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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的內容綜述

〗 )《詩經》中的作品,內容十分廣泛,深刻反映了殷周時期,尤其是西周初至春秋中葉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詩經》可以說是一軸巨幅畫卷,當時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以及世態人情、民俗風習等等,在其中都有形象的表現。上古祭祀活動盛行,許多民族都產生了讚頌神靈、祖先,以及祈福禳災的祭歌。我國古代也特別重視祭祀,認為「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左傳·成公十三年》)。保存在大雅和「三頌」中的祭祀詩,大多是以祭祀、歌頌祖先為主,或敘述部族發生、發展的歷史,或讚頌先公先王的德業,總之是歌功頌德之作。但這些作品也有其歷史和文學價值。如被認為是周族史詩的《生民》、《公劉》、《綿》、《皇矣》、《大明》五篇作品,讚頌了后稷、公劉、太王、王季、文王、武王的業績,反映了西周開國的歷史。《生民》寫始祖后稷的神異誕生和他對農業的貢獻。《公劉》寫公劉率領周人由邰(今陝西武功)遷徒到豳(今陝西彬縣、旬邑一帶),開始了定居生活,在周部族發展史上有重大意義。《綿》寫古公亶父率周部族再次由豳遷至岐(今陝西岐山縣)之周原,劃定土地疆界,開溝築壟,設置官司、宗廟,建立城郭,創業立國,並敘及文王的事迹。《皇矣》先寫太王、王季的德業,然後寫文王伐崇伐密勝利的經過。《大明》先敘王季娶太任生文王,文王娶大姒生武王,然後寫武王在牧野大戰。從《生民》到《大明》,周人由產生到逐步強大,最後滅商,建立統一王朝的歷史過程,得到了完整的表現。五篇史詩,反映了周人征服大自然的偉大業績,社會制度由原始公社向奴隸制國家的轉化,以及推翻商人統治的鬥爭,是他們壯大發展的歷史寫照。因此,它們與後世的廟堂文學有明顯的區別。如《生民》這樣寫后稷出生時的神奇經歷:厥初生民,時維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無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載震載夙,載生載育,時維后稷。誕彌厥月,先生如達,不坼不副,無災無害,以赫厥靈。上帝不寧,不康禋祀,居然生子。誕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誕置之平林,會伐平林;誕置之寒冰,鳥覆翼之。鳥乃去矣,后稷呱矣。實覃實訏,厥聲載路。履帝跡生子的神話,實際上是只知有母而不知有父的母系社會的折射。姜嫄棄子的原因歧說很多。這種描寫,使后稷的誕生,充滿神話色彩和人類童年的純真氣質。他是感天而生,一出世就經受了種種磨難。後五章寫后稷懂得耕作,栽培五穀,在農業上取得很大成就,又創立了祀典。全詩不僅生動地寫出了周人始祖后稷一生的事迹,而且反映了由母系社會進入父系社會的歷史背景。其他祭祖頌歌,也從不同的側面,反映了殷周時期的歷史圖景,以及人們敬天祭祖的宗教觀念,是特定歷史背景、哲學思想、倫理道德、美學觀念的產物。我國農業有悠久的歷史,很早就開始了農業種植活動,新石器晚期的仰韶文化和龍山文化,標誌著農業的初步發展。周人將自己的始祖與發明農業聯繫在一起,可見農業在周人社會和經濟生活中的地位。