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數」，非獨氣功也
《黃帝內經·素問·上古天真論》有"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於陰陽,和於術數"之說,把"術數"和"陰陽"置於同等的地位。意為:上古時代的人們,他們中間有個別出類拔萃的真人,他們深究洞悉了自然規律的真理大道,把握了太極陰陽變化的法則,控制了術數(或數術)運籌和協的原理。以此指導人的生命活動去適應宇宙間的陰陽變化規律,對中醫學"天人合一"的整體觀作了精湛的論述和高度的概括。
過去學術界對《內經》中的陰陽學說研究甚熱,對"術數"問題問津者較少。"術數"在現今教科書中只釋為氣功養生,高等醫藥院校教材《內經講義》注:"術數,張介賓注:"修身養性之法"即指導引、按蹺、吐納等調攝精神,鍛煉身體的一些方法。"《中國氣功辭典》注:"術數,張志聰:"術數者,調養精氣神之法也",即氣功。"根據筆者不成熟的理解,這僅是狹義的注釋,不盡符《內經》原旨,現試談淺見,以求商榷。
一、"術數"的基本內涵
《內經》中的"法於陰陽,和於術數"滲透著濃厚的《易》學思想,"法於陰陽"即順應於天地四時陰陽的變化規律;"和於術數即在"法於陰陽"的基礎上,應用《周易》升降、剛柔、陰陽消長原理,在"數"的指導下,從事人生。此"術數"的原旨,並非獨指氣功,它寓有極其豐富的哲學內涵,對此我們應從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出發,本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原則,對其進行深刻的研究和探討,使"術數"的思想歸復《內經》的原旨。《辭海》(1979年版)對"術數"一詞注釋為:"術數,一稱"數術"。"術"指方術,"數"指氣數。即以種種方術,觀察自然界可注意的現象,來推測人和國家的氣數和命運。《漢書·藝文志》列天文、歷譜、五行、蓍龜、雜占、形法等六種,並雲:"數術者,皆明堂羲和史卜之職也。""《辭源》(1979年版)亦曰:"數術,即"術數"。古代關於天文、曆法、占卜的學問。"並強調"術數"即"用陰陽五行生剋制化的數理,來推斷人事的吉凶,如占侯,卜筮shi,星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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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術數"是闡述宇宙事物運動變化的整個易數體系和象數體系,其學術思想也包括河圖、洛書數字系統和《易經》爻卦符號系統,是干支陰陽五行學說理論的數字和符號密碼。古人認為八卦、九宮、五行、三才,兩儀等都在數中,且數中有術,術中有數,"術數"者既講數又講它的術或法,因此"術數"是中國古代哲學、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人體科學、預測學等學科的融合。正如《後漢書·張衡傳》評價張衡所說:"數術窮天地"。而"術數"中的數,是從數學角度來探究宇宙和自然,《康熙字典》曰:"數,算數也。《群經音辨》:計之有多少曰數。《類篇》:枚也。《易節卦》:君子以制度數議德行。《疏》:數度,謂尊卑禮命之多少。又《繫辭》:極數知來之謂占。《疏》:著策之數。《書大禹謨》:天之曆數在汝躬。《疏》:天之歷運之數。"劉完素《素問玄機原病式》說:"可以籌算者,天地之數也,若得天地之數,則大道在其中矣。"對於"術",《康熙字典》雲:"技術也。《人物誌》:""思通造化,策謀其妙,是為術家"。"三國時代的象數易大家管恪曾說過:"術是數成。"可見,"術數"中的"數"就是"氣數"--天數或自然界的規律及所呈現的狀態。