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寫經題記的社會意義
關鍵詞:敦煌寫經題記 社會背景 社會生活 信仰心態 中圖分類號 文獻標識碼 文章編號 作者馬德,歷史學博士,敦煌研究院研究員、敦煌文獻研究所副所長;長期從事敦煌佛教文化研究。 序:敦煌寫經的來源及題記種類簡述 眾所周知,出自莫高窟藏經洞的敦煌文獻,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是寫經,即從西晉到宋代各個時期手工抄寫的漢文佛經。這些寫經主要分宮廷寫經和民間寫經兩大類;其中民間寫經又分為敦煌本地寫經和外地寫經兩類。 敦煌寫經中的宮廷寫經,主要集中在唐代;而唐代的宮廷寫經正是敦煌寫經中的精品。關於唐代宮廷寫經流人敦煌的原因,施萍婷先生有如下論述: 宮廷寫經又可分為「正本」、「副本」、「貯本」。《唐六典》卷十「秘書監」條下稱:「四部之書(包括佛經——引者注),必立三本,曰正本、副本、貯本,以供進內及賜人。凡敕賜人書,秘書無本,皆別給寫之。」這其中的副本就是「賜人」之本。副本可多可少,沒有了再抄,這就是「皆別給寫之」。敦煌藏經洞的宮廷寫經,就是朝廷賜給的副本。《續高僧傳》卷第三《波頗傳》稱:「(波頗)初譯《寶星經》,後移至聖光(寺),又譯《般若燈》、《大莊嚴論》,合三部三十五卷。至(貞觀)十六年冬,勘閱既周,繕寫雲畢,所司詳讀,乃上聞奏,下敕各寫十部流散海內。」這「下敕各寫十部流散海內」的佛經,就是一般人所能見著的宮廷寫經。 敦煌藏經洞的民間寫經,除寫於本地者外,還有一部分寫於外地,包括一部分敦煌北朝(北魏、西魏、北周)時期南朝梁、陳年間的寫經;但這些寫經中幾乎沒有任何一部註明流入敦煌的時間和原因。筆者推測,外地寫經流人敦煌,不外乎兩條渠道:一是直接由寫經之地流入,即遊方僧人或異地官員帶人;二是後來通過朝廷轉手(上供和賜下)流人。有關的問題,還有待日後新資料的發現和進一步的深入研究。 不論宮廷或民間寫經,如果保存完整的話,不但首尾俱全,而且一般都有題記。.敦煌寫經由於歷經千餘年,今保存有題記者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數的寫經不光是題記沒有保存下來,本身首尾也不完整,或有頭無尾,或有尾無頭,或頭尾俱無。題記一般寫在經文和末尾,有一些不完整的經,只要有尾者,題記都得以保存。 宮廷寫經題記,一般只是寫經時間、寫經地點、閱讀人和審校人及其各自的職銜等內容。這些內容基本不涉及社會問題,但它也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這就是它的散發和流布本身,說明某種佛經某一時期內在國內的流行和傳播情況,反映出當時社會的文化及政治背景。 而民間寫經的題記,無論敦煌本地還是外地,也無論俗眾還是僧尼寫經,一般都要說明寫經的原因和理由,這些原因和理由,大到全社會的穩定繁榮,小到普通百姓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等,實際上都反映的是十分現實的社會現象和社會問題;題記的篇幅也是從十數字到數百字不等。當然也有一些民間寫經題記只注寫經人名號而並未敘述理由,這些主要是敦煌本地寫經,有些還作為教材和學生作業,而這些寫經則大多是當時廣泛流傳於敦煌地區的,背景意義更為明顯。