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琦幸採訪美國國會議員趙美心談排華法案

吳琦幸採訪美國國會議員趙美心談為排華法案道謙

吳琦幸:我們知道,你是第一位當選的美國國會華裔女眾議員,我們為你驕傲。你什麼時候最早有這個讓美國政府就排華法案道歉的想法的?

趙美心:謝謝。我當選眾議員之後,有一批來自不同的華裔社團的民眾來見我,他們對我說:「加利福尼亞州剛剛通過了一個決議,就1882年的排華法案向華裔社會道歉。但是其實最應該就此事道歉的是國會。因為當年是國會通過了這個法案。你是否支持這個敦促國會就此事道歉的想法?我想了很久很久,最終我決定去做,是的,這是應該做的!

吳:最近十多年來,我曾經走訪過許多淘金時期的遺址。華人對淘金開發的貢獻是巨大的。但是從未被官方認可過。

趙:對,你說的這是個問題。

吳:你認為這是為什麼呢?

趙:因為我們的歷史教科書不夠多元,並不能包容不同種族的人的不同歷史經驗。這個問題不僅反映在亞裔人身上,還包括對拉丁美裔和非裔的人們。所以你說的很對,華人對美國西部開發的歷史貢獻不曾在教科書中出現過。我們今天談到的1882排華法案,在我們的歷史裡也沒有講。就連我也是在上了大學之後學習美華研究的課程才知道的這段排華歷史。如果其他人不學習類似的課程是不會知道這段歷史的。

吳:我們知道在十月份(2011年)參議院已經通過了就排華法案道歉的決議。你認為這有什麼意義?

趙:意義重大。是歷史上第一次的。這項決議是全體一致通過的,和黨派沒有一點關係。每一個參議員都簽字了,無論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 所以可見他們對這項決議有多麼認同。

吳:是的,不過你是國會眾議院的議員。那麼為什麼這次是參議院先通過的呢?你認為眾議院什麼時候也可以通過這項決議?

趙:不會要很久,我們也將會通過的。我們正在為此而努力。但是因為眾議院是掌握在共和黨手裡,參議院則是由民主黨控制的。我相信這個決議和兩黨政治無關,但是實際上還是在民主黨掌控的參議院通過更容易些。

吳:事實上,你是在今年六月開始推動這項決議的。

趙:是的,大概在夏天的時候。

吳:不過,加拿大在五年以前就已經就他們歷史上的排華法案(對華人徵收人頭稅)進行了道歉。為什麼美國的這聲對不起要比加拿大晚了五年?為什麼是現在這個時候提出呢?

趙:這要從歷史來看。想一想,當我當選為議員的時候,我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位華裔女性當選為國會議員,也是國會裡面的第二個華裔眾議員。所以你可以看到華人花了多長時間來取得今天的成就。當然,並不是說這項決議只有華裔才能推動完成。但是我們的確經歷了很長很長時間和很多很多努力才使得華裔在國會能夠發出自己的聲音。

吳:從你當選議員到你提出這項決議再到參議院通過,這期間你們做了多少準備工作?

趙:我們做了數不清的工作。很幸運的是,我們有一些全國性的社團組織和遊說人士支持我們。第一件事是我們要做研究和調查。我們得為這項決議的通過打下堅實的史料基礎。最高法院的檢察官讓我們得以看到了從1882年到上世紀初的所有法庭聽證會的原始記錄。從這些資料中我們發現了很多原來不知道的事情。比如當時的政治領袖很畏懼華裔人的投票。所以當年排華法案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禁止華人成為美國公民,這樣他們就永遠不能擁有投票選舉的權利。類似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他們明明白白地被白紙黑字記錄下來。是我們非常有力的證據。

在這些大量深入的研究基礎之上,我們開始設計報告、演說、演講辭和網站。然後是一場接一場的會議和遊說。我們必須一個一個地與參眾兩院的議員會面,說服他們同意我們。這花了很長很長時間。接下來我們還得讓更廣大的普通人了解這項事業,尤其是不同的種族群體,讓他們真正參與進來。他們所屬的全國性的各種組織,得以到全國各地進行演說和報告。

吳:在這之後是不是很艱難地遊說?

趙:是的。但是Marty Goal很擅長這個。他知道怎樣說服人。這也是為什麼在參議院更快通過的原因。 說服對這些提案一無所知的人來為你投票是一門藝術。

吳:你覺得還要多久眾議院可以通過這個提案?

