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年:資本大量外流,這才是真正原因

智谷君語:

第三屆大梅沙中國創新論壇11月4-5號在深圳舉行,智谷趨勢作為論壇唯一戰略合作自媒體為讀者傳遞論壇最具價值的聲音。今早,知名經濟學家許小年以《經濟政策的理性和邏輯》為題發表了精彩演講,許小年對眼下中國經濟的諸多困惑(如為什麼宏觀政策越用力增速卻越下降?為什麼資本會大量外流?)作出自己的解讀。智谷趨勢刊發許小年教授的演講內容,以饗讀者。

◎演講丨許小年(中歐國際工商學院經濟學和金融學教授)

◎來源丨大梅沙論壇

01

對宏觀政策預期不要太高

大家上午好!非常高興到這裡來跟大家介紹關於經濟政策和經濟制度改革的話題,這一節本來是講全球視野下的中國經濟,是講宏觀的,但是由於我做了幾十年的宏觀研究,現在終於發現做宏觀研究沒什麼用,最近兩三年我把時間和精力更多地用在微觀經濟的研究上。

我對宏觀經濟研究得越多,就越對它感到失望,以至於現在懷疑在經濟學科中是否需要宏觀經濟學,我建議在中歐商學院取消這門課。做企業的、做微觀的可能會感到贊同。也許我的路子走得不對,但是我覺得還是值得嘗試的,宏觀分析實在意義不太大。

如果說它還有什麼意義的話,那就是時刻提醒我們注意,我們對宏觀政策的預期不要太高。要高度關注宏觀政策,特別是長期的依賴宏觀政策,來驅動一個國家經濟增長時,它有可能造成的系統風險,特別是宏觀政策所導致的系統性的金融風險、財政風險、債務風險,以及現在正在積累的房地產的風險。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我始終認為是由於美聯儲在2000年初採取了錯誤的貨幣政策,貨幣濫發造成的房地產的資產泡沫,泡沫破滅以後引起的金融海嘯。美聯儲的政策對我們是一個很好的警示作用。所以對於宏觀政策,我的期望不是很高。

經濟學中研究的兩大議題,一個是資源的靜態配置的效率,另外一個是經濟增長,也就是經濟的動態的效率。

在我看來,經濟增長、經濟靜態的效率是遠遠比動態配置的效率更為重要的議題.經濟增長是經濟效率提高的結果,人為地去確定GDP增長目標,我認為是沒有必要的,這也是從另外一個角度。我覺得宏觀經濟研究半天,我對自己,對這個學科越來越失望的原因所在。

02

宏觀政策越用越吃力

我記得改革開放初期的時候,我們並沒有制定什麼經濟增長目標,農業改革、城鄉經濟改革,國退民進,那個時候我們甚至不知道什麼叫宏觀經濟政策。

改革開放前十幾年,我們都不知道什麼叫宏觀經濟政策,我有幸在出國之前還參與了一些改革的工作,那個時候真的不懂,就是很質樸的從現實出發,從國家經濟發展的需要出發。用鄧小平的話說,如何有利於提高生產力,就怎麼去干。

那時候沒有什麼宏觀政策一說,那時候天天研究,在發展中心工作的時候,天天跑基層、做調研,調研之後寫方案,現在回過頭去看自己寫的那些方案,實在是笑掉大牙。但是就這樣,中國經濟居然實現了接近10%的增長。

我印象中宏觀調控、GDP增長目標是從1997年之後開始不斷地得到支持,不斷地強化。1999年,在改革開放的歷史上,中國第一次執行主動的宏觀調控的政策,當時我們講的是「穩健的貨幣政策和適度擴張的財政政策」,那是我們第一次有意識的使用凱恩斯主義的政策,來拉動中國經濟的增長。

那一輪的政策大概執行了三四年,到2002年的時候就基本退出了,下一次大規模的凱恩斯主義政策是2009年,以4萬億為代表的。從1999年之後,用宏觀政策來拉動經濟增長,實現一定的經濟增長率的做法就越來越頻繁,力度越來越大。

2009年4萬億以後,有2012年的4萬億2.0版本。最近這一輪刺激不知道叫3.0還是叫什麼,我沒有聽到過官方說法。事實是什麼?事實是我們用凱恩斯主義的政策越用越吃力,越用這個政策,經濟增長速度越低。我們要想一想到底是為什麼。

以至於到今天,中央提出中國經濟未來的走勢既不是V形也不是U形,而是L形,這個L到不到尾巴,有沒有觸底,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是我認為它是否到底,這L這一橫要走多長時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回到經濟增長的本源上來,增長的源泉到底是什麼?