《詩經》時代,農業生產已佔有重要地位。《詩經》中的作品,不僅在道德觀念和審美情趣上打上了農業文明的烙印,而且產生了一些直接描寫農業生產生活和相關的政治、宗教活動的農事詩。周初的統治者極為重視農業生產,一年的農事活動開始時,要舉行隆重的祈谷、藉田典禮,祈求上帝賜豐收,天子親率諸侯、公卿大夫、農官到周天子的藉田中象徵性犁地。秋天豐收後,還要舉行隆重的報祭禮,答謝神靈的恩賜。《詩經》中的《臣工》、《噫嘻》、《豐年》、《載芟》、《良耜》等作品,就是耕種藉田,春夏祈谷、秋冬報祭時的祭祀樂歌。如《周頌·豐年》是秋收後祭祀祖先時所唱的樂歌,詩中這樣描寫周初農業大豐收的情景:「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廩,萬億及秭。」《載芟》、《噫嘻》中則寫了「千耦其耘」、「十千維耦」的盛大勞動場面。《詩經》中的這類作品,真實地記錄了與周人農業生產相關的宗教活動和風俗禮制,反映了周初的生產方式、生產規模,周初農業經濟繁榮,以及生產力發展的水平。而像《七月》這樣直接反映周人農業生產生活的作品,無論在內容上還是在藝術上,都是《詩經》農事詩中最優秀的作品。此詩是風詩中最長的一篇,共8章88句,380字。敘述了農夫一年間的艱苦勞動過程和他們的生活情況。他們種田、養蠶、紡織、染繒、釀酒、打獵、鑿冰、修築宮室,而勞動成果大部分為貴族所佔有,自己無衣無褐,吃苦菜,燒惡木,住陋室,嚴冬時節,填地洞,熏老鼠,塞窗隙,塗門縫,以禦寒風。全詩以時令為序,順應農事活動的季節性,把風俗景物和農夫生活結合起來,全面深刻、生動逼真地反映了西周農人的生活狀況。詩中客觀反映出農夫生活和貴族生活的懸殊差別,在對當時農業生產、農夫生活的平鋪直敘中抒發了哀怨和不滿,千百年後的讀者,不僅能了解到當時的農業生產和農夫的生活狀況,而且能真切感受到他們的不幸和痛苦。《詩經》中還有以君臣、親朋歡聚宴享為主要內容的燕饗詩,更多地反映了上層社會的歡樂、和諧。如《小雅·鹿鳴》就是天子宴群臣嘉賓之詩,後來也被用於貴族宴會賓客。其第一章云: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這樣的歡聚宴飲,熱鬧祥和。群臣讚美周王,並進諫有益的治國方策。周代上層社會,很多場合都有宴飲,燕饗詩正是這種社會生活的真實反擊。周代是農業宗法制社會,宗族間相親相愛的關係是維繫社會的重要紐帶。周之國君、諸侯、群臣大都是同姓子弟或姻親,周統治者十分重視血緣親族關係,利用這種宗法關係來加強統治。燕饗不是單純為了享樂,而有政治目的。在這些宴飲中,發揮的是親親之道,宗法之義。《詩經》中許多其他題材的作品也都表現出濃厚的宗法觀念和親族間的脈脈溫情。宴飲中的儀式,體現了禮的規則和人的內在道德風範。燕饗詩讚美守禮有序,賓主融洽的關係;而對不能循禮自製,縱灑失德的宴飲,則是否定的。禮樂文化是周代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詩經》在很大程度上是周代禮樂文化的載體。燕饗詩以文學的形式,表現了周代禮樂文化的一些側面。不僅祭祀、燕饗等詩中直接反映了周代禮樂之盛,而且在其他詩作中,也洋溢著禮樂文化的精神。如《詩經》一些作品讚美貴族階層的才德容儀,頌揚溫文爾雅,謙恭有德的彬彬君子,抨擊失德違禮之輩不如禽獸:「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鄘風·相鼠》)產生於西周初期的燕饗詩,是周初社會繁榮、和諧、融洽的反映。