趙:不久前我和Marty Goal?)交流過,他給了我一下來自共和黨方面的反饋。他們已經規划出了下幾步的工作重點。所以如果這一步一步的工作進展順利,明年五月我們應該可以通過。

吳:做為第一位華裔女性國會議員,你喜歡這個工作么?

趙:我太榮幸了!能在這個位子上為美國華人做一些事情,同時為美國社會做出一些貢獻,這實在太美好了。我努力的去了解各種人的生活問題,無論他們是什麼膚色,無論他們多大年齡。

吳:能講講家庭對你的影響么?我們知道你的祖父就是在排華法案甚囂塵上的那段時間來到美國的。他有給你講過一些自己的故事么?

趙:在我很小的時候祖父就去世了。但是我知道他是在那段時間來到美國的,所以他也受到了排華法案的迫害。我爸爸是在這裡出生的。但是根據排華法案的規定,我爸爸必須出國去找妻子。因為排華法案不讓任何中國女性移民到美國,他們找不到可以結婚的對象。後來在二次世界大戰中,我父親參軍,服務於美國軍隊。後來有一項法律說在二戰中服役的老兵能夠更容易地把他們在外國的家眷移民到美國。所以我爸爸回到廣東,在當地的一個農村裡和我媽媽結婚了,然後在1948年把媽媽一起帶回了美國。所以我媽媽其實是移民。

有時這種感覺很複雜。一方面,我覺得我是在這裡土生土長的居民,但是另一方面,我有時覺得自己也是移民的女兒。

吳:我們看到新聞說,幾個月以前你回過一次老家?

趙:是的。

吳:我們從各種報紙和網上,都看到了中國各級政府對你的盛情款待。他們有和你談到這項排華法案道歉決議了么?

趙:我特別驚訝。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有人問起我這個問題。他們不僅知道這件事,並且密切地關注著。

吳:事實上很多中國媒體都大肆報道了這件新聞。他們認為這是件大事。那麼我們設想一下,眾議院也通過這項決議之後,你的下一步會是什麼?

趙:下一步是把這段歷史寫進教科書。我希望至少我們的下一代能夠從歷史書中了解到這些,了解一個更全面真實的美國歷史。

吳:現在越來越多的美國人想要學習中文,你認為在學校推廣類似的語言學習有意義么?

趙:哦,當然!最近有一個民意調查顯示很多美國人認為他們的未來與亞洲的聯繫將甚於與歐洲。

吳:華人在美國社會的比重越來越大,人口已經超過了四百萬。但是影響力有限。你認為以後有可能得到政府的支持來在這裡推廣中國語言和文化么?

趙:我很高興你問到這個。因為其實我最近正在致力於推進一項全球語言早教行動(Global Languages Early Education Act)。這項行動旨在為早期雙語教育項目提供資助。我認為如果人們在學前階段,比如幼兒園,就能開始接觸雙語,並且流利地使用兩種語言,這會使他們的人生收益無窮。

吳:我在聖塔莫妮卡大學教中文,一個明顯的感覺是政府對這一塊領域的資金投入越來越少了。當然漢語言也從來不是什麼勢力強大的院系。我們現在一個學期只有3門課,而下學期因為資金不足的問題,可能會減少到2門。

趙:這太可怕了。

吳:雖然在中國把海外的漢語教學說得非常好,似乎各國人民都在等待著漢語普及,事實上不是這麼一回事。你覺得什麼時候這個狀況能夠改善呢?

趙:這正是我希望呼籲更多的人關注的問題。我認為在美國,我們僅僅注重英語是不夠的。但在現實生活中,如果我們的國家要更強大,我們應該有能力與世界所有的地區和人民進行交流。歐洲、亞洲國家的人們,通常都至少掌握2種語言。他們與更多多樣化的人群交流的能力更強。不僅如此,有研究表明掌握多種語言的人更容易擁有多樣的思維方式。所以我相信這個想法是會對美國人民有益的。即使現在我們的資金很有限,我相信以後會有所改變的。

吳:最近中國政府大力在海外推廣中國文化,比如大型的宣傳片、文藝演出、孔子學院等形式,都是政府資助的。但是有人對此持批判態度。認為文化不能用強制的方式,而是要用優秀的文化,用平和的輸出方式。現在的中國文化輸出有點高調。你認為最好的在美國推廣中國文化的方式是什麼呢?

