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中國歷史之十:前漢篇一

?韓信等一批功臣的悲劇是漢朝初年最大的歷史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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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運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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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第一草根代言人劉邦建立的大漢皇朝前後長達四百年,雖然中間發生過王莽篡奪的一段變故,但大多數地方都「人心思漢」,並沒有動搖社會根本,因此,新莽和秦朝一樣僅僅是十餘年壽命。

可很讓人感到意外的是,這個在歷史中留下重要印記,尤其還奠定了中華民族主體——漢族的漢朝創始人劉邦,他的名聲和為人如今看來卻有許多的污點,口碑並不好。例如,一方面是他沒什麼文化修養,出身貧賤;另一方面他心狠手辣,刻薄寡恩。此外還有貪財好色等劣跡,都要算是基本事實,無法迴避。

後人評價劉邦的時候往往過於簡略和籠統,也很少客觀正視劉邦的人生經歷,也就難以全面看待他建立漢朝面臨的種種不得已。所以,如今筆者分析歷史,特意看重的是人創立制度,而制度奠定社會,而社會又反過來影響人,如此一種演變過程。學習歷史正是重點把握這幾個層面的變化和滲透,然後從中挖掘真相,吸收經驗和智慧。

那麼,再次回顧楚漢相爭的轉折點,相信誰都難以想像最終劉邦會勝出。相比項羽的年少有為,叱吒風雲,作為豐沛地方上痞子混混一般的劉邦,論年紀只比秦始皇小三四歲(貌似和趙高大概同歲),整整大項羽兩輪——二十四歲!論家世地位,項羽是名門戰將之後,是史上第一個號稱「萬人敵」猛將,滅秦第一大功臣!而劉邦是平民之後,活了半輩子幾乎連名字都沒有,「邦」這個名字應該是後來才定的,年輕時他應該就叫劉季,因為家中大哥叫劉伯、二哥叫劉仲,他排行小弟。但這稱呼既不是名也不是字,他們一家人是平民,老爸就叫劉太公,老媽就叫劉媼(讀襖ao),正像呂后的老爸也就叫呂太公,其實都沒有正式的名字。而劉邦這個名字可能是當上沛公,甚至是當上漢王才有的。所以,拿劉邦和項羽相比幾乎完全不在一個層面,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項羽作為楚國貴族後代,那是有名有字,項羽名籍,字羽。而古人絕大多數交往都稱呼字,尊敬一些就直接稱「公」,後來有稱官位、別號乃至籍貫的習慣(如稱某某君侯、某某司馬、某某太尉、某某相公等),只有上級長輩可以直呼其名,否則就是不禮貌的表現。

因此,劉邦這樣的出身應該代表了古代很大一部分民眾的集體形象,就是過去所謂的「流氓無產者」!劉邦雖然沒文化,但聰明睿智,可偏偏不好學,不習生產,也不治家業,年近40歲都沒有結婚!別說秦漢時代,相信古代的任何時代的正常家庭里都不可想像!劉邦為此經常被太公數落。但另一方面,他為人豪爽,能結交人,這種氣質應該繼承了戰國以來的地方豪強特色,只不過他是身份低微的平民,假如劉家是家產雄厚的大戶,劉邦可能就直接扮演戰國時代那種豪俠派頭了。即便如此窮困潦倒,劉邦還是交往了一夥豐沛故舊,經常喝酒吃肉。當他自己沒錢的時候,偏偏有蕭何、曹參等人幫他買單!要知道當時蕭何、曹參是混縣政府衙門的,而劉邦這個亭長只能管轄方圓十里,其實人家地位都比他高。

如果我們客觀推斷,按說劉邦的人生本來沒什麼盼頭和遠見,這個亭長混混也就當個地頭蛇到老而已。只因一時的豪俠氣概衝動,他釋放了一批去服役的人,然後莫名其妙拉扯起一支隊伍,還冠上什麼反秦的旗號,估計並非他自己的初衷。因為對於反秦,他們根本沒什麼資本。沛縣起兵這一年(公元前209),劉邦已經四十七八歲,眼看奔五的人了。當一個男人到了這把年紀去做一件沒絲毫指望的渺茫事業,到底能圖什麼?而且我們可以想像,在古代社會,尤其戰亂頻繁的戰國秦漢時期,能夠活過五十歲已經算進入暮年,就像俗話說一隻腳已經踏進墓地(那個年代棺材都不是一般家庭能夠置辦得起),那麼,我們可以試想,劉邦這個時候又能期盼什麼未來呢?這一支隊伍本就鄉里百姓居多,一來就敗仗連連,跟著還有雍齒背叛,劉邦四處亡命,寄人籬下,他的「反秦大業」其實是想有朝一日能夠打回豐沛故里罷了。

偏偏劉邦在萬般倒霉之中,關鍵時刻還是有些運氣,遇見了同樣亡命江湖的張良,兩人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劉邦似乎加強了信心,經過一段時間招兵買馬,仍然沒能打下豐邑。好容易盼來了項梁的大軍,劉邦再次投奔,才初步有了據點,也算傍上一支大軍作為靠山。這時的劉邦僅僅是希望位列楚軍旗下一方諸侯,分一杯羹罷了。不管怎樣,平民出身的劉邦地位是上升了一大截,有了「沛公」頭銜。之後,劉邦就和貴族後裔項羽一同並肩作戰,例如最大的戰績是參與打敗三川郡守李由。項羽同楚懷王將都城遷到彭城,大封功臣,劉邦位列為武安侯,任碭郡長。

不久,上天似乎又給劉邦降臨了一個運氣,年過五旬的劉邦眼前出現一條捷徑。楚懷王指派劉邦西征,還約定誰先入關中為王!但「便宜」起初並不好撿,關中是秦朝根本,軍力不弱,所以楚國上下並沒有誰願意西征,只有項羽最積極!因為叔父項梁戰死定陶,項羽急於攻秦復仇。不過,楚懷王君臣偏偏讓項羽隨宋義北上救趙,結果「巨鹿大戰」也成就了項羽最大的威名!但同時,項羽也吸引了秦軍主力。劉邦西征原本艱難,也幾經曲折,但慢慢壯大了隊伍,張良、王陵、酈食其等陸續加入。跟著破武關,入關中,接受秦王子嬰投降,和關中父老「約法三章」,劉邦確實大獲民心,他也真把自己當「關中王」了,這時,他真正有了比較大的野心,希望爭奪天下。但他頭腦還算清醒,還不敢同項羽發生正面衝突,所以,鴻門宴上演了一出示弱的好戲。

鴻門宴後,項羽入咸陽,燒阿房宮、殺子嬰,分封各路將軍為王,而劉邦被封為漢王,領地是巴、蜀和漢中一帶。另外,封秦朝降將章邯、司馬欣、董翳(讀意)為雍王、塞王、翟王,領關中地區,扼制劉邦,還削減劉邦軍隊至三萬人。項羽則自稱西楚霸王,掌握最高統帥權,楚懷王被尊為義帝,但沒過多久項羽把義帝遷到郴縣給殺了。劉邦本來老老實實準備去封地,還燒毀棧道,表示不再出來。但項羽的分封搞的天下並不安寧,如齊王就被田榮取代,還殺了膠東王。劉邦在年底偷偷揮軍東出,拜韓信為大將,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今陝西省寶雞市東),重返關中,擊敗章邯,迫降司馬欣、董翳。這時的劉邦以為實力陡增,可以同項羽爭奪天下了,就以高姿態為義帝發喪,舉哀三日,還向各諸侯發布項羽大逆無道的罪狀,以此為借口號召各諸侯一起討伐項羽為義帝報仇,從而拉開了楚漢戰爭,如此,劉邦就明確要同項羽勢不兩立了。

