄也,天下譚士依以揚聲,而身不免於幽執,命不期於旦夕,是吾祖不當復論損益之友,而朱穆所以絕交也。公誠能馳一介之使,加咫尺之書,則孝章可致,友道可弘也。
今之少年,喜謗前輩,或能譏平孝章;孝章要為有天下大名,九牧之民所共稱歎。燕君市駿馬之骨,非欲以騁道里,乃當以招絕足也。惟公匡復漢室,宗社將絕,又能正之。正之之術,實須得賢。珠玉無脛而自至者,以人好之也,況賢者之有足乎?昭王築臺以尊郭隗,隗雖小才,而逢大遇,竟能發明主之至心,故樂毅自魏往,劇辛自趙往,鄒衍自齊往。嚮使郭隗倒縣而王不解,臨溺而王不拯,則士亦將高翔遠引,莫有北首燕路者矣。凡所稱引,自公所知,而復有雲者,欲公崇篤斯義也。因表不悉。
與曹操論酒禁書
公當初來,邦人咸抃舞踴躍,以望我後。亦既至止,酒禁施行。酒之為德久矣,古先哲王,類帝禋宗,和神定人,以濟萬國,非酒莫以也。故天垂酒星之曜,地列酒泉之郡,人著旨酒之德。堯非千鍾,無以建太平。孔非百觚,無以堪上聖。樊噲解厄鴻門,非彘肩鍾酒,無以奮其怒。趙之廝養,東迎其王,非引巵酒,無以激其氣。高祖非醉斬白蛇,無以暢其靈。景帝非醉幸唐姬,無以開中興。袁盎非醇醪之力,無以脫其命。定國非酣飲一斛,無以決其法。故酈生以高陽酒徒,著功於漢;屈原不餔糟歠醨,取困於楚。由是觀之,酒何負於治者哉!
又論酒禁書
昨承訓答,陳二代之禍,及眾人之敗,以酒亡者,實如來誨。雖然,徐偃王行仁義而亡,今令不絕仁義;燕噲以讓失社稷,今令不禁謙退;魯因儒而損,今令不棄文學;夏、商亦以婦人失天下,今令不斷婚姻。而將酒獨急者,疑但惜穀耳,非以亡王為戒也。
啁曹操討烏桓書
大將軍遠征,蕭條海外。昔肅慎氏不貢楛矢,丁零盜蘇武牛羊,可併案也。
報曹操書
(操以公名重天下,外相容忍,而潛忌。正議慮鯁大業,山陽郗慮承望風旨,以微法奏免。公因顯明讐怨,操書激厲公,公答之。歲餘復拜大中大夫。)
猥惠書教,告所不逮。融與鴻豫州里比鄰,知之最早。雖嘗陳其功美,欲以厚於見私,信於為國,不求其覆過掩惡,有罪望不坐也。前者黜退,懽欣受之。昔趙宣子朝登韓厥,夕被其戮,喜而求賀。況無彼人之功,而敢枉當官之平哉,忠非三閭,智非鼂錯,竊位為過,免罪為幸。乃使餘論遠聞,所以慚懼也。朱、彭、寇、賈,為世壯士,愛惡相攻,能為國憂。至於輕弱薄劣,猶昆蟲之相嚙,適足還害其身,誠無所至也。晉侯嘉其臣所爭者大,而師曠以為不如心競。性既遲緩,與人無傷,雖出胯下之負,榆次之辱,不知貶毀之於己,猶蚊虻之過也。子產謂人心不相似,或矜勢者欲以取勝為榮,不念宋人待四海之客,大鑪不欲令酒酸也。至於屈穀巨瓠,堅而無竅,當以無用罪之耳。它者奉尊嚴教,不敢失墜。郗為故吏,融所推進。趙衰之拔郤縠。不輕公叔之升臣也。知同其愛,訓誨發中,雖懿伯之忌,猶不得念,況恃舊交,而欲自外於賢吏哉!輒布腹心,修好如初。苦言至意,終身誦之。
答虞翻書
(翻與公書,示以易註,公答之。)
示所著《易傳》,自商瞿以來,桀錯多矣,去聖彌遠,眾說騁辭。曩聞延陵之理樂,今觀吾君之治《易》,乃知東南之美者,非但會稽之竹箭焉。又觀象雲物,察應寒溫,原其禍福,與神會契,可謂探賾窮道者已。方世清聖,上求賢者,梁邱以卦筮寍世,劉向以《洪範》昭名,想當來翔,追蹤前烈。相見乃盡,不復多陳。
與韋甫休書
使君足下:懷遠垂勳,西戎即敘。前別意恨,甚多不悉。辛從事至,承獲所訊,喜而起居,不恙而到也。雲便結駟,徑至舊治。西土之人,宗服令德,鮮仇崇好,以順風化,萬里雍穆,如樂之和。雖為國家威靈感應,亦實士縠堪事之效也。昔伯安由幽都而登上司,子琰以豫州而取宰相,近事未遠,當勉功業,以豐此慶耳。閒僻疾動,不得復與足下岸幘廣坐,舉杯相於,以為邑邑。
又與韋甫休書
(韋端字甫休,杜陵人。子康字元將,誕字仲將。)
前日元將來淵才亮茂,雅度弘毅,偉世之器也。昨日仲將復來,懿性真實,文敏篤誠,保家之主也。不意雙珠近出老蚌,甚珍貴之。遣書通心。
與王朗書
(操表徴朗未至,公與之書。)
世路隔塞,情問斷絕,感懷增思。前見章表,知尋湯武罪己之跡,自投東裔同鯀之罰,覽省未周,涕隕潸然。主上寬仁,貴德宥過。曹公輔政,思賢並立。策書屢下,殷勤款至。知櫂舟浮海,息駕廣陵,不意黃能突出羽淵也。談笑有期,勉行自愛!
遺張紘書
(建安四年,紘為孫策奉章至許宮。留為侍御史,公等皆與親善。後曹操聞策薨,令紘輔權,內附出紘為會稽東郡都尉。及權討江夏,以東部少事命紘居守,遙領所職,公遺紘書。)
聞大軍西征,足下留鎮。不有居者,誰守社稷?深固折衝,亦大勳也。無乃李廣之氣,倉髮益怒,樂一當單於,以盡餘憤乎?南北並定,世將無事,孫叔投戈,絳、灌俎豆,亦在今日。但用離析,無緣會面,為愁歎耳。道直途清,相見豈復難哉?
又與張紘書
(紘旣好文學,又善楷篆,與公書自書,公遺紘書美之。)
前勞手筆,多篆書。每舉篇見字,欣然獨笑,如復覩其人也。
喻邴原書
(原字根矩,初署北海功曹。公為太守,以原為計佐。時漢朝陵遲政以賄成,原乃將家人入鬱洲山中。郡舉有道,公以書喻原,原遂到遼東。)
修性保貞,清虛守高,危邦不入,久潛樂土。王室多難,西遷鎬京。聖朝勞謙,疇咨雋乂。我徂求定,策命懇惻。國之將隕,釐不恤緯,家之將亡,緹縈跋涉,彼匹婦也,猶執此義。實望根矩,仁為己任,授手援溺,振民於難。乃或晏晏居息,莫我肯顧,謂之君子,固如此乎!根矩,根矩,可以來矣!
又喻邴原書
(原自遼東欲歸鄉里,止於三山。公移書與之,原於是復返。積十餘年後,乃遁還。)
隨會在秦,賈季在翟,諮仰靡所,歎息增懷。頃知來至,近在三山。《詩》不云乎:「來歸自鎬,我行永久?」今遣五官掾奉問榜人舟楫之勞,禍福動靜告慰。亂階未已,阻兵之雄,若棋奕爭梟。
與許博士書
(許博士為漢樂噐,公與書。)
今足下遠以彝器金石並志,為國家來儀之瑞,亦丈夫之大勳。
與宗從弟書
知晚節豫學,既美大弟因而能寤,又合先君加我之義。豈唯仁弟實專承之,凡我宗族猶或賴焉。
與諸卿書
(又云:先日多惠胡桃,深知篤意。)
鄭康成多臆說,人見其名學,謂有所出也。證案大較,要在《五經》四部書。如非此文,近為妄矣。若子所執,以為郊天鼓必當麒麟之皮也,寫《孝經》本當曾子家策乎?
