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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晚年

奶奶今年多大年紀了?記不清了。對於奶奶的年齡一直都沒能記住,依稀記得是六十五歲左右了。

清楚的記得,上一次對奶奶思念的惆悵。那是一個多月前的四月份的一天傍晚,獨自一人到小山頂上散步的時候。那時,夕陽的晚霞即將來臨,天空一片澄明,潔凈如水洗。當遇到那片菜園子的時候,呆望著眼前開了花的菜,高高舉起的洋蔥桿上,朵朵白色的小花,正望著天邊的夕陽,靜默不語。忽然的,一時間種種對奶奶的思念齊齊湧上心頭。這不是我最熟悉的,曾經最愛的菜園了么?哦,那是奶奶的菜園子。奶奶的音容笑貌,開始浮現在眼前。記憶中,和奶奶共渡的時光開始在腦海里倒帶,閃現。原來,奶奶始終住在我的心海深處,只要一個按鈕輕輕一觸,記憶就開始倒帶,翻江倒海的湧來。是我真的很少思念你嗎?不,心底里的有個聲音在對我說,你從來都不曾想要忘記過她,只是終日的庸庸碌碌,讓人忙亂了手腳,來不及想。

現在,我開始越來越思念起奶奶,那個遠在家鄉的老婦人,一位孤獨的老人。

即使記性不好,一直記不清奶奶的確切年齡,但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我想,早已是刻畫在心裡了。始終有個慈祥善良的老婦人的形象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又想到她如今的處境,心境難平,哀嘆憂傷。很想要把對奶奶的思念,通過指尖述說一番,以聊表內心的惆悵,無奈。