漢二年(前205年)初夏,劉邦趁項羽陷於齊國,無力抽身的時候,率領諸侯聯軍幾十萬(據說達五十之眾)一舉攻佔楚都彭城。這場勝利讓劉邦失去理智,天天與諸侯們喝酒慶祝。項羽知道後,急率輕騎兵三萬回襲彭城,聯軍毫無防備,一時被殺十萬,溺水淹死十萬,劉邦僅率數十騎逃脫,一直逃到滎陽,依靠韓信擊敗追兵才得以喘息。這時,劉邦知道自己不是項羽對手,派人說服英布反楚,又聯絡彭越騷擾楚軍後方,還派韓信開闢北方戰場攻打魏王豹。然後破代滅趙,殺掉陳余。當項羽圍困滎陽的時候,劉邦又用反間計破壞項羽和范增的關係。雙方一直來回爭奪成皋,直到韓信在濰水之戰中殲滅齊楚聯軍,完成戰略迂迴,同時,灌嬰率軍直奔彭城。項羽遭遇腹背受敵,兵疲糧盡,不得不與漢軍訂盟,以鴻溝為界,中分天下,暫時獲得平衡。

這時劉邦本想趁項羽退兵好好休整,可在張良、陳平的提醒下,又頭腦發熱,以為漢軍真的佔據優勢了,果斷下令追擊,兩軍戰於固陵(今淮陽西北),可號稱「萬人敵」的項羽再次勝出。漢四年(前202年)1月,劉邦以史無前例的王爵籠絡韓信、劉賈、彭越、英布等各路漢軍約計70萬人與10萬左右十分疲勞的楚軍於垓下(今安徽靈璧縣南)展開決戰,最終逼死項羽,大獲全勝。2月底,劉邦在山東定陶汜水(今山東曹縣附近)之陽舉行登基大典,定國號為漢,是為漢高帝,王后呂雉改稱皇后,太子劉盈稱皇太子。起初國都在櫟陽(今陝西富平縣東南),五月定都洛陽,後來根據婁敬建議,遷都咸陽以東的長安(今陝西西安),取長治久安之意,這一年,劉邦已經五十有五。

當我們冷靜地重新審視劉邦奪取天下的道路,就能發現,他和秦始皇那種繼承祖宗幾代基業,佔盡優勢的情形顯然完全不同。那麼,無比厲害的秦始皇用了十年時間統一六國,而平頭百姓出身的劉邦帶著一身種種缺點和不利因素,還面對項羽這樣超級強勁的對手,更是以近五十歲的高齡出道,他竟然只用了七八年時間就打敗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建立了大漢王朝,試問這是怎樣一種不可思議的傳奇?那麼,平心而論,我們能夠忽視劉邦這樣一種奇蹟嗎?該怎樣來解釋劉邦的人生軌跡呢?

如今反思劉邦的創業道路,儘管他是基於秦朝的社會矛盾迫使他走上反秦道路,正如前面的分析,劉邦起初並沒有多少野心。確實因為一些偶然機緣、旁人建議和自身努力,使他幾次死裡逃生,甚至拋妻棄子!事實上,正是多次危機之下體現出來的個人素質,充分證明劉邦的作為絕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劉邦爆發的潛在力量才決定他確實可以勝任一些大事!例如當老爸被項羽挾制時,一般人早已抓狂或者嚇尿了,但流氓混混劉邦卻能談笑自若,「忍和韌」在他身上幾乎做到極致!我們今天已經無法揣測,當時他身邊其他人如張良、陳平、樊噲、周勃、夏侯嬰等人如何看待劉邦這樣的行為舉止,相信至少他們可以認定,劉邦的「忍和韌」遠超過尋常人,或許也就表明了他的「與眾不同」。

當然這是一種內在因素,其實更重要的,也是外在流露很突出的一點,是劉邦善於選擇正確意見。這是說起來很容易,實際上很不容易做到。這才能充分證明一個人是否具備非凡的判斷力,尤其對於戰略性問題。一旦身邊的謀士太多,其實很容易意見紛紜,哪一個才是正確的建議呢?劉邦卻可以擇善而從,這正是當領袖的核心素質。而那位年少英雄的項羽顯然只是一塊猛將的料,西楚霸王曇花一現,他實在難以成為一個開國帝王。史書上很多謀士的評價和當時的社會輿論都證明,劉邦最終成功就是基於他在歷史的關鍵時刻善於做出正確的選擇!於是,漸漸把許多不利因素轉化為有利因素,才創造了輝煌的人生業績。

建立大漢王朝後,以劉邦經過漫長鬥爭中培養出來的精明和睿智,他絕不希望自己的基業重蹈秦朝和項羽的覆轍,對於建國之後的道路自然十分小心謹慎。如果再次冷靜地分析,劉邦也許並非不願意同開國功臣們共享富貴,去故意製造動蕩和危機。可戰國以來的社會傳統,所謂「六國遺風」一直在當時人們的頭腦里作怪,包括劉邦這樣的楚人。平民出身,落魄了大半輩子的劉邦,一時沉浸在同「豐沛舊人」享受成功的喜悅中。老友們互相表功,當著他的面發生爭執。劉邦已經身為皇帝,但並沒有帝王派頭,他內心裡對秦朝的一套制度是頗為排斥的。

儒家子弟叔孫通請命,從孔門傳人中招募了三十多人回長安制定和演練了一套新的儀式。漢高祖七年(前200年),長樂宮建成的大朝會上隆重亮相,整個朝會從始至終沒有一個人敢喧嘩失禮。這時劉邦才說:「今天我才真正體會到了作皇帝的尊貴。」於是提升叔孫通作太常,賜給他黃金五百斤。而叔孫通卻趁此機會說:「我的那些弟子們已經跟我好多年了,是他們和我一塊兒制定的這套禮儀,請陛下也能給他們一些官做。」劉邦立即任命那些人都當了郎官。兩年後,劉邦又調任叔孫通為太子太傅。

這絕不是一次尋常的事件,長樂宮大朝會的前後,正是漢朝初年異姓王危機爆發的時刻,也就是對重新樹立皇權和維繫六國封建遺風的一次大對決。第一個點火的是燕王臧荼,他在這一年七月謀叛。臧荼在楚漢之爭時也是頗為獨立的一方,曾經在燕王韓廣手下帶領一路兵馬救援趙王歇,參與過項羽的巨鹿大戰。項羽分封各路諸侯時,一方面害怕燕王韓廣地盤太大,另外也念及臧荼有戰功,改封臧荼為燕王,把韓廣遷到遼東為王。韓廣不滿,卻被臧荼所殺,然後在北方坐大勢力。

