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天王的尷尬——梁山泊最高權力的爭奪
06-12
晁天王的尷尬 ——梁山泊最高權力的的爭奪 夜深人靜,殘影孤燈,偶然翻起《水滸傳》覺得其中托塔天王晁蓋這個人物頗值得玩味。作為梁山泊王倫之後的山寨寨主不可不說位尊顯赫,在江湖上也比杜遷,宋萬之流名聲遠廣,可是三十六位天罡星七十二位地煞星均沒有晁天王的位置,最後身死人手,縱不言為天下笑,卻也引不起萬古同悲,因為晁天王早已經處在一個尷尬的角色。忠義兩全的梁山泊里其實早就在暗中進行了一番權利的較量,晁天王的失敗註定了這尷尬的角色,引發了這悲慘的結局。 讀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王熙鳳的一句判詞「凡鳥偏從末世來」。凡鳥兩個字指的正是一個「鳯」字。鳳凰涅槃,在浴火中重生完成一次蛻變。而作為梁山水泊也同樣來了這樣一隻人間龍鳳,使得梁山泊經歷了一次涅槃。這無疑就是號稱呼保義的宋公明。而晁天王在與宋江的第一次權利博弈中就埋下了深深的隱患。 當宋江帶著花榮,秦明,黃信,戴宗,李逵等一干人等到達梁山入伙時晁天王提出要將寨主之位讓予宋江 「賢弟,如何這般說?當初若不是賢弟擔那血海般干係救得我等七人性命上山,如何有今日之眾?你正該山寨之恩主;你不坐,誰坐?」宋江答道「仁兄,論年齒,兄長也大十歲。宋江若坐了,豈不自羞?」再三推晁蓋坐了第一位。宋江坐了第二位。吳學究坐了第三位。公孫勝坐了第四位。宋江道:「休分功勞高下;梁山泊一行舊頭領去左邊主住上坐,新到頭頭去右邊客位上坐。待日後出力多寡,那時另行定奪。」眾人齊道:「此這極當。」在提到黃文炳以宋江名諱曲解民謠的時候,李逵跳將起來道:「好!哥哥正應著天上的言語!雖然了他些苦,黃文炳那賊也我割得快活!放著我們許多軍馬,便造反,怕怎地!晁蓋哥哥便做大宋皇帝;宋江哥哥便做小宋皇帝;吳先生做個丞相;公孫道士便做個國師;我們都做將軍;殺去東京,奪了鳥位,在那裡快活,卻不好!不強似這個鳥水泊里!」 上面的這段文字切不可囫圇吞棗的略讀下去,其實字裡行間暗藏了晁蓋失位的起源。權利的爭奪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短兵相接,伏屍百萬是奪權的方式;長歌高奏,言語相逼也是奪權的方式,然而權利爭奪的最高境界不是「奪」而是「讓」。劉玄德三讓徐州而終得坐鎮徐州成一方諸侯,在臨終之時告誡諸葛亮「若阿斗不可輔,君可取而代之」使得智冠三國的諸葛孔明不得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未敢越雷池一步。孔子有言「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中國自古以來是一個尚禮的國家,而以和為貴更成為王道之美。所以歷朝歷代拙劣的鬥爭才會流血漂櫓,高層次的鬥爭都是在「和」之下運作,所以《孫子兵法?謀攻篇》曰:「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此言得之。 晁天王在宋江初到水泊之時將寨主之位禪讓無疑奪得了主動權,或者說這個時候的晁天王是真誠的。然而晁天王讓位的理由遠比宋江推辭的理由充分得多。宋江冒死相救,於人有再生之恩,于山寨,也有間接的再造之德,所以宋江做寨主名正言順,而宋江僅僅以兄年長為由推辭,對於晁蓋所言沒有反駁,對於兩人的才華韜略沒有闡述,而其中的優劣也正是人所皆知的事實,僅僅是從道義上宋江無顏取而代之罷了。在歷史上被道義被倫理束縛而未敢輕動的實際統治者比比皆是,名義上的統治者無疑成為傀儡而已。此為其一。其二,緊接著宋江以寨主的角色發號了第一個命令那就是「休分功勞高下;梁山泊一行舊頭領去左邊主住上坐,新到頭頭去右邊客位上坐。