碑銘
衛尉張儉碑
其先張仲,實以孝友左右周室。晉主夏盟,而張老延君譽於四方。君稟乾剛之正性,蹈高世之殊軌,冰潔淵清,介然特立,雖史魚之勵操,叔向之正色,未足比焉。中常侍同郡侯覽,專權王命,豺虎肆虐,威震天下。君以西部督郵,上覽禍亂凶國之罪,鞠沒賦姦,以巨萬計。俄而制書案驗部黨,君為覽所陷,亦章名捕逐。當世英雄,受命殞身,以籍濟君厄者,蓋數十人,故克免斯艱。旋宅舊宇,眾庶懷其德,王公慕其聲,州宰爭命,辟大將軍幕府,公車特就家拜少府,皆不就也。復以衛尉徵,明詔嚴切,敕州郡,乃不得已而就之。惜乎不登泰階,以尹天下,致皇代於隆熙。銘曰:
桓桓我君,應天淑靈。皓素其質,允迪忠貞。肆志直道,進不為榮。赴戟驕臣,發如震霆。凌剛摧堅,視危如寍。聖主克愛,命作喉脣。
論
汝潁優劣論
融以汝南士勝潁川士,陳長文難曰:「頗有蕪菁。唐突人參也」。融答之曰:
汝南戴子高親止千乘萬騎,與光武皇帝共揖於道中;潁川士雖抗節,未有頡頏天子者也。汝南許子伯,與其友人共說世俗將壞,因夜起,舉聲號哭;潁川士雖頗憂時,未有能哭世者也。汝南許掾教太守鄧晨圖開稻陂,灌數萬頃,累世獲其功,夜有火光之瑞;韓元長雖好地理,未有成功見效,如許掾者也。汝南張元伯身死之後,見夢范巨卿;潁川士雖有奇異,未有鬼神能靈者也;汝南應世叔讀書五行俱下;潁川士雖多聰明,未有能離婁並照者也。汝南李洪為太尉掾,弟殺人當死,洪自劾詣閣,乞代弟命,便飲酖而死,弟用得全;潁川士雖尚節義,未有能殺身成仁如洪者也。汝南翟文仲為東郡太守,始舉義兵以討王莽;潁川士雖疾惡,未有能破家為國者也。汝南袁公著為甲科郎中,上書欲治梁冀;潁川士雖慕忠讜,未有能投命直言者也。
聖人優劣論
荀愔等以為聖人俱受乾坤之醇靈,稟造化之和氣,該百行之高善,備九德之淑懿,極鴻源之深閭,窮品物之情類,曠蕩出於無外,沈微淪於無內。器不是周,不充聖極。荀以為孔子稱:「大哉,堯之為君也,唯天為大,唯堯則之。」是為覆蓋眾聖最優之明文也。孔以堯作天子九十餘年,政化洽於民心,《雅》《頌》流於眾聽,是以聲德發聞,遂為稱首。則《易》所謂「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百年然後勝殘去殺,必世而後仁者也,故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堯之為聖也明,其聖與諸聖同,但以久見稱為君爾。
聖人優劣又論
馬之駿者,名曰騏驥;犬之駿者,名曰韓盧,犬之有韓盧,馬之有騏驥,猶人之有聖也,名號等設。騏驥與韓盧並是,寍能頭尾相當,八腳如一,無有先後之覺矣?
周武王漢高祖論
武王從后稷以來,至其身相承,積五十世,俱有魚鳥之瑞。至高祖一身修德,瑞有四:呂公望形而薦女;呂后見雲知其處;白蛇分,神母哭;西入關,五星聚。又武王伐紂,斬而刺之,高祖入秦,赦子嬰而遣之,是寬裕又不如高祖也。
詩
六言詩三首
漢家中葉道微,董卓作亂乘衰,僭上虐下專威,萬官惶怖莫違,百姓慘慘心悲。
其二
郭李分爭為非,遷都長安思歸,瞻望關東可哀,夢想曹公歸來。
其三
從洛到許巍巍,曹公憂國無私,減去廚膳甘肥,群僚率從祈祈,雖得俸祿常饑,念我苦寒心悲。
雜詩二首
巖巖鍾山首,赫赫炎天路。高明曜雲門,遠景灼寒素。昂昂累世士,結根在所固。呂望老匹夫,苟為因世故。管仲小囚臣,獨能建功祚。人生有何常,但患年歲暮。幸托不肖軀,且當猛虎步。安能苦一身,與世同舉厝。由不慎小節,庸夫笑我度。呂望尚不希,夷齊何足慕?
其二
遠送新行客,歲暮乃來歸。入門望愛子,妻妾向人悲。聞子不可見,日已潛光輝。孤墳在西北,常念君來遲。褰裳上墟丘,但見蒿與薇。白骨歸黃泉,肌體乘塵飛。生時不識父,死後知我誰。孤魂遊窮暮,飄颻安所依。人生圖嗣息,爾死我念追。俛仰內傷心,不覺淚沾衣。人生自有命,但恨生日希。
離合作郡姓名字詩
漁父屈節,水潛匿方。(離「魚」字。)與時進止,出行施張。(離「日」字。「魚」、「日」合成「魯」。)呂公磯釣,闔口渭傍。(離「口」字。)九域有聖,無土不王。(離「或」字。「口」、「或」合成「國」。)好是正直,女回於匡。(離「子」字。)海外有截,隼逝鷹揚。(當離「乙」字,恐古文與今文不同,合成「孔」也。)六翮將奮,羽儀未彰。(離「鬲」字。)蛇龍之蟄,俾也可忘。(離「蟲」字,合成「融」。)玟璇隱曜,美玉韜光。(去「玉」成「文」,不須合。)無名無譽,放言深藏。(離「與」字。)按轡安行,誰謂路長。(離「才」字,合成「舉」。)
臨終詩
言多令事敗,器漏苦不密。河潰蟻孔端,山壞由猿穴。涓涓江漢流,天窗通冥室。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靡辭無忠誠,華繁竟不實。人有兩三心,安能合為一?三人成市虎,浸漬解膠漆。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
失題
歸家酒債多問客粲幾(一作成)行高談滿四座一日傾千觴
占句
坐上客恆滿,樽中飲不空。
提要
《孔北海集》一卷,漢孔融撰。案魏文帝《典論論文》稱「孔氏卓卓,信含異氣。筆墨之性,殆不可勝」。《後漢書》融本傳亦曰:「魏文帝深好融文辭,嘆曰:『揚、班儔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輒賞以金帛。所著詩、頌、碑文、論議、六言、策文、表檄、教令、書記凡二十五篇。《隋書·經籍志》載漢少府孔融集九卷。注曰梁十卷,錄一卷。則較本傳所記已多增益。新、舊《唐書》皆作十卷,蓋猶梁時之舊本。《宋史》始不著錄,則其集當佚於宋時。此本乃明人所掇拾。凡表一篇、疏一篇、上書三篇、奏事二篇、議一篇、對一篇、教一篇、書十六篇、碑銘一篇、論四篇、詩六篇,共三十七篇。其《聖人優劣論》,蓋一文而偶存兩條,編次者遂析為兩篇,實三十六篇也。張溥《百三家集》亦載是集,而較此本少《再告高密令教》、《告高密縣僚屬》二篇。大抵捃拾史傳類書,多斷簡殘章,首尾不具。不但非隋唐之舊,即蘇軾《孔北海贊序》稱讀其所作《楊氏四公贊》,今本亦無之。則宋人所及見者,今已不具矣。然人既國器,文亦鴻寶。雖闕佚之餘,彌可珍也。其六言詩之名見於本傳,今所傳三章,詞多凡近。又皆盛稱曹操功德,斷以融之生平,可信其義不出此。即使舊本有之,亦必黃初間購求遺文,贗托融作以頌曹操,未可定為真本也。流傳既久,姑仍舊本錄之,而附糾其偽於此。集中詩文,多有箋釋本事者,不知何人所作。奏疏之類,皆附綴篇末。書教之類,則夾注篇題之下。體例自相違異。今悉夾注篇題之下,俾畫一焉。
傳
後漢書·孔融傳 孔融字文舉,魯國人,孔子二十世孫也。七世祖霸,為元帝師,位至侍中。《前書》霸字次儒,元帝師。解見孔昱傳。父宙,太山都尉。