漢三年,韓信北伐趙國陳余獲勝,臧荼本來心存觀望,韓信主動邀約臧荼歸順漢朝,所以劉邦統一後為了安撫,繼續讓臧荼當燕王。出於穩定國內,朝廷一直對過去項羽的手下不放心,大肆搜捕和剷除(如大將鍾離昧就逃亡在外,讓韓信遭到舉報),而臧荼正是與項羽頗為密切。劉邦面上寬大,內心卻對異姓王都耿耿於懷。臧荼處於邊遠之地,竟然率先謀叛,劉邦異常惱怒,決心親征臧荼。由於不得人心,臧荼謀亂九月就被平定,他的兒子臧衍逃往匈奴,劉邦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友盧綰為燕王。這年十月為當時歲首,長安舉行大朝會,劉邦一方面正式感受到帝王至尊的無上權勢,另一方面他的心態和下面功臣們的心態都開始產生複雜的變化。

之後,首當其衝的就是功高震主的楚王韓信。他的悲劇對中國人來說太熟悉了,以至於「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都化為成語。這一悲劇其實有一些不易被覺察的內在因素,例如韓信正是過去六國的貴族後裔,論出身和劉邦、蕭何、曹參、樊噲、周勃等豐沛故舊不同,加上他年少時十分挫敗潦倒的人生經歷,更加令韓信渴望功名利祿。當韓信苦盡甘來,以他的本領和智慧確實不見得可以如蒯通為他設想的那樣「三分天下」。其實這是一個假設性的「偽命題」,可能這比喻並不恰當,但韓信自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正如他對劉邦說過「他善於將兵,而陛下善於將將」。否則,劉邦屢次敗績,一旦韓信招募了兵馬,劉邦一要,韓信就給了,還能輕易從他那裡騙取帥印!這些細節都表明韓信的為人似乎並不善於權謀。也許,我們今天很難準確地理解韓信身上這一問題的真正原因。甚至也很難相信,以韓信出神入化的兵法韜略怎會不善於計謀應變?難道真要用民間所謂「一物降一物」的荒誕理由來敷衍邏輯上的漏洞?那麼,不妨換個方式解讀,韓信身上的將帥氣質或許是繼承了春秋戰國以來諸多傳統的兵家特點,也就是說,比較講究過去「光明正大戰場對決」的貴族式戰爭風格。當然,軍事謀略一直隨著戰爭在發展變化,韓信也確實隨著個人的創造性而做到種種突破,甚至也把戰場劣勢充分轉化為軍事優勢!但他這種的兵家謀略和政治權謀有很大區別,而劉邦的「將將」很多時候是建立在陰謀詭計上。當然,劉邦也能帶兵打仗,本領也不能算很差(如年老以後平定幾個異姓王都是親征),但同韓信、項羽這樣優秀的人物比還是有一定差距。

客觀來說,韓信和劉邦本身是各有長短,但若沒有韓信,劉邦卻不可能打敗項羽。這一方面,即便有張良、陳平這樣頂級的軍師也無濟於事。劉邦團隊的一流計謀到趕走范增已經算頂點,在雙方的軍事對決上並沒有起到實質性作用。項羽只要身邊有兩三萬兵馬就能輕易將任何對手(不論是秦軍、漢軍還是其他諸侯聯軍)擊破,劉邦君臣不少人對項羽這種「萬人敵」是頗為膽寒的。所以,堪稱漢初三大功臣之一的韓信,恰恰是超過萬人敵,打敗強大項羽的第一流大英雄!韓信順理成章就成為劉邦最憂心忡忡的尷尬心病所在!對於韓信的輝煌功績幾乎是朝野皆知,後來的司馬光就認為:「漢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皆韓信之功也。」如果僅僅因為韓信流露一些驕傲自豪,身為開國帝王的劉邦一時之間並不能做得太過。所以,找個借口貶低爵位原本也是一種手段,楚王韓信為此變成了淮陰侯。那麼,換句話說,劉邦這時也並沒有要心狠手辣地誅殺全部異姓王的意思。例如趙王張敖也在漢高祖七年因趙國相貫高衝動謀刺劉邦,次年,張敖也被貶為宣平侯,他的女兒張嫣之後仍然成為惠帝劉盈的皇后。

一個巴掌顯然是拍不響的,偏偏韓信的貴族氣質和心高氣傲難以撫平,而且並不知收斂。哪怕當著樊噲面前一起喝酒吃肉,轉過臉卻自嘲「這輩子就與樊噲等人同列」。可以試想,以樊噲這樣粗魯勇猛、心思單純的人都對韓信如此拜服(樊噲平生除了對劉邦和呂后,恐怕就對韓信有過真正的敬佩),但他卻這樣言出無狀,實在是自身有紕漏。當然,這些失禮的舉動也還罪不至死,悲劇在於他的問題還在一步步惡化。

漢高祖十年(前197年),韓信過去的部下陳豨(讀希)作亂,劉邦親自率領兵馬前往,韓信託病沒有隨從。以權威的《史記》記載,韓信確實有要參與的跡象,他暗中派人到陳豨處說:「只管起兵,我在這裡協助您。」還和家臣商量,夜裡假傳詔書赦免官府服役的罪犯和奴隸,打算髮動他們去襲擊呂后和太子,然後等待陳豨的消息,準備響應。可是,一位家臣得罪過韓信,過去韓信曾打算殺掉他。他的弟弟及時上書向呂后告發韓信準備反叛的情況,呂后想把韓信召來,又怕不肯就範,就讓蕭何假說劉邦平叛歸來,陳豨已被俘獲處死,列侯群臣都要來祝賀。蕭何及時埋伏人手把韓信捆起來,在長樂宮的鐘室殺掉了。韓信臨斬時說:「我後悔沒有採納蒯通的計謀,以致被婦女小子所欺騙,難道不是天意嗎?」呂后聽了下令誅殺韓信三族。

等劉邦平定陳豨回到京城才獲悉韓信已死。司馬遷非常傳神的寫了一句「且喜且憐之」,還問韓信臨死時說過什麼話,呂后說:「韓信說悔恨沒有採納蒯通的計謀。」劉邦詔令捕捉蒯通帶到長安,劉邦說:「你唆使淮陰侯反叛嗎?」蒯通居然很坦率回答:「我的確教過他,那小子不採納我的計策,所以有自取滅亡的下場。假如他採納我的計策,陛下怎能夠滅掉他呢?」劉邦很生氣要煮了他,蒯通大喊冤枉。劉邦說:「你唆使韓信造反,有什麼冤枉?」蒯通說:「秦朝法度敗壞,政權瓦解的時候,山東六國大亂,各路諸侯紛紛起事,一時天下英雄豪傑象烏鴉一樣聚集。秦朝失去了他的帝位,天下英傑都來搶奪它,於是才智高超,行動敏捷的人率先得到它。跖的狗對著堯狂叫,堯並不是不仁德,只因為他不是狗的主人。正當這時,我只知道有個韓信,並不知道有陛下。況且天下磨快武器、手執利刃想干陛下所乾的事業的人太多了,只是力不從心罷了。您怎麼能夠把他們都煮死呢?」對於這樣一通詭辯,劉邦竟然很大度的赦免了蒯通。

