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特朗普冉冉升起，誰來「保衛」法蘭西？

15年前，也就是2002年，法蘭西一度面臨重大考驗。在法國大選第一輪中，極右翼勢力、國民陣線的領導人勒龐，意外擊敗了社會黨的若斯潘，以17%的票數躋身第二輪，迎戰如日中天的、爭取連任的總統希拉克。當時不僅法國，全世界都很震驚。因為誰也想不到，勒龐這個與「政治正確」背道而馳的人，這個滿身都是槽點的人，居然能殺入第二輪。

新聞資料圖：老勒龐與女兒

勒龐的政治立場是，鼓吹保持「民族純潔性」、限制移民、反對歐盟、反對自由貿易、提倡關稅壁壘、保衛就業、同時反對同性戀、反對墮胎。這是一種極右、極端保守的意識形態，甚至被一些媒體人評為「法西斯」。

當時，巴黎、馬賽等大城市都舉行過反對勒龐的大遊行，參加者有不少是有色人種、同性戀者及一些有左派傳統的年輕大學生。他們認為勒龐若是當選，將違背「自由、平等、博愛」的法蘭西精神。1798年通過的人權和公民權宣言指出：「自由即所有人皆擁有的，做一切不傷害其他人的自主權。除了保障社會上其他人享受同樣權利外，此天賦的權利不應有任何限制。」

當時最出名的抵制者，就是剛剛奪得大滿貫榮譽的法國足球隊。從教練到球員，對此都義憤填膺，因為隊中齊達內、亨利、維埃拉、西塞等一群主力，都是非洲移民的後裔，他們甚至揚言，如果勒龐當選，他們就不參加即將舉行的韓日世界盃。

最後的結果大家也知道了，在大選第二輪之時，左派與右派的擁護者都將選票投給了希拉克，後者以絕對優勢擊敗了勒龐。那天《金融時報》電子版的標題是「保衛法蘭西」，同時配上了希拉克在凱旋門邊上的照片，身後是迎風飄揚的三色旗。這件事發生在2002年，正是全球化高歌猛進的時代，勒龐儘管沒有當選，但也算是一隻「黑天鵝」了。

當年勒龐為什麼會失敗，學術界也有各種看法。有人認為，法國是一個左派傳統很濃厚的國家，極右翼的勢力很難有市場。也有人認為，勒龐有點「生不逢時」，2002年還不具備那樣的輿論氛圍。還有一種說法，關注的是媒體運作——當時沒有社交媒體，發聲器掌握在精英手中，勒龐的支持者都是無聲的、沉默的。

同樣不能否認的，是勒龐的支持者人數之多、發展之快，遠遠出乎意料。國民陣線在90年代末快速膨脹，失業青年、中小工商業主和自由職業者加入了這個極右翼黨派，成員由500人增至2.5萬人。1995年8月在地方選舉中，國民陣線獲得了南方3個重要城市的控制權。這說明法國社會中潛藏著的民粹主義，已經開始涌動。

那麼反問，如果勒龐出現在今天，他就是「法國的特朗普」？

國民陣線主席馬麗娜·勒龐二

老勒龐的政治生命已經結束，他如今已經年近八旬。但是，他的姓氏再次出現在法國報刊的頭條。他的女兒，瑪麗娜·勒龐，今天的身份同樣是國民陣線的主席，同樣是法蘭西總統的角逐者。她雖然與父親鬧了彆扭，但她的政治立場與其父親比較相似，都是限制移民、反全球化、反對歐盟，同時鼓吹「法國優先」。與其時運不濟的父親相比，瑪麗娜·勒龐更加接近法國總統的寶座，因為她的支持率已經達到29%，離法國第一輪大選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進入第二輪被認為是鐵板釘釘的事。英國《觀察家》雜誌是這樣認為的：法國大選就是「勒龐與一位潰敗的建制派代表之間對決」。言下之意，勒龐要長驅直入了，她的建制派對手，或者只是背景板罷了。