奶奶十六歲就嫁給了爺爺,一生共生育了四個子女。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在她那個年代裡,這不算多,也不算少,還有的人家生了七八個,甚至是十個孩子的。第一胎不知是什麼原因,胎死腹中。(後來聽奶奶說的)於是,我的父親成了家中的老大,還有兩個叔叔,最小的就是我的姑姑。那時的年代,卻吃的少喝的,到處都是貧瘠的泥土地,能夠一家人填飽肚子的,已經算是小康生活了,只是鮮少有人頓頓吃的飽飽的。甚至是還遇上過那個年代裡最艱苦的,就是到後來土地里也沒有東西可吃了,大家就想法設法的找東西來填飽飢腸轆轆的肚皮。麥糠,吃過,草根,吃了,樹皮也被人拔下來拿回家煮煮吃掉了。那個時候,我的爺爺有天被餓昏死了過去,大家驚慌失措之中找來了他的母親(我該稱呼她太奶了)。用手摸摸,看看,還有氣,還有救的希望,就趕緊的趕路到兩公里外的村支部,討來一碗麵糊湯,就是靠著這碗麵糊湯,救了爺爺的命。一碗麵糊湯,又給了爺爺生的希望。一個脆弱的家庭又有了一家之主,無論如何,只要一家人都在一起,總是好的。那時學費才幾毛錢,讀書的孩子都是馬馬虎虎,沒有太多的念想。家裡的老大上到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不肯去了,家裡的大人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總是被家裡人打了一頓後,又拎著小板凳去學校了,沒有兩天就又把小板凳給拎回來了。「上學要每天好好的上,又把板凳拎回來做什麼?給我拎回去!」不願意,又是一頓揍打。回去,又回來,如此往複了幾次,大人也灰心了。「哎呀,家裡的負擔重,讀書有啥用啊,給他念書他自己不情願,怪不得我們了,我們也是盡到責任了,就隨他去吧。」就這樣,小學三年級成了父親終身的文憑。後來我問父親為什麼那時不願意讀書,他說,老師教的數學讓人稀里糊塗的,聽不懂,也學不會,老師還喜歡用竹竿子敲頭頂。至於姑姑和兩個叔叔,也都是讀到小學二三年紀就「畢業」了,為的是家裡拿不出學費了。就這樣,奶奶的幾個子女都沒有在文化上有能耐的。值得欣慰的是,現在,他的二兒子在家鄉的鎮上買了套房子,前面兩間門面房,用來自己做生意,小日子過得還算是過得去了。最小的兒子,早在多年前跟隨自己的老丈人在浙江湖州靠收買廢品為生,幾年下來積攢了點錢財,現在已經在那裡買了房子定居了。至於大兒子,也就是我的父親,幾年前在老家開了個廠子,專門養殖蛋雞,賣雞蛋。現在,唯一留在奶奶身邊的最近的人就是她的大兒子,我的父親。我與弟弟常年在外,母親一個人在省城居住。就是這最近的距離,也是一個在池塘的這頭,一個在池塘的那頭,遙遙相望。就連遙望都成了奶奶生活里的慰藉。每當奶奶走出家門,總是習慣性的望向池塘的那頭,看著她的兒子門前都有些什麼動靜,看能不能看到她的兒子,還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並不是完全的孤苦寂寞,還有個最親近的人在自己身邊。本來奶奶還是有個伴的,那就是自己的老伴。爺爺在世的時候,老兩口守著幾間房屋,一個院子,一片菜地,幾畝天地,還有一群的動物,雞,貓,狗,相伴。兒女婚嫁的大事都早已心定,娶親嫁娶的錢也還完了,自己掙錢自己花,過年的時候,孝順點的還能給點,日子過的還算清凈。只是,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出現。那天,父親打來電話,語氣很是沉重。「XX,你說咋能,你爺啊,得了這樣的病,是胃癌,他去醫院檢查身體,才知道的。挺嚴重的了。」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一時沒有緩過神來。是夢吧?是在夢裡吧?好好的爺爺,突然就快要死了?這是真的嗎?日子過的一直都是波瀾不驚的,這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不相信,我一點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可是,這下是真的了。我的爺爺得了重病,就要死了。任誰也想不到的吧。爺爺這一輩子,沒啥愛好,就是有兩個愛好,抽煙喝酒。煙是每天都得抽,酒是每天都得喝。想想,這下辛勞了一輩子是該享點清福的爺爺,就這樣被劣質的煙酒給害了。現實的問題就擺在眼前,任神也無力回天。知道這個消息後,爺爺的心情也是很不好,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望著眼前看了一輩子的田野,流淚了。我從來不曾看到過爺爺的淚,這也是回去之後奶奶告訴我的,那淚,凄楚,悲哀,恐慌的淚,不止一次的划過爺爺枯瘦黑黝的臉龐。綠意盎然豐茂的田野上,灑下了爺爺一生的辛勞汗水,收藏著爺爺此生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凄迷。有愛有恨,縱使是恨,現在老天也要收回這恨的權利了,該怎麼辦?還能做什麼?無數次的問,問這天,問這地,問這鐘愛了一生的泥土地,還能再來么?不知道,有個人現在如此的痴迷,眷戀著么?還能像從前那樣,再在你寬厚的臂膀里,述說今年的豐收么?縱使累彎了腰桿,晒黑了臉龐,雙手長滿了繭子,又算得了什麼?是要還有生的希望,還能活著,該多好,活著,多好啊!看看這田地里,有自己付出的豐茂,看看原野上,有自己勞頓的身影,看看貓狗還在圍著自己轉,裊裊煙霧還在青瓦之上,旋轉,騰空,慢慢的擴散,模糊了,消逝不見了。。。。。怎麼就不見了呢?怎麼找也找不到了?到哪裡去了?多麼熟悉的一幕幕,漸漸的離自己而去,這世間還有什麼能夠永久,就連這活著的生命都不曾屬於自己了,到最後還不是一樣的歸還給了泥土地么?泥土地啊,泥土地,你是永世的生,縱使還有來世的相遇,可生的人只願此生躺在你寬廣的臂彎里,靜看繁星點點,點亮夜的黑暗,幻想著這一生一世啊,只願做你的奴。可就連這生的卑微的願望,也不願應答,留給黑夜裡,滿滿的傷心,清絕的淚。如此決絕,一顆飽經風霜,凄迷孤苦的心,怎堪承受啊!當了一輩子村長的爺爺,性情剛強,在自己的親近的人中,從不輕易的袒露自己的心扉,只在這個陪伴了自己一生的人兒面前留下了多少的傷心絕望的淚。一個月後,帶著絕望,帶著萬分的不舍與留戀,被病痛折磨的不堪忍受的爺爺,還是走了。從此這世間便多了一個孤苦的老人,多了一顆凄楚迷茫的心。紅塵的煙火里,又有一個飽經孤苦折磨的靈魂。