如敦煌遺書S.6229a為一份「寫經功德文」類文獻,即反映了這方面的內容: 以此寫經功德,並將回施,當□聖主,保壽延遐,長使主千秋,萬人安樂。又願四生九類,水陸飛空,一切有情,舍種類身,各獲聖位。未離苦者,願皆離苦,未得樂者,願令得樂。未發心者,願早發;已發心者,願證菩提。 師僧父母,各保安寧。過往先亡,神生凈土。囚徒禁閉,枷鎖離身。凡是遠行,早達鄉井。懷胎母子,賢聖□威,五逆男女,各各孝順。自遭離戰,傷煞孤魂,六道三途,西方見佛。怨家歡喜,更莫相讎,諍訟折詞,聞經善處,身無自在,願得逍遙;熱惱之苦,值遇清涼;露傷寒,得生衣服。土地龍神,何護所在。願以此功德,溥及於一切。我等與眾生,同生於佛會。 本文擬從社會背景、民眾生活及信仰心態三個方面,探討一下敦煌寫經題記所反映的社會問題。 (一)寫經題記上的社會背景 寫經題記上反映敦煌社會情況者多出自敦煌本土的寫經,一般都作為敬佛崇法的『功德」之一,分為官宦官府、豪強貴族、僧尼寺院、民眾家庭及個人等類型。由於寫經人(功德主)的身份、地位和所處環境不同,寫經題記的內容也就因人、因事、因地、因時而宜。官宦官府寫經,其題記多為反映官宦個人的名利、地位,和所轄範圍內的社會穩定、繁榮,甚至包括對整個國家的關心。 公元525年至542年擔任瓜州刺史的元榮,系拓拔統治者宗室,他在敦煌為官期間,經歷了北魏和西魏兩個歷史時期,當時社會動蕩不安,農民起義風起雲湧,曾幾度陰隔了他和朝廷的聯繫;元榮死後,先是榮子元康繼任瓜州刺史;不久榮婿鄧彥殺元康奪位。這段歷史的大概,在公元527至543年間元榮及其幕僚、子女們的寫經題記中反映出來。先是公元527年尹波的寫經題記: 《妙法蓮華觀世音經》(藏地不詳)題記: 蓋至道玄凝,洪修有無之境;妙理家廓,起拔群品於無垠之外;是以如來愍溺昏迷,抗大悲於歷劫,故眾生無怙,唯福所持。清信佛弟子尹波,實由宿福不勤,觸多屯難,扈從東陽王殿下屆臨瓜州,矚遭離亂,災妖橫發,長蛇競熾,萬里含毒,致使信表牢隔,以逕年紀,尋幽寄矜,唯憑聖趣。輒興微願寫觀世音經冊(四十)卷,施諸寺誦讀。願使二聖慈明,永延福祚;九域早清,兵車息鉀,戎馬散於茂菀,干戈輟為農用;文德盈朝,哲士溢闕,鏘鏘儕儕,隆於上國,吾道欽明,忠臣累葉,八表宇宙,終齊一軌。東陽王殿下體質康休,洞略雲表,年壽無窮,永齊竹柏;保境安蕃,更無虞寇,皇途尋開,敷暢神機,位升宰輔。所願稱心,事皆如意,合家眷大小親表內外參佐家客,咸同斯佑;又願一切眾生,皆離苦得樂;弟子私眷沿蒙此福,願願從心,所求如意。大魏孝昌三年(527)歲次丁未四月癸巳朔八日庚子,佛弟子假冠軍將軍樂城縣開國伯尹波敬寫。 另日人中村不折藏《觀世音經》也有同一人於同日所寫內容相同的題記。 尹波的題記,描述了當時敦煌一帶社會的動蕩局面,表達了他希冀國泰民安的願望,以及對東陽王元榮及拓拔王朝的忠心。 公元530年,有以元榮本人名義的寫經題記先後出現: S.4528《(仁王)般若波羅蜜經》卷下: 大代建明二年(530)四月十五日,佛弟子元榮,既居末劫,生死是累,離鄉已久,歸慕常心,是以身及妻子、奴婢、六畜,悉用為比沙門天王布施三寶,以銀錢千文贖,錢一千文,贖身及妻子,一千文贖奴婢,一千文贖六畜。入法之錢,既用造經,願天王成佛,弟子家眷、奴婢、六畜,所益蔭命,乃至菩提,口口還闕,所願如是。 