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我是你姐姐

半年來，我的弟弟和弟媳多次打電話給我，說：「姐姐，你別在那幹了！來北京吧，我們給你找個工作，再在北京找個合適的人，以後就在北京安家落戶吧。」

其實我也很想他們，因為這個弟弟，是我從小一手帶大的。那是在我十二歲時，弟弟剛滿兩歲，父親不幸在一次礦難中喪生，母親由於過度悲傷也離開我們。十二歲的我承擔起父母的責任，等弟弟讀完大學又成了家，我才動過要嫁人的念頭，但是總找不到合適的。

還有是那個出生快一年，還沒有見面的侄子京京更讓我牽腸掛肚。但讓我猶豫不決的是不想給弟弟添麻煩，我還能養活自己。現在弟弟又說要給我找工作，還關心起我的個人問題，這讓我心裡一熱，於是辭去幼兒老師的工作來到北京。

我的來到，弟弟一家人都很高興，特別是侄子京京一個勁和我又是親又是鬧。吃飯時弟弟對我說，「姐，我和你弟媳工作都很忙，我們給京京找幾個保姆都不理想，你就先幫助我們照看一下京京，再料理一下家務，等我們找到合適的保姆，再給你聯繫工作。」

就這樣，我在弟弟家先做起了家務——照看孩子、買菜做飯、洗洗涮涮……白天，我經常見到的人除了京京，就是對門那家東北保姆小翠。小翠一見我的面總是要說：「大姐呀，你比我大20歲，咋看著這麼年輕啊？氣質咋這好呢？」還說我說話舉動都和她認識的保姆不一樣，她來北京都三年了，也沒見過一個像我這樣高雅的保姆，就連買菜時提的印有小熊圖案的購物袋，都讓她羨慕得不得了。

儘管小翠死活認定我是保姆，剛開始我還沒有往心裡去，但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就讓我往心裡去了。那是我教京京學「a、o、e……」和「1、2、3……」時，聰明好學的京京不但學會了，還能拿筆寫，我有時忙做飯照顧不到京京，小傢伙就在牆壁四周亂畫。弟弟回來埋怨道：「姐，你這孩子怎麼看的？看把牆畫的！還不如對門那個保姆小翠呢！」

吃飯時，我又習慣地把自己前面好吃的菜，夾到弟弟的碗里和京京嘴裡。這時，又遭到弟弟和弟妹的批評「姐，這樣夾不衛生！」 「姐，應該讓孩子學會獨立！」「姐，你應該和保姆小翠學學！」儘管他們說的很有道理，但我聽還是覺得彆扭。

弟弟好象看出我情緒的波動，告訴我工作已經聯繫找好了，只要我把電腦熟練掌握了，就可以上班。弟媳也說你在家學電腦方便，眼下還能幫我們照顧照顧京京，怎麼也得讓我們找到保姆你才能去啊！我一想也是，雖然說他們說話過了頭，但他們畢竟是自己的弟弟。

第二天是周末，我正要去買菜，被對門小翠神神秘秘拽進屋裡。我第一次到她們家，見屋裡亂得落不下去腳，就問小翠：「你家天天都是這樣嗎？」小翠說：「我頭午休息，下午才幹活兒哩。」接著她一本正經地說：「我正有個事兒要和你商量，咱們找他們要公休日吧，一周最少要歇一天，咱倆一塊兒提。」

我和她解釋過，這裡是她弟弟家，可小翠不信，說自己也是為哥哥家幫忙。我知道小翠所謂的哥哥其實是繞了一大圈才搭上的，根本不是親的。可她依然認為我的情況和她是一樣的。小翠的話不停地在我的腦子裡打轉，腦子紛亂的我，回來上樓時，一腳下去把兩層樓梯當成了一層，腳一歪，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還好，只是腳部的肌肉拉傷，但我還是下不了地，弟弟一家的生活秩序全亂了。我掛不住臉，跟弟弟提出要回去養傷。他想了想說：「也好，省得你在這兒不安心，明兒我送你。」

第二天，當我戀戀不捨和京京告別時，京京摟住她的脖子又是哭又是喊「姑姑，我不讓你走！」感動得她一個勁地摸眼淚。一旁的弟妹一個勁地勸說：「姐，京京不讓你走，你就留下來吧。我們沒有時間照顧你，我和對門小翠說說，讓她照顧你幾天！」 ，就這樣她又留下來了。

一晃京京已經5歲了，該上幼兒園了。為了慶祝她5歲生日，一家人準備了一桌豐盛飯菜。我心裡非常高興，因為我心裡有一個盤算，如今京京已經上學了，他們家沒事了，自己電腦也學得差不多了，這回可以一心一意地上班去，從此真正地擁有屬於自己生活了。