西周中葉以後,特別是西周末期,周室衰微,朝綱廢弛,社會動蕩,政治黑暗,大量反映喪亂、針砭時政的怨刺詩出現了。怨刺詩主要保存在「二雅」和國風中,如大雅中的《民勞》、《板》、《盪》、《桑柔》、《瞻卬》,小雅中的《節南山》、《正月》、《十月之交》、《雨無正》、《小旻》、《巧言》、《巷伯》等等,反映了厲王、幽王時賦稅苛重,政治黑暗腐朽,社會弊端叢生,民不聊生的現實。國風中的《魏風·伐檀》、《魏風·碩鼠》、《邶風·新台》、《鄘風·牆有茨》、《鄘風·相鼠》、《齊風·南山》、《陳風·株林》,或諷刺不勞而獲,貪得無厭者,或揭露統治者的無恥與醜惡,辛辣的諷刺中寓有強烈的怨憤和不平。這些被後人稱為「變風」、「變雅」的作品,是政治腐朽和社會黑暗的產物。在周室衰微,禮崩樂壞,政教缺失,人倫廢絕,刑政苛酷的時代背景下,公卿列士、貴族大夫及社會各階層人士,憫時喪亂,憂世憂生,以詩來針砭時政和社會弊端,感嘆身世遭遇。大雅中的怨刺詩,大多出自身份和社會地位較高的作者,如《民勞》、《盪》,舊說是召穆公諫厲王之詩,《板》舊說是凡伯刺厲王之詩,《桑柔》則是厲王時大夫芮良夫所作。在對執政大臣的諷刺中,作者深懷對社會現實和周王朝命運的憂慮,以詩向統治者進言,以期起到規諫箴戒的作用。如《盪》第一章直接譴責厲王,其他七章都是托文王指斥殷紂王的口吻諷刺厲王,借古諷今,指責厲王強橫暴虐,聚斂剝削,高爵厚祿,濫用威權,政令無常;並告誡厲王:殷鑒在夏,夏桀之亡國是殷紂王的一面鏡子,表明周鑒亦在殷,殷紂之亡國又是厲王的一面鏡子。大雅中的怨刺詩,針砭朝政,情緒憤激,但諷刺有一定的節制,帶有更多的規諫之意,詩人面對國家前途黯淡的現實,試圖力挽狂瀾,但對積弊已深、頹勢已定的局面,又充滿無可奈何的悲哀。小雅中怨刺詩的作者,沒有大雅作者身份地位高,他們雖然也是統治階級中的一員,在等級社會中卻處於較低的甚或受壓抑的地位。因此,小雅中的怨刺詩,不僅指斥政治的黑暗,悲悼周王朝國運已盡,憂國哀民,而且感嘆自身遭遇。如《節南山》是家父所作,諷刺周王用太師尹氏,以致天下大亂,太師尹執掌國柄,卻為政不善,做事不公,不親臨國事,而委之於姻亞,欺君罔民,無所忌憚,以致天怒人怨,禍亂迭起,民怨沸騰,而他卻仍不鑒察和警戒。詩歌的內容是專咎尹氏,但末章說「家父作誦,以究王訩。式訛爾心,以畜萬邦。」其規諷所向,又在幽王。詩人是把太師尹之亂政與幽王之昏憒聯繫起來了。《正月》是失意官吏所作,揭露當時政治的腐朽,統治者的殘暴,怨恨上天昏憤,對小人充斥朝廷、人民處於危難絕境熟視無睹,悲悼周王朝的淪亡。《十月之交》是日蝕和大地震後,王朝官吏敘事抒情之作,諷刺貴族統治階級擾亂朝政,以致災異迭起,民不聊生,國運將盡,並慨嘆自己無辜遭受迫害、讒毀,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雨無正》是侍御官所作,諷刺幽王昏憒,倒行逆施,群臣皆不盡職,但求保身。如第二、第四章寫正值天災人禍之際,三司、諸侯並不儘力王事,群臣百官亦皆畏罪不肯進諫,而自己辛勤王事,卻受到讒毀。因此,詩人十分憤慨,深切悲嘆。小雅中還有一些詩,直接傾泄對讒佞小人的怨恨詛咒,如《巷伯》就是寺人孟子遭人讒毀後抒發憤懣之作。詩人憤怒地寫道:「取彼譖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由於遭受迫害,生活處境艱難,因此,在詩中感懷身世,訴說人間的不平,如《北山》是一位士子所作,抒發其被繁重差役壓迫的不平和憤慨。第四、五、六章連用十二個「或」字起頭的對比句,揭露大夫分配差役不均,以及士在當時的處境和地位。小雅中的這些詩,針砭時政與大雅有些詩相同,但更多的是將筆鋒集中在奸臣佞幸者身上,言辭更為激烈,情緒也更為怨憤。