守屋孝藏氏藏《佛說仁王般若經》: 大代永安三年(530)歲次庚戍七月甲戍朔二十三日丙申,佛弟子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嶺西諸軍事車騎大將軍瓜州刺史東陽王元榮,生在末劫,無常難保,百年之期,一報極果。竊聞諸佛菩薩天人聖智立誓余化,自有咸告,有能稟聖化者所願皆得,天人將護,覆衛其人,令無衰惚,所求願稱。弟子自惟福薄,屢嬰重患,恐貽灰粉之殃,天算難詣,既居穢類,將可以自救。惟庶心天人,仰憑諸佛,敬造仁王般若經三百部,一百部仰為梵天王,一百部仰為帝釋天王,一百部仰為毗沙門天王等。以此經力之故,若天王誓不虛發,並前所立,願弟子晏望延年之壽,事同前願,如無所念,願生離苦也。 這兩則題記主要反映出元榮本人作功德,以及為保自身而不斷祈禱,但也透露出敦煌社會中有許多對元榮不利的現象。 公元532年,以元榮名義的題記,表述的中心意思有兩點,一是「冀望叔和(使者)早得回還」,二是「惡賊退散,國豐民安」。這是因為,這一時期「天地妖荒,王路否塞,君臣失禮,於滋多載」: 散0753(中村不折)《律藏初分卷第十四》: 大代普泰二年(532)歲次壬子三月乙丑朔廿五日己丑,弟子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嶺西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瓜州刺史東陽王元榮,惟天地妖荒,王路否塞,君臣失禮,於滋多載,天子中興,是得遣息叔和,早得回還。敬造《無量壽經》一百部,四十部為毗沙門天王,卅部為帝釋天王,卅部為梵釋天王;《內律》五十五卷,一分為毗沙門天王,一分為帝釋天王,一分為梵釋天王;造《賢愚》一部為梵釋天王;願天王等早成佛道,有願元祚無窮,帝嗣不絕;四方附化,惡賊退散,國豐民安善願從心;含生有識,咸同斯願。 上海圖書館藏137號(812561)《維摩經疏卷第一》: 大代普泰二年(532)歲次壬子三月乙丑朔廿五日已丑,弟子使行節散騎常侍都督領西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瓜州刺史東陽王元榮,惟天地妖荒,王路否塞,軍事失利,於茲多載,天子中興,是得遣息叔和詣闕修*。弟子年老疹患,冀望叔和早得回還,敬造《維摩疏》百部供養。 P.2143《大智第廿六品釋論》: 大代普泰二年(532)歲次壬子三月乙丑朔廿五日己丑,弟子使將(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領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瓜州刺使東陽王元榮:惟天地妖荒,王路否塞,君臣失禮,於茲多載。天子中興,是以遣息叔和詣闕修復。弟子年老疹患,冀望叔和早得還回,敬造無量壽經一百部,四十卷為毗沙門天王、卅部為帝釋天王、卅部為梵釋天王。造摩訶衍一百卷,卅卷為毗沙門天王,卅卷為帝釋天王,卅卷為梵釋天王。內律一部五十卷,一分為毗沙門天王,一分為帝釋天王,一分為梵釋天王。賢愚一部為毗沙門天王。觀佛三昧一部為帝釋天王。大雲一部為梵釋天王。願天王等早成佛道。又願元祚無窮,帝嗣不絕,四方付化,惡賊退散,國豐民安,善願從心,含生有識,咸同斯願。 