融幼有異才。《融家傳》曰:「兄弟七人,融第六,幼有自然之性。年四歲時,每與諸兄共食梨,融輒引小者。大人問其故,答曰:『我小兒,法當取小者。』由是宗族奇之。」年十歲,隨父詣京師。時河南尹李膺膺,潁川襄城人。《融家傳》曰:「聞漢中李公清節直亮,意慕之,遂造公門。」李固,漢中人,為太尉,與此傳不同也。以簡重自居,不妄接士賓客,來外自非當世名人及與通家,皆不得白。融欲觀其人,故造膺門。語門者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弟。」門者言之。膺請融,問曰:「高明祖父嘗與仆有恩舊乎?」融曰:「然。先君孔子與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義,而相師友,《家語》曰:「孔子謂南宮敬叔曰:『吾聞老聃博古而達今,通禮樂之源,明道德之歸,即吾之師也。今將往矣。』遂至周,問禮於老聃焉。」則融與君累世通家。」眾坐莫不嘆息。太中大夫陳煒後至,煒音於匭反。坐中以告煒。煒曰:「夫人小而聰了,大未必奇。」融應聲曰:「觀君所言,將不早惠乎?」膺大笑曰:「高明必為偉器。」
年十三,喪父,哀悴過毀,扶而後起,州里歸其孝。性好學,博涉多該覽。
山陽張儉為中常侍侯覽所怨,覽為刊章下州郡,以名捕儉。刊,削也。謂削去告人姓名。儉與融兄褒有舊,亡抵於褒,不遇。抵,歸也。《融家傳》「褒字文禮」也。時融年十六,儉少之而不告。融見其有窘色,窘,迫也。謂曰:「兄雖在外,吾獨不能為君主邪?」因留舍之。舍,止也。後事泄,國相以下,密就掩捕,儉得脫走,遂並收褒、融送獄。二人未知所坐。融曰:「保納舍藏者,融也,當坐之。」褒曰:「彼來求我,非弟之過,請甘其罪。」吏問其母,母曰:「家事任長,妾當其辜。」一門爭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讞之。《前書音義》曰:「讞,請也,音宜傑反。」詔書竟坐褒焉。融由是顯名,與平原陶丘洪、陳留邊讓齊聲稱。州郡禮命,皆不就。
辟司徒楊賜府。時隱核官僚之貪濁者,將加貶黜,融多舉中官親族。尚書畏迫內寵,召掾屬詰責之。融陳對罪惡,言無阿撓。撓,曲也,音乃孝反。河南尹何進當遷為大將軍,楊賜遣融奉謁賀進,不時通,融即奪謁還府,投劾而去。河南官屬恥之,私遣劍客欲追殺融。客有言於進曰:「孔文舉有重名,《融家傳》曰:「客言於進曰:『孔文舉於時英雄特傑,譬諸物類,猶眾星之有北辰,百穀之有黍稷,天下莫不屬目也』。」將軍若造怨此人,則四方之士引領而去矣。不如因而禮之,可以示廣於天下。」進然之,既拜而辟融,舉高第,為侍御史。與中丞趙舍不同,託病歸家。
後辟司空掾,拜中軍候。在職三日,遷虎賁中郎將。會董卓廢立,融每因對答,輒有匡正之言。以忤卓旨,轉為議郎。時黃巾寇數州,而北海最為賊沖,卓乃諷三府同舉融為北海相。
融到郡,收合士民,起兵講武,馳檄飛翰,引謀州郡。賊張饒等群輩二十萬眾從冀州還,融逆擊,為饒所敗,乃收散兵保朱虛縣。稍復鳩集吏民為黃巾所誤者男女四萬餘人,更置城邑,立學校,表顯儒術,薦舉賢良鄭玄、彭璆、邴原等。璆音巨秋反,又音求。郡人甄子然、臨孝存知名早卒,融恨不及之,乃命配食縣社。其餘雖一介之善,莫不加禮焉。郡人無後及四方游士有死亡者,皆為棺具而斂葬之。時黃巾復來侵暴,融乃出屯都昌,都昌,縣,屬北海郡,故城在今青州臨朐縣東北。為賊管亥所圍。融逼急,乃遣東萊太史慈求救於平原相劉備。《吳志》,慈字子義,東萊人也。避事之遼東,北海相孔融聞而奇之,數遣人訊問其母,並致餉遺。時融為管亥所圍,慈從遼東還,母謂之曰:「汝與孔北海未嘗相見,至汝行後,贍恤殷勤,過於故舊。今為賊所圍,汝宜赴之。」慈單步見融,既而求救於劉備,得兵以解圍焉。備驚曰:「孔北海乃復知天下有劉備邪?」即遣兵三千救之,賊乃散走。
時袁、曹方盛,而融無所協附。左丞祖者,稱有意謀,勸融有所結納。融知紹、操終圖漢室,不欲與同,故怒而殺之。
融負其高氣,志在靖難,而才疏意廣,迄無成功。迄,竟也。在郡六年,劉備表領青州刺史。建安元年,為袁譚所攻,自春至夏,戰士所余裁數百人,流矢雨集,戈矛內接。融隱几讀書,隱,憑也。《莊子》曰:「南郭子綦隱几而坐。」談笑自若。城夜陷,乃奔東山,妻子為譚所虜。
及獻帝都許,征融為將作大匠,遷少府。每朝會訪對,融輒引正定議,公卿大夫皆隸名而已。《說文》云:「隸,附著。」
初,太傅馬日磾奉使山東,及至淮南,數有意於袁術。術輕侮之,遂奪取其節,求去又不聽,因欲逼為軍帥。日磾深自恨,遂嘔血而斃。《三輔決錄》曰:「日磾字翁叔,馬融之族子。少傳融業,以才學進。與楊彪、盧植、蔡邕等典校中書,歷位九卿,遂登台輔。」《獻帝春秋》曰:「術從日磾借節觀之,因奪不還,條軍中十餘人使促辟之。日磾謂術曰:『卿先代諸公辟士云何?而言促之,謂公府掾可劫得乎?』從術求去,而術不遣,既以失節屈辱憂恚。」及喪還,朝廷議欲加禮。融乃獨議曰:「日磾以上公之尊,秉髦節之使,銜命直指,直指,無屈撓也。《前書》有繡衣直指。寧輯東夏,輯,和也。而曲媚奸臣,為所牽率,章表署用,輒使首名,所上章表及署補用,皆以日磾名為首也。附下罔上,《前書》曰:「附下罔上者刑。」奸以事君。《左傳》叔向曰:「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昔國佐當晉軍而不撓,《公羊傳》曰:「鞍之戰,齊師大敗。齊侯使國佐如師。郤克曰:『與我紀侯之甗,反魯、衛之侵地,使耕者東西其畝,以蕭同叔子為質,則吾舍子。』國佐曰:『與我紀侯之甗,請諾。使反魯、衛之侵,請諾。使耕者東西其畝,是則土齊也。蕭同叔子者,齊君母也,齊君母猶晉君之母也,曰不可。請戰,一戰而不勝,請再戰,再戰而不勝,請三戰,三戰不勝,則齊國盡子之有也,何必蕭同叔子為質!』揖而去之。」宜僚臨白刃而正色。楚白公勝欲為亂,謂石乞曰:「王卿士皆以五百人當之則可。」乞曰:「不可得也。」曰:「市南有熊相宜僚者,若得之,可以當五百人矣。」乃從白公而見之。與言,悅;告之故,辭;承之以劍,不動。事見《左傳》。王室大臣,豈得以見脅為辭!又袁術僭逆,非一朝一夕,日磾隨從,周旋歷歲。《漢律》與罪人交關三日已上,皆應知情。春秋魯叔孫得臣卒,以不發揚襄仲之罪,貶不書日。《公羊傳》曰:「叔孫得臣卒。」何休注曰:「不日者,知公子遂欲殺君,而為人臣知賊而不言,明當誅也。」公子遂即襄仲也。鄭人討幽公之亂,斫子家之棺。《左傳》:「鄭子家卒,鄭人討幽公之亂,斫子家之棺而逐其族。」杜預注曰:「斫薄其棺,不使從卿禮。」為其殺君故也。聖上哀矜舊臣,未忍追案,不宜加禮。」朝廷從之。
