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家輝：從美國夢到中國夢

駱家輝：從美國夢到中國夢

2011-3-10 18:16來源：周末畫報評論 0 條 查看評論 【字體：大 中 小】

　　駱家輝：從美國夢到中國夢

　　在中國公開演講和接受媒體採訪時，美國商務部長駱家輝曾向眾人描繪了一個有水電、有洗衣機、有高科技產品的「中國夢」，這個夢曾經是一個中國台山移民的「美國夢」。現在他帶著它返回中國。他深知，激動人心的故事，總是從看似平庸的小人物夢想開始。

　　他戴著淡紫色領帶匆忙進門，在環形吊燈下露出一個標準的燦爛笑容，你還沒看清，笑容就消失了。條理清晰的講話里沒有一個玩笑，連試圖取悅聽眾的時候都中規中矩，符合中國公開場合的習慣，比如讚美這「美麗而充滿歷史氛圍」的校園，「為中國培養了一大批最具威望和影響力的學者」。年輕的學生們神情認真，看得出，他們當中有人希望成為他那樣的人。

　　為了讓現場氣氛不那麼拘謹，在問答環節中，主持人殷勤地添了一句：「希望有一天看到駱家輝部長去競選美國總統。」

　　「不！不！不！」他幾乎有點著急地大聲澄清，「我（對競選總統）沒興趣！」

　　大家都笑了，這是5月21日上午的清華大學主樓里，美國商務部長駱家輝與清華學生對話時發生的一幕。半個小時之後，駱家輝的這句引語就被google news摘出，放在了搜索他名字的新聞搜索結果首頁。在這個喜愛窺伺、信息飛傳的時代，駱家輝採取了最安全的辦法：在公共場合，把自己的個性深藏在嚴肅的「就事論事」風格後面。在3月的一期《daily show》脫口秀節目里，主持人大衛·斯圖爾特試圖和他開玩笑，駱家輝沒有回應，而報之以公務員的「算賬」：「大家如果不將人口普查調查單寄返，政府將不得不多僱傭70萬人力來進行這項調查。這要花納稅人多少錢？8500萬美元。」

　　有時他必須做一個「模特」，但這不是他擅長的。他友好地聽從《周末畫報》攝影師的「擺布」，從兜里拿出筆撐在臉旁邊，在後來的採訪中，他就一直按著那支筆，把它忘掉了。相比於鏡頭，他在論述、數字、理念、就事論事的商談當中更自如。

　　那些仰慕他的學生們，可能還不太知道他的故事，這故事要從一百年前講起。

　　一英里走了100年的時間

　　「我是一個徹底的美國人。」採訪還沒有開始，駱家輝就在閑談里說。成為一個徹底的美國人，在駱家輝的家庭里，需要走一英里的距離，需要花100年。

　　100多年前，駱家輝的祖父，廣東台山的一位貧困農民，取道香港乘船，到達美國。在華盛頓一座8英尺乘以8英尺的狹小房間內，祖父依靠做一些房屋修理和雜務維生。

　　19世紀中葉，華人移民就開始大批來到美國西部淘金、協助興建鐵路。華工勤奮、能幹，頗獲老闆欣賞，當時加州州長麥道格曾稱讚華人是加州新近接受的「最有價值的移民」。但是，這些來自東方的「打工仔」卻惹怒了白人工人，凌辱、打劫和屠戮華工的血腥事件時有發生，清廷駐美公使陳蘭彬就此曾向美交涉賠償，未果。後來美國更實行《1882年排華法案》，一段時期內禁止華工赴美，並規定在美國的華工不得具有參政議政的權利。中國人還是居於白人之下的「二等公民」。直至1943年，宋美齡在美國國會發表歷史性的演說，使《排華法案》告終。

　　但華人依然是辛勤而「沉默的大多數」。駱家輝的父親駱榮碩是西雅圖一家雜貨鋪的店主，一次他前往紐約辦事，在那裡巧遇一位華人算命先生。老先生看過駱榮碩的面相後，告訴了他一個秘密：他的一位兒子的名字日後會在這個國家廣為人知。但駱榮碩聽聞後十分錯愕，他心想：「怎麼可能？華人能憑什麼在美國出名？難道說我的兒子將來會成為醫生、律師還是工程師？」