自從爺爺去世後,叔叔一家回來陪奶奶住了不久又都離開了。那天奶奶又悲痛的抹著眼角的淚說「你們說說,這下怎麼能啊,他們馬上又都要走了,都要走了,就剩下我一個了,該咋活啊,他突然就這麼走了,我一個人天天在這屋裡呆,也不好過啊(奶奶的意思是說爺爺剛走,這幾間屋子一個院子都沒有人影了,她心裡頭害怕。)」說著說著,哭的越來越是痛心難過。此後奶奶的生活完全的變了樣,走到哪裡都是一個人,再也找不著那個人了。但每晚又害怕的不行,怕極了那個每天和自己睡在一個床上的人,怎麼就變成了鬼魂,不知會不會趁著夜色漆黑之中溜回家來找自己。小時候,都聽說過關於鬼魂的故事,自然是怕的要命。知道人死了之後都是摸不著的可怕的鬼魂,那魂魄是可以遊盪的。對生前的事情可都是有記憶的,活人遇到他們都不會有什麼好事的。現在,我們知道這世上是沒有什麼鬼怪的,都是大人們瞎編出來嚇唬小孩子的。爺爺去了以後,奶奶仍然堅信,哪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爺爺的魂魄會回來找自己。於是,每天只要天色暗下來,心神不安,恐慌的奶奶就把所有的門都關的緊緊的,甚至是放上桌椅板凳,把一隻貓用繩子拴在自己的床頭。當然,她已經換到另一間屋裡去住了,床也換了。自己睡覺的房間的門也找人來定了個門栓,每天晚上從裡面要插上兩道門栓,原先是有一道的,只是奶奶還是擔心它不夠牢固。「每天晚上,只要天快黑了,我就吃好收拾好一切,天黑我就把門插上,上床睡覺啊,門窗我都關的緊緊的,怕是夜裡有個什麼響動,我都怕的不行啊,只聽見這心裡頭啊,哐哐哐的跳個不停啊,要是有個電話鈴聲響啊,我都不敢起來接啊」。說到奶奶說這些話的時候,已是半年之後了。「白天還好過點,我可以走動走動,找個人呱啦些話,就不覺得什麼了,只是這一到晚上啊,就難過了,心裡跳的很厲害。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啊」自打這事發生後,奶奶的好日子可算是沒有了。一陣子的悲痛過後,就是憂心忡忡的,提心弔膽的。實在是心裡的悲痛惶恐折磨的很難過的時候,奶奶就打電話給遠在上海的姑姑,述說著心裡心扉。後來,姑姑回來陪奶奶過了一陣子,又回去忙活自己的小家了。姑姑也是個心地十分善良的人,當然想把奶奶接去和她一起生活。可是現實讓她只能無奈的哀嘆。她在上海的小家,我見過一回。那是上海一處郊區的老房子,一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間,位於二樓,裡面有張大床,一家三口就擠在這張凌亂的大床上,位於背後的床頭的柜子上堆放些衣物雜物,還有兩張破舊的桌子,上面都是些鍋碗瓢勺,油煙醬醋。旁邊是張低矮的小床,除此以外,再無任何的家當,也沒有地方塞。房屋中間,還好有片落腳的地方。姑姑原本是在老家帶孩子的,只因丈夫在上海打工就跟隨來了,又超生了一個兒子,才兩歲,之前生了兩個丫頭,都留在老家讀書。姑姑整天帶著孩子,也沒有什麼工作,一家人的擔子全都落在姑父的身上,可想而知,生活里都是艱辛,還有焦慮。姑姑很想,很想的,我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想要把奶奶接到她身邊生活,然而現實的貧困像是一股草繩,緊緊的束縛著她的手腳。電話,還是一個接一個的打,打給遠在外地的兒子,打給遠在他鄉的女兒,述說著自己內心的苦悶惶恐。打過之後,惶恐孤寂的日子,還得繼續自己一個人,獨自面對。生活的現實,有時讓人恨到骨子裡也無濟於事。那些艱難困苦,凄楚孤寂的夜啊,奶奶終於熬了過來,一個人,寂靜的夜,落寞的夜,讓人黯然神傷的夜。