時論者多欲復肉刑。融乃建議曰:「古者敦庬,善否不別,《左傳》楚申叔時曰:「人生敦庬。」杜預註:「庬,厚大也。」吏端刑清,端,直也。政無過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遲,風化壞亂,政撓其俗,法害其人。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繩之以古刑,投之以殘棄,殘其支體而棄廢之。非所謂與時消息者也。《易》曰:「天地盈虛,與時消息。」紂斫朝涉之脛,天下謂為無道。《尚書》曰:「紂斫朝涉之脛。」孔安國注曰:「冬日見朝涉水者,謂其脛耐寒,斫而視之。」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前書》賈山曰:「昔者周蓋千八百國,以九州之人養千八百君也。」若各刖一人,是下常有千八百紂也。求俗休和,弗可得已。且被刑之人,慮不念生,志在思死,類多趨惡,莫復歸正。夙沙亂齊,《左傳》曰,靈公廢太子光,立公子牙,使高厚傅牙,夙沙衛為少傅。崔杼逆光而立之,是為庄公。庄公以夙沙衛易己,衛奔高唐以叛。伊戾禍宋,《左傳》,楚客聘於晉,過宋,太子痤知之,請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請從,遣之。至則欿用牲,加書征之,騁而告曰:「太子將為亂,既與楚客盟矣。」公使視之,則信有焉。公囚太子,太子縊死。公徐聞其無罪,乃亨伊戾。趙高、英布,為世大患。《史記》,胡亥謂李斯曰:「高,故宮人也。」遂專信任之。後殺李斯,劫殺胡亥,卒亡秦也。《前書》,英布坐法黥,論輸驪山,亡之江中為群盜。及屬項羽,常為先鋒陷陣。後歸漢,為九江王。謀反,誅之。不能止人遂為非也,適足絕人還為善耳。雖忠如鬻拳,《左傳》:「初,鬻拳強諫,楚子弗從。臨之以兵,懼而從之。拳曰:『吾懼君以兵,罪莫大焉。』遂自刖。楚人以為大閽。君子曰:『鬻拳可謂愛君矣。諫以自納於刑,刑猶不忘納君於善。』」信如卞和,《韓子》曰:「楚人和氏得璞玉於楚山之中,獻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曰:『石也。』王以和為謾己,刖其左足。及文王即位,和又奉其璞,玉人又曰:『石也。』又刖其右足。文王薨,成王即位,和乃抱其璞而哭於楚山之下,三日三夜,泣盡而繼以血。王使玉人攻璞而得寶焉。」《琴操》曰:「荊王封和為陵陽侯,和辭不就而去。乃作怨歌曰:『進寶得刑,足離分兮。去封立信,守休芸兮。斷者不續,豈不冤兮!』」智如孫臏,《史記》,孫臏與龐涓學兵法,涓事魏惠王為將軍,自以能不及臏,陰使召臏,斷其兩足而黥之。臏後入齊,威王問兵法,以為師。魏與趙攻韓,齊使田忌將而往。龐涓聞,去韓而歸。臏謂田忌曰:「三晉之兵素悍勇而輕齊。軍半至。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灶,明日為五萬灶,明日為二萬灶。」龐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齊卒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過半矣。」乃棄其步兵,與其輕銳倍日並行逐之。孫子度其行,暮當至馬陵。馬陵道狹,旁多險阻,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龐涓死於此木下」。於是令齊軍曰:「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日莫見火舉而俱發。」涓夜至斫木下,見白書,乃攢火燭之,讀書未畢,齊軍萬弩俱發,魏軍大亂相失。龐涓自知智窮兵敗,遂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矣。」冤如巷伯,毛萇注《詩》云:「巷伯,內小臣也。掌王后之命於宮中,故謂之巷伯。」伯被讒將刑,寺人孟子傷而作詩,以刺幽王也。才如史遷,李陵為匈奴敗,馬遷明陵當必立功以報漢,遂被下蠶室宮刑,後乃著《史記》。達如子政,劉向字子政。宣帝時,上言黃金可成。上令典尚方鑄作事,費甚多,方不驗,乃下吏,當死。上奇其材,得逾冬減論。班固云:「向博物洽聞,通達古今。」一離刀鋸,沒世不齒。《國語》「中刑用刀鋸」也。是太甲之思庸,《尚書》:「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三年,復歸於亳。思庸。」孔注曰:「念常道也。」穆公之霸秦,秦穆使孟明、白乙等伐鄭,蹇叔諫,不從。晉襄公敗諸崤,囚孟明等,後歸之。穆公曰:「孤之罪也,夫子何罪!」復使為政,遂霸西戎。事見《左傳》。南睢之骨立,衛武之初筵,韓詩曰:「《賓之初筵》,衛武公飲酒悔過也。言賓客初就筵之時,賓主秩秩然,俱謹敬也。賓既醉止,載號載呶,不知其為惡也。」陳湯之都賴,《前書》,湯字子公。遷西域副校尉,矯制發諸國兵,斬郅支單于於都賴水上。魏尚之守邊,文帝時,尚為雲中守,坐上首虜差六級,下吏削爵。趙人馮唐為郎,為言文帝,赦尚復為雲中守也。無所復施也。漢開改惡之路,凡為此也。故明德之君,遠度深惟,棄短就長,不苟革其政者也。」朝廷善之,卒不改焉。
是時荊州牧劉表不供職貢,多行僭偽,遂乃郊祀天地,擬斥乘輿。斥,指也。詔書班下其事。融上疏曰:「竊聞領荊州牧劉表桀逆放恣,所為不軌,至乃郊祭天地,擬儀社稷。雖昏僭惡極,罪不容誅,至於國體,宜且諱之。體謂國家之大體也。何者?萬乘至重,天王至尊,身為聖躬,國為神器,《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也。」陛級縣遠,祿位限絕,賈誼曰:「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故陛乃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也。」猶天之不可階,日月之不可逾也。《論語》曰:「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又曰:「仲尼如日月,無得而逾焉。」每有一豎臣,輒雲圖之,若形之四方,非所以杜塞邪萌。形,見也。愚謂雖有重戾,必宜隱忍。賈誼所謂『擲鼠忌器』,蓋謂此也。《前書》賈誼曰:「里諺雲『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乎貴臣之近主乎?」是以齊兵次楚,唯責包茅;《左傳》,齊桓伐楚,責以「苞茅不入,王祭不供,無以縮酒」。杜預注曰:「包,里束也。茅,菁茅也。束茅而灌之以酒,為縮酒也。」王師敗績,不書晉人。《公羊傳》:「成西元年秋,王師敗績於{夗/貝}戎。孰敗之?蓋晉敗之。曷為不言晉敗之?王者無敵,莫敢當也。」前以露袁術之罪,今復下劉表之事,是使跛牂欲窺高岸,天險可得而登也。《史記》李斯曰:「故城高五丈,而樓季不輕犯也;太山之高百仞,而跛牂牧其上。夫樓季而難五丈之限,豈跛牂而易百仞之高哉?峭漸之埶異也。」《爾雅》曰:「羊牝曰牂。」《易》曰:「天險不可升,地險山川丘陵也。」案表跋扈,劍誅列侯,遏絕詔命,斷盜貢篚,鄭玄注《儀禮》曰:「篚,竹器如筐也。」《書》曰:「厥篚玄纁璣組。」招呼元惡,以自營衛,專為群逆,主萃淵藪。《書》曰:「今商王受亡道,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孔注曰:「天下罪人逃亡者,而紂為魁主,窟聚泉府藪澤也。」郜鼎在廟,章孰甚焉!《左傳》:「取郜大鼎於宋,戊申納於太廟。臧哀伯諫曰:『君人者,昭德塞違,以臨照百官,百官於是乎戒懼。郜鼎在廟,彰孰甚焉!』」郜鼎,郜國所作也。桑落瓦解,其埶可見。《詩》曰:「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臣愚以為宜隱郊祀之事,以崇國防。」