待日後出力多寡,那時另行定奪。」這句話細細讀來似乎暗藏乾坤。首先作為一個團體的職位安排與任用準則理所當然的應以一號人物的意志為主要參考對象,宋江作為二號人物草率下達命令略顯越權,而且在山寨排序上入伙先後向來作為一個重要標準,而宋江卻明確表態以日後出力多寡另行定奪,這無疑否定了晁蓋七個人的任職優先權,換句話說打擊了晁蓋一派的行政權力。其三,李逵大呼「放著我們許多軍馬,便造反,怕怎的!晁蓋哥哥便做大皇帝,宋江哥哥便做小皇帝。。。」心直口快的李逵無疑是眾多頭領尤其是宋江一派頭領的代表,排序之時宋江僅僅為二號人物而已,在中國古代相位有參知政事為副,皇帝未見那一朝哪一代有過副皇帝,所以位尊而唯一,似乎成為集團內最高統治者的定律。在這裡李逵稱晁蓋為大皇帝,宋江為小皇帝,充分昭示了宋江在重頭領心中的地位,自古國無二君,即使如明英宗,清乾隆當過太上皇,大皇帝要麼早已失勢,要麼日薄西山,還是小皇帝早晚掌權,所以李逵對於宋江和晁蓋的成分分類早已劃在了一起,宋江不是晁蓋帳下的臣子,而是與其平起平坐的山寨之主。晁天王在第一次博弈中雖然沒有完全失位,然山雨欲來風滿樓,權力鬥爭的序幕已緩緩拉開。 在楊雄,石秀,時遷等大鬧祝家莊之時晁蓋大怒,時遷以梁山頭領之名,行偷雞摸狗之實幾乎讓晁蓋勒令殺掉楊雄石秀,然後宋江領著重頭領苦勸乃止,晁天王殺楊雄石秀的理由錯了么?名正言順,而這一個人情白白讓宋江做了,晁蓋要親自血洗祝家莊然而宋江勸道「只是哥哥山寨之主,豈可輕動?小可不才,親領一支軍馬,啟請幾位賢弟們下山去打祝家莊。」之後宋公明三打祝家莊,在及時雨名聲之上更兼有將帥之才,重皆信服。《左傳?觸龍說趙太后》中有句話「位尊而無功,俸厚而無勞,一旦山陵崩,長安君將何以自立於趙」所以任何一個團隊中無功而處高位無疑是岌岌可危的,晁蓋的寨主職位得來並不光彩,作為前任寨主的王倫雖然量小不容人,然而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對晁蓋七人以禮相待,以禮相送,並無過錯,然後吳用唆使林沖火拚王倫成就了晁蓋寨主之位,就任以來中規中矩,沒有任何的突破,實難稱其為有功于山寨。然後宋江則不然,三打祝家莊,攻陷高唐州,大破大名府,陷關勝,擒索超,成就了梁山好一派山河氣勢。而每次晁蓋大怒要領兵征討之時,都被宋江以一句「哥哥為山寨之主,豈可輕動?」為由擋在了歷次建功立業的門外,兵是越帶越精,將是越用越熟,人心是越攬越忠。晁天王則一步步走向孤立,變相的被剝奪了兵權。 在政治上,晁天王失位,在軍事上晁天王失權,在山寨的前途走向上晁天王失了遠見。 在探討山寨的歸宿問題上宋江明確了山寨必須向朝廷靠攏,以和為原則,以戰為促和的手段,以朝廷招安,歸順大宋各得其所為最終的梁山歸宿,然而對於這個建議晁蓋只能無奈的發表看法,如此這般兄弟們快活不好么?顯然晁天王輸了長久的韜略。 其實率領一個團隊,最重要的不是現階段我們擁有了什麼,而是若干年後我們將擁有什麼。理想的力量遠遠比現實利益刺激要強大的多,所以毛主席比蔣介石高明的地方就在於,毛主席可以告訴你若干年後我會給你一個紅色的江山,民主的世界,千古的芳名,而蔣介石只會告訴你把你的人拉上戰場我會給你三萬塊大洋。所以擁有理想的山溝溝里灰布土襖革命者能把富麗堂皇的宮殿下的光鮮亮麗的國民黨軍趕出了中國大陸。晁蓋對於山寨的走向僅僅定位為現有的模式之下,以現有的小恩小惠代替了子孫萬代的傳承大事。 從另一個角度說,剛開始追隨晁蓋上山的七個人中以阮氏三雄,白勝等人為代表,擁有著最為樸素的觀念,那就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沒有絲毫的政治見解,而後上山的如關勝,呼延灼,索超,魏定國等一批人均為朝廷舊將,有著忠君思想,以關勝為例,在出兵解大名府之圍得時候面對蔡京,關勝稟道:「久聞草寇佔住水泊,驚群動眾;今擅離巢穴,自取其禍。