依稀記得,今年回老家過年的那天,我送奶奶走出門口,池塘的水泛著微微的冷光,一片枯敗的水草,凌亂的散在水邊上。我不舍的和奶奶聊幾句家長里短。「奶啊,你過年在哪過的?」「在哪過啊,還能在哪過啊,過年我自己在家吃的餃子」我的心頭一絲涼意襲來,一個人在除夕的大年夜吃了一碗餃子就上床睡覺,能睡的著嗎?奶奶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里低沉,全是凄迷的神情,我深深的感受到這背後的憋屈,無盡的辛酸。「啊,奶,你咋一個人吃餃子呀,怎麼不來我家過?」「哎,過年那天你爸叫我來了,下午我在你家做了會,你媽在忙活,忙好要吃飯了,你媽說要在這吃飯,自己回家去拿碗來。我就回去了,路上我想想要在你家吃飯還要我回去拿自己的碗,我想還是不吃了吧。就回去沒有來了。」說著說著,奶奶低垂著的雙眼裡噙滿的淚水,終於滾落了下來,像是斷了線的珍珠,顆顆砸落在我的心坎上。凝望著奶奶哭紅的雙眼,我像是個不知所措的孩子,除了一點安慰,上帝,請你告訴我,我還能做些什麼,才能讓一顆受傷的心,孤寂凄苦的心,能夠好受些?沒說上兩句,奶奶就低頭走了。也許是怕屋內出來的人撞見自己的模樣,終究是有點不好的。我的心裡,涼涼的,凄楚的,也是辛酸的。就像奶奶的心,被冰封的心。始終沒有暖陽的愛撫。長長的池塘梗岸上,我目送著奶奶緩慢的背影,心裡早已是錯亂不堪,慘白的泥土,是不是就像奶奶的生活的顏色?一條矮壯的黑狗,緊緊的跟在奶奶的身後,既不蹦躂,也不跳躍,只是抬頭望望田野,那裡埋藏著它熟悉的人兒。低頭緩慢的,緊緊的,跟隨著,我想,這忠實的狗,該是懂得它主人的心思的吧,不然怎麼也會垂頭喪氣的走路,沒有一絲的活躍,每天跟在主人的身邊,不離不棄?我想,只是我想的,這狗定是有靈性的。

忘不了,忘不了,始終忘不了,奶奶辛酸的淚。那一碗餃子的滋味,我不敢,也不忍去想。那種難以吞咽下去的辛酸,是否讓人憋屈出了眼淚。以往的年夜飯糰圓的熱鬧溫馨,如今卻讓人不忍再回味。想的多了,都是一把又一把的清淚。只是一個翻過去了一個年啊,昔日兒孫滿桌的情景是無論如何再也不會有了,而今,只剩下了一個孤苦凄楚的老婦人,對著凋殘靜寂的房屋院落,滿懷辛酸的回味。

這兩年再看奶奶,是越來越老弱了。銀髮已經爬滿了她的頭頂,遮住了以往很多的黑頭髮,整個看上去都是白色的了。身體也是越來越弱了。記得那次回去,奶奶和我聊天,很多的時候還是說說她心中的話兒。

「自打他(爺爺)走了以後啊,我這心裡跳的一直厲害啊。」

「奶啊,那是夜裡太安靜了,你能聽到心裡撲通的跳,很正常啊,你別總是瞎想啊」

「嗯,不是那樣的,我能感覺的到,就是跳的厲害,有時心裡不得過,慌慌的。我也去看醫生了,醫生說我這是得了一種什麼病,就是這個心裡跳的問題,和我想的一樣,我總感覺是自己這身體有問題啊。」

「你去哪裡看的醫生啊?」

「就是前面村裡的那個GX,他還叫我姑,姑的呢,說是我心裡有這個病,給了我開幾盒葯吃,我都吃藥吃了好幾百塊錢了。」

「奶,你要是感覺身體不舒服,你就讓二叔或是我爸帶你去縣城的正規的醫院去做個全身的檢查,別老是相信村裡的小醫生的話呀,那些錢自己留著買點好吃的。那次你去縣城做了檢查了吧?」