到第二年,元榮再次寫經時,題記中已不復出現前述內容: S.4415《大般涅槃經》卷第卅一: 大代大魏永熙二年(533)七月十五日,清信士使持節散騎常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嶺西諸軍事□騎大將軍瓜州剌史東陽王元太榮,敬造涅槃、法華、大雲、賢愚、觀佛三昧、總持、金光明、維摩、藥師各一部,合一百卷,仰為比(毗)沙門天王,願弟子前患永除,四體休寧,所願如是。一校竟。 鄧彥的寫經題記,為我們展現了一個元榮之後的瓜州: 《摩訶衍經》(藏地不詳): 大代大魏大統八年(542)十一月十五日,佛弟子瓜州刺史鄧彥妻昌樂公主元,敬寫《摩訶衍經》一百卷,上願皇帝陛下國祚再隆,八方順軌;又願弟子現在夫妻男女家眷四大康健,殃災永滅,將來之世普及含生,同成正覺。 像元榮時期的這類寫經題記,在敦煌以後的歲月中很少出現過。這一現象大概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在隋唐大一統的時代,敦煌地方社會基本安定繁榮;二是後來各種佛教行事活動頻繁,統治者直接利用佛教活動來表達治理社會的願望,而當時的社會現象就反映在各類佛教活動的文獻中——這已經超出了本文範圍,當另作論述。 當然,在敦煌晚期的寫經中反映社會背景的題記,不是出白宮宦而是出自百姓之手: 北羽024(0616)《佛說佛名經》卷第三: 敬寫大佛名經貳佰捌拾卷。伏/願城隍安泰,百姓康寧;/府主尚書曹公已躬永壽,繼紹長年;/合宅枝羅,常然慶吉。於時大梁貞明/六年(920)歲次庚辰五月十五日記。 S.4601《佛說賢劫千佛名經》卷上: 雍照二年(985)乙酉歲十一月廿八日書寫,押衙康文興自手,並筆墨寫。清信弟子辛婆表(?)願勝幸者張富定、幸婆、李長子三人等,發心寫大賢劫千佛名卷上,施入僧順子道場內,若因奉為國安人泰,社稷恆昌,四路通和,八方歸狀。次願幸者幸婆等,願以業生凈土,見在合宅男女,大富吉昌,福力永充供養。 這則題記透露的當時社會動蕩與蕭條的情況與其它文獻記載相一致。 (二)寫經題記上的社會生活 寫經為一項「功德」,出資寫經者為「施主」;施主們寫經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企望得到佛法的保佑。寫經題記上所反映的就是祈求保佑的內容,多為人們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等現實社會問題,以求得國泰民安、人壽年豐、消災除患,包括許多對死者的祈禱;還有一些佛經在名義上是專為死者而寫,但實際內容反映出為死者祈福的目的,終究還是為了讓健在家眷後代子孫能得到死去的先祖們的庇蔭,還是沒有脫離開現實社會。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敦煌保存的公元五至十世紀的寫經題記,也可以看作當時的社會生活史的記錄。如P.4506a《金光明經卷第二》: 皇興五年(471)歲在辛亥,大魏定州中山郡盧奴縣城內西坊里住,原鄉涼州武威郡租厲縣梁澤北鄉武訓里方亭南葦亭北張 主父宜曹諱 ,息張興保,自慨多難,父母恩育,無以仰報。又感鄉援靡托思戀,是以在此單城,竭家建福,興造素經法華一部,金光明一部,維摩一部,無量壽一部,欲令流通本鄉。道俗異 ,願使福鍾皇家,祚隆萬代,例亡父母托生蓮華,受悟無生,潤及現存,普濟一切群生之類,咸同斯願若有讀誦者,常為流通。 