因為古人認為宇宙間的一切事物,都有其內在的聯繫,這個聯繫就是"數",古人又分為易數和象數兩大內容,總起來說,所謂"數",就是事物在時間、空間上表現出來的相互依賴、相互生成、相互鬥爭、相互轉化的量的關係,"數"就是一種機運規律,也是事物運動的變化規律,不同的數,體現了事物不同的運動狀態和運動機制,數的演變,體現了宇宙萬事萬物紛繁複雜和矛盾對立的統一。所謂"術"也就是多學科的各種技術(包括天文﹑地理、曆法、氣候、中醫、氣功、武術、易經、占卜、六壬、奇門、太乙、星占、面相、堪輿等等一系列利用時間和空間與自然界一切現象進行占卜和預測的方法)。也可理解為干支陰陽五行學說的具體運用,因為河圖、洛書數字系統和《易經》爻卦符號系統都可以從干支陰陽五行方面體現出來。《周易·繫辭》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又說:"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可見,河圖、洛書既是作《易》得根據,又是"術數"的數理圖案,也是太極、陰陽、五行、干支的數理推導模型。而《黃帝內經》的作者,正是以《易經》象、數、理、佔得統一體為基礎,借用"天地人"三才的思維模式,靈活妙用了太極、陰陽、八卦、五行、干支學說而提出了"法於陰陽,和於術數"的論斷,以此對"醫易相通,醫易同源"作了精湛的論述和高度的概括。
二、術數與人及萬事萬物的關係
術數具有天地人和諧統一的整體觀,它根據日月星辰的運轉,天氣地氣的變移,四季寒暑的往來等對人類自身乃至萬事萬物運動發展的影響作用而創造出一套完整的思維體系,通過事物運動的陰陽對立雙方,以及五行生剋制化關係等進行"機"和"運"的數的籌算來把握自然界事物運動變化的規律。同時還可借一系列"術"的運用,來調整改善人體自身的內外環境,從而獲得養生保健、適應自然、改造自然的生命能量,如中醫、針灸、氣功、武術等等都是術數最普遍的應用。從某種意義上講,"術數"即是人類追求完善,追求改變自己的命運,追求趨吉避凶,追求長生不老的一種方法和通道。因此只有"法於陰陽,和於術數"才能真正"上知天文",最高的洞察窮究宇宙規律的真理,"下知地理",最低的把握認識地球發展原理,"中知人事",適中的籌算人世盛衰變幻規律,從而把握時空要素,創造最佳機運,指導人的生命活動。只有真正精於"術數",才能真正理解和深究中醫的整體論。《內經》吸取了"術數"理論,廣泛地應用於醫學上,包括陰陽﹑五行、藏象,針灸、九宮八風、氣功、導引、運氣學說等方面。中醫學就是以此來掌握疾病的發生、發展、治療、預防、養生保健以及運氣盛衰的變化規律,故曰:"與天地相參也,與日月相應也"。(《靈樞·歲露》)"從陰陽則生,逆之則死;從之則治,逆之則亂"。(《素問·四時調神大論》)
天地人三才
當然,氣功亦屬古人所謂"術數"之範疇,但絕非僅此一端,它的內涵就廣者而論,"法於陰陽,和於術數"是醫易學中"天人之學"的核心,以為人生命盛衰的規範。它究天人之際,探索宇宙、人生必變、所變、不變的大原理;通今古之變,闡明人生知變、應變、適變的大法則。因古人在長期的生活實踐中認識到人體之氣以及世界上萬物之氣都隨著天地、日月、四季、五行、白天黑夜之氣的變化而變化,"術數"的功能就在於測算、把握這種氣運、氣數的規律,以及預測該事物將受到何種影響和向何方發展,這就是"術數"所強調的"天人合一"的天人感應規律和宇宙全息規律等,天地之氣的變化必然會對應著人體及萬事萬物的變化,這就睡"和於術數"能預測、把握人的生命活動及萬事萬物運動、發展、歸宿規律的科學依據之一。而干支陰陽五行學說的運用,是"和於術數"的鑰匙,它的數理體現於河圖、洛書之中。中醫學裡許多基本的數,都都不是簡單的數目字,如太極、陰陽、三才、四時、五行、六氣六經、七損八益、八卦八綱八法、天癸數、干支數等都來源於河洛數理。干支陰陽五行學說就是"術數"家用於預測占卜的思維模式,古代的象數易家們致力於用"術數"預報災異,探索自然,研究人生及宇宙。在中醫學中也導致了中醫史上的預測理論--五運六氣學說的產生。《素問·六微旨大論》中指出:"天氣始於甲,地氣始於子,子甲相合,命曰歲立,謹候其時,氣可與期"。說明通過干支陰陽五行學說可以推究歲運之盈虛,氣令之早晏yan,萬物之生死榮枯。五運六氣就是應用干支陰陽五行象數思維模式來預測人類生存的重要環境--大氣環流狀及與之相應的"人之眾疾",生態盛衰狀態的中國古代預測理論。它是從"天人合一"的整體觀這個易學哲學思想出發,首先通過"天度"(曆法)預測大氣環流狀況,進而預測"人之眾疾"及生態盛衰的周期變化的。