儘管司馬遷在《史記》中寫的非常詳細,但以韓信的兵法韜略,對於參與「謀反」的種種蛛絲馬跡是疑點甚多的。首先,要致韓信於死地的是呂后,但韓信響應陳豨則也主要是針對呂后,實際很不合「做大事」的謀略,因為當權的皇帝劉邦領兵在外,而且韓信只單單想依靠釋放囚犯等就要佔領京師長安也太過想當然。其次,韓信與陳豨就算有過密謀,但此後陳豨在外帶兵坐鎮好幾年,卻與韓信再無音訊往來,然後陳豨因為受到檢舉而起兵,韓信又忽然「參與」到陳豨的行動中,這種「合伙人」圖謀大事也太過離奇,根本不合情理。另外最讓人想不通的還有兩點,那就是當年勝負未分的時候,韓信手握重兵都沒有想過背叛,在漢朝根基初立以後,他手上毫無反抗資本卻想要反叛,以韓信的智慧怎能這麼愚蠢?再次,即便韓信當真要反,當蕭何約他去未央宮時,又怎麼會毫無一點防備?如今看來,這些都是司馬遷「故意」留下的相當大的漏洞。只有思前想後,回味最後韓信臨死時說「後悔沒有採納蒯通的計謀」才顯得引人深思,韓信當真是「謀反」被殺嗎?事實恐怕沒那麼簡單。

此外,還有一個異姓王韓信,被封韓王。先前臧荼的危機解決後,劉邦認為至交好友盧綰可以穩固北方。僅次於燕趙要地的就是韓王信所在潁川郡,這裡是中原腹地,兩漢三國幾百年里都人傑地靈,堪稱重鎮。劉邦詔命韓王信遷到太原以北,建都晉陽,防備匈奴。韓王信上書希望建都馬邑,劉邦也答應了。這年秋天,匈奴冒頓單于進攻邊地,韓王信多次派使者到匈奴處求和。朝廷本來派兵援救,但劉邦同時懷疑韓信多次私派使者有背叛之心,因為之前有過臧荼父子的陰影。韓王信自然也害怕前車之鑒,索性和匈奴約定共同攻打漢朝,正式起兵為亂,還把馬邑交出投降匈奴,並率軍攻打太原一帶。劉邦不得不又一次親征。雖然這個韓信並不是那個百戰百勝的韓信,但「老當益壯」的劉邦體現了大漢天子的威信,包括對冒頓單于的匈奴兵馬,劉邦也連番擊敗,一時又有些忘乎所以,結果上演了白登被困的尷尬一幕。

白登山,是今天大同市東面的一座小山坡,但史上對其具體位置也有爭議。不管如何,這次戰役是空前激烈的,劉邦被約四十萬人馬圍困了七天,直至斷水斷糧,險些「晚節不保」,令劉邦困死在此。最終他綜合陳平和婁敬的和親結好策略,疏通匈奴,才好不容易擺脫。此時的劉邦大有九死一生之感,返回中原途中探訪了一下他的家鄉沛縣,唱出了著名的《大風歌》,感嘆新生的大漢帝國邊疆竟然沒有他可以信賴的猛將,他的猜忌心理也越來越嚴重。

就在韓王信危機之後,劉邦改任陳豨為列侯,還以趙國相國的身份率領督統趙國、代國的邊防部隊。而陳豨封相之時,除了覲見皇帝劉邦之外,也拜見了跟隨多年的韓信。這時韓信已被貶淮陰侯,滿肚子牢騷,據說引陳豨入密室說:「你今天能得此重任是因為得到皇帝信任,但陛下生性多疑,若一人告你謀反陛下可能不信,若多人告你謀反,陛下必起疑心,恐怕你的災禍就要臨頭了。若將來有一天你被逼謀反,我定在京城助你一臂之力。」(見《史記·淮陰侯列傳》)按說陳豨受到重用,又怎會想要謀叛?他在外掌兵好幾年,對待手下賓客也十分親善,許多人都願意跟隨他做事。恰恰趙國有人將陳豨結黨營私的嫌疑向劉邦舉報,命人追查陳豨的賓客違法。

高祖十年七月,劉邦的父親劉太公去世。劉邦派人召陳豨進京,他謊稱自己病情嚴重。九月,便與部下王黃等人反叛,自立為代王,劫掠趙代兩地。第二年,漢軍在曲逆城下斬殺了陳豨的大將侯敞、王黃,又在聊城把陳豨的另一大將張春打敗,斬首一萬多人。跟著,太尉周勃平定了太原和代郡。劉邦親自率軍攻打東垣,起初未能攻克,許多叛軍大肆辱罵劉邦;不久東垣投降,凡辱罵過的士卒一律斬首,其他沒罵的則處以黥刑,在額頭上刺字,並把東垣改名真定,封兒子劉恆為代王,以中都為國都,代郡、雁門都隸屬代國。十二年(前195年)冬天,樊噲追到靈丘才把陳豨斬首。

顯然,這個陳豨是漢初異姓王大亂的一個核心人物,掀起了一場大波瀾。如前分析,陳豨起初恐怕也並無反意,風聲鶴唳,打草驚蛇都屬於文學化的描繪。就是漢初過於緊張的朝野氣氛,加上「風聞奏事」的特務式作風,令許多朝臣和邊將都惴惴不安。由於陳豨行事果斷,所以,當覺察到被人舉報,立刻採取了行動。在他本人之外,燕王盧綰和淮陰侯韓信都被直接捲入漩渦,甚至還間接影響了梁王彭越和淮南王英布的命運。

此次平定陳豨,原本盧綰受命從北面進攻。當陳豨派人求救於匈奴的時候,盧綰也派張勝出使匈奴散言陳豨戰敗,希望匈奴不要發兵。可逃亡在匈奴的臧荼兒子臧衍對張勝說:「您之所以在燕得到重用,是因為您通曉匈奴的事情(因為燕地與匈奴毗鄰)。而燕能夠存在的原因是其他諸侯屢屢造反,天下征戰不休。現在您為了保全燕想要消滅陳豨,但陳豨被消滅了下一個就該輪到燕了,您和您的主上馬上就會成為別人的俎上魚肉。您為何不讓燕暫且放過陳豨,並且和匈奴聯合呢?如果局勢和緩,燕就能夠長存;即使朝廷逼迫侵削,燕也算有了安全的保障。」張勝認為他說的有道理,於是暗中勸匈奴幫助陳豨攻打燕。盧綰也懷疑張勝勾結匈奴,於是上書劉邦請求族滅張勝。