一個國家經濟增長到底靠什麼,在我看來經濟增長的源泉就是經濟效率的提高。這個經濟效率的提高粗略來講是兩大部分,一部分來自市場的擴大,我們知道市場機制能夠更有效地進行資源的配置,隨著市場的擴大,經濟的效率一定是提高的。

我特別贊同剛才世錦主任講的要素市場的培育,我們搞了近40年的改革開放,精力都集中在產品市場上,要素市場上長期被忽視。

要素市場是指勞動力市場、資本市場、土地市場,雖然我們現在的要素市場還有,但是我們的要素市場是極度扭曲的,是政府在要素市場中強幹預,扭曲了市場機制,在誤導型的價格信號指導下,要素的流動不能夠按照最有效率的方式進行配置,這是我們的問題。

03老乾媽也是創新

經濟增長來自效率的提高,而除了市場的擴大以外,宏觀經濟效率的提高在很大的程度上依靠企業效率的提高。因此我們現在應該討論的問題,並不是L形尾巴要拖多長,並不是預測中國經濟未來大概它的經濟增長率是多少,而是要問我們如何去擴大市場配置資源的範圍。

十八屆三中全會已經講得非常清楚了,要讓市場在配置資源中起決定性作用。請注意,不是輔助作用,不是主導作用,而是決定性作用。決定性作用就必須繼續擴大市場,而不是縮小市場。擴大市場就要減少政府對市場的干預,減少政府對企業的干預。

增長的源泉,一個是市場的擴大,第二個是企業效率的提高。企業效率的提高靠什麼?靠創新。我想在這裡做出一個澄清,所謂創新不一定需要高技術。

我最近跑了一些企業,我看到傳統企業的創新做得很有特色,但是他們自己信心不足,他們說我做的這是創新嗎?我怎麼沒用大數據、互聯網呢?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我怎麼也沒有用到人工智慧?

我說咱們的智能已經挺好的了,為什麼要用人工智慧呢?我們已經能解決問題了,為什麼要用人工智慧?小數據、中數據就解決問題了,為什麼要用大數據?你手頭上的電腦計算能力已經足夠了,你為什麼要用雲計算呢?所以創新並不意味著你必須用那些當今最前沿的技術。

創新的定義是兩個,一個是你向市場提供了別人沒有提供的產品、技術和服務,這就叫創新。喬布斯是創新,他提供了智能手機,這是別人沒有提供的。貴州省的老乾媽辣醬也是創新,因為他賣的辣醬是其它的廠商所不能提供的,其它的廠商也賣辣醬,但是就是沒有他的味道好,這就是產品創新。

所以不要枉自菲薄,我們用低技術照樣可以創新,只要你在市場上向你的客戶提供了其它的廠商尚未提供,或者不能提供的產品、技術和服務,這就叫創新。

第二個創新的定義,你以一種可持續的方式,實現了比別人更低的成本,這也叫創新。所以我們對創新的理解是廣義的,不要太狹隘。

04宏觀越不好,微觀越好

這是我們經濟學講的最基本的原理,從亞當斯密開始一直講到今天的,講了200年,中間出來了一個凱恩斯,告訴我們亞當斯密那些事情都不重要,我跟你說的這個最重要,政府政策最重要。現在我感覺需要重新回到亞當斯密,回到經濟增長的本原。

創新來自於哪裡?來自於私有產權的保護,沒有私有產權的有效保護就沒有創新,因為創新需要承擔風險,創新需要進行長期的投資,如果我不能預期我的投資能獲得回報,我能拿到它,我不可能投下去很長的時間,投十年二十年進行技術積累。

所以你要想讓中國的企業家進行創新的投資、研發的投資,必須保護私人產權。我們私人產權保護得怎麼樣,我們看看人民幣的幣值就知道了。

人民幣為什麼在貶值?因為資本流出太多了,為什麼資本流出?有經濟的原因,有法律的原因。經濟的原因,中國經濟在下行,所以資本到海外尋找更高的投資回報的項目。另外一個資本外流的原因就是缺乏信心,對自己的產權缺乏信心。所以我一再呼籲在這個時候要堅定信心。

堅定信心很重要的一個方面就是通過司法改革,保護私有產權。司法改革是十八屆四中全會的主要議題,在四中全會上,司法改革的方向都已經指出了,我們就按照四中全會的要求,穩步地推進司法改革,來保護民間產權,鼓勵人們進行研發的長期投資。

創新需要的制度,第二個是放鬆管制,打破壟斷、縮小國有經濟的範圍。你的管制太多了,你就阻礙了創新,現在炒得風風火火的打車軟體,只不過是一個小小案例,它向我們很清楚地表明管制如何阻礙創新。

第三個方面是全面減稅,企業的稅負太重了,要全面減稅,把更多的資源留給企業去支配,更多的資源留給市場去支配。至於應該在哪些方面創新,在哪些技術上投資,不用我們這些學者指出,也用不著政府官員去做規劃,你如果稀有一個發達活躍的市場,市場可以給企業家指出方向,你到哪裡去投資,你到哪裡去創新,這個不用我們操心。

現在爭論很激烈的產業政策,我認為產業政策基本上沒什麼必要,產業政策的作用從實踐中來看也是不好的,發生了大量的企業和政府官員勾結,騙取國家補貼的事情。

宏觀的情況不是很樂觀,但是我在基層的觀察告訴我,往往是宏觀形勢越不好,微觀越好。因為窮則思變,宏觀上政府的政策現在已經沒指望了,因為政府已經很清楚地宣示經濟增長新常態,我認為是正確的。

這個經濟的走勢將是L形,意味著政府不會再出台大規模的刺激性政策,企業怎麼辦呢?企業現在只好去做升級換代,只要去做研發,去做創新。

正是由於宏觀形勢的不好,反而倒逼企業進行創新,一旦企業行動起來,中國的企業家資源很豐富,中國的企業活力是很強的,你給他一個環境,你斷了他這個強心針的念想,他就會在技術上,在產品上發力,所以微觀層面我看到的一些企業正在發生的變化,使我對中國經濟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本文根據主辦方提供的速記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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