　　一個雜貨鋪店主的兒子，一個為人低調、腳踏實地的第三代華裔移民，本可以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為什麼選擇進入政治生活？」這是《周末畫報》提出的疑問。

　　答案是肯尼迪總統。1961年，年輕、英俊的j·f·肯尼迪就任總統，整個美國聆聽了他的就職演說：「我的美國同胞們，不要問國家能為你做什麼，而要問你能為國家做什麼。」「是j·f·肯尼迪總統，他向美國人提出了為自己國家服務的概念。」駱家輝至今還十分清晰地記得那個讓他激動萬分的時刻，「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對政府和政治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當時他只有11歲，夢想形成的年齡。

　　肯尼迪任內的時期，美國也是嬉皮士運動和反戰遊行最為興盛的激情年代，但駱家輝對於當時的各種「潮流」一點也不感興趣，相反，不斷升級的街頭暴力事件讓他開始厭惡，他感到促進一個社會變得更好的手段並不是將問題訴諸暴力，而是需要一群人心平氣和地坐下來，進行理性的商議、談判。「這其實就是為一個社區提供管理服務」，他對政治的定義言簡意賅。抱著當一個社會「服務員」的目標，駱家輝進入了耶魯大學和波士頓大學學習，畢業後進入華盛頓州金縣檢察院。1982年，在受到肯尼迪總統演講感召的20年後，他當選華盛頓州眾議員，開始了自己早年夢寐以求的政治生涯。

　　1996年，駱家輝進入華盛頓州政府的官邸，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位華裔州長。巧合的是，他祖父當年居住的陋室與駱家輝所在的官邸相距只有一英里。每談及此，駱家輝不免心生感慨：「我們經常開玩笑說，一家人花了100年的時間才走了一英里。」正因如此，另一個「美國夢」的典範奧巴馬總統，在引介駱家輝為新任商務部長的人選時，這樣描述他：「他是一個了解美國夢的人。」一個居家男人的政治選擇

　　很難讓駱家輝在採訪中輕鬆地笑起來，除非你談到他的家庭，我們是偶然發現了這一點。

　　如果人生重來，再選擇一次，不從政，你會做什麼？「我可能會選擇做一個水管工，或者是伐木工。」他笑了。我們坐在東方君悅酒店的一個小型會客室里，終於避開了「清潔能源、貿易壁壘」這些辭彙。

　　像一個「徹底的美國人」一樣，他自己動手修繕房子，鋪設電線、燃氣管，乃至修補屋頂。「我非常享受這一切。」不僅享受，他臉上還第一次露出類似自豪的表情。

　　1993年，駱家輝擊敗對手，競選成為華盛頓州金郡的首位華裔郡長，又於1996年競選成為華盛頓州州長。他身上的商人才能得到充分發揮，並重新定義了華盛頓州在國內和國際市場上的地位。「我在加入奧巴馬的團隊之前就已經會見過不少中國的高層官員。」他華人的背景使他獲得中國高層更多的信任。2000年，他成功連任華盛頓州長。

　　駱家輝在波士頓求學時，遇到了自己的首任妻子diane wong，二人的婚姻持續了4年。此後，忙於事業的駱家輝，婚姻上一直是天馬行空。直到44歲，當年還在擔任金郡郡長的駱家輝，遇到了前西雅圖電視台的漂亮華裔女記者李蒙。李蒙顯然激發了看似嚴肅的駱家輝內心的浪漫情懷，事實上，當他浪漫起來，他追求伴侶的創意和資源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最後的一次追求發生在西雅圖的一個傍晚，他和李蒙在一棟高層公寓頂樓的空中花園用餐，這時一架直升飛機緩緩靠近空中花園，一條長幅徐徐垂下，上面用英文寫著碩大的幾個字「monna lee，i love you」。未等李蒙從驚喜中反應過來，駱家輝站起身對她說：「李蒙，你願意嫁給我嗎？」萬家燈火中傳來一片驚嘆聲。兩人於1994年10月15日舉行婚禮。