「嗯,去了,那是你二叔帶我去的,都檢查了,也沒有什麼」

「對啊,那就沒事,你別瞎想了,你這都是心病啊,我看。」

「現在,我老是感覺自己心裡有問題,天天跳的厲害,你說是晚上太安靜了,可我白天幹活啥的也都能感覺到是跳的厲害啊」

「奶啊,那是你想的太多了,要是有個人天天陪你說說話,就好了。」

「是啊,我也這麼想啊,哪有啊,你們又都不在身邊。就我一個老媽子孤零零的在這屋裡,要是哪天有個啥事,誰能知道啊」說到這裡,奶奶黯然神傷。「有一天啊,我正在拿著鐵鍬鏟院子里的地,突然的就感覺天旋地轉的,兩眼一閉,就暈倒了。後來醫生說我身體有點弱。還有那天,我又覺得身體不舒服,打電話讓那個GX來給我看看,他給我掛了兩瓶吊水,我說你爸呀,要是有空來給我看看,他說忙,哪有時間啊,沒來,我就想著,我一個人,要是上個廁所什麼的都不方便啊,我就沒敢喝水,再渴我也忍著,不喝。後來,那個A從這門口過,聽我這麼說,她就說可以陪陪我,幫我看下吊水,她就來屋裡坐了會,我這心裡呀,也好受多了。」

「奶啊,水是要喝的,身體需要,身體缺水一樣會不舒服的,水是要多喝才好啊。你晚上怕起夜,白天可以多喝點,晚上就不喝了。」

奶奶說著心裡的話,說完之後,就是長長的一聲嘆。

那次回去看她,她又說身體不舒服,我便帶騎著機車帶她去鎮上的醫院檢查。那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只是讓她長大嘴巴,看看,又詢問了她幾句,也沒說什麼,就說給她開幾盒葯吃,我拿著那個醫生開的藥方去另外個窗口拿葯,整整的一袋子葯啊。去他大爺的,這黑心的醫生!有病沒病都要讓人把葯當飯吃,沒病也要吃出病來了,是葯三分毒啊。就這樣,奶奶也是稀里糊塗的的聽信醫生的話,吃藥就會好了。我很想,很想把那大袋子的葯丟掉,告訴奶奶這些葯吃了也沒什麼用,我寧願用這些買葯的錢,甚至是更多點的錢給她買營養品補補身體,可是生病的念頭就像是在奶奶的心裡的生根發芽了,奶奶非要說是自己身體不舒服,心裡整天跳的厲害。其實,奶奶的身體那次檢查過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孤苦的她啊,想的太多太多,快要把自己折磨出心病來了。那天,奶奶告訴我的事讓我感到驚喜,之後是長久的沉默,無奈。

「那天啊,你小爺來了,他和我說要不我和他一起過。」

「哈哈,小爺有這個意思?那不是挺好的嘛,奶奶你就和小爺你倆過唄,挺好的,有個人能陪著你啊。」小爺是爺爺兄弟之中最小的一個,爺爺是老二,還有一個大爺。小爺從很多年前,應該說是他年輕的時候了。那時他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可是他的媳婦卻離開了他,可謂拋家棄子,遠走他鄉。就這樣,一個年輕的男人又當爹又當媽的獨自操持那個小家,帶大三個孩子。他的媳婦另嫁他人,又生了幾個孩子,其間回來過幾次。現在的小爺已是個白髮老人了,也有六十多歲了,兩條腿還是那麼的臃腫,幾十年來一直如此,不知是什麼原因,也許當年就是因為這兩條臃腫醜陋的雙腿,那個小奶狠心離他而去的吧。小爺一直和他的小兒子一家住在一起。他的小媳婦也很少做飯,都是他來做,家裡但凡有什麼活,他也是必不可少的勞動力。好在一幅身子骨還算硬朗,行動自如。這艱辛乏味的一生就快這麼過完了,心裡積蓄了一輩子的話語竟沒有了述說的地兒,也是孤單寂寥了大半生的時光。一個人的孤苦煩悶,心中的千言萬語無人述說的惆悵,愁白了雙鬢。我想,小爺啊,他定是懂得奶奶的孤寂憋悶的心情的。