趙:我認為最重要的是要展現更多的開放性,而且這種開放姿態需要來自最高層。所以我看到奧巴馬總統為胡錦濤主席設國宴的時候我很高興。這是奧巴馬當總統總統的第一次。在美國歷史上這樣的國宴也僅有過三次。這樣做是有深意的。奧巴馬總統想藉此告訴美國民眾,中美關係對我們來說多麼重要,我們要尊重和了解中國文化。

吳:中國文化的確是連接兩國人民最好的方式。不過,最近幾年,中國文化在國際上似乎形象不如歷史上的那樣產生重大影響,到美國來旅遊做生意的中國人似乎除了把錢砸進這個國家的奢華商品以外,沒有什麼文化方面的影響。中國歷史上就是以文化來影響周圍的鄰國,現在似乎不如以前了。最近的「佔領華爾街」你有什麼看法么?

趙:我挺受鼓舞的。我的確認為現在的經濟蕭條禍起華爾街。他們(華爾街)沒有勇氣說不要做不正確的事。他們不斷地給民眾發售抵押貸款,即使每一個人都知道民眾不可能償還。他們在此上下賭注,一方面他們自己賺夠了錢,另一方面他們宣稱這些貸款無法收回。太多這樣的賭注形成了多米諾效應,最終導致經濟崩塌。而那些華爾街的公司卻相信政府不會任他們破產,政府會救市。我們的政府的確這樣做了。我們不得不救這些公司。但是我們不應該這樣。我們自己的體制因此變得更脆弱了,我們需要慢慢恢復。但是美國民眾責怪誰?他們責怪政府責怪總統。所以我認為「佔領華爾街」行動是在將矛頭指向原本應該關注的地方。

但是同時,現在的問題是「佔領華爾街」的下一步該是什麼?它會以怎樣的方式收場?我希望這些遊行的民眾可以把他們的焦點轉向明年的大選。因為我認為我們的政府需要踢出一些不能做出貢獻的人。比如茶黨(Tea Party)的人們。 他們叫囂著「削減,削減再削減」,削減一切支出,這是很糟糕的,對改變現狀沒有任何幫助。我們的體制會因此停滯不前。

所以我認為我們應該建設更多的基礎設施,從建設中提供更多的工作機會。給教師更多的工作讓他們重返學校。

吳:今天的新聞說哈佛、耶魯的學生在「佔領學校」。還有哪些其它的美華社會問題你在關注呢?

趙:我是美國會眾議院亞太裔小組主席。藉此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我們試圖進行全面的移民法改革。我們希望給予小企業更多的機會,因為小企業是移民們實現美國夢的關鍵。但是現在他們沒有足夠的資金和聯邦政府的合同。所以我希望政府能夠與亞裔美國人分享更多的商業機會。

吳:我最近看到新聞說美國政府鼓勵其他國家公民移民,但是他們必須在這裡進行上上千萬的投資。中國人對這個很感興趣。據我所知,這項議案還在討論中,你認為什麼時候可以通過呢?

趙:這項法律已經存在了吧?

吳:是么?那應該是指必須在這裡有工作的吧。但是現在人們討論的好像是只要投資 就可以了,比如你買一棟大房子,你就可以有美國簽證了,然後以後也許可以換成綠卡。

趙:讓我想想。這個問題我得問問有關專家,晚些時候再答覆你。因為好像有人也和我談過。我想這應該只是一部分人在討論的想法,但是我很懷疑它什麼時候能夠通過。

吳:但是這邊的華語報紙已經開始講了…

趙:哦,有些中國人認為這已經通過了?我得讓我的助理去調研一下。也許有人相信這是不遠的將來會實現的事情,但這很也可能只是一個不切時間的幻想讓他們空歡喜一場。

補採的問題:

1. 具體的遊說會議數字。

2. 關於移民法規的。

趙:我一直和人講這個故事。我的祖父剛到的時候沒有人可以給予幫助,所以他去了唐人街的中華會館。

吳:是的,中華會館以及一些同鄉會,在早期的美國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幫助同鄉儘快地適應美國社會,在工作、生活和教育方面給新移民支持。今天的華人社團組織雖然 也想要起到類似的作用,但是內鬥很厲害,爭權奪利,反而無法起到當年的華人社團的作用。

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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