　　駱家輝的婚姻，《紐約時報》的一篇特寫描繪得十分溫馨：「下午的陽光照進他溫暖舒適的家裡，他的兩個小寶貝，艾米麗和迪倫都還在熟睡，這使得駱家輝的妻子李蒙有了難得的休息時間。作為前電視主播的她，同樣也是華裔的移民，她是如此的聰明、時尚、謙遜。」

　　為了保證和家人有單獨相處的時間，駱家輝無論多忙，每星期都會抽出幾個晚上回家和妻子兒女共進晚餐。讓他更像一個完美的「family man」的是，每天早上，他都會在家人還在熟睡之時就來到廚房為兩個上學的孩子準備早餐和帶到學校吃的午餐，然後才開始忙自己的工作。

　　「人們紛紛來告訴家輝他是多麼好的一個榜樣，」李蒙在一次接受採訪時這樣說道，「他們希望駱家輝能夠去競選更高一點的政府職位。因為他的膚色，人們敬重他，彷彿在他身上看到了美國夢的實現。」

　　作為一個公眾人物，駱家輝面臨過死亡威脅。雖然為華盛頓政府工作是「一件有樂趣的事情」，但在全家開了4個小時的家庭會議後，他不得不放棄競選州長連任……

　　我們還是忍不住要問：為什麼不去選擇競選總統？他微微側頭，停頓片刻：「總統是一個要求很高的工作，需要很特別的人去競選……家庭對於我來說很重要，我根本沒有成為美國總統的願望。」

　　「模範推銷員」

　　5月22日，在天津市區內一家名叫百安客的美國家居超市。駱家輝興緻勃勃地拿起一瓶防鏽劑，現場開始了電視購物的「表演」，他擺齣電視導購一樣的姿態說：「像門、鎖有時不是很好使，滴上幾滴就好使了。」引來笑聲一片。

　　在卸任華盛頓州長後，駱家輝加入了「戴維斯·萊特·特里梅因律師事務所」，主要工作涉及政府對華貿易，駱家輝因此經常都有與中國高層官員接觸的機會。自身既是華裔，工作又涉華頗多，駱家輝離開政治進入對華貿易。《國家》雜誌評價駱家輝為「民主黨最熱心於鼓吹自由市場的人士」。在美國，誰為政治買單有時比政治本身更重要。2008年，希拉里競選美國總統，駱家輝正式宣布支持，希拉里的團隊認為，駱家輝的這張中國臉在選前會贏得更為廣泛的華裔以及其他少數裔的支持。然而，希拉里本人在黨內選舉時即不支倒地，駱家輝這個得天獨厚的資源，轉而受到了奧巴馬的重視。奧巴馬的最終勝出使得駱家輝有了出任美國第36任商務部長的機會。《商業周刊》給出的標題更為直接：奧巴馬的「能源推銷員」。

　　在這極富戲碼的「推銷員」角色背後，卻有著這樣的潛台詞：美國有技術，中國有市場。近年來國內被越炒越熱的綠色能源技術顯示著中國市場對新能源技術的巨大消化能力，這對於美國的能源公司來說，吸引力不言而喻。駱家輝，從華盛頓時期開始與中國高層結交多年，自然是他們最好的代言。但正如《福布斯》雜誌所表現的擔憂，駱家輝可以為中美的公司提供一個高層交流的平台，但是要想取得實質性的成就並不容易。奧巴馬近期提出的5年內就業翻番的目標，但如果說服不了中國加大對美國綠色能源的進口，這個目標難以實現。這是駱家輝肩上沉重的責任。

　　「我時常在想，100年後的歷史書會怎麼寫到我們。」駱家輝看到的是一個中產階級夢想。在中國接受採訪時，他一再描述自己1997年回到廣東祖屋時的親見：農村缺水少電，沒有現代化的生活條件。他描繪一個有水電、有洗衣機、有高科技產品的「中國夢」，這個夢曾經是一個中國台山移民的「美國夢」，現在他帶著它返回中國。他深知，激動人心的故事，總是從看似平庸的小人物夢想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