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被拋棄，於是我選擇先傷害你

原題：海浪是個孩子

文：吳曉芬（默默）

編者按：我們每個人出生都在追尋溫暖和愛，但是又害怕被拋棄和受傷害，在經過一次次的嘗試和傷痛之後，我們終將成長。故事中的小海浪，似乎就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

海浪從出生以來其實都沒有離開過大海母親的懷抱，可是他一直都感覺到自己是被大海母親拋棄的孩子。海浪從擁有自我意識的時候開始就在尋找他內心缺失的東西——親密感。就像一個嬰兒需要通過母親的眼睛來看自己從而認識自我和感受到自我的存在感一樣。因為這種被拋棄的感覺，海浪內心有著深深的孤獨，空虛和憤怒，他需要尋找那種自我的存在感和某種被稱為愛的東西，於是他開始在茫茫的海洋中開始了永恆的尋找。

如果你說海浪長的是什麼樣子，嗯，你見過大海上的海浪嗎？不，那樣並不足以形容海浪的樣子,你看過宮崎峻電影的《懸崖上的金魚姬》嗎？嗯，沒錯，波妞在大魚形狀上的海浪上奔跑的樣子，那個大魚形狀的海浪就是他的樣子。外表上他長的非常可愛非常活潑。但沒有人知道他內在充斥著孤獨、空虛，脆弱。

他奔跑到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只要他能夠去到的地方。剛開始他遇到了一隻海鷗，這隻海鷗對他非常友善，於是他們每天都在一起玩耍，海浪和海鷗都彼此很喜歡對方，海浪很快覺得海鷗是這個世界上最美最好的「人」。不久，海浪開始變得很依賴海鷗。他希望時時刻刻可以和海鷗在一起，當他見不到海鷗的時候，他會無時不刻地想念海鷗。他對內心的這種感受無法控制，雖然他不知道是為什麼。有一天，海浪看到海鷗和另一隻海鷗在一起，看到海鷗很幸福很甜蜜，他很驚奇也很沮喪。

他問海鷗：「為什麼你要和另一隻海鷗在一起呢,我希望永遠和你在一起。」

海鷗說：「傻孩子，我談戀愛了，我感覺很幸福，以後你也會和我一樣談戀愛想和對方在一起的。」

海浪說：「可是，我只想和你一直一起啊!你不要拋下我好么?」

可是海鷗需要把更多的時候留給那一隻海鷗，海浪感覺到孤獨和被拋棄，同時，他的內心有著強烈的憤怒。

他心裡的是：你怎麼可以拋下我呢?你本該好好地對我，和我在一起的！你這樣對待我，我會讓你後悔的。

可是他說出來的卻是：「海鷗，你是我見過的最丑最讓人討厭最差勁的海鷗，而且你心腸惡毒。全世界的海鷗都不會喜歡你這樣的海鷗的！我從此以後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可海浪的發泄和憤怒並不能平息他那種被拋棄的絕望感和空虛孤獨感,他找了一個非常非常巨大的礁石,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一頭撞過去——瞬間，他粉身碎骨。

隔了許久，海浪醒過來，發現自己仍然沒有「死掉」,他多麼地沮喪，這彷彿是一個永恆的詛咒，他不能殺死自己，也就意味著他不能結束自己的煩惱和痛苦（他覺得如果他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煩惱和痛苦也會跟著消失）。這,彷彿是一個永恆的詛咒。可是他實在是太痛苦了，他實在是太憤怒了，他一次又一次地用盡全力，找最最結實的礁石企圖把自己撞碎，他確實做到了，但是他依然會在大海母親的懷抱中醒過來。海浪並不知道，大海母親一直在看著他，可是他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在海浪的心裡，在情感的層面上，它是一個孤獨的棄兒，在無盡的海洋中流浪著。

雖然經歷過創傷，但是尋求內心深處的「親密情感」,也就是最初始的「母愛」一直都是他內心深處渴望的，既然無法死去，內在的渴望也無法熄滅，它只好跟隨著內在的渴望繼續踏上尋找之旅。海浪經歷了許多，過了許多許多年，它不斷地遇見和失去，不斷地在驗證著內心的悲傷，空虛和孤獨，它從來不曾停止過憤怒。它不能讓憤怒停止，因為那樣的話它會感覺到內在的悲傷和脆弱和破碎感。

