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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味人生

茶味人生

厲彥林

《 人民日報 》( 2016年04月04日 08 版)

  我父親生前愛喝茶。

  那次,我陪父親喝茶,父親喝了一口茶對我說:「人這一輩子就像一壺茶,苦一陣子,不會苦一輩子呀。」現在想起這句話,真像是我父母一輩子的寫照。

  個人的命運,往往是與國家民族命運系在一起的。我的父母是沂蒙老區老實善良的農民,出生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抗日戰爭爆發前,從戰亂、飢餓和自然災害中坎坷走來。農村改革前那段歲月,日子還緊巴,父母想方設法讓一家老小吃飽穿暖,儘管不富裕,還是千方百計供應我們兄妹幾個讀書,經常教育我們:「不識字就是睜眼瞎,砸鍋賣鐵咱也上學。」

  他們一生平凡、平常,也算幸運,親歷了我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的艱辛歷程。他們常給我念叨這麼幾件事:「那年禍害老百姓的日本鬼子投降,鞭炮聲快把耳朵震聾了」「分田到戶當年,咱家裡的缸和盆都盛滿了金燦燦的小麥」「雖累得腰酸腿疼,可還是合不攏嘴呀」。國慶六十五周年,我與妻兒陪父母坐高鐵去北京,登上金碧輝煌的天安門,父母樂呵呵地說:「以前只是在畫兒上、電視上看,這回親眼看到真的天安門啦!」

  母親不識字,父親也只上過三年初小,但他們一聲不吭地身教,給我們豁達樂觀、向善向上的力量,傳下勤勞、善良、誠實的家風。那時候,母親教育我:「孩子,家門口來了要飯的,咱也要好好待人家。沒有難處,誰也不願拖個要飯棍呀!」俗話都說,家庭關係中最微妙、最難處的是婆媳關係,我妻子卻和我母親很投緣。母親把兒媳婦當成親閨女,甚至勝過疼我的三個妹妹,逢人便誇。當然,妻子也是掏心掏肺地尊重和孝敬我父母。而父親呢,平日話不多,就喜歡我和幾位妹夫一道陪他喝酒聊天,那時才開心地打開話匣子。孩子們吃飽喝足,走時還大包小包提著母親精心準備的花生、地瓜、玉米、辣椒面和韭菜、菠菜、小白菜,父母笑容燦爛,我們也幸福滿滿。

  父母是在窮日子裡熬過來的,一輩子吃了兩輩子的苦,前半輩子苦,後半輩子累,晚年生活舒心、滿足,卻又疾病纏身,猶如喝的綠茶一般。父母耗盡一生心血,告訴我們一個理:人活在世上不易,就靠一股子心勁和心氣。父母一輩子磕磕絆絆,相濡以沫,攜手變老,嘴裡經常念叨:「這輩子知足,夠本!」

  兩位老人去世,就如同他們的一生,不聲不響,平靜且安詳。父母相繼離世後,我的情感變得脆弱,容易觸景生情、多愁善感。每逢周末和節假日,心裡空落落的。多少次不知不覺按下與父母無數次通話的老家電話號碼,陡然想起爹娘已不在了,按出自己的一串淚花……颳風下雨、氣溫變化,依然會思念起老爹老娘,天涼了,多麼渴望老娘還一遍遍地嘮叨著讓我添衣裳;曾經預告著父母的關切、讓我盼望著它響起的電話鈴聲,如今卻每每將我驚得膽顫心跳;夜色闌珊,我一次次想起父母的音容笑貌,多麼渴望還能坐在陪我一路成長的親人身邊,聽他們永不厭倦地給我講一輩子也講不完的故事……

  父母離世後,我只把老宅子作了簡單清掃,設施擺布都沒有作大的調整。清晨,溫煦的陽光依然把老屋的房頂染成一片金黃。西屋門框上黑乎乎的油手痕迹,我特別囑咐不擦拭。我老母親腿不好,她常年坐在炭爐子旁炒菜做飯,習慣扶著門框顫顫巍巍地起身,天長日久,就留下了這特殊的、讓人揪心的印痕。

  嗯,無論我怎麼眷戀故鄉,怎麼懷念爹娘,今生今世不會再見面啦……父母愛子女、子女孝敬父母,是人類的家庭倫理和崇高美德。我父母的一生,像一壺茗茶,讓我品味人生滋味和做人道理,沉澱出坦然與淡定。砸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情,默默呵護在左右,務必且行且珍惜……

  再喝一口沂蒙綠茶,終生回味那一縷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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