國風中也有一些與「二雅」性質相同的作品,但與「二雅」中對宗周傾覆,朝政日非,世衰人亂充滿哀怨悲憤的情感不同,而是辛辣犀利地對統治者加以揭露和嘲諷。如《魏風·伐檀》對不勞而獲無功受祿者甚為憤慨,提出質問:「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懸貆兮?」揭露了剝削者的寄生本質。而《魏風·碩鼠》則把統治者比作大老鼠,他們的貪殘,使人民陷入絕境,為了擺脫這種絕境,人民不得不逃往他方。國風中一些針對具體人,具體事而發的諷刺詩,直接揭露了統治者的無恥醜行。如《陳風·株林》諷刺了陳靈公與陳國大夫夏御叔之妻夏姬淫亂私通。詩中並未從正面寫此事,只是說陳靈公到夏姬之子夏征舒封邑株林遊玩,他駕車停息於株林,在株林吃早飯,說他本意不是找夏征舒。言在此而意在彼,諷刺了陳靈公的可恥醜行。《詩經》中有些戰爭詩,從正面描寫了天子、諸侯的武功,表現了強烈的自豪感,充滿樂觀精神,大雅中的《江漢》,《常武》,小雅中的《出車》、《六月》、《采芑》等等,大都反映了宣王時期的武功。《江漢》是寫宣王命召虎領兵討伐淮夷,很快平定了淮夷,班師回朝。宣王冊命召虎,賞賜他土地、圭瓚、秬鬯等,召虎乃作召公簋,銘記其事。《常武》寫宣王命大將南仲征伐徐國,集中歌頌了王師的威力。如第七章寫王師行進迅猛異常,勢不可擋,用一連串的比喻,將王師的聲威、氣概形象具體地表現了出來。又如《小雅·六月》寫尹吉甫奉宣王之命,北伐玁狁並取得勝利的事迹。另外,秦風中的《小戎》、《無衣》等,也是表現同仇敵愾,共御外侮,鬥志昂揚,情緒樂觀的戰爭詩。《詩經》中這類完全從正面歌頌角度所寫的戰爭詩,不注重直接具體描寫戰鬥場面,而是集中表現軍威聲勢,如《小雅·采芑》寫大臣方叔伐荊蠻之事,突出寫方叔所率隊伍車馬之威,軍容之盛,號令嚴明,賞罰有信。他雄才大略,指揮若定,曾北伐玁狁揚威,荊蠻因此聞風喪膽,皆來請服。《詩經》戰爭詩中強調道德感化和軍事力量的震懾,不具體寫戰場的廝殺、格鬥,是我國古代崇德尚義,注重文德教化,使敵人不戰而服的政治理想的體現,表現出與世界其他民族古代戰爭詩不同的風格。周族創造的是農業文明,周人熱愛和平穩定的農業生活環境。因此,更多的戰爭詩表現出對戰爭的厭倦和對和平的嚮往,充滿憂傷的情緒。如《小雅·採薇》是出征玁狁的士兵在歸途中所賦。北方玁狁侵犯周朝,士兵為保家衛國而出征。作者疾呼「靡室靡家,玁狁之故」,說明其所怨恨者是玁狁而非周天子。詩人對侵犯者充滿了憤怒,詩篇中洋溢著戰勝侵犯者的激越情感,但同時又對久戌不歸,久戰不休充滿厭倦,對自身遭際無限哀傷。如末章云: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昔日離家時的依依惜別之情,今日歸來的悲凄之感,表現得淋漓盡致。如果說《採薇》還是對敵人痛恨之情和思鄉自傷之情的矛盾體,《豳風·東山》反映的完全就是士卒的厭戰情緒了。出征三年後的士兵,在歸家的途中悲喜交加,想像著家鄉的景況和回家後的心情。「我」久征不歸,現在終於脫下戎裝,穿上平民的衣服,再不要行軍打仗了。歸家途中,觸目所見,是戰後蕭索破敗的景象,田園荒蕪,土鱉、蜘蛛滿屋盤旋,麋鹿遊盪,螢火蟲閃爍飛動,但這樣的景象並不可怕,更令人感到痛苦的,是家中的妻子獨守空房,盼望著「我」的歸來。遙想當年新婚時,喜氣洋洋,熱鬧美好的情景,久別後的重逢,也許比新婚更加美好?這裡既有對歸家後與親人團聚的幸福憧憬,也有對前途未卜的擔憂,整首詩把現實和詩人的想像、回憶結合在一起,極為細膩地抒寫了「我」的興奮、傷感、歡欣、憂慮等心理活動。