「哎,我咋去和他過啊,就是我也有這個意,也是不能啊。」

「那有什麼不能的,我覺得你和小爺在一起過挺好的,況且小爺那個人挺好的,也是仁慈善良的,脾氣也好」

「你是不知道啊,你二叔他們也都知道這個事情,你二嬸子就說要是我和他在一起過,他們就都不養我了(就是每年給奶奶點生活費,那也是少的可憐),真到那時我是更難啊。」

「怎麼能這樣啊,他們也是知道你一個在這裡孤寂的很,你們兩個老人又都是一個人過,現在湊和在一起做個伴,這多好的事啊,他們幹嗎這麼阻攔?」

「哎,他們是怕要是我們在一起過了,別人都是會說他們閑話的。」

「就為這個?這算什麼事?要是那些個無聊的人愛說啥說啥,誰能體諒你們的苦處?孤零零的一個,他們倒是好吃好喝著,也不管你,太自私了吧。」鄉風淳樸,那是往昔了。現在,無聊的鄉下人開始不安分了,總是想要找點飯後的談資,誰家的一點動靜,都能引起他們濃厚的興趣,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三道四,樂此不疲,以此來填補他們空虛的心靈。可我,還是要承認奶奶是短了這個念想了,為了兒媳婦能給自己點生活費,奶奶把自己的悲傷又吞到了肚裡。一絲跳動著的火焰,被流言蜚語掐滅了。

「你老答老媽他們說要我實在不行就上他們那裡去,和他們過。」

「噢,對啊,奶奶,那你就去吧,老媽心腸也好,不會太難為了你的。」老答是奶奶的小兒子,老家都是這麼稱呼的。老答和老媽的心腸還算仁慈,孝順,比那個小氣刻薄的二叔,心思慎重的二嬸子一家要好多了。自從老答成婚來,一直和爺爺奶奶住在一家,沒有分過家。老答一家現在浙江湖州買房安家了,很少回來。

「那也不行啊,要是天天在一起生活,哪有不磕磕絆絆的?要是飯燒的不好,你老媽那個嘴啊,有時也是愛說的。還不如我自己倒落得清凈。」

「奶奶啊,行了,這家不就是幾間破房子么?有啥還好留戀的?我看你就是捨不得樣。」

「哎呀,現在我是哪也不想去,外面再好,我也不喜歡,還是家裡呆著好。」奶奶語重心長的又了口氣,「你爺剛走那會,你二嬸子就說要我上她家給她帶小孩,她要去街上的一家工廠里上班,她家還有養的一窩豬,還有雜七雜八的活,那多麼,我去哪有閑的時間唉,再說帶小孩那也是操心的很,萬一有個什麼閃失,我還能活么?」

「不去,不能去,奶奶,你要是去了,那可是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二嬸子那個人我們可都是知道的。二叔家裡有三個孩子,前面兩個都是丫頭,去年又超生了一個兒子。手裡有了點小錢,前兩年在鎮上買了套房子。從小我和弟弟對這個二叔的印象就不是很好,他不願意做的事情,譬如雪天里,他怕冷,又怕路程的遙遠,對我和弟弟連哄帶呵斥,要我們去鎮上給他的丫頭送鞋子衣服,那時那個小妹妹才幾歲,在她姥姥身邊。我和弟弟滿懷委屈痛恨的心情,踏著白茫茫的雪地,走了那麼遠的路。而他,在家裡窩著舒坦。

想起去年的那個時刻,我的心情依舊是如此的沉重,如此的憂慮這奶奶的生活。現在身體好點么?每天過的怎麼樣了?現在連個電話也打不通了。我問父親才知道奶奶好不容易盼來兒子給他買個小手機,不知道怎麼的,就打不通了。是信號的問題么?還是這手機是個不靠譜的東西?總之我打了幾次都是無法接通。我讓父親試著給她手機關機再開機看看,依舊是無法撥通。經常惦念的電話那端兒,始終是沉默著的了。是不是在逗人玩兒?總之這一點兒也不好玩。我還是很想,很想給奶奶打個電話,聽聽裡面的人兒聊著些暖心的話兒。「你們在外都要注意身體好」。「知道啦,奶奶,你可要多保重,照顧好自己啊。哪天,我們一不小心發了小財了,你還要給我們孝順你的機會啊,哈哈。。。」。