五年,南陽王馮、東海王祗薨,並獻帝子。帝傷其早歿,欲為修四時之祭,以訪於融。融對曰:「聖恩敦睦,感時增思,悼二王之靈,發哀愍之詔,稽度前典,以正禮制。竊觀故事,前梁懷王、臨江愍王、齊哀王、臨淮懷王並薨無後,同產昆弟,即景、武、昭、明四帝是也,梁懷王揖,景帝弟也,立十年薨。臨江閔王榮,武帝兄也,為皇太子,四歲廢為王,坐侵廟壖地自殺。齊懷王閎,武帝子,昭帝異母兄,立八年薨。臣賢案:齊哀王,悼惠王之子,高帝之孫,非昭帝兄弟,當為懷王,作「哀」者誤也。臨淮公衡,明帝弟,建武十五年立,未及進爵為王而薨。《融家傳》及本傳皆作「公」,此為「王」者,亦誤也。未聞前朝修立祭祀。若臨時所施,則不列傳紀。臣愚以為諸在沖亂,聖慈哀悼,禮同成人,加以號謚者,宜稱上恩,稱音尺證反。祭祀禮畢,而後絕之。至於一歲之限,不合禮意,又違先帝已然之法,所未敢處。」處猶安也。
初,曹操攻屠鄴城,袁氏婦子多見侵略,而操子丕私納袁熙妻甄氏。《袁紹傳》,熙,紹之中子也。甄氏,中山無極人,漢太保甄邯後也。父逸,上蔡令。《魏略》曰:「熙出在幽州,甄氏侍姑,及鄴城破,文帝入紹舍,後怖,伏姑膝上。帝令舉頭就視,見其顏色非凡。太祖聞其意,為迎取之。」融乃與操書,稱「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妲音丁末反,又音旦。紂之妃,有蘇氏女也。紂用其言,毒虐眾庶。武王克殷,斬妲己頭,縣之於小白旗,以為紂之亡由此女也。出《列女傳》也。操不悟,後問出何經典。對曰:「以今度之,想當然耳。」後操討烏桓,建安十二年也。又嘲之曰:「大將軍遠征,蕭條海外。昔肅慎不貢楛矢,《國語》曰:「昔武王克商,通於九夷百蠻,於是肅慎氏貢楛矢石砮,其長尺有咫。」《肅慎國記》曰:「肅慎氏,其地在夫余國北,東濱大海。」《魏略》曰:「挹婁一名肅慎氏。」《說文》曰「楛,木也。今遼左有楛木,狀如荊,葉如榆」也。丁零盜蘇武牛羊,可併案也。」《山海經》曰:「北海之內,有丁零之國。」《前書》蘇武使匈奴,單于徙北海上,丁零盜武牛羊,武遂窮厄也。
時年飢兵興,操表制酒禁,融頻書爭之,多侮慢之辭。融集與操書云:「酒之為德久矣。古先哲王,類帝禋宗,和神定人,以濟萬國,非酒莫以也。故天垂酒星之耀,地列酒泉之郡,人著旨酒之德。堯不千鍾,無以建太平。孔非百觚,無以堪上聖。樊噲解厄鴻門,非豕肩鍾酒,無以奮其怒。趙之廝養,東迎其王,非引卮酒,無以激其氣。高祖非醉斬白蛇,無以暢其靈。景帝非醉幸唐姬,無以開中興。袁盎非醇醪之力,無以脫其命。定國不酣飲一斛,無以決其法。故酈生以高陽酒徒,著功於漢;屈原不餔蓸歠醨,取困於楚。由是觀之,酒何負於政哉?」又書曰:「昨承訓答,陳二代之禍,及眾人之敗,以酒亡者,實如來誨。雖然,徐偃王行仁義而亡,今令不絕仁義;燕噲以讓失社稷,今令不禁謙退;魯因儒而損,今令不棄文學;夏、商亦以婦人失天下,今令不斷婚姻。而將酒獨急者,疑但惜谷耳,非以亡王為戒也。」既見操雄詐漸著,數不能堪,故發辭偏宕,多致乖忤。偏邪跌宕,不拘正理。又嘗奏宜准古王畿之制,千里寰內,不以封建諸侯。《周禮》:「方千里曰國畿,其外五百里侯畿。」鄭玄註:「畿,限也。」操疑其所論建漸廣,益憚之。然以融名重天下,外相容忍,而潛忌正議,慮鯁大業。山陽郗慮《續漢書》:「慮字鴻豫,山陽高平人,少受學於鄭玄。」虞浦《江表傳》曰:「獻帝嘗時見慮及少府孔融。問融曰:『鴻豫何所優長?』融曰:『可與適道,未可與權。』慮舉笏曰:『融昔宰北海,政散人流,其權安在?』遂與融互相長短,以至不穆。曹操以書和解之。」慮從光祿勛遷御史大夫。承望風旨,以微法奏免融官。因顯明仇怨,操故書激厲融曰:「蓋聞唐虞之朝,有克讓之臣,《尚書》曰,舜以伯禹為司空,禹讓稷、契暨皋陶。以益為朕虞,益讓於朱虎、熊羆。以伯夷為秩宗,伯夷讓於夔龍。故麟鳳來而頌聲作也。《史記》曰:「於是禹興《九韶》之樂,致異物,鳳皇來儀。」後世德薄,猶有殺身為君,若齊孟陽代君居床以待賊,西漢紀信乘黃屋誑楚之類也。破家為國。若要離焚妻子以徇吳,李通誅宗族以從漢之類也。及至其敝,睚眥之怨必仇,一餐之惠必報。《史記》,范睢一餐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故晁錯念國,遘禍於袁盎;景帝時,錯為御史大夫,以諸侯國大,請削其土。吳楚七國反,以誅錯為名。袁盎素與錯不相善,盎乃進說,請斬錯以謝七國,景帝遂斬錯也。屈平悼楚,受譖於椒、蘭;屈平楚懷王時為三閭大夫。秦昭王使張儀譎詐懷王,令絕齊交,又誘請會武關,平諫,王不聽其言,卒客死於秦。懷王子子椒、子蘭讒之於襄王,而放逐之。見《史記》。彭寵傾亂,起自朱浮;朱浮與寵不相能,數譖之光武,寵遂反。鄧禹威損,失於宗、馮。鄧禹征赤眉,令宗欽、馮愔守栒邑。二人爭權相攻,遂殺欽,因反擊禹。今流俗本「宗」誤作「宋」也。由此言之,喜怒怨愛,禍福所因,可不慎與!音余。昔廉、藺小國之臣,猶能相下;趙惠文王與秦昭王會黽池,歸,拜藺相如為上卿,位在廉頗右。頗曰;「吾不忍為之下,必辱之。」相如每朝,常避之。頗聞之,肉袒負荊謝之,相與為刎頸之友。事見《史記》。寇、賈倉卒武夫,屈節崇好;光武不問伯升之怨;齊侯不疑射鉤之虜。公子愨與桓公爭立,管仲射桓公中鉤。後桓公即位,以管仲為相也。夫立大操者,豈累細故哉!往聞二君有執法之平,以為小介,介猶蒂芥也。公法雖平,私情為蒂芥者也。當收舊好;而怨毒漸積,志相危害,聞之憮然,中夜而起。憮音舞。憮,失意貌也。昔國家東遷,文舉盛嘆鴻豫名實相副,綜達經學,出於鄭玄,又明《司馬法》,《史記》,齊威王使大夫追論古者《司馬法》。其法論田及兵之法也。鴻豫亦稱文舉奇逸博聞,誠怪今者與始相違。孤與文舉既非舊好,又於鴻豫亦無恩紀,然願人之相美,不樂人之相傷,是以區區思協歡好。又知二君群小所構,孤為人臣,進不能風化海內,退不能建德和人,然撫養戰士,殺身為國,破浮華交會之徒,計有餘矣。」
