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短篇也能成大家——訪作家莫言
06-12
舒晉瑜幾乎是一夜之間,《紅高粱》紅遍大江南北,以至於這麼多年過去,人們提及莫言的時候,仍然最先想到他的《紅高粱》。近年來,莫言一直活躍在文壇上,屢屢見他豐厚的作品和忙碌的身影。採訪莫言,聽他語速很快地、流暢而精彩地發表自己的意見,已經聽不出來自高粱地的鄉音。您能簡單談一下您的創作經歷嗎?我的創作經歷跟很多人都相似,一開始是喜歡讀小人書,小人書讀完了就半通不通地硬讀大人書。書讀的多了,就躍躍欲試地想寫。最初的寫作動機很功利、很世俗,希望能靠寫作改變自己的命運,吃飽飯,跳出農村。後來真正地走上了創作道路,創作的動機也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80年代初期,我在河北的《蓮池》發表了處女作,時在《花山》當編輯的鐵凝還從自然來稿中編髮了我的第一篇散文。1984年我考上了解放軍藝術學院,在老師的指導和文學熱潮的刺激下,覺悟到很多東西。《透明的紅蘿蔔》《爆炸》《金髮嬰兒》,更使我「名聲大震」,改編成電影后,又一次推波助瀾。現在我去參加什麼活動,主持人在介紹我的時候,總是把我和《紅高粱》聯繫起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一個作家一輩子可能寫出很多作品,但人們記住的,也就是那麼幾部,甚至只有一部。而被記住的這一部,往往並不是作家最好的作品。這也就是說:每部作品都有它自己的命運。進入90年代後,我把精力主要放在了長篇創作上。寫出了《十三部》《酒國》《豐乳肥臀》等作品。1996年到現在,我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創作中短篇小說上,寫出了《牛》《我們的七叔》《30年前的長跑比賽》《野騾子》《師傅越來越幽默》《司令的女人》《拇指銬》等。在南京的全國書市上,看到了您新近推出的三部短篇小說集《老槍·寶刀》、《蒼蠅·門牙》、《初戀·神嫖》,在長篇小說走紅的時候,許多作家不願寫短篇是怕浪費素材,您怎樣看待這個問題?從90年代初期,掀起了長篇小說創作熱潮。許多人認為只有長篇小說才能反映廣闊的社會生活,只有長篇小說才能奠定一個作家的地位。這樣的認識不能說不對,但如果把問題絕對化了就不一定對了。我認為短篇、中篇、長篇不應該是等級遞進的關係,而應該是平等並列的關係。寫出好的長篇可以成為大家,沒寫出好的長篇但寫出了好的短篇照樣可以成為大家,中外文學史上這樣的例子很多。至於寫作的素材,我認為一個有想像力的作家是不必為素材發愁的。另外,許多在短篇里用過的材料,是可以再用到長篇里去的。許多大家都這樣干過。現在的許多短篇小說集大都是湊夠了字數就出一本,並沒有體現編者的眼光。我這三本集子卻是從我寫了20年的將近80個短篇中選出來的。選時考慮了風格和題材的同一,不是簡單的字數的累加。我對這三本書充滿了信心,因為它體現了我的創作風格的多樣化和題材的豐富,裡邊有神有鬼有機智有幽默有愛情,當然也有殘酷得令人不忍卒讀的東西。在西方,短篇小說集子經常會成為暢銷書,一個作家完全可以靠著一個短篇集子奠定自己在文壇的地位,但這種現象在中國從來沒有出現過。我認為現在應該是短篇的時代,喜歡閱讀短篇小說的讀者大有人在,因此我對短篇小說的創作和銷售滿懷信心。在某種意義上,讀者也需要引導。您這次去南京簽名售書,情況怎麼樣?簽名時,我的右邊是台灣的劉墉,左邊是上海的韓寒。他們面前都排著長長的隊伍。韓寒的隊伍里有許多少女;劉墉的隊伍里有許多少婦。我的隊伍中多半是一些面色蒼茫的中年人。我的隊伍人少,我簽名速度又快,所以不到一個小時就簽完了,韓寒和劉墉的隊伍還是那樣漫長。但我的心中很坦然,一個作家有多少自己的讀者,這是你還沒成為作家時就已經確定了的,炒作能使書的銷售量上升,但是屬於你的讀者並沒有增加。只要我還有自己的讀者,我的存在就是有價值的,我的創作就是必要的。您現在讀什麼書?我讀書很雜,撈到什麼讀什麼,基本上沒有選擇。我的刊物很多,有自己訂的,有贈閱的。把這些刊物讀完就要花很多工夫。您這樣看重短篇小說,那您關注國內的作家嗎?當然,我十分關注同行們的創作。老一代的作家就不評價了,跟我差不多同時出道的,比如蘇童,短篇小說寫得數量多,質量也很高。王安憶近年來也寫了很多非常精粹的短篇。鐵凝的許多短篇也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還有許多我就不能一一列舉了。您還有什麼寫作計劃嗎?計劃很多,有若干個構思在蠢蠢欲動。但就是坐不下來。短篇小說肯定還是要寫下去,明年無論如何要把一部四年前就動了筆的長篇寫完。這部長篇動筆於1996年,寫了一半就放下了,因為我原本想寫一個中篇,但一寫就是十幾個。重新提筆會影響您的思路嗎?至少我得把已經寫出來的重讀幾遍,接上氣兒。這兩年您創作頗豐。寫得比以前慢多了。一個是事情比以前多了,一個是體力不如從前了。上次我採訪您的時候,您的女兒剛剛參加了高考,您談到「不敢過問」女兒的成績。現在她在哪所大學讀書?讀什麼專業?她在山東大學外國語學院讀英美文學專業。我對她的選擇感到很高興。因為我深深地體會到了不懂外語之苦,我女兒的選擇彌補了我的缺憾。您的家人讀您的小說嗎?不讀。最近大江健三郎到北京來,給予您很高的評價,聽說還送您一枝筆。大江先生對我的評價,讓我感到很惶恐。其實,我知道有人比我寫得好。中國作家成群結隊,作品汗牛充棟,大江先生的閱讀範圍畢竟是有限的。至於那枝筆,體現了一個老作家對一個比他年輕的作家的友誼和期望。大江健三郎先生是一個有世界影響的大作家,沒有一點架子,像對待朋友一樣對待我,使我很受感動。網上還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目大概是:莫言,不敢面對大江健三郎。這就有點過分了。網站為了提高點擊率,往往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我是對一個網站工作的朋友說過,最好不去見大江健三郎,語言不通,無法很好地交流,再說我這個人最怕的就是熱鬧,能躲的事盡量地躲了。這篇文章在網上發表後,很多人問過我。也有人說我是在作秀,無所謂了,生活在網路時代,你就要有承受被人諷刺甚至辱罵的能力。您可以對自己的作品做一些評價嗎?這好像是自己給自己寫評語,雖然不是不能寫,但總歸是很彆扭,就免了吧!至於今後,我的創作風格肯定還是要變,不斷地求變是我20年的奮鬥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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