當看到京京高興得一會兒唱歌、一會兒跳舞的樣子，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彷彿看到二十多年前的弟弟。這時，弟媳舉著一杯葡萄酒說：「姐，這幾年真是讓你受累了，沒有你，京京也不會學得這麼多呀！今後，您什麼時候想來就什麼時候來吧！就把這當成你的家！」

京京一聽，疑惑地問她說：「媽媽，姑姑要走？」媽媽沒有回答只顧吃飯，她又拽著姑姑的手，哭著哀求道：「姑姑，我不要你走！」

一時間我有些發矇，舉著酒杯，我不知道要說什麼。這時候，弟弟不在酒桌邊，正在不遠處接聽電話。弟弟總是這麼忙，一頓飯下來，總是要接聽和撥打幾次電話。

弟媳真是一個很能處理尷尬場景的人，見我說不出話來，她就勸說京京：「我們會讓你姑姑多住些日子，再說，姑姑家離北京又不遠，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

這時弟弟打完電話，回到桌邊，聽到媳婦這最後一句話，就詫異地問：「姐，怎麼，你要回去呀？著什麼急呀？」

我覺得眼睛裡都是水，控制不住自己淚水嘩嘩地流下來。弟弟見狀，就勸我：「你別急著走，回去也沒事兒。我還忘跟你說工作的事兒了，你抓緊時間學電腦，我再幫你報一個財會班。我跟朋友說了，雖說他又找了新人，不過沒關係，你照樣去，我和那個老闆關係很鐵的。」

我這時候已經平靜下來了，說道：「我還是要回去的，我來北京幾年了，看到你們現在的生活我回去也放心了，你們都很忙，我就不給你們添亂了。」我還想繼續說，弟弟又站起來，到裡面打電話去了。我發現，只要我一說重要問題，弟弟總是去打電話。

最後我對弟媳說：「我不呆了，今晚就坐十點鐘火車，明天正好是母親的忌日，我要趕回去看看。」說著，又扭過臉抹去臉上淚珠，對京京說，「聽姑姑的話，要好好上學。」 京京抱住我的大腿又哭了起來。

這時弟弟打完電話，重又回到桌邊。弟媳把我今天晚上要走的事，告訴了他。弟弟看了看我，沒有說什麼。停了一會兒，對我說：「想回去就回去吧，我這就打電話讓單位的車送你。對了，姐，你還需要什麼？要不現在讓你弟媳陪你去買幾件衣服。」

我說：「不買衣服了，我……」

他們聽我說了半句話，顯得挺緊張，弟弟趕緊問：「想什麼？」

我沒有立刻回答，顫抖地打開自己的包裹，從裡面拿出一把剪刀，望著弟弟說：「我想再給你剪剪頭。」

弟弟和弟媳同時都「哦」了一聲，京京卻天真地說：「姑姑，你別給爸爸剪了！你每次給爸爸剪完頭，媽媽總是讓爸爸去理髮店重新剪！」

屋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尷尬極了。我遲疑地把剪刀又放了回去包里，就在這時，京京上去一把拽住姑姑的手，叫喊著：「姑姑，我讓你剪，你不走行嗎？」說著他搬來小凳坐下、仰著臉等待我。

我哆嗦一下包裹掉在地上，裡面的東西撒落一地。望著坐在小凳上的京京，我彷彿又看到了20多年前的弟弟那天真可愛的樣子，一下子抱住京京……

弟弟蹲下收拾我掉在地上的東西，讓弟弟沒想到的是這個包裹除了我幾件衣服外，其餘的都是關於他的一些東西——有上大學時寫給我那幾封很短的信，還有他小時候玩的彈弓、木槍、汽車……弟弟意外地看到我和一個帥氣的男人的照片，他顫抖地撿起，淚流滿面地望著我——

那是弟弟上中學時，我把他送到縣城最好的學校，為了照顧弟弟我也來到縣城在一家幼兒園打工。這期間，我愛上了一個同事，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弟弟知道後跪在我面前，哭著說：「姐姐，你不要嫁人，我不要離開姐姐！」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提出要嫁人的事……

弟弟第一次感到良心的震撼，他跪在我面前，哭喊道：「姐姐，我太自私了！我對不起你，這些年，您心裡裝的都是我，可我……不但活活地埋葬你青春、還有你的愛情，我欠你的恐怕這輩子是還不清啊！」

我眼含淚水，愛憐地撫摩著弟弟的頭，說道：「快起來，別說傻話了，誰讓我是你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