詩人對戰爭的厭倦,對和平生活的嚮往,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如果說在戰爭詩中,除了厭戰思鄉之情外,還有少數激奮昂揚之作的話,《詩經》中的徭役詩,則完全是對繁重徭役的憤慨厭倦了。無論是大夫為天子、諸侯服役,還是下層人民為國君服役,都表現出服役者的強烈不滿。《唐風·鴇羽》第一章:肅肅鴇羽,集於苞栩。王事靡盬,不能藝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蒼天,曷其有所?由於「王事靡盬」,致使田園荒蕪,人民不得耕作以奉養父母,怨恨之極而呼蒼天,揭示出了繁重徭役給人民帶來的苦難。《詩經》中的戰爭徭役詩,不僅寫戰爭和徭役的承擔者征夫士卒的痛苦,還有以戰爭、徭役為背景,寫夫妻離散的思婦哀歌。如《衛風·伯兮》,即寫一位婦女由於思念遠戌的丈夫而痛苦不堪,其第二章云: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女為悅己者容,所愛的人不在面前,梳妝打扮還有什麼意義呢?率真質樸地寫出了思婦內心的相思哀痛。《王風·君子於役》也以思婦的口吻抒發了對役政的不滿。黃昏時候,牛羊等禽畜都按時回家,而自己的丈夫卻不能回來,即景生情,因情寓意,在田園牧歌式的農村小景中,滲透了思婦的無盡相思和悲哀。《詩經》戰爭徭役詩有豐富複雜的內容和情感取向,無論是頌記戰功,敘寫軍威,還是征夫厭戰,思婦閨怨,在後代詩歌史上都不乏迴響。反映婚姻愛情生活的詩作,在《詩經》中佔有很大比重,不僅數量多,而且內容十分豐富,既有反映男女相慕相戀,相思相愛的情歌,也有反映婚嫁場面,家庭生活等婚姻家庭詩,還有表現不幸婚姻給婦女帶來痛苦的棄婦詩。這些作品主要集中在「國風」之中,是《詩經》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最精彩動人的篇章。《詩經》中的情詩,廣泛反映了那個時代男女愛情生活的幸福歡樂和挫折痛苦,充滿坦誠、真摯的情感。《周南·關睢》就是寫男子對女子的愛幕之情,前三章表現了一個貴族青年對淑女的追求,和他「求之不得」的痛苦心情。末二章,想像若能和她在一起,將要「琴瑟友之」、「鐘鼓樂之」。這種表現男女相互愛慕的詩,《詩經》中還有不少。這種愛慕發展為兩情相悅,便有了幽期密約,如《邶風·靜女》描寫男女幽會: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一個男子在城之一隅等待情人,心情竟至急躁而搔首徘徊。情人既來,並以彤管、茅荑相贈,他珍惜玩摩,愛不釋手,並不是這禮物有什麼特別,而是因為美人所贈。主人公的感情表現得細膩真摯。《鄭風·子衿》則寫女子對男子的思念,這個女子在城闕等待情人,終未見來,便獨自踟躇徘徊,「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的詠嘆,把相思之苦表現得如怨如訴,深摯纏綿。這種對愛情的執著專一,在《鄭風·出其東門》中,則由男子直接說出: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儘管在東門之外,有眾多的美女,詩人卻並不動心,想到的仍是自己所愛的那個素衣女子。正是由於《詩經》中抒情主人公對愛情如此熱烈執著,因而一旦愛情遇到挫折,就感到特別痛苦。在《詩經》時代,男女愛情雖還不像後代那樣深受封建禮教的壓制束縛,但已是「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齊風·南山》)了。