我和男友一起開了個小店,平時他在外忙事,協助我打理店鋪。對於我來說,這是自己第一次嘗試創業。我是個享受漂泊的人,喜歡到處的跑,這下像是坐牢一樣,很是不習慣,很想要擺脫這個小店。他也有自己的其他事情要做,不可能去看守這個小店的。我就把父親給搬來,交給他去做。那天是清晨的六點鐘吧,父親打來電話說家裡都收拾妥當了,正要去趕車了。我清晰的聽到電話里搬弄行李的瑣碎,還有奶奶在一旁的不安的說著什麼,聊了沒兩句,父親就說奶奶要和我說兩句。「奶奶啊,奶奶」,「哎,歡歡啊,你說這下怎麼辦啊,你爸要去你那了,這下我可是真一個人了啊,他這一走,我這身邊可是一個人也沒有了啊。」沒說兩句,奶奶開始抑制不住自己的悲哀,嗚咽了起來。我的心裡頓時一片荒涼,像是冬天曠野里的空曠冰涼。心,好像一下子就重重的沉了下去。「他在家,平時趕集還能給我帶點菜,這下走了,我連買菜的人都沒有了,每天都出來還能往你家門口看,有個啥情況什麼的,這下可啥也望不見了哇」。我多想那一刻,在奶奶的身邊,替她抹去那些酸楚惶恐的淚。多想,多想,千千萬萬個想,可終究我是不能啊。奶奶啊,你別哭懷了眼睛,可要多保重好身體,給你的孫女孝順你的機會啊。一定的,一定要給啊。我渴盼著,我經常的想念著你,渴盼著那美好一天的到來。有我寬慰的笑容,有你如釋重負的笑容。那天,那天是什麼時候來呢?那天,你可要快點來啊,讓我早點聽到奶奶心中堅冰融化的聲音,我想,那是極美妙幸福的事。

現在,我越來越想念起奶奶了。奶奶的仁慈善良,寬厚溫和,讓我如沐春風,我不知他人到底有沒有過這種感覺,我不知他人對奶奶這個人的感受評價是如何的,總之,我的心裡每每想起奶奶,就充滿了瑩潤。記得年少在老家的時候,奶奶總是心懷慈愛,對人一向是很和睦的,即使是在身為人媳的時候,和婆婆的關係也處的好,鮮少有吵架鬥毆的,尤其是對待小動物,都是不忍傷害的。記得那時奶奶家的大狗又生了一窩的狗崽子,送人了幾條的,還剩下兩個不好看點的沒有人來要了,家裡的狗也夠看家的了。該怎麼處理呢?家裡的人就開始說要把狗給扔掉,讓它自生自滅。那麼小的狗崽子,還在吃奶,怎麼自生自滅?我們大家的心裡都很清楚,就是讓它去送死的。奶奶滿懷憂心不忍的說「哎,扔了就是害它的命啊,它這麼小也是一條命啊。」奶奶堅持不扔,再說她也於心不忍去做這樣害命的事,那樣只怕自己的心裡不得安寧。即使家裡的幾條狗吃的已經夠多了,奶奶還是從不多的狗糧中分點出來喂小狗崽,等有緣的人來把它們抱走。

人們都常說善人有善報,可是上天為什麼要讓這個仁慈的老婦人飽受凄苦的孤獨?辛苦操勞了一輩子,現在可是真夠清閑的了,再也不用下地乾沒完沒了的農活了,在鄉下人的眼裡,不用幹活了就是享福了。可是奶奶真的享福了?我從來都沒有發現不用幹活的奶奶生活的有多麼的安詳。每次見面奶奶都是唉聲嘆氣的訴說著心裡憋屈了許久的辛酸孤寂,有時候,奶奶說著說著就止不住的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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