再如S.2724《華嚴經卷第三》: 夫妙旨無言,故假教以通理,圓體非形,必藉□以表真,是以亡兄沙門維那慧超悟財命難持,識三聖易依,故資竭/賄,唯福是務,圖金容於靈剎,寫沖曲於竹素,而終功未就,倏□異世。弟比丘法定,仰瞻遺迹,感慕遂甚故瑩飾圖□,廣寫眾經,華嚴、涅槃、法華、維摩、金剛、般若、金光明、勝曼,□福鍾亡兄,騰神梵鄉,游形凈國,體無無生,早(出)苦海,普及含靈,齊成正覺。大魏正光三年(522)歲次壬寅四月八日□訖。 題記中反映的社會生活問題,不論是敦煌、中國北方,還是中國南方,都是一致的: S.0081:《大般涅槃經》卷第十一(尾題): 天監五年(506)七月廿五日佛弟子譙良 奉為亡父於荊州竹林寺敬造大般涅槃經一部,願七世含識速登法王無畏之地,比丘僧倫龔、弘亮二人為營 天津藝術博物館藏津12號《大般涅槃經》卷第十七: 大業四年(608)二月十五日比丘慧休知五眾之易遷,曉二字之難遇,謹割捨衣資,敬造此經一部。願乘茲勝福,三業清凈,四實圓明,戒慧日增,或累消滅;現在尊卑,恆招福慶,七世久遠,永絕塵勞,普被含生,遍佔有識,同發菩提,趨薩婆若。清信佛弟子尹嘉禮受持,開九開十開十一年各一遍。 北潛015《大般涅槃經卷第廿八》: 夫理深難執,非音教不傳。妙果常寂,非積行不階。是以佛弟子清信女令狐阿咒自惟穢業所招,早罹孤苦,思慕所天情無己己,遂即減割資財,仰為亡夫敬寫大涅槃經一部四十卷、法華經一部十卷、大方廣經一部三卷、藥師經一部一卷。冀因此福,願亡夫神遊凈鄉,歷侍眾聖,餐教悟玄,萬或(惑)摧碎。又願已身現家眷屬宅富人昌、七珍滿藏、萬惡冰消、眾善普會、一切含生、等同斯願、一時成佛。 S.2838《維摩詰經卷下》: 經生令狐善願寫曹法師法惠校法華齋主大僧平事沙門法煥定(高昌)延壽十四年(637)歲次丁酉五月三日,清信女稽首歸命常住三寶,蓋聞剝皮折骨,記大士之半言,喪體捐軀,求般若之妙旨,是知金文玉牒,聖教真風,難見難聞既尊且貴。弟子托生宗胤,長自深宮,賴王父之仁慈,蒙妃母之訓誨,重沾法潤,為寫斯經,冀以日近歸依,朝夕誦念,以斯微福,持奉父王,願聖體休和,所求如意,先亡久遠,同氣連枝,見佛聞法,往生凈土。增太妃之餘算,益王妃之光華,世子諸公,惟延惟壽,寇賊退散,疫癧消亡,百姓被煦育之慈,蒼生蒙榮潤之樂,含靈抱識,有氣之倫,等出苦源,同升妙果。 P.3788《妙法蓮華經序品第一》: (上殘)□□,三□□□之因;說聽兼忘,四辯假弘宣之力。故龍宮密藏,蘊妙無邊;貝牒遺文,傳芳未泯。況乃化城微旨,朽宅真筌跨十寶而曾臨,登四衢而廣運。踴塔之聖,證隨喜於當時,控象之賢,誓守護於來葉。喻星中之滿月,迴向者永出迷津;譬頂上之圓珠,信受者長升法岸。伏惟先考工部尚書荊州大都督上柱國周忠孝公贈太尉太子太師太原王,風雲誕秀,岳瀆疏英;贊紐地之宏圖,翊經天之景運。先妣忠烈夫人太原王妃,蹈禮居謙,韞七戒而重裕;依仁踐義,總四德以申規。柔訓溢於丹闈,芳徽映乎彤管。資忠奉國,盡孝承家。媛范光於九區,母儀冠於千古。弟子早違嚴蔭,已纏風樹之衰;重奪慈顏,倍切寒泉之慕。霜露之感,隨日月而逾深;茶蓼之悲,終天地而彌痛。爰憑法鏡,庶展荒衿。奉為二親,敬造《妙法蓮華經》三千部。豪分露彩,還符甘露之門;紙散花編,遽葉貫花之典。半字、滿字,同開六度之因;大枝、小枝,並契三明之果。伏願/先慈傳輝慧炬,托蔭禪雲;百福莊嚴,萬靈扶護。臨玉池而濯想,踐金地以神遊。永步祗園,長乘輪座;傍周法界,廣匝真空。