三、歷代醫家和養生家對"術數"研究的主要貢獻
"術數"是我國古聖先賢高度智慧的結晶,也是過去人們處世治國安身立命的法則。縱觀我國古老的歷史,無論是"善通機巧"的科學巨匠,還是名聲顯赫的文人墨客,甚至治國安邦,叱吒風雲的文臣武將,都無不通曉術數之道,為人熟知的伊尹、姜子牙、張良、諸葛亮、劉伯溫等等風雲人物以及歷代醫界聖賢無不與"術數"結下不解之緣,都是靠"術數"的神機妙算智慧而有所成就名聞天下的,故對通曉"術數"者,古有"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之說。本文僅擬舉歷代醫家和養生家對術數研究的主要貢獻和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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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經》為中醫理論的奠基，開「法於陰陽，和於術數」之先河，為後世醫家研究和應用「術數」率旗揮戈，繼後我國歷代醫家和養生家凡造詣較深者莫不「和於術數」。東漢時期的《神農本草經》在「象數」取象比類和陰陽觀念的基礎上總結前代用藥的經驗，提出了四氣五味、升降浮沉的理論，確立了中藥應用的理論原則;魏伯陽著《周易參同契》「假借爻象以論作丹之意」，將《周易》的象數符號納入氣功領域，用以描繪人體內部可知不可見的能量流的周期性和節律性;張仲景著《傷寒雜病論》將象數融入六經，以陰陽會通熱病，建立起辨證論治體系，鑄成了中醫理論體系的重要特色;金·劉完素在《素問玄機原病式》一書中，以「比物立象，詳論天地運氣造化自然之理二萬餘言，仍以改正世俗謬說」，最先論及「比物立象」的方法，確立了醫易相通的方法論原則;南宋李杲著《脾胃論》，以兩儀四象領會水谷氣味的出入變化，創立了「升清降濁」的脾胃升降論;元朱震亨著《格致餘論》稟成周易太極、陰陽之理，提出了「陽變火動」的病因觀和「主靜節慾」的養生觀，奠定了滋陰學派的理論基礎;明代醫易會同大家張景岳在《醫易義》一文中，陳述了「天人一理者，一此陰陽也，醫易同源者，同此變化也」的見解，首次提出「醫易」之名，闡述醫易同源的哲學基礎，誠然樹立了「謹摭zhi易理精義，用資醫學變通」之範例;趙獻可著《醫貫》以太極原理會通臟腑，創立了「腎間命門」理論;李宗梓著《醫宗必讀》根據既濟、未既兩卦的思想，提出了「心腎相交」的生理和「心腎不交」的病理概念，將「術數」的理論應用和創新推向一個新的階段;明清時期竇傑著《針灸指南》論針刺補瀉理通《周易》，以象數演繹「靈龜」亦具匠心;王肯堂著《證治準繩》以「八廓應乎八卦」闡述眼部絡脈和臟腑的聯繫別具一格;周子藩著《推拿秘訣》將八卦引入推拿領域更是獨樹一幟，大大促進了「術數」的臨床應用和發展。
「術數」中干支陰陽五行的象數系統及《易經》爻卦符號系統在中醫學中還有很多應用，如對人體生命密碼的破譯，對疾病的診斷、治療以及之後的預測，在針灸學的子午流注、靈龜八法中，對按時開穴穴位的選取等等，這其中還有很多課題值得進一步研究。因此對「法於陰陽，和於術數」之真諦，需要我們以醫易學說為基礎，結合現代科學，作深刻的研究和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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