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當今時代我們如何安頓孔子

  

   近期國學界有一個可喜現象,那就是儒家人士逐漸開始從對自身的厭惡之中走出來。開始擁抱儒家原教旨。即便出身港台的杜維明先生,也開始以國際主義和大公無私等共產主義元素談論儒學。這意味著墨家不需要再被儒家人士托墨言儒,用於寄託儒家的原教旨。其中變化我們感受還是很深的。過去我們說:「這種觀念在《墨子》書里找不到任何原文依據,反而在儒家經典里比比皆是」。我們這樣說將遭到儒家人士的抵死不認和霸道帽子。而在近期,我們再這樣說,並且舉出依據,儒家學者往往就默認了。這種環境為墨學歸真提供了很好條件。墨學歸真不可能去依靠那些由儒家學者組成的「協會」和「學會」。只能依靠我們自己。而墨學的歸真,將是華夏傳統復興和民族復興的大事件。

   所謂民族復興,不可能只是武裝力量的復興,必然還有文化、文明的復興。僅僅武裝力量的復興,在儒家歷史上有過秦國的復興、隋朝的復興、明朝的復興。前面兩次都是民族武裝力量的復興,重新「站起來了」。但也都迅即失敗。中國歷史上每次真正的復興都需要經過黃老道階段。但每次復興最終又都敗於儒家的全面上位。我們認為儒家之所以能夠全面上位,有體制原因、也有精英層墮落的原因。

   體制方面的原因是中國2000年皆行秦政,也就是孔子、商鞅等人創造的新體制。這種體制要求皇帝要能夠充分壓制官僚層,避免官僚層以帝國為蠶食鯨吞的對象。中國歷史上的明君往往就是開國君主,原因在於他有足夠威望壓制整個官僚層。而隨著時間推移,其他君主則失去了這種威權,不再能夠壓制官僚層。體制方面還有一個原因,是從漢武時代形成的獨尊儒術。使得帝國能夠表面上行黃老無為之術,卻不能行無為之道。當人們逐漸從戰亂的恐怖和極度貧困中走出來,社會就逐漸失序。帝國不得不依靠儒家,試圖用教化手段使社會重歸秩序。必須依靠儒家正因為除儒家之外,已經沒有充分理解華夏傳統古之道術的知識層。儒家在漢武之後形成了唯一選擇。儒家之所以能夠全面上位,還有精英層墮落原因。持儒家道德的精英層,一旦失去外在壓力,非常容易墮落。可以用一句老話來表達:可以共貧賤,不能共富貴。而精英層的墮落,又為高喊道德口號的儒家人士提供了上位因由。不幸的是一旦帝國開始依靠儒家,社會總是加速下滑。其中原因,在先秦戰國中期著作的《墨經》最後一條已經分析過。原因在於儒家的所謂道德總是與百姓的道德不同,如此有法律就等於沒有法律。社會當然失序。而且越是行儒家教化,社會失序越快。

   在長達2500年的儒家教化環境中,我們往往潛意識地認為儒家道德就是道德。比如所謂「仁義理智信」。光看這些名詞,人人都覺得好。因為華夏民族數千年以來一直在美化這些辭彙,我們當然覺得好。可是這些辭彙在受儒家教化的人腦子裡,實質就不太好。因為儒家把仁解釋為親親為大,等於完全翻轉了華夏傳統的仁觀念。將之變成了裙帶的代名詞。之所以儒家社會是全民腐敗的社會,原因正在於此。我們儒家思維的中國人,連社會底線在哪裡都不知道。損人利己,只要被加以利親原因,就不會有顧忌。就在這幾天,有位自稱孔子母親顏氏直孫的人。昨天批他無情無義,今天他看到微信里某小孩需要到上海就醫,馬上愛心大發。拍胸脯說:「把他送到上海來,我會動用我的關係,讓他入住某某大醫院」。我們是不是覺得他大善人?可是那個醫院如果有床位空著,他根本不需要動用什麼關係。大城市的大醫院很難有什麼空的床位。那麼他動用關係,佔去了其他排隊病人的機會。用殺一人的辦法活一人,真的是善嗎?但是儒家意識越深的人就覺得理所當然。儒家社會是全民腐敗的社會。古代也是如此,也許儒家記載歷史往往只記載王公大人們的活動。但我們看看各個鄉村,基本都有哪個、哪個祖上當了官,榮歸故里為村民修路、修橋、建祠堂的記載。這些人都是大善人。但是憑著古代官員微薄的薪水,如果不「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他能有錢去做大善人嗎?損人利親是儒家的大善人,親親為大。當今儒家人士自稱要紮根鄉里,去做道德模範。可是歷史上各個朝代都有異地任官這個舉措。如果儒家那些精英人士不是裙帶人品,為什麼不讓他本地任官?正因為儒家官員幾乎統統是裙帶仁,所以讓他本地任官必然更加貪腐。這就是儒家的裙帶仁。這種仁只在氏族時代可以稱為道德而已。