哪知張勝從匈奴返回,詳細解釋了理由,盧綰卻來了一個大轉變,還對劉邦假稱是他人謀反,並為張勝家屬開脫。盧綰另派范齊出使陳豨,勸他逃亡,與燕「連兵勿決」。這一打算被陳豨的降將告訴了劉邦。劉邦派人召盧綰相見,也稱病不往。劉邦又派辟陽侯審食其,御史大夫趙堯藉機調查。盧綰愈加疑懼,對他寵信的臣下說:「現在不是劉姓而做王的,只有我和長沙王吳芮了。去年春天朝廷族滅了淮陰侯韓信,夏天又誅殺了彭越,都出自呂后的計謀。現在皇帝有病,政事皆決於呂后。」這時劉邦已經六十齣頭,當皇帝以後的幾年,與幾位異姓王來回拉鋸,又經歷白登之圍,劉邦其實已經身心俱疲。十二年(前195年)三月,以樊噲為將軍擊燕,後又改周勃代之。盧綰做好了抵抗的準備,以他同劉邦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深厚交情,未必沒有迴旋餘地。據說他希望等劉邦身體康復以後前往長安謝罪,可惜,一個月後劉邦就駕崩了。盧綰深知呂后的狠辣手段,絕無討價還價的餘地,終於還是率手下踏上逃亡匈奴的道路。冒頓單于也封他為王,但盧綰一直思念漢地,第二年也病死了。

受到陳豨間接影響的是彭越和英布。彭越也是秦末起義中一支比較獨立的隊伍,後來歸附漢王劉邦。之後協助魏王豹平定了魏國梁地一帶(當時魏國國都為大梁,今天的河南開封)。在劉邦與項羽對峙最困難的時候,張良建議策動彭越襲擾楚軍,也約定封王,成為劉邦能夠轉敗為勝的一股關鍵力量。儘管彭越是典型的機會主義者,但在歸順後的幾年時間裡,彭越都尊重劉邦,幾乎年年定期朝見。問題正出在陳豨一事,原本彭越也出兵平亂,可他本人也稱病沒有相隨。後來劉邦責問,彭越打算去請罪,但被手下勸阻。這時,彭越的太僕受了窩囊氣,將彭越和手下勸諫他不去見劉邦的經過進行告發。劉邦派人出其不意地襲擊彭越,將他逮捕,囚禁在洛陽。經過審理,認為他罪證具備。劉邦念他的功績,廢為平民百姓,流放到蜀地青衣縣。倒霉的是,他在路上遇到呂后從長安來。彭越對呂后哭訴自己沒有反意,希望回到故鄉昌邑終老,呂后答應和他一起東去洛陽。呂后卻向劉邦說:「彭王是豪壯而勇敢的人,如今把他流放蜀地,這是給自己留下禍患,不如殺掉他。所以,我帶著他一起回來了。」呂后讓彭越的門客告他再次陰謀造反,廷尉王恬開呈報請誅滅彭越家族,劉邦就批准,於是誅殺了彭越,滅其家族,封國被廢除。

而英布在秦末起義中和吳芮常常並肩作戰。當項梁、項羽叔侄聲勢最盛的時候,英布、蒲將軍等就投奔麾下,在滅秦戰爭中立下功績,如巨鹿大戰時,英布就跟隨項羽。項羽分封天下,英布封為九江王,統治九江(郡治壽春,今安徽壽縣)、廬江(郡治舒縣,今安徽廬江西南)二郡。項羽對英布也頗為器重,將懷王立為義帝,遷去長沙,暗中命英布在半路上偷襲,英布派將領追到郴縣把義帝殺死。這一舉動令項羽喪失人心,英布雖然執行了命令,但也明白沒有道義,也開始對項羽失望。

齊王田榮背叛西楚,項羽前去攻打,向英布徵調軍隊。英布託辭病重不能前往,只派將領帶著幾千人應徵。劉邦在彭城打敗楚軍時,英布又託辭病重不去救援。項羽因此怨恨英布,屢次派使者前去責備英布,並召他前往,英布更加不安。劉邦看準時機,令隨何出使說動英布暗中背楚投漢。項羽得知秘密,將英布打敗,於是他只能投奔劉邦。前203年,劉邦封英布為淮南王。之後,英布率軍到垓下會合其他漢軍打敗項羽。劉邦稱帝以後,由於他的封國位於南方,前期幾個異姓王為亂都在北方,英布並沒有攙和其中。即使他心中也有疑慮,但面上還算相安無事。所以,再次可以看到,原本這些功臣的問題都有刻意被激化的過程。或許,並不一定都要走上兵戎相見水火不容的無奈結局。

高祖十一年(前196),呂后誅殺了淮陰侯韓信,英布越來越恐懼。跟著又誅殺了梁王彭越,並把他剁成了肉醬,還打包了分別賜給天下諸侯。送到淮南國時,英布正在打獵,看到彭越死得如此凄慘,更加恐懼,暗中使人部署,集結軍隊。這時,又因為府上中大夫賁赫告發,令英布走上不歸路(見《史記·黥布列傳》),證明漢朝初年的秘密告發行為(既有實事,也有不清不楚)是導致異姓王和功臣沒有好下場的重要因素,甚至還是最重要的背景,韓信、陳豨、彭越、英布都如此。

起初劉邦獲悉報告,與蕭何商量,連蕭何都認為:「英布不應該有這樣的事,恐怕是因結有怨仇誣陷他。請把賁赫關押起來,派人暗中驗證淮南王。」英布見賁赫畏罪潛逃(因為懷疑賁赫和自己的姬妾有染),害怕他會說出暗中布署的情況。這時,漢朝使臣來了,顯然情況有變,英布就殺死賁赫全家,正式起兵。消息傳到長安,劉邦釋放賁赫,封他為將軍參加平亂。英布起兵時對將領們說:「陛下已經老了,厭惡打仗了,一定不能夠親自帶兵前來,派遣將領,將領們只害怕淮陰、彭越,如今他們都死了,其餘的將領沒什麼可怕的。」英布領兵攻打荊楚,起初很順利,然後向西挺進,在蘄縣以西的會甀和劉邦的軍隊相遇。英布的軍隊精銳,劉邦不敢輕易交鋒,躲進庸城壁壘。劉邦和英布遙相望見,傳話對英布說:「何苦要造反呢?」英布很坦率地說:「我想當皇帝啊!」劉邦被激怒,隨即兩軍大戰。英布的戰敗逃走,渡過淮河,幾次停下來交戰,都不順利,和一百多人逃到長江以南。長沙哀王吳回(吳芮之孫)派人謊稱請英布一同逃亡,誘騙他逃到南越。英布相信他,就隨他到了番陽,結果在一處民宅里殺死了英布。

整個漢初的八個異姓王中,僅有長沙王吳芮一人平安終老。如前所說,吳芮也很早就響應秦末起義,同英布結好,將女兒嫁給他,一同投奔項羽,立下許多功績,項羽封他為衡山王。但是,吳芮同張良也關係頗好,被張良說服改投劉邦。漢三年(前204年),吳芮攻下長沙,建起最早的長沙城,然後南下百越地區。儘管吳芮的地盤蠻荒落後,但他的策略比較平和安定,因此許多經歷中原戰亂的商家、百姓都南來定居,慢慢凝聚了人氣。