有時對婚姻自由的追求,也會受到父母的干涉。如《鄘風·柏舟》即是寫一個女子要求婚姻自主遭到父母干涉時所發出的誓辭:「髧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這個女子如此頑強地追求婚姻愛情自由,寧肯以死殉情,呼母喊天的激烈情感,表現出她在愛情受到阻撓時的極端痛苦和要求自主婚姻的強烈願望。《詩經》中反映結婚和夫妻家庭生活的詩,雖不如情詩豐富,但也很有特色,如《周南·桃夭》,詩人由柔嫩的桃枝、鮮艷耀眼的桃花,聯想到新娘的年輕美貌,祝願她出嫁後要善於處理與家人的關係。而《鄭風·女曰雞鳴》則寫了一對夫妻之間美好和樂的生活。詩以溫情脈脈的對話,寫出這對夫妻互相警戒,互相尊重,互相體貼的感情,並相期以白頭偕老的願望。但並不是所有的夫妻都這樣溫情繾綣。在男女不平等的夫權社會,婚姻的幸福對婦女來說,常常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詩經》表現婚姻不幸的哀歌,為數不少。《邶風·綠衣》中那位「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的婦女,因妾得寵而失位,無可告訴,只能在痛苦中煎熬。這類詩反映的是還維持著婚姻的形式和夫妻的名義,處於失寵、幽閉狀態的不幸婦女的命運。另一類則表現婚姻破裂後婦女被夫家休棄的悲慘結局,抒發棄婦的憤懣不平。《衛風·氓》和《邶風·谷風》,充滿了對負心人的控訴,怨恨和責難,是《詩經》棄婦詩的代表作。《谷風》中那位婦女初來夫家時,家境貧困,經過辛勤勞作,逐漸富裕起來,而其丈夫卻變了心,另有所娶,竟將其趕走。《氓》以一個普通婦女的口吻敘述自己從戀愛、結婚到被棄的過程。全篇敘事和抒情相結合,巧妙地將事件過程和棄婦的思想情感融為一體,在女主人公悔恨地敘述自己戀愛、結婚和婚後被虐、被棄的遭遇中,表現出剛強自愛、果斷堅決的性格。《詩經》305篇作品包括的內容遠不止於此,如《王風·黍離》描寫故國之思,《鄘風·載馳》抒發愛國之情,都是傳誦千古的名篇。總而言之,《詩經》的內容十分廣泛豐富。它立足於社會現實生活,沒有虛妄與怪誕,極少超自然的神話,祭祀、宴飲、農事是周代社會經濟和禮樂文化的產物,其他詩對時政世風、戰爭徭役、婚姻愛情的敘寫,展開了當時政治狀況、社會生活、風俗民情的形象畫卷。《詩經》中,不僅描述了周代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特殊的文化形態,而且揭示了周人的精神風貌和情感世界,可以說,《詩經》是我國最早的富於現實精神的詩歌,奠定了我國詩歌面向現實的傳統。《詩經》的現實精神,在國風和「二雅」中,表現尤其突出。大雅中的周族史詩,真實地再現了周民族的發生髮展史,而在周道既衰的社會背景下產生的大小雅中的怨刺詩,表現出詩人對現實的強烈關注,充滿憂患意識和干預政治的熱情。箴戒國君大臣,抨擊政治弊端,諷刺背德違禮,斥責宵小讒佞,身處亂世的詩人真實地記錄下了當時腐朽、黑暗、世衰人怨的社會現實,而其中表現出的憂國憂民的情懷,進一步強化了這些作品反映現實的深度。國風中的作品,更多針對戰爭徭役,婚姻戀愛等生活抒發詩人的真實感受,在對這些生活側面的具體描述中,表現了詩人真摯的情感,鮮明的個性和積極的生活態度。編輯: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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