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陪著媽媽想外婆

□張葉

那年外婆才走了不久，我們還沉浸在揮不去的哀傷中。尤其母親，她如此想念她的媽媽，那種無法主宰的悲傷和無助，讓我無比心疼。我回去陪母親時，常常睡到凌晨三四點，便聽見母親嘆氣。我立即起來陪她說話。母親說：「總覺著你外婆還活著，耳旁還能聽見她說話。」我說：「可不是嗎？好好的，挺結實的老太太，說走就走了。」我努力裝出輕鬆淡然的口氣，暗示母親，人終有一天要離去，但黑暗中，我的眼淚也已經決堤。

母親說，她八歲的時候，我的外公患病離世。外婆將他們三個孩子從南方城市帶回農村老家，為了養活他們，她把田地從妯娌們手中贖回來，開始了農耕生活。外公的五六個兄弟們，以為年紀輕輕的外婆守不住寡，隔三差五地來擠對她，讓她改嫁。但外婆鐵了心要一個人將孩子們拉扯大，並教育他們，「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人要走得正站得直，就不怕背後有人戳脊梁骨」。最終，外婆的頑強與堅貞贏得了大家的尊重，她終於在家族中站穩了腳跟。

流年多舛。那些年，外婆的家鄉經歷過饑荒，鬧過霍亂瘟疫，我母親和我大舅分別得過一場大病，外婆都帶著他們挺過來了。在外婆五十歲那年，年輕力壯的大舅還是死於一場火災……外婆也挺過來了。母親說，外婆教會她勤勞、乾淨、正直，外婆曾親手為她梳頭、戴花、做棉襖，並將她送上出嫁的花轎……

養育之情就是一場前世今生的善緣。成長於「單親家庭」的母親比我們更懂得「相依為命」與「含辛茹苦」的分量。可是那個最愛她的人如今走了，她的悲，勝於我們任何一個人。

外婆去世後的第一個清明，我在外地上班，沒有回去。姐姐告訴我，母親獨自去為外婆掃墓的那天，回來不單眼睛腫了，連雙腿也腫了。我後來才想明白，應該是洶湧而來的悲痛，使她血壓升高了。那一刻，我突然好擔心失去她！我依稀記得她三十多歲時，我使勁地仰著頭看她的情形，那時的她高挑俊秀、身手敏捷。如今她已經七十多了，身體大不如前，儘管在外婆的墳前，她大概還恍惚地處於當年做女兒時的心態，可是我卻在擔心過度的悲傷對她的身體不利。也是從那一刻起，我決定以後無論工作多忙，也要在清明前回家，陪母親上墳，在她脆弱悲泣的時候，輕輕攬著她，讓她靠著我的肩。

時光再也回不去，當我懂得盡孝時，母親已是白髮蒼蒼。我應該儘可能讓母親的晚年過得平和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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