目前，整個世界局勢是有利於瑪麗娜的。當全球化開始倒車，民粹主義興起，社會愈發激進與暴戾，這會為極右勢力帶來民意基礎，這是老勒龐在2002年時所缺失的。在這樣的氛圍下，特朗普贏下美國大選，對瑪麗娜·勒龐來說，無異是一劑強心劑。

同時，恐怖主義的蔓延，也推助勒龐走上前台。自從2015年，在IS的宣教下，法國恐怖主義勢力有不斷增長的趨勢，先是年初的《查理周刊》血案，再是巴黎大劇院的恐怖襲擊事件。接二連三的傷亡，令所有法國國民都沉浸在恐懼之中。因此，法國國內民族矛盾也日益激化，「限制移民」的口號，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支持。恐懼的法國平民，只能寄望於一位強勢的領導人，哪怕他有法西斯主義傾向。

第三，與特朗普一樣，瑪麗娜·勒龐也很善於使用社交媒體。她的推特賬號關注者已經達到130多萬人，而且還在不斷增加中。如今社交媒體爭議很大，被認為是特朗普贏得美國大選的法寶，也是民粹主義的集聚之地，瑪麗娜肯定不會錯過這個召喚民粹的「神器」。

三

再看瑪麗娜的對手，值得一提的是共和黨的弗朗索瓦·菲永，以及獨立候選人埃莫曼·馬克龍。

菲永本來被人所看好，但受到了「空餉門」醜聞的影響，支持率大幅下降，如果不能在短期內重振聲威，那意味著徹底失去競爭力。

法國前進黨領袖埃馬紐埃爾·馬克龍

馬克龍則是政壇新星，今年不到40歲，去年７月成立自己的政黨「前進」，宣稱要超越左右陣營之別。同時，馬克龍還獲得了法國重要中間黨派「民主運動黨」主席弗朗索瓦·貝魯的支持，這大大增加了其角逐總統的砝碼。

也有一家民調機構模擬大選，並作出這樣的推算：「瑪麗娜·勒龐將在4月23日第一輪投票中斬獲25％的選票，馬克龍和菲永將分別獲得20.5％和18.5％的選票。決勝輪投票中，小勒龐將以37％對63％的劣勢輸給馬克龍。」

巴黎政治學院的幾位博士與我討論時，都表示看好馬克龍。不過，他們說不出馬克龍好在哪裡，原因只是他們「不喜歡勒龐」。多位法國學者都希望馬克龍能夠阻擊瑪麗娜，因為法國「有濃厚的左派傳統」。

但是，就在4個月前的美國大選中，無論是媒體精英還是大學教授，都表示看好希拉里，但結果呢？

很多知識分子都活在「民主泡泡」里，不理解那些憤怒的藍領、絕望的失業者及提心弔膽的母親。他們仍處於沉默階段。

不久前還有一個新聞，一個法國網友在網路上發起了「支持奧巴馬擔任法國總統」的活動，幾天之內，居然有4.2萬人簽名贊成。奧巴馬怎麼可能去做法國總統呢？但這表現了法國部分民眾對大選的絕望：誰能阻止勒龐呢，如果奧巴馬是法國人多好！

我在巴黎呆過一段時間，領略了這個浪漫國度糟糕的治安：差點在埃菲爾鐵塔下被小偷光顧，也在地鐵上遭遇了騙子，在街頭，一位白人失業者直接從我手中「搶」走了剛在便利店買的啤酒。同時，法國經濟的不景氣及國際地位的下降，也嚴重地挫傷了高傲的法國人。對全球化的怨恨、對恐怖主義的憂慮、對移民的反感，此刻遠勝於2002年。這是我的體會。

因此，我也理解為何瑪麗娜·勒龐能獲這麼高的票數，也理解了「法國優先」的口號有那麼大的蠱惑力。在美國之後，法國很有可能再次飛出「黑天鵝」。馬克龍能否像15年前的希拉克一樣，阻擊同樣叫勒龐的對手？我並沒有法國的同行那麼樂觀。

這一次，可能沒有人「保衛法蘭西」了。

原標題：難道讓奧巴馬來「保衛法蘭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