有一天，他在一個海灘發現了一隻石頭罈子，這個罈子很特別,因為它對海浪說：「海浪啊海浪,你的媽媽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只是你感覺不到她,你感覺不到她是因為她化作了整個大海支撐起了你的存在。你看，你的身體不正是你媽媽的樣子嗎？如果你愛自己的話，你也就感覺到媽媽對你的愛了。」

這話並沒有進入到海浪的心裡，海浪對媽媽的感覺很冷淡，他並不想去想起有關這個詞的一切。罈子的話沒有撼動海浪內在的感受。它的感受已經存在了許多許多年，比這個罈子存在的時間更為久遠，罈子的話就像是雨滴落在大海一樣無關痛癢。可是因為罈子的友愛，海浪開始依賴它，那種複雜糾結的情感不久又開始重現。海浪嘗試著許多次去推這個罈子，他發現，這個罈子絲毫不動，它不像海歐和其它動物一樣會飛走或遊走，或是死去，它總是在那裡，從來不離開，它好像很堅固，而且也不會拋棄他。嗯，這個罈子讓他感覺「比較可靠」。他需要這麼一個不離不棄的存在,讓自己可以依偎。但是海浪內心並不真正地相信這個罈子對它是不離不棄的。他一年又一年地用憤怒和力量來衝擊這個罈子。

每一次他親近它的時候,它感覺到他的憤怒和被推開。儘管許多年過去了,罈子在海浪年復一年的衝擊和攻擊下千瘡百孔，漸漸被侵蝕。罈子已經不再對海浪說話，只是任他衝擊。但罈子的沉默換來的是海浪更大的憤怒。或許海浪親近它的方式也只有憤怒吧，至少這是一個理由。

海浪渴望去親近它,渴望它一直在那裡,可是他也害怕重複被拋棄的感覺,所以他選擇不去信任,因為信任會導致更嚴重的傷害,所以海浪選擇用憤怒和攻擊和對待罈子,並且以此來證明和感受罈子一直在那裡。當然海浪並不知道,他只是一直在這種渴望和恐懼的感受中搖擺,一直在憤怒和孤獨的內心中起落。

海浪沒有意識到他的內在有一個堅定的信念：我會被拋棄。海浪無法真正地去愛，去與另一個「存在」產生親密關係和愛的感覺。海浪一直都在恐懼被拋棄當中.內心習慣並且一直在重複著孤獨和空虛感。

終於有一天,罈子被侵蝕得快消失了。海浪說：「看吧,我就知道你不會一直在那裡陪著我的，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離我而去，我的想法是對的，時間印證了！」罈子只是繼續沉默著。海浪又成功地強化了原有的信念和感受，繼續在茫茫大海中孤獨地漂流尋找。

又過了許多許多年,又過了許多許多年,海浪遇到了一隻海豚，她對他說：「傻孩子,你媽媽從來都沒有離開你,而且她很愛你,你知道嗎？你尋找的不就是她的影子嗎?可是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你啊，因為她已經化作了整個海洋支撐了你的存在。你的媽媽沒有拋棄過你，但是你的感受告訴你被拋棄了。你的感受不是真相，你知道嗎?」這些話和罈子所說的話多麼相似，此時的海浪若有所悟。

一時間海面風平浪靜。

在漫長的歲月的變遷和經歷中，海浪已經不再是那個孩子，他開始慢慢地看到自己，找到自己，他已然成長。對於罈子或海鷗來說，曾經陪伴過海浪，即便不得歡喜善終，它們明白海浪有他自己的選擇和路要走。那條自我成長之路有多長，只有海浪自己走過才知道。經歷累聚成為成長的力量，像一顆種子，沉睡多年之後，積攢了足夠的力量破土而出。

謹以此文獻給所有的邊緣人格障礙患者和嚴重親密關係障礙人士。

責任編輯：小二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