   再看儒家本於自心的義。王陽明是貫徹這種義最徹底的一位大師。杜維明稱王陽明能夠「內外合一」。以本於自心的義為基礎合一?那就是良知?我們看王陽明的龍場悟道背景。他剛去平定山民,通過連坐法等手段殺死五萬(約數)山民。此舉甚至遭受當時的人們一致批評。范曾先生不提這個背景,只強調王陽明是被大太監劉瑾貶謫,用儒家這種傳統治學方式抬舉王陽明。王陽明幹了自己認為好事的大事卻被普遍批評,內心鬱悶。然後在龍場悟道。悟道的結果是什麼呢?結果是只需要問自己的良心就行了。然後他當然就無愧於心了。他如果有愧於心當時就不會做那些事情。從王陽明身上可以看到儒家本於自心、信念倫理的可怕之處。孔子殺少正卯、秦王一統、希特勒、斯大林,他們誰有愧於心了呢?只要無愧於心,認定自己的信念正確就怎麼干都行?這種倫理實際上是將執拗美化成善。源自孟子所說的,天下人都那麼看,君上你也不要相信,你還需要獨立思考。當權力者如此獨立思考,結果會是什麼呢。現代人大概都不會不知道。當然,陽明心學雖然理論錯誤,卻也暗合了大部分正確做法。其反問的良知,除了執拗之外也有人與社會交互形成的人們的共識。恰恰是墨家所說的義本於外,建立了他的良知。他只不過是以為那是他與生俱來的東西罷了。而且在濁世之中確實需要一些執拗,所以顧如仍然說,陽明學者確實是儒家之中最能有獨立人格的一群。如果能去掉執拗,換上理性就更好了。

   再提一下儒家的孝。我們即使不談孔子的移孝為忠,不談二十四孝那些變態的孝道,不談先秦儒生攔路哭喪向君王表白心跡。儒家的孝道也是一種極端性質的東西。所謂孝,人、禽獸之本能,何需訓練?儒家加強孝道訓練必有其目的。第一目的前面答應過不談,咱就不談。第二是目的是糾正當時人們之不孝。墨家也這樣判斷戰國之時的狀況。但提出的解決方法就大不相同。墨家認為應該非攻、兼愛,去除戰亂,然後人們自然會回歸孝道。儒家不去解決讓人們放棄孝道的環境問題,卻去批評人們不孝。轉移了話題,維護了製造不孝環境的那些人。而且由於孔子的錯誤,儒家將愛視為親情,也使得儒家思維的人們永遠失去了兼愛可能。愛本是人與人乃至自然界的通感心、祝福心。人們天生就有這種天賦。我們需要的是「保真」,是墨家所說的「天壤之情,雖至聖不能廢也」。但是儒家要搞裙帶仁,從小訓練,也就阻塞了人類的這種自然情感。原因很簡單,人我之間必然存在利益衝突。如果不能以兼愛、不害人為底線,必然會有害人之行。當人們知道你不兼愛,不能以不害人為底線,人們自然會做鏡像處理,甚至做程度加強。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戒備就是這樣形成的。所謂「一愛相若,其類在死也」。儒家社會爭相培養子弟讀書,實際上是一種軍備競賽。誰讀書有成,誰就掌握了合法的損人利親主動。儒家人士喜歡提及的,朱熹等人辦學,村民辦私塾,是不是有這個原因?所以儒家孝道即使不提移孝為忠,仍然頂多是一種矯情。也是一種撕裂社會的基礎訓練。關鍵在他不是以小家庭為孝道範圍,而是層層推恩的。由此必然形成排他性宗族、鄉里、地域、師生、好友團體。儒家把這些人之常情、帶情感偏向的傾向性給加強了,從而形成了排他性。甚至連印度人都比中國人容易融入其他人群。儒家人士批評當今中國社會冷漠,根子恰恰在儒家道德裡面。在儒家的親族、路人倫理裡面。

   儒家喜歡提一些非常高尚、美好的幻想。比如「止於至善」。這在墨家不太敢想像。至善是什麼?唯上天全知全能而已。人類怎麼獲知至善、止於至善呢?比如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人人富足、人人快樂的理想社會。這些美好想像支撐了儒家人士的信仰。他們總是覺得,我的理想這麼偉大,我怎麼可能錯呢?連續錯誤了兩千五百年,都以犯錯誤的人失德忽悠自己。獨立執正2000年,還一直聲稱孔子的道從來沒有實現過。但我們在儒家經典中、在史書中看到的卻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道德說教、治道,和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言行。儒家人士慣於使用曲解和存而不論的方式忽悠自己和他人。其中有一些在儒家一言堂的前提下獲得了成功。比如「和而不同」,實際被解釋成了「合(共處)而不同」。但是我們精讀一下儒家經典就會發現,所謂「和」指的是一種類似樂曲的形態。各個部分統一在一個節奏下,互相呼應。所謂「和而不同」實際類似一個工業流水線。有「以德為車,以樂為御」的君王做為工程師,有各種技藝、能力傾向的人做為各種零件。所以儒家經典是不能精讀的,一旦精讀人們至少也就懂得了撒謊的重要性。「禮之用,和為貴」,在《禮運》篇我們就可以看到什麼叫做「禮之用,和為貴」。也就是整個社會都單向順從,服從於領導的指揮棒。其中甚至把禮制說成是天命。由此,我們也將意識到所謂「天下為公」含義是什麼。也就是天下人都同心同德地為君王服從。從先秦字義看也是如此。為,有所作為。天下為公,也就是天下人都對公有所作為。而公就是官府,實際就是大家都會為君上出力。這就是真實的「天下為公」。儒家任何進步,都是通過背離孔孟之道獲得的。元朝回歸孔子打擊朱熹,清朝回歸孔子打擊王陽明。歷史上每次提回歸孔子,都是為了打擊儒家那些新生力量。阻止儒家自新。朱熹通過曲解「格物致知」獲得進步,王陽明通過置良知於孔子上方獲得進步,如此等等。怎麼能夠回歸孔孟原教旨呢?怎麼能過高捧起孔孟這些原儒呢?