融報曰:「猥惠書教,猥,曲也。告所不逮。融與鴻豫州里比郡,山陽與魯郡相鄰比。知之最早。雖嘗陳其功美,欲以厚於見私,信於為國,不求其覆過掩惡,有罪望不坐也。前者黜退,歡欣受之。昔趙宣子朝登韓厥,夕被其戮,喜而求賀。宣子,趙盾謚也。《國語》曰:「宣子言韓厥於靈公,以為司馬。河曲之役,趙宣子使人以其乘車干行,韓厥執而戮之。眾咸曰:『韓厥必不沒矣。其主朝升之而暮戮其車,其誰安之?』宣子召而禮之,謂諸大夫曰:『二三子可以賀我矣。吾舉厥也,中吾,乃今知免於罪矣。』」況無彼人之功,而敢枉當官之平哉!忠非三閭,即屈原也。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故曰「三閭」。智非晁錯,竊位為過,免罪為幸。乃使餘論遠聞,所以慚懼也。朱、彭、寇、賈,為世壯士,愛惡相攻,能為國憂。至於輕弱薄劣,猶昆蟲之相嚙,適足還害其身,《夏小正》云:「昆,眾也。」《孫卿子》曰:「昆蟲亦有知。」誠無所至也。晉侯嘉其臣所爭者大,而師曠以為不如心競。《左傳》「秦伯之弟針如晉修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員。行人子朱曰:『朱也當御。』三雲,叔向不應。子朱怒曰:『班爵同,何以黜朱於朝?』撫劍從之。叔向曰:『秦晉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晉國賴之;不集,三軍暴骨。子員導二國之言無私,子常易之。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從之。人救之。平公曰:『晉其庶乎!吾臣之所爭者大。』師曠曰:『公室懼卑,臣不心競而力爭』」也。性既遲緩,與人無傷,雖出胯下之負,韓信貧賤,淮陰少年侮之,令信出跨下。榆次之辱,《史記》,荊軻嘗游榆次,與蓋聶論劍,蓋聶怒而目之,荊軻出去。不知貶毀之於己,猶蚊虻之一過也。蚊音文。虻音盟。言蚊虻之暫過,未以為害。子產謂人心不相似,《左傳》曰,子產謂子皮曰:「人心不同,其如面焉,吾豈敢謂子面如吾面乎?」或矜埶者,欲以取勝為榮,不念宋人待四海之客,大爐不欲令酒酸也。爐,累土為之,以居酒瓮,四邊隆起,一面高如鍛爐,故名爐。字或作「壚」。《韓子》曰:「宋人有沽酒者,斗燍甚平,遇客甚謹,為酒甚美,而酒不售,酒酸。怪其故,問所知閭長者楊倩。倩曰:『汝狗猛耶?』曰:『狗猛。』『何故不售?』曰:『人畏焉。』令孺子懷錢挈壺往沽,狗迎齕之,酒所以酸而不售。」至於屈谷巨瓠,堅而無竅,當以無用罪之耳。《韓子》曰:「齊有居士田仲,宋人屈谷往見之,曰:『谷聞先生之義,不恃仰人而食。今谷有樹瓠之法,堅如石,聞厚而無竅,願獻先生。』田仲曰:『夫子徒謂我也。凡貴於樹瓠者,為可以盛也。今厚而無竅,則不可以盛物,而任堅如石,則不可以割而斟,吾無以此瓠為也。』曰:『然,谷將棄之。』今仲不恃仰人而食,亦無益人國,亦堅瓠之類。」它者奉遵嚴教,不敢失墜。郗為故吏,融所推進。趙衰之拔郤縠,《左傳》,晉文公謀元帥,趙衰曰:「郤縠可。」乃使郤縠將中軍。不輕公叔之升臣也。公叔文子,衛大夫,其家臣名撰,行與文子同,升之於公,與之並為大夫。撰音士眷反,見《論語》。知同其愛,訓誨發中。言曹公與己同愛郗慮,故發於中心而訓誨。雖懿伯之忌,猶不得念,《禮記檀弓》曰;「滕成公之喪,使子叔敬叔吊,子服惠伯為介。及郊,為懿伯之忌不入。惠伯曰:『政也,不可以叔父之私不將公事。』遂入。」鄭玄注曰:「懿伯,惠伯之叔父也。忌,怨也。」況恃舊交,而欲自外於賢吏哉!賢吏謂慮也。輒布腹心,修好如初。苦言至意,終身誦之。」
歲余,復拜太中大夫。性寬容少忌,好士,喜誘益後進。及退閑職,太中大夫職在言議,故云閑職。賓客日盈其門。常嘆曰:「坐上客恆滿,尊中酒不空,吾無憂矣。」與蔡邕素善,邕卒後,有虎賁士貌類於邕,《漢官典職儀》曰:「虎賁中郎將,主武賁千五百人。」融每酒酣,引與同坐,曰:「雖無老成人,且有典刑。」《詩·大雅》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也。融聞人之善,若出諸己,言有可采,必演而成之,面告其短,而退稱所長,薦達賢士,多所獎進,知而未言,以為己過,故海內英俊皆信服之。
曹操既積嫌忌,而郗慮復構成其罪,遂令丞相軍謀祭酒路粹《典略》曰:「粹字文蔚,陳留人,少學於蔡邕。建安初,以高第擢拜尚書郎,後為軍謀祭酒,與陳琳、阮瑀等典記室。融誅之後,人睹粹所作,無不嘉其才而忌其筆也。」枉狀奏融曰:「少府孔融,昔在北海,見王室不靜,而招合徒眾,欲規不軌,雲『我大聖之後,而見滅於宋,《史記》曰,魯大夫孟厘子曰:「孔丘,聖人之後,滅於宋。」服虔注曰;「聖人謂商湯也。孔子六代祖孔父嘉為宋華督所殺,其子奔魯也。」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及與孫權使語,謗訕朝廷。訕音所諫反。訕謂謗毀也。《蒼頡篇》曰:「訕,非也。」又融為九列,不遵朝儀,禿巾微行,謂不加幘。唐突宮掖。又前與白衣禰衡跌蕩放言,跌蕩,無儀檢也。放,縱也。雲『父之於子,當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慾發耳。子之於母,亦復奚為?譬如寄物缶中,《說文》曰:「缶,缶也。」《字書》曰:「缶似缶而高。」出則離矣』。既而與衡更相讚揚。衡謂融曰:『仲尼不死。』融答曰:『顏回復生。』大逆不道,宜極重誅。」書奏,下獄棄市。時年五十六。妻子皆被誅。
初,女年七歲,男年九歲,以其幼弱得全,寄它舍。二子方弈棋,融被收而不動。左右曰:「父執而不起,何也?」答曰;「安有巢毀而卵不破乎!」主人有遺肉汁,男渴而飲之。女曰:「今日之禍,豈得久活,何賴知肉味乎?」兄號泣而止。或言於曹操,遂盡殺之。及收至,謂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見父母,豈非至願!」乃延頸就刑,顏色不變,莫不傷之。
初,京兆人脂習元升,與融相善,每戒融剛直。《魏略》曰:「曹操為司空,威德日盛,融故以舊意書疏倨傲,習常責融令改節,融不從之。」及被害,許下莫敢收者,習往撫屍曰:「文舉舍我死,吾何用生為?」操聞大怒,將收習殺之,後得赦出。
魏文帝深好融文辭,每嘆曰:「楊、班儔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輒賞以金帛。所著詩、頌、碑文、論議、六言、策文、表、檄、教令、書記凡二十五篇。文帝以習有欒布之節,加中散大夫。《前書》曰:「欒布,梁人也,為梁王彭越大夫,使於齊,未反。漢誅越,梟首雒陽下,布還,奏事越頭下,祠而哭之。」