眼看一個個異姓王受到劉邦猜忌,走上絕路,照說吳芮也難逃大劫。這時,已經看透宮廷辭官歸隱的張良前來探訪,建議他低調行事,把自己大部分領地讓給劉邦的子女,將一部分親兵分到荊王劉賈(劉邦堂兄)帳下,並安排第五子吳元(姬妾所生子)帶部份家眷回故里生活。前201年,吳芮大約四十歲左右病故,兒子吳臣襲爵,一直傳襲了五代,好歹成為漢初唯一沒有遭到消滅的異姓王家族,堪稱奇蹟。吳芮的妻子毛萍傳說為才女,著名的漢樂府歌辭《上邪》據說是她所寫:「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異姓王和功臣的問題在漢朝初年暴露出這樣血腥和殘酷的危機,若要深入分析種種問題,恐怕足以寫一本書了。如果先撇開分封制和皇權之間所謂制度的矛盾,單單聚焦劉邦和功臣之間的關係來看,作為來自社會底層的平民,面對這些曾經獨當一面的各路功臣,恐怕劉邦從來沒有多少優越感,反而可能存在難堪,甚至自卑,對韓信、彭越、英布這三個也最為明顯。所以,他只有用消滅來解決。如前面表明,原本這並非他的初衷,但最終走到這樣無奈的結局。

再從另一方面看,劉邦當皇帝時已經奔六,除了盧綰和他同歲,幾乎都比他小。而他的兒子劉盈十分仁弱,所以,他強烈地有要更換太子的念頭。如果稍有不慎,或者自己發生什麼變故,令異姓王有機會得逞,顯然漢朝就會如秦朝一樣短命完蛋。劉邦顯然有很深沉的「危機意識」,才敢於連連痛下殺手,對功臣進行異常無情的誅殺。

然後,再說王朝制度。秦始皇似乎要比劉邦更高明,化解了因分封導致的權力鬥爭,儘管永遠會有爭權奪利的鬥爭。但這一方面,劉邦的出身經歷與秦始皇顯然不同,面對的現實環境促使他不得不做出折中處理,他以為在秦朝進步的郡縣制上再加上六國以來傳統的分封功臣為王就能獲得穩定。好比在他費盡心機剪除異姓王以後,再改為劉氏子孫的同姓王就能夠確保漢朝社稷,穩固劉氏基業,這實在是劉邦的個人智慧已經決定他無法超越歷史的局限性。可惜,漢朝初年的幾十年里,安全隱患依然頻繁出現,這都是劉邦的個人命運、社會制度共同影響而成,這一重要的歷史課題直到一百年後的漢武帝才算基本解決。

這一大段歷史風雲中,一直摻夾著另外一個影響重大的人物,就是劉邦的妻子呂雉。呂雉小劉邦大約十五歲,嫁過來時,他不過區區亭長。據說是呂雉的父親呂太公會看相,非常看好劉邦的前途,並不挑剔劉邦的年齡已經很大,又身份低微。結婚以後,呂氏一直在沛縣照顧公婆一家人。而劉邦和他的兄弟們在外參加反秦大業,直到漢元年(前206年)當上漢王,劉邦才派大將王陵等人返回家鄉接父母妻兒去團聚,路上還遇到過重重兇險,這一路令呂氏深感社會動蕩,命途多舛,可這還不算完。第二年,劉邦計劃偷襲彭城,結果先勝後敗,令呂氏等家眷被楚軍俘虜,兩年後楚漢議和才被放回。當呂雉經歷重重磨難,滿懷多年的期待來與劉邦重逢,卻發現劉邦的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鍾愛的戚夫人。可以試想,呂雉在那樣一個戰亂險境中處處飽受驚嚇,作為一個中年婦女,是憑著怎樣一種堅毅決心才能挺過那些年的煎熬!可她盼望見到的終於出人頭地的丈夫劉邦卻已經懷抱更加年輕貌美、多才多藝的戚夫人,呂雉所受的打擊和心理落差之大實在不難想像,這一系列變故促使呂氏的心理完成一次大轉變。

與此同時,呂雉所遭遇的磨難也足以讓她得到一般女人無法比擬的歷練,她的頭腦更加冷靜、細膩和精明,甚至還在劉邦之上!在劉邦面前,呂氏似乎沒有暴露過心中的怨恨和不滿。反而是年輕衝動的戚夫人一直急於為自己的兒子謀取地位,史書明確記載戚夫人「日夜啼泣」。不過在漢二年(前205年)六月,劉邦派人去迎接家眷時,當時已公告天下立呂雉之子劉盈為太子。當皇帝後,劉邦真正接觸到劉盈,卻發現兒子仁弱「不類我」,確實想要改立戚夫人的兒子如意為太子,因為「如意類我」。可是,周昌、叔孫通等朝中大臣都堅決反對廢長立幼。

呂后外表比較平靜,可內心耿耿於懷,多年苦熬的代價不就是為了兒子和自己的將來么!她仍然處置冷靜,讓哥哥呂澤劫持已經退隱的張良,逼著張良獻計。按說張良早已韜光養晦,不願參與宮廷事務,也是要保全自己。不過,出於對漢朝基業的大局著想,他還是建議請出劉邦非常看重的商山四皓(隱居在商山的四位年長的高人,劉邦多次邀請都拒絕出山)輔佐太子,讓劉邦看見,也許會有用。儘管張良對劉邦十分了解,但也沒有絕對的把握。可哪怕只有很小的機會,呂后也絕不放過,立即派呂澤讓人帶了太子的親筆信,還帶了一份厚禮,恭請「商山四皓」出山,而四位高人竟然真的全來了。

這幾年裡,劉邦馬不停蹄在外四處平亂,尤其平定英布第二次受到致命的箭傷(前一次是成皋對峙的廣武山前被項羽射中,劉邦裝作若無其事,還羞辱項羽箭術平庸)。此時劉邦已經預感到人的生命有限,廢立太子的願望也更加強烈了。張良曾經勸阻無效,太子太傅叔孫通也以死相諫,劉邦卻假裝聽從,實際上想法沒有改變。當劉邦回到長安修養稍好,一次舉行宴會,竟然發現劉盈和四皓相伴,終於對戚夫人說出「太子羽翼已成」,令戚夫人斷絕念想。

劉邦去世後,劉盈即位為惠帝,呂雉開始獨掌大權。儘管有曹參為丞相,但在國家大事方面,一方面呂氏同曹參一樣,都崇尚清靜無為的黃老之策,力主休養生息。另一方面,曹參其實也忌憚呂氏的手段,也是為了保全自己。須知曹參儘管是劉邦極為信任的心腹,但畢竟多年來他一直跟隨韓信出征,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韓信等功臣的悲劇在高祖時代上演的太多了。即便不死,如蕭何、張良等人,也都要委曲求全才能苟活,如今曹參被推到丞相的高位,怎能不令他如履薄冰?!