   孔子沒有跟隨過老師,自行發明了一個學統。他第一個大規模辦學,勉強可以稱為教師之祖。之所以說「勉強」,是因為最先將官學傳布天下的是老子這批南下的周室學者。墨子就是他們的再傳。而最先大規模辦學,將華夏傳統道術傳布天下的,是墨子。孔子只是儒家的教師之祖,並非華夏的教師之祖。華夏的教師之祖,不尊老子就得尊墨子。儒家學者為了給孔子一個學習的地方,迴避其自學成才,稱典籍中的「鄉校」是學校。那就把孔子的一大貢獻給消滅掉了。孔子的另一大貢獻是帶領社會底層、特別是夷人實現了入仕機會平等。只是儒家學者也覺得不好聽,總要給孔子掛一個貴族出身的頭銜。那麼孔子對華夏就只有破壞沒有任何貢獻了。

   孔子創造的儒學,不單道德倫理扭曲。其治道也非常可怕。其原理說起來也非常簡單,也就是通過層層收買,將各個人群的領導者收買為教化幫手。這種收買是通過其孝道和集權強制力實現的。其孝道教人們服從於父親、族長。將父親、族長、鄉紳收買為教化幫手。這些父親、族長、鄉紳獲得了由集權強制力保障的絕對權威,也樂於傳播貫徹儒家孝道。如此形成家、族、鄉、縣、國的層層嚴密組織。而人們由於血緣關係甚至無法逃離。其水平比起前輩的、比較直接的商鞅先生要高明。而由於大一統的集權強制力,又能夠調動全國之力對付各地暴動。儒家人士把儒家社會平均每年一次的民間暴動頻率,稱為「超穩定」。原因在此,任何地方性的反抗都無法撼動統治。由於無法撼動統治,統治者們也無需過於考慮這些癬疥之疾。最終整個天下都爛掉了,到了一呼百應的情形,王朝才會被推翻。儒家治道的訣竅主要的也就是這麼三點:通過孝道收買人群中的領導者;通過大一統集權的絕對強制力壓制反抗者;問題的製造者用所製造的問題去論證需要問題的製造者解決問題。要說其中有現代元素非大幅度曲解儒家經典不可。但是儒家經典已經被修改解釋得差不多了,空間已經不大。而且那些曲解也太容易戳穿,結果培養出來的精英們個個都是無賴,而沒有讀過儒家經典的百姓都被忽悠成滿是聖王幻想、自覺實踐分裂社會的愚民。真正精讀過儒家經典的人,自然會看穿那些謊言。然後如果繼續維護那些謊言,其操守之底線自然被破除了。這大概也算是儒家治道的一大特點吧。也就是讓精英自污,一旦他不得不進行了自污,那麼接下來就容易控制。那些自覺維護謊言、存而不論的人,好的成為精明的利己主義者,差的成為統治者的打手。讀書人都被拉入維護統治行列,社會形成嚴密的控制結構。儒家社會每次人才輩出時段,都在亂世。即所謂亂世出英雄。只有亂世方能暫時打破禁錮。不能不說與儒家社會思想控制之嚴密有關。

   墨家做為華夏傳統的繼承者,需要為社會提供除了儒家、新自由主義之外的另一個選擇。墨家必須堅持以除害為色彩。無論是政權主張還是道德主張,都需要堅持除害色彩,堅持底線色彩。離開黑暗就是光明。權力僅僅用於保守底線,才能有自由或者說自然社會。不能跟風前述兩者。只要掉進求利求同、利用政權強制力求利求同的陷阱。都是在為社會製造通往奴役的道路。孔孟等人,不能說他們用心險惡,應該說他們都抱著美好理想。但他們的追求,結果就是將華夏帶入2200年的黑暗。這是華夏民族最大的教訓,也是最大的財富。詳細分析華夏為什麼會在儒家帶領下走向被奴役,不能從奴役中逃脫,將會獲得華夏民族最大的財富。反其道而行之,即可實現華夏民族的復興。而本來就與孔子道反向的墨家,怎麼能靠向他們呢?而且堅持底線色彩,恰恰能批駁儒家用相對主義為自己所做的那些辯護。底線是不害人,那麼無論怎麼挖空心思想出一點「可取之處」。只要讓人們去讀儒家經典,那麼都是不可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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