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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開李安也找不到你要的

文:王大濕 | 圖:源自谷歌

(本文無任何劇透)

李安真是個勤奮好學的導演,在他的新片《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之中,他利用了目前最先進的拍攝手段:索尼最新型的F65攝影機,120幀(fps)每秒的超高幀率和4K下的3D技術來拍攝這麼一部沒有故事,甚至沒什麼情節的片子。要知道普通電影只有24幀。更要命的是,大多數觀眾其實享受不到這麼高精尖的技術,因為滿足120幀4K的播放條件的影院全世界只有5家。比如我看的就是大概60幀/2k/3d的版本。

So Why?

我想來想去,覺得李安自己說的有道理,他說如果不採用這種技術,大概就不會拍這部片子了,因為影片所採用的影像格式被命名為——「Immersive Digital」(沉浸數字式)

尤其是其5倍於一般電影24fps的幀率能讓觀眾體驗比普通電影多得多的細節。這可能就是李安想要的——沉浸。這部片子不同於李安之前拍攝的任何一部電影,也不同於看99%的好萊塢電影,這其實是一部絕對主觀視角的忠實記錄感受的電影。看完這部片子最大的感受是這些技術讓你能更沉浸在角色身旁,和比利林恩在一場球賽的時間裡經歷了人生最重要的心靈掙扎,而非慣性思路理解的技術就是更刺激的過山車似的特效。我對這部片子最大的興趣是李安到底如何說服投資人把這樣一個一點也不好萊塢,一點也不政治正確的片子搬上銀幕的。

《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是李安的一次實驗。眾所周知,VR和人工智慧是繼移動互聯之後的下一波浪潮,而李安的這次實驗,更像是在電影里率先引入了VR的臨場感覺,在中場演出時,觀眾彷彿就是和比利一起站在舞台上,看著碧昂斯扭動的屁股,聽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包裹在絢麗的焰火之中……

這種感覺無法描繪。

而我此時也想到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為什麼他能得奧斯卡?為什麼他還在這麼勤奮好學地拍電影?李安和中國導演的區別在哪?

在中國和奧斯卡相關的話題一定有李安的華人身份和奧斯卡之間的神秘關係。這個話題往往直接導致的交鋒就是國產導演登不上國際舞台的諸多理由。骨子裡,中國人最希望看到的結果不僅僅是華人導演在世界範圍的認同,更希望看到純大陸產導演地道的中國文化為題材的作品得到世界最高級別的頂禮膜拜。但無論對國產導演、本土藝術家、設計師,即使酸葡萄心理如何強大,都不得不面對的現實是,在特定的歷史時期內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這個背景下,文化帝國主義的怨念也成為最容易找到的黑鍋。持此態度的人馬上便會陷入另一個無法釋懷的尷尬是,日本在傳統和現代之間,在本土文化和國際層面的結合上已經走出了這個陰影。無論是武士道、浮世繪、柔道、忍者、禪宗、和服的傳統日本文化還是黑澤明、三宅一生都已經成為西方人耳熟能詳乃至頂禮膜拜的文化甚至時尚。而中華文化元素還在許多方面停留在增添些異域風情和照顧票房的配角地位。

有人評論李安說他的「大腦一邊是中國思考模式,一邊是美國思考模式。《斷背山》、《卧虎藏龍》、《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成功證明他可以在兩種文化間遊刃有餘」云云,這等於說正是因為李安的分裂才令他能夠成為獨一無二的導演。大多數中國觀眾都不自覺地持有這種觀念。這種一分為二把李安切開的想法恐怕只是一廂情願罷了。中國人最容易記住的是中華文化的特殊性,最容易忘記的是審美並不分國界。李安擁有不同的文化背景的價值不在於他能夠跳出中國文化的圈囿,而在於他能跳出以國區分文化的局限。這與眾多設計師和藝術家們從未間斷尋求一切差異文化的特色以標新立異膚淺的刻意為之天壤之別。

用文化和國籍標籤割裂藝術永遠是誤解和憤懣不平的前提。打上中國標籤的大陸名導只會讓自己被民族大義、愛國主義畫地為牢。這是不折不扣的種族主義。在任何時候,任何地域和文化中,好的故事,好的視覺,好的演技都是不分國界的「電影普世價值」。《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和《飲食男女》、《卧虎藏龍》貌似類型完全不同的三部電影,但就編劇和講故事的技巧而言,在結構上幾乎完全相同。《飲食男女》中的眼花繚亂的中國菜,使故事有了一個讓觀眾有審美上的滿足和驚嘆的理由,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絢麗的3D效果和《卧虎藏龍》的打鬥也起到了同樣的作用,這都是電影好看的基礎。而這三個故事本身符合同樣的敘事手法,為高潮預埋著一個巨大的坑。完全符合羅伯特·麥基劇本創作所謂的危機、高潮和結局的原理。高潮帶來的震撼對於這三部片子都是事先潛伏的陰謀總爆發,並以李安擅長的形式在高潮中瞬間揭示。這種引人入勝的魅力難道分需要分國籍嗎?

正如好萊塢和奧斯卡的美國背景只能證明好萊塢奧斯卡在美國,卻並不妨礙全世界愛看好萊塢和對奧斯卡的認同,美國偏見如果存在那隻能說「幸好是美國偏見」。奧斯卡鍾情李安不是因為李安拍的片子里有多少中國文化的背景和多少迎合了美國人的矯情,而是因為他講的故事有多感人,他的畫面有多動人,他對電影的理解引發多少的共鳴。

中國人喜歡說「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這句話最大的錯誤是它自覺不自覺地忽略了愛情沒國界、高潮也沒國界、感動沒國界、時間和空間中的萬物都沒國界。國界更不應割裂出不同的世界。任何不受壓抑的人性的自由綻放都是認同的最高標準。如果這就是歧視,好萊塢、戛納、柏林、東京都會完全相同。因為藝術必須是自由的。對人類社會的共識越深刻,反而會越珍視自身所處的文化中那些關於自由的微妙感受。在這個角度上,李安和大陸導演不在一個語境之中,所以被很多人想當然的切成了兩半,因為他們自己沒有另一半。

李安是幸運的,不用背著民族主義的大纛,不需要為劇本的審查而廢棄好故事。

李安用《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中的技術實驗再次證明了他不是少年派里那隻困在船上的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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