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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燒」

鄭榮來《 人民日報海外版 》( 2012年01月03日 第07 版)年輕時,我也算是個電影迷,特別是「文革」中後期,很熱衷於看「內部電影」。那時電影院基本沒電影,偶爾開門營業,也只是幾部看膩了的片子,如阿爾巴尼亞的《寧死不屈》和朝鮮的《看不見的戰線》等。偶爾能看到的影片,叫「內部電影」。所謂「內部」,就是只面向部分人群,不公開賣票。大都是會議招待,名曰「業務參考」。最早是外國片,如南斯拉夫的《保衛薩拉熱窩》和其他資本主義國家的片子,如《巴頓將軍》、《山本五十六》、《啊!海軍》、《大海戰》等。文化禁錮了許多年,改革開放開始了,彷彿忽然打開了一扇窗戶,呼吸到了一股別樣的卻是新鮮的藝術空氣。後來,因為工作關係,我參加過文藝界的一些會議,也都常有電影招待。它們大都是文藝故事片,如《魂斷藍橋》、《翠堤春曉》、《基督山恩仇記》、《巴黎聖母院》、《復活》和《飄》等。常常是白天開一天會,晚上放兩部片子。與會者白天不早退,晚上不缺席,為的是享受一頓電影美餐。再後來,我們可以看到被封存的國產片,它們被以種種罪名打入冷宮。如《早春二月》、《兵臨城下》等。有些片子過去都看過,但重新看一遍仍然很有興趣。印象最深的是看《一江春水向東流》。這是新中國成立之前拍攝的國產電影,我們其實過去都看過。那是新中國成立之初,我在家鄉上初中之時。小鎮的一個大草坪上,一塊銀幕立在一端,觀眾席地而坐,我們學生不用買票。黑白片子,普通話對白,我們都感到很新鮮。沒想到20多年之後,想再看它一遍,竟是一票難求。我有同學在中影公司工作,送我們兩張票,我們如獲至寶。放映地點雖然在西城的紅塔禮堂,騎自行車前往需一個多小時,我們還是樂於前往。而我家只有一輛自行車,於是我騎我的車,妻乘公共汽車,分頭趕往劇場。放映時間在晚上9點,開場後不久忽然停電,長達一個多小時。我們看完上下兩集已是凌晨一點多,此時公共汽車末班車已過,我愛人只好坐我的「二等」一起回家。此時天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秋夜、秋風、秋雨,兩人冒雨向東行。回到家時,衣衫濕透,如落湯雞,瑟瑟其身,狼狽不堪。雖然如此,我們也是心無悔意,得到一場藝術享受,依然覺得很值!現在想來,我們真夠得上是「發燒友」。改革開放以來,文藝得到大發展,電影片子越來越多,國產的外國的,每年有好幾百部,看都看不過來。隨著年齡增大,特別是退休之後,沒有工作的需要,電影院也就懶得去。偶有特別題材、被媒體推崇的新片,或者是極有爭議的作品,我有時也會去看看。結果有時會滿意,有時又會大呼「上當」,後悔被忽悠了。被忽悠的次數多了,對電影院也就冷淡了,燒也就慢慢地退了。我不得不承認,我與某些年輕人的情趣和審美取向,有一定的差別。比如看美國大片《阿凡達》,據說有的年輕人居然哭了,我就琢磨不透,到底是哪個情節,觸動了他們的哪根神經!也許真的是年紀大了,看片時較難進入規定情景,不易被戲中的情節和語言所煽動。正因為如此,不少所謂進口大片,就不易把我忽悠進電影院。我深深地相信,我的同道肯定也不少。我每次進電影院,抬頭環顧四周,所見白髮者,總是寥寥無幾。我於是感慨:如今的電影院,絕對是青年人的場所!我等老者,在這裡已屬另類。偶有同輩鄰座,時見有瞌睡者。畢竟是曾經的發燒友,也有經不住蠱惑的時候。日前的《龍門飛甲》和《金陵十三釵》,又讓我熱情再起,再次走進電影院。後者是金球獎提名,前者是具有突破性的3D武俠大片,各有理由促我冒著零下9攝氏度的嚴寒前往觀看。《龍門飛甲》還是到京城西頭的石景山看的,那是北京三家IMAX影廳中最大的一家。我第一次到那麼遠的影院看電影,為的是看3D效果,而且是3D巨幕效果。我由此又自嘲:我的燒到底沒有完全退去。電視和網路的發展,曾經讓我懷疑電影的前景。它們分流了無數觀眾,電影還能長盛不衰嗎?我分明忽略了電影科技和表現手段的進步,以及年輕人的審美趣味的變化。電影人總有辦法拽住青年人的腿,讓他們保留著對電影的一份痴迷和憧憬。上述兩部大片上映,電影院人如潮水,讓我驚訝不已。電影的競爭很殘酷,影片的商戰也很慘烈,但只要有脫穎而出者,便能保持電影的魅力,也讓影迷保留著一份執著的熱情,讓發燒友常燒不退。據統計,2010年全國出產影片600多部,其中4/5賣不出去。聽來很殘酷,但當我們能從《唐山大地震》等影片中,得到一種審美滿足時,我們對電影就還有幾分的期待,全國的電影人還有不懈的追求,我們的電影就不會衰落。若此,我等年事較高者,對於電影的痴迷,想必也不會真正退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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