論曰:昔諫大夫鄭昌有言:「山有猛獸者,藜藿為之不採。」宣帝時,司隸校尉蓋寬饒以直言得罪,鄭昌愍傷寬饒忠直憂國,以言事不當意,而為文吏所詆挫,故上書訟之。是以孔父正色,不容弒虐之謀;《公羊傳》曰:「孔父正色而立於朝,則人莫敢過而致難於其君者,孔父可謂義形於色矣。」平仲立朝,有紓盜齊之望。紓音舒,解也,緩也。盜齊謂田常也。《莊子》曰:「田成子一旦弒齊君而盜其國。」《左傳》,齊景公坐於路寢。公嘆曰:「美哉室!其誰有此乎?」晏子對曰:「如君之言,其陳氏乎?」公曰:「是可若何?」對曰:「唯禮可以已之。」若夫文舉之高志直情,其足以動義概而忤雄心。忤,逆也。故使移鼎之跡,事隔於人存;移鼎謂遷漢之鼎也。人存謂曹操身在不得篡位也。《左傳》《》曰:「桀有昏德,鼎遷於商;商紂暴虐,鼎遷於周。」代終之規,啟機於身後也。代終謂代漢祚之終也。身後謂曹丕受禪也。夫嚴氣正性,覆折而己。豈有員園委屈,可以每其生哉!「園」即「刓」字,音五丸反。《前書音義》曰:「刓謂刓團無稜角也。」每,貪也。言寧正直以傾覆摧折,不能委曲以貪生也。賈誼云:「品庶每生。」懍懍焉,皓皓焉,其與琨玉秋霜比質可也。懍懍言勁烈如秋霜也。皓皓言堅貞如白玉也。皓音古老反。
續漢書列傳
融字文舉,孔子二十世孫也。高祖父尚,鉅鹿太守;父宙,泰山都尉。融幼有異才。時河南尹李膺有重名,敕門下簡通賓客,非當世英賢及通家子孫弗見也。融年十餘歲,欲觀其為人,遂造膺門,語門者曰:「我,李君通家子孫也。」膺見融,問曰:「高明父祖,嘗與僕周旋乎?」融曰:「然。先君孔子與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義而相師友,則融與君累世通家也。」眾坐奇之,僉曰:「異童子也。」太中大夫陳煒後至,同坐以告煒,煒曰:「人小時了了者,大亦未必奇也。」融答曰:「即如所言,君之幼時,豈實慧乎?」膺大笑,顧謂曰:「高明長大,必為偉器。」山陽張儉,以中正為中常侍侯覽所忿疾,覽為刊章下州郡捕儉。儉與融兄褒有舊,亡投褒。遇褒出。時融年十六,儉以其少不告也。融知儉長者,有窘迫色,謂曰:「吾獨不能為君主邪!」因留舍藏之。後事泄,國相以下密就掩捕,儉得脫走,登時收融及褒送獄。融曰:「保納藏舍者融也,融當坐之。」褒曰:「彼來求我,罪我之由,非弟之過,我當坐之。」兄弟爭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讞,詔書令褒坐焉。融由是名震遠近,與平原陶丘洪、陳留邊讓,並以俊秀為後進冠蓋。融持論經理不及讓等,而逸才宏博過之。司徒、大將軍辟舉高第,累遷北軍中候、虎賁中郎將、北海相,時年三十八。承黃巾殘破之後,修復城邑,崇學校,設庠序,舉賢才,顯儒士。以彭璆為方正,邴原為有道,王脩為孝廉。告高密縣為鄭玄特立一鄉,名為鄭公鄉。又國人無後,及四方遊士有死亡者,皆為棺木而殯葬之。郡人甄子然孝行知名,早卒,融恨不及之,乃令配食縣社。其禮賢如此。在郡六年,劉備表融領青州刺史。建安元年,徵還為將作大匠,遷少府。每朝會訪對,輒為議主,諸卿大夫寄名而已。
漢紀別傳
融在郡八年,僅以身免。帝初都許,融以為宜略依舊制,定王畿,正司隸所部,為千里之封 乃引公卿上書言其義。是時天下草創,曹、袁之權未分,融所建明,不識時務。又天性氣爽,頗推平生之意,狎侮太祖。太祖制酒禁,而融書啁之曰:「天有酒旗之星,地列酒泉之郡,人有旨酒之德。故堯不飲千鍾,無以成其聖。且桀紂以色亡國,今令不禁婚姻也。」太祖外雖寬容,而內不能平。御史大夫郗慮知旨,以法免融官。歲餘,拜太中大夫,雖居家失勢,而賓客日滿其門,愛才樂酒,。常歎曰:「坐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吾無憂矣。」虎賁士有貌似蔡邕者,融每酒酣,輒引與同坐,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其好士如此。
雜考
世説云:孔文舉年十歳,隨父到洛。時李元禮有盛名,為司詣校尉。詣門者皆儁才清稱及中表親戚乃通。文舉至門,謂吏曰:「我是李府君親。」旣通,前座。元禮問曰:「君與僕有何親?」對曰:「昔先君仲尼,與君先人伯陽,有師資之親,是僕與君奕世為通好也。」元禮及賔客莫不竒之。太中大夫陳韙後至,人以其語語之。韙曰:「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文舉曰:「想君小時必當了了。」韙大踧踖。
別傳曰:融四歳與兄食梨,輒引小者。人問其故,答曰:「小兒法當取小者。」
文苑傳曰:禰衡避難荊州,建安初來遊許下。始達潁川,乃隂懐一刺。旣而無所之適,至於刺字漫滅。是時許都新建賢,士大夫四方來集。或問衡曰:「盍從陳長文司馬伯達乎?」對曰:「吾焉能從屠沽兒耶?」又問:「荀文若、趙稚長云何?」衡曰:「文若可借面弔喪,稚長可使監廚,請客唯善魯國孔融及弘農楊修。」常稱曰:「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餘子碌碌,莫足數也。」融亦深愛其才。衡始弱冠,而融年四十,遂與交友,上書薦之。
文士傳云:衡少與孔融作爾汝之交,時衡未滿二十,融已五十。敬衡才秀,共結殷勤,不能相違。以建安初北游,融數與武帝牋,稱其才。帝傾心欲見,衡稱疾不肯徃,而數有言論。帝甚忿之,以其才名,不殺,圖欲辱之,乃令録為鼓吏。
世説云:禰衡被魏武謫為鼓吏,正月半試鼓,衡揚枹為漁陽,摻撾淵淵有金石聲,四坐為之改容。孔融曰:「禰衡罪同胥靡,不能發明王之夢。」魏武慙。
禰衡傳云:衡參撾而去,顔色不怍。操笑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孔融退而數之曰:「正平大雅,固當爾邪?」因宣操區區之意,衡許往。融復見操,説衡狂疾,今求得自謝。操喜,勑門者有客便通,待之極晏。衡乃著布單衣疏巾,手持三尺梲杖,坐大營門,以杖箠地大罵。吏曰:「外有狂生坐於營門,言語悖逆,請収案罪。」操怒,謂融曰:「禰衡豎子,孤殺之猶鼠雀耳。顧此人素有虛名,遠近將謂孤不能容之,今送於劉表,視當何如?」於是遣人騎送之。
楊彪傳云:袁術僭亂,操託彪與術婚姻,誣以欲圖廢置,奏収下獄,劾以大逆。將作大匠孔融聞之,不及朝服,往見操曰:「楊公四世清德,海內所瞻,周書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況以袁氏歸罪。楊公易稱積善餘慶,徒欺人耳?」操曰:「此國家之意。」融曰:「假使成王殺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也?今天下纓緌,搢紳所以瞻仰明公者,以公聰明仁智,輔相漢朝。舉直措枉,致之雍熙也。今橫殺無辜,則海內觀聴,誰不解體。孔融魯國男子,明日便當拂衣而去,不復朝矣。」操不得已,遂理出彪。