但從另一角度看,呂雉也並非一味嗜殺的女魔頭,即便對待劉邦身邊的女人也不是一味殘酷,有兒子的往往都發落到封國去,例如薄夫人就跟著代王劉恆在代國生活。獨有戚夫人,曾欲奪劉盈太子之位,呂雉才堅決不放過。這也顯示了呂氏隱忍多年爆發出來的復仇心理,在史書上留下「人彘」的惡名。號稱「仁弱」的惠帝在這一時刻顯示了極為光彩的一面,處處保護異母弟弟如意。可惜百密一疏,最終如意還是被害,劉盈為此傷心自責不已。如意的母親戚夫人被殘忍處置後,呂氏還特意讓劉盈來觀看,如此變態的所作所為,劉盈無法與自己的母后抗爭,但還是留下一句振聾發聵的話:「此非人所為。」(見《史記·呂太后本紀》)惠帝劉盈在位七年,活的十分憂鬱,常年悒悒不樂,才二十四歲就夭亡了。

漢朝政權從惠帝時代到之後幾年,一共有十多年都由呂后把持,呂家子弟掌握了長安南北二軍。曹參、陳平、周勃等老臣都明哲保身,唯有右丞相王陵曾出來反對,還提出高祖臨終時的「白馬之盟」(盟約要求後世非劉姓子孫不能封王),王陵是當年迎接呂雉與劉邦團聚的功臣,呂氏只把他罷免回家。然後大封呂家子弟為王侯,連妹妹呂媭(讀需,嫁給樊噲)都封了臨光侯。到前180年呂雉病重時,還告誡呂家子侄:「高帝平定天下以後,與大臣訂立盟約:『不是劉氏宗族稱王的,天下共誅之。』現在呂氏稱王,劉氏和大臣憤憤不平,我很快就死了,皇帝年輕,大臣們可能發生兵變。所以你們要牢牢掌握軍隊,守衛宮殿,千萬不要離開皇宮為我送葬,不要被人扼制。」呂雉病死時六十二歲,與劉邦享年一樣,同高祖合葬長陵。很快,齊王劉襄發難於外,陳平、周勃響應於內,劉氏諸王勛臣群起攻殺諸呂,最後推舉代王劉恆到長安繼位為文帝。

漢朝開國以來一路波折重重,漢文帝唯有持續休養生息。從治國特色看,其實仍然是法家和道家相中和。所謂「漢法」基本繼承秦制,沒有大的改變,否則,文帝時「緹縈救父」的故事就不會那麼出名了。肉刑在漢代前期一直很厲害。同時,文帝、景帝到武帝都崇尚酷吏,刑罰森嚴,整個《史記·酷吏列傳》基本都寫的是漢朝當代,反而沒有什麼秦朝人,便是證據。

那麼,漢文帝要強調休養生息,顯然有特別的原因,他能夠繼位是出於各方勢力「平衡」的產物。按說劉恆本沒有資格,他的母親薄夫人過去是魏王豹的寵姬。而魏王豹對漢朝一會投降一會背叛,反覆無常。好在薄夫人被劉邦寵幸後不久有了劉恆,成為劉邦的第四子,大約八歲,封為代王。劉恆在當地生活了十五年,頗有成績,也獲得了很好的口碑,這是後來能夠當皇帝的基礎。

當陳平、周勃等元老大臣推舉代王劉恆時,他還不大相信有這種好事。劉恆經過占卜吉凶才決定去長安繼位(後來唐朝大詩人李商隱在悼念賈誼的詩歌中還諷刺過漢文帝「不問蒼生問鬼神」,雖然古人絕大多數都迷信,但對堂堂明君之稱的漢文帝來說就比較有損形象了)。漢文帝一直表現得謹慎小心,因為他生怕這一富貴到頭是一場空。他在長安四處安插自己的心腹,做了周密部署。為了安撫人心,他又在許多方面表現出大度豪爽,大肆封賞,其用意都是為了穩固帝位。

其中一方面是對劉姓藩王的優容。這一時期,「分封」的問題不是隨著漢文帝的皇位穩固而化解,反而是加劇了,只不過從高祖時期的異姓王侯變成了同姓王侯。在舊藩王之外,漢文帝又加封了一批新的諸侯王。如立原趙幽王劉友之子劉遂為趙王;徙封原琅邪王劉澤為燕王。後又立劉遂之弟劉強為河間王;加封滅呂扶劉的大功臣朱虛侯劉章為城陽王;東牟侯劉興居為濟北王;立皇子劉武為代王,又徙為淮陽王,然後徙為梁王;封劉參為太原王;劉揖為梁王,等等等等。

另一方面,漢文帝對其他功臣也很包容,如太尉周勃是擁立劉恆的開國元老,態度一時比較驕橫,似乎並不把劉恆放在眼裡。而劉恆對他卻彬彬有禮,經常目送他離去。有大臣勸說劉恆不該對周勃這樣,有失君主身份。劉恆就變得越來越嚴肅,周勃的屬下及時提醒他:小心功高蓋主,引火燒身。周勃是經歷過高祖時代剪除功臣的老人,猛然醒悟,於是辭去了右丞相(漢時以右為上,而陳平當時是左丞相,灌嬰為太尉),劉恆很快答應了。一年後,因陳平過世,劉恆又任命他做丞相。僅十個月後,又以列侯歸封國為借口免除了周勃的相職。

在穩固朝廷秩序方面,漢文帝注意寬嚴相濟,在嚴刑峻法和打擊功臣的大時代陰影下,「蕭規曹隨」式的低調做人,本身就是明哲保身之首選,這是連漢初第一流謀臣的張良都不敢例外的傳統。再從蕭何、曹參,直到文帝、景帝時周亞夫、竇嬰等人的浮浮沉沉,不難看出,漢朝初年的宮廷鬥爭和當時執行「黃老政策」存在著一種既隱秘又必然的聯繫,這是秦漢史學者黃留珠先生提出一個非常獨到的認識。

所謂黃老思想是綜合道家、陰陽家和法家三派而來,從戰國中後期已經開始流行,據說最早出自齊國的稷下學宮。如司馬遷認為,黃老之學的傳授世系確實存在。《史記·樂毅列傳》中說:「樂臣公學黃帝、老子,其本師號日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樂瑕公,樂瑕公教樂臣公,樂臣公教蓋公,蓋公教於齊高密、膠西,為曹相國師。」這一脈絡非常重要,因為司馬遷和父親司馬談身為「太史令」,原本都崇尚黃老。因為太史令這一職務負責天文星象和祭祀禮儀,過去一直為陰陽家所擅長。

後來流傳的《管子》一書託名春秋霸主齊桓公的輔政大臣管仲所作,其實是綜合戰國時代稷下黃老之學的文集,既非春秋管仲能寫出來,也不一定是戰國時代的著作,一般認為很可能就是漢代編成,也正是對黃老學說和法家思想的一種整合。書中有四篇《心術》、《內業》、《白心》、《樞言》,學術界一般以為是繼承稷下黃老道家的作品,另外其他篇章也與《老子》及《黃帝內經》的思想有相通。《管子》的作者對《老子》的「道」作了進一步的豐富,提出了「道生法」和「以靜制動」的法術思想。《老子》中講「道」生萬物,對於在治國安邦的「大手筆」中,「道」便化為一種必須遵循的活動準則,即「法」。

「法出乎權,權出乎道。」「道」是「法」的根據,「法」是「道」的運用。「法」像「道」一樣無為而無不為,只要依法而行,君主就可以治理好天下了。《管子》四篇從「道生法」出發,把老子的「無為」思想改造成為一套「以靜制動」的統治術,這正是漢朝前期治國理念的總結和提煉。