若救大名,虛勞人力;乞假精兵數萬,先取梁山,後拿賊寇,教他首尾不能相顧。」而僅僅在月夜被呼延灼所擒之後,面對宋江禮遇,不得以而為之,卻不過情誼而已。蔡京與朝廷在之前無怨與關勝,甚至委以重用,難道他會死心塌地的落草為寇?而且宋江等一行梁山將領皆以聖上奸臣在側,遮蔽聖聰為由暫時落草他日還要盡忠報國,並沒有觸及封建統治的根本性的一面,仍舊存在舊式農民鬥爭的層面上,其結局要麼被絞殺,要麼蛻變為統治階級,宋江的夢想無疑是後者,所以宋江在這一番較量中聰明得看到了團隊中主要成分的主要組成由從前的阮氏三雄為代表轉移到了現在的以關勝,盧俊義為代表,所以宋江適時的給了他們一個長遠的政治目標和人生歸宿,使得晁天王不僅輸在了當下,而且輸掉了未來。 全盤皆輸的晁蓋終於孤注一擲,也正是這個草率的征伐最終斷送了晁天王的性命。當段景柱將盜來了照夜玉獅子馬千里迢迢的要送予宋公明來入伙卻被曾家搶奪,並萬般侮辱梁山頭領之時,晁天王又一次震怒了。震怒的原因有二,其一對於曾頭市的羞辱一向自尊的晁天王自然無法忍受,其二作為山寨的一號人物卻不如二號人物聲明遠揚,眾人皆為二號人物投奔梁山,對晁天王的刺激極大。因此晁天王再一次要領兵征伐,而宋江以同樣的緣由阻攔「哥哥是山寨之主,不可輕動,小弟願往。」而這一次晁蓋倒出了苦衷「不是我要奪你的功勞。你下山多遍了,廝殺勞困。我今替你走一遭。下次有事,卻是賢弟去。」由此見之,晁蓋向來以宋江領兵攻伐為奪其功勞的一次次舉動,只是次次隱忍而已,而這一次晁天王無疑決心已下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走這一遭,最終草率應戰身死人手。 奄奄一息中的晁天王進行了權利爭奪中的最後的較量,他立下了遺囑「賢弟莫怪我說:若那個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首先晁蓋是否有權利立遺囑指定繼承人值得討論。在林沖火拚王倫的時候說過一句話「梁山泊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可見在很多人的心中梁山泊不是王倫的,那難道就是晁蓋的么?得之不義,謀之不精,治之無道,尊之無功,晁天王有何資格訂立遺囑呢?所以訂立遺囑是不合時宜的。其次,宋江向來是眾望所歸,就是如今世界各國憲法中基本上領袖遭遇不測都是以副領袖代行領袖職責,而晁蓋卻以捉得射死我的作為梁山寨主的條件,略顯意氣用事,面對聲望如日中天的宋江,這一份遺囑讓所有人騎虎難下,立宋江有違晁天王遺囑,立他人又不得人心,所以無奈之下眾人再一次觸犯了晁天王的威嚴,違背遺囑,立宋江為領袖,所以晁天王用生命換來的找回尊嚴和地位的鬥爭再一次以失敗而告終。終結了他尷尬的一生。 權利的鬥爭是殘酷的,如同貌似平靜的大海下暗流涌動一樣,稍有不慎就會葬身海底,在權利的鬥爭場上聰明的人會以柔克剛,以退為進。如李宗吾先生在《厚黑學》一書中提到厚黑三個境界「厚如城牆,黑如煤炭。」「厚而硬,黑而亮」「厚而無形,黑而無色」在一切道義情理之中,自然的無所做作的奪取權利,致人死地才是最高的境界。如此看來晁天王無疑是始終處在第一個層面上,黑著臉,硬著頭皮與宋江爭奪,而宋江則在忠孝義理各個層面上佔據了上風,最終登頂梁山權利的制高點。 人生可以成,也可以敗,成要成得意氣風發,敗也要敗得蕩氣迴腸,但人生不可以尷尬的存在,晁天王的尷尬,宋公明的狡猾,在水滸這部書中跳躍,閃出了一部耐人尋味的故事。 月過中天,暗影無光,以愚見自不成文章,貽笑大方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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