世説云:邊文禮才辨俊逸,孔北海嘗薦於曹公曰:「邊讓為九州之被,則不足為單衣,襜褕則有餘。」
魏志云:陳元龍使功曹陳季弼詣許,謂之曰:「許下論議,待吾不足,足下相為觀察,還以見誨。」季弼還曰:「聞遠近之論,頗謂明府驕而自矜。」元龍曰:「夫閨門雍穆,有徳有行。吾敬陳元方兄弟。淵清玉潔,有禮有法,吾敬蕐子魚。清修疾惡,有識有義,吾敬趙元逹。博聞強記,竒逸卓犖,吾敬孔文舉。雄姿傑出,有王伯之畧,吾敬劉玄德。所敬如此,何驕之有?」
鄭玄傳云:相國孔融深敬於玄,屣履造門,告高宻為玄特立一鄉。
邴原別傳云:魯國孔融在郡,教選計當任公卿之才,乃以鄭玄為計掾,彭璆為計吏,原為計佐。融有所愛一人,常盛嗟嘆之。後恚望,欲殺之,朝吏皆請。時其人亦在坐,叩頭流血,而融意不解。原獨不為請。融謂原曰:「眾皆請而君何獨不?」原對曰:「明府於某,本不薄也,常言歲終當舉之,此所謂『吾一子』也。如是,朝吏受恩未有在某前者矣,而今乃欲殺之。明府愛之,則引而方之於子,憎之,則推之欲危其身。原愚,不知明府以何愛之?以何惡之?」融曰:「某生於微門,吾成就其兄弟,拔擢而用之;某今孤負恩施。夫善則進之,惡則誅之,固君道也。往者應仲遠為泰山太守,舉一孝廉,旬月之間而殺之。夫君人者,厚薄何常之有!」原對曰:「仲遠舉孝廉,殺之,其義焉在?夫孝廉,國之俊選也。舉之若是,則殺之非也;若殺之是,則舉之非也。詩云:『彼己之子,不遂其媾。』蓋譏之也。語云:『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仲遠之惑甚矣。明府奚取焉?」融乃大笑曰:「吾直戲耳!」原又曰:「君子於其言,出乎身,加乎民;言行,君子之樞機也。安有欲殺人而可以為戲者哉?」融無以答。是時漢朝陵遲,政以賄成,原乃將家人入郁洲山中。郡舉有道,融書喻原曰:「修性保貞,清虛守高,危邦不入,久潛樂土。王室多難,西遷鎬京。聖朝勞謙,疇諮雋乂。我徂求定,策命懇惻。國之將隕,嫠不恤緯,家之將亡,緹縈跋涉,彼匹婦也,猶執此義。實望根矩,仁為己任,授手援溺,振民於難。乃或晏晏居息,莫我肯顧,謂之君子,固如此乎!根矩,根矩,可以來矣!」原遂到遼東。遼東多虎,原之邑落獨無虎患。原嘗行而得遺錢,拾以系樹枝,此錢既不見取,而系錢者愈多。問其故,答者謂之神樹。原惡其由己而成淫祀,乃辨之,於是裡中遂斂其錢以為社供。後原欲歸鄉里,止於三山。孔融書曰:「隨會在秦,賈季在翟,諮仰靡所,嘆息增懷。頃知來至,近在三山。詩不雲乎,『來歸自鎬,我行永久』。今遣五官掾,奉問榜人舟楫之勞,禍福動靜告慰。亂階未已,阻兵之雄,若釭弈爭梟。」原於是遂復反還。積十餘年,後乃遁還。南行已數日,而度(度姓公孫遼東太守)甫覺。度知原之不可復追也,因曰:「邴君所謂雲中白鶴,非鶉鷃之網所能羅矣。又吾自遣之,勿復求也。」遂免危難。自反國土,原於是講述禮樂,吟詠詩書,門徒數百,服道數十。時鄭玄博學洽聞,註解典籍,故儒雅之士集焉。原亦自以高遠清白,頤志澹泊,口無擇言,身無擇行,故英偉之士向焉。是時海內清議,雲青州有邴、鄭之學。
魏志云:王修游學南陽,止張奉舍。奉舉家得疾病,無相視者。修親隱恤之,病癒乃去。初平中,北海孔融召以為主簿,守高宻令。高宻孫氏素豪俠,人客數犯法。民有相刼者,賊入孫氏,吏不能執。修將吏民圍之,孫氏拒守,吏民畏憚不敢近。修令吏民敢有不攻者與同罪,孫氏懼乃出賊,由是豪彊懾服。舉孝亷,修讓邴原,融不聴。答修敎曰:「原之賢也,吾巳知之矣。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堯不能用,舜實舉之。原可謂不患無位之士,以遺後賢,不亦可乎?」修重辭融答曰:「掾清身潔,已厯試諸難。謀而鮮過,惠訓不倦。余嘉乃勲應乃懿,徳用升爾於王庭,其可辭乎?」時天下亂,遂不行。頃之,郡中有反者,修聞融有難,夜往奔融。賊初發,融謂左右曰:「能冒難來,唯王修耳。」言終而修至,復署功曹。時膠東多賊冦,復令修守膠東令。
鄭玄傳云:玄惟有一子益恩,孔融在北海,舉為孝亷。及融為黃巾所圍,益恩赴難殞身,有遺腹子,玄以其手文似己,名之曰小同。
魏書云:袁紹宿與故太尉楊彪、大長秋梁紹、少府孔融有隙,欲使公以他過誅之。公曰:「當今天下,土崩瓦觧,豪傑並起,輔相君長,人懷怏怏,各有自為之心。此上下相疑之秋也,雖以無嫌待之,猶懼未信,如有所除,則誰不自危。且夫起布衣在塵垢之間,為庸人之所陵陷,可勝怨乎。高祖赦雍齒之讎,而羣情以安,如何忘之?」紹以為公外託公義,內實離異,深懷怨望。
語林云:獻帝嘗晏見孔文舉與郗鴻豫,問文舉曰:「鴻豫何所優長?」文舉言:「可與適道,未可與權。」鴻豫舉笏曰:「融昔宰北海,政散人流,其權安在?」遂與文舉互相短長。
魏氏春秋云:袁紹之敗也,融與太祖書曰:「武王伐紂,以妲已賜周公。」太祖以融學博,謂書傳所紀。後見問之,對曰:「以今度之,想其當然耳。」十三年,融對孫權使,有訕謗之言,坐棄市。二子年八歳,時方奕棋。融被收,端坐不起。左右曰:「而父見執,不起何也?」二子曰:「安有巢毀,而卵不破者乎?」遂俱見殺。融有高名清才,世多哀之。太祖懼遠近之議也,乃令曰:「大中大夫孔融,旣伏其罪矣,然世人多採其虛名,少於核實。見融浮艶,好作變異,眩其誰詐,不復察其亂俗也。此州人説平原禰衡,受傳融論,以為父母與人無親,譬若缻器寄盛其中。又言若遭饑饉,而父不肖,寧贍活餘人。融違天反道,敗倫亂理,雖肆市朝,猶恨其晩。更以此事列上,宣示諸軍將校掾屬,皆使聞見。」
世説云:孔融被収,中外惶怖。時融兒大者九歳,小者八歳,二兒故琢針戱,了無遽容。融謂使者曰:「冀罪止於身,二兒可得全不?」兒徐進曰:「大人豈見覆巢之下,復有完卵乎?」尋亦収至。
世語云:魏太祖以歳儉禁酒,融謂酒以成禮,不宜禁。由是惑衆,太祖収寘法焉。二子齠齔見収,顧謂二子曰:「何以不辟?」二子曰:「父尚如此,復何所辟。」
世説云:孔北海被収,時男方九歳,女纔七歲,以幼弱得全,寄住他舎。主人遺以肉汁,男飲之,女曰:「今日之禍,豈得久活?何頼知肉味乎?」或有言於曹操,収之將加戮。女謂兄曰:「若死而有知,得見父母,豈非至願。」乃延頸就刑。
魏畧云:脂習字元升,京兆人。公府辟舉高第,天子西遷,及詣許昌,習常隨從。與少府孔融親善,太祖為司空威德日盛,融書疏倨傲,習常責融,。欲令改節融被誅時,許中百官與融相親善者,莫敢収恤,習獨撫而哭之,曰:「文舉卿舎我死,我當復與誰語者。」
語林云:脂元升以哭孔文舉屍,魏太祖収欲治罪,以其事直見原。元升後見太祖陳謝前愆,太祖呼其字曰:「元升卿。故慷慨。」
2014-06-0607:29:58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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