從漢初的謀臣陸賈等就奉勸劉邦實行黃老之術。都知道劉邦為人粗豪,久經沙場,還是文化素養並沒提升多少,但劉邦最大的優點就是善於採納建議。陸賈也是楚人,雖然是一個儒家學者,但實際上還是具有典型的戰國時代能言善辯的策士風采,他跟從劉邦最大的功績就是說服南越王趙陀歸順漢朝。不過,陸賈也對劉邦提出要把無為作為治國最高理想。他說:「夫道莫大於無為,行莫大于謹敬。何以言之?昔虞舜治天下,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寂若無治國之意,漠若無憂民之心,然天下治。」他又指出,秦代統治迅速崩潰的原因就是嚴刑峻法,違背了無為的原則。陸賈在《新語·至德》中對無為的境界進行了生動描述:「君子之為治也,塊然若無事,寂然若無聲,官府若無吏,亭落若無民,閭里不訟於巷,老幼不愁於亭,……老者息於堂,丁壯者耕耘于田,在朝者忠於君,在家者孝於親。」顯然,陸賈是儒道兼綜的思想家。

之後,漢文帝、漢景帝及竇太后都非常喜好黃老之學。史書載:「然孝文本好刑名之言,及至孝景,不任儒,而竇太后又好黃老術。」《漢書·儒林傳》說:「竇太后好黃帝、老子言,景帝及諸竇不得不讀《老子》,尊其術」。另外,像曹參、陳平、汲黯等朝中重要大臣也都尊奉黃老之術。據前面提到載,曹參曾請教過善為黃老之言的蓋公。當他擔任漢朝丞相時,「舉事無所變更,一遵蕭何約束」,「日夜飲醇酒」。他回答漢惠帝的指責時說:「且高祖與蕭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參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

  如陳平也是漢初的大功臣,在漢惠帝、呂后及文帝時代都擔任丞相。《史記·陳丞相世家》載:他年青時就信奉黃老之術。漢文帝有一次詢問右丞相周勃一年全國決獄和財政收支的數目,周勃本是一介武夫,不知如何作答,急得大汗直流,又問左丞相陳平,陳平不慌不忙答道:廷尉負責決獄,治粟史負責錢穀,這些問題儘管去問他們好了。漢文帝又問,那還要宰相何用?陳平答:「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焉。」意思是說,宰相的職責是輔佐天子治國理民,而治國理民要順應自然,使百官萬民各守其職,各安其業。很顯然,陳平這番話正是受了黃老道家思想的影響。

 漢朝初立,從亂到治,休養生息自然理所應當。可是,無巧不成書,最大的競爭者匈奴也慢慢發展到鼎盛,最強勢的冒頓單于掌握精銳騎兵達三十萬眾,橫掃漠北草原從東北到西北,所向披靡。

原本匈奴在戰國中後期已經聲勢頗大,但當時對中原也沒有造成太大威脅。而這一民族來歷,史上一直爭議不斷,貌似至今也沒能有毫無破綻的解說。不過必須承認,他們是屬於中華的古代民族。以權威的司馬遷的說法,匈奴為夏朝後裔,祖先叫淳維,是商湯討滅夏朝後,這些祖先就逃往北方,慢慢同當地部族融合,如商朝時成為鬼方,周朝成為獫狁和犬戎,春秋為戎狄,到戰國秦漢成為匈奴和胡。算下來,在近千年的時間裡經歷了好幾個階段,自然有過許多的融合變遷,最後形成的匈奴民族則是一個融合許多其他部族而成的新民族,並不與當年的夏朝後裔完全一致,所以,中原稱呼他們為胡人本就有他們是融合混血的意思。後來感覺中原人對少數民族稱呼什麼蠻夷、雜胡有貶低色彩,也主要是指「血統不純」,但其實不論中原漢族還是少數民族,在歷史過程中都經歷了多次融合混血,本沒有什麼高低區別。

早期匈奴遇到的一個強大對手並不算中原人,而是月氏人,他們生活在河西走廊,其種族為塞種人,西方史學界稱為斯基泰人,當然這並不是說當時的月氏,其實屬於這一種族的部族有不少,都遍布西域各地,除了月氏,什麼烏孫、康居、大宛等古代西域的部族基本都是塞種人,也基本都是游牧生活,然而,今天很多人習慣把游牧習性的都概括為草原民族或游牧民族,恐怕並不算完全準確。西域亞洲腹地的草原並不那麼多,當然這是以今天的眼光看,可能兩千多年前的生態是比現在要好太多。不過,草原民族、游牧民族的說法本就是20世紀,至少也是19世紀才會有的說法,那麼,也很不準確。這種歷史誤讀在後來的中國北方民族和中原的衝突中,還有很多。

而當時的匈奴,確實游牧特徵很明顯,從大漠東邊到西邊,佔據了廣闊的空間,但這得有一個發展過程。匈奴崛起之初還比較弱小,雖然也騷擾中原,但像趙國有李牧這樣的將領,匈奴一連十多年都不敢進犯。再好比冒頓單于當王子的時候,還曾是月氏人的人質。秦朝統一六國以後也有蒙恬大舉北伐,導致匈奴元氣大傷。

直到冒頓從月氏逃回匈奴後,對父親頭曼單于不滿,以陰謀詭計訓練一支親信部隊射殺了頭曼單于登位,後開始東征西討,壯大勢力,和漢朝的摩擦就加劇了,例如收容了大批漢朝異姓王和將領。但同時,匈奴的漢化也開始了,包括同意和親,高祖、文帝、景帝,一直都有漢朝宗室女子嫁入匈奴。雖然漢朝上下對此方式爭議很大,不過從開國初期接連用兵,對實行黃老政策、渴望休養生息的客觀形勢,以和親緩解同匈奴的爭端,並非算是完全的軟弱和失策,恰恰對增強國力和爭取時間都是一種必要的緩衝階段。

從另一方面看,在文帝以後,匈奴由冒頓的兒子稽粥(粥字讀音據說為玉yu)繼位,號為老上單于,收服烏孫人,聯合起來徹底打敗和趕走月氏,將匈奴勢力進一步拓展到西域,匈奴的強盛和對漢朝的威脅已經十分明顯,情形也越來越不利。當時河西地區為匈奴所控制,匈奴曾經直接威脅到長安附近的關卡。如文帝十四年(前166年)冬,老上單于揮兵十四萬直抵彭陽(今天寧夏固原和甘肅慶陽相鄰地區,屬於崆峒山區),其先鋒人馬火焚大漢回中宮,遠哨鐵騎逼近長安。此後還接連掠襲雲中、遼東等邊地,當時老上單于身邊比較器重漢朝陪嫁的宦官中行說。中行說本出身燕地,熟悉邊地情形,在一次和親時被指派前往匈奴。他並不願去,但爭辯無效。到了匈奴以後心懷怨恨,開始仇恨漢朝,幫助匈奴破壞和親。他針對漢朝內部情況,說服老上單于不斷壯大匈奴,掠奪漢朝資源,採取強化吸收漢朝先進的地方,使匈奴提升了一個層次,與漢朝的衝突危機延續到了漢景帝時期,匈奴與漢朝之間勢必會有一場決定中國歷史走向的大碰撞。

2016年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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