俱登十善之緣,共葉一乘之道。 在這裡,實際上是利用寫經題記炫耀祖宗功業。同時,與此相對應者,還炫耀家族龐大、子孫昌盛的題記,如S.2136《大般涅槃經卷第十》: 夫以願復難追,昊天罔極,馳景遠感,痛結終身,故知不藉福基,無酬恩造,崇徽崇 等不幸薄福,早喪尊親,泣朱壤以增悲,仰穹昊而何及,況復承恩膝下,早榮花萼之歡,念愛掌中,預沾珠玉之美,追思鞠育至勤之澤實深,敬荷劬勞返哺之誠無逮,崇徽崇 奉為亡考妣敬寫涅槃經一部,磬此微誠,莊嚴供養,冀使遠津靈識,業靜福崇,通濟幽明,障消德滿。惟大唐景龍二年(708)歲次戊申五月壬辰朔,廿六日丁巳,弟子朝議郎成州同谷縣令上柱國薛崇徽敬寫 夫人陰氏盧舍那供養 弟雍州永樂府左果毅上柱國崇 供養 弟妻令狐氏大法供養 孫男上柱國英彥供養 英彥妻令狐氏成實相供養 孫女明正信供養 孫男英諒供養 孫男為正供養 孫女小王供養 孫女母娘供養 孫女明尚智供養 孫男鴻鶴供養 敦煌晚期的寫經題記(以公元9、10世紀為主),更是直接反映社會需要的心聲: S.1864《維摩詰所說經》: 歲次甲戍年九月卅日沙州行人部落百姓張玄逸奉為/過往父母及七世先亡當家夫妻男女親眷及法界眾生,敬寫小字維摩經一部,普願往西方凈土,一時成佛。 P.3115《佛說續命經一卷》: 天復元年(901)五月十六日母汜辰、女弘相病患資福喜命,計寫續命經一本。靈圖寺律師法晏寫記。 北海061(6255)《觀世音經》一卷: 壬申年三月廿七日行者傾心慈悲敬寫大聖觀音經一卷,一為先亡父母,二為合家永聖吉昌。願亡靈神生凈土,法界蒼生同沾此福。清信子張海晟一心供 養。信事僧蓮台寺沙彌靈進書寫記。 S.6230《閻羅王受記經》: 奉為慈母病患,速得詮嗟(痊差),免授(受)地獄,壹為在生父母作福,二為自身,及合家內外親因(姻)等。元知□長,病患不侵,常保安樂,書寫次(此)經,免其□□業報。同光肆年(公元926)丙戍歲六月六日寫記之耳。 P.3113a《法體十二時一本》: 時後唐清泰二年歲在丙申(936)三月一日索佑住發心敬寫法體十二時一本 日常念誦,願一切眾生莫聞怨任之聲,早達佛日(國?),令出苦海。 P.3045《佛說多心經》一卷: 天福五年庚子歲(940)十月十六日弟子吳幸通奉為:龍天八部,護隴右之疆 場,我僕射福同海岳,永壽無虧傾。次為先靈考妣,神遊凈域之宮,往托菡萏華 台。現存獲泰,永保長春,闔門大小,代無災橫之患,家富門興,永充虔誠供養。 P.2805《佛說摩利支天經》: 天福六年(941)辛丑歲十月十三日清信女弟子小娘子曹氏敬寫般若心經一 卷、續命經一卷、延壽命經一卷、摩利支天經一卷,奉為己躬患難,今經數晨,葯 餌頻施不蒙抽;今遭卧疾,始悟前非,伏乞大聖濟難拔危,鑒照寫經功德,望仗危 難消除,死家債主領資福分,往生西方,滿其心愿,永充供養。 為亡過父母也好,為健在父母也好,都表現出中國傳統的孝道;甚至包括對七代先亡,利用寫經盡孝。這是寫經題記中表現最明顯,也是最現實的社會問題。 S.0087《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題記,是一位背井離鄉、遠征在外的小吏,所表達自己的心境: 聖歷三年(公元700)五月二十三日大升拔谷副使上柱國南陽縣開國公陰仁協為金輪聖神皇帝及七世父母、合家大小,得六品發願月別許寫一卷,得五品月別寫經兩卷,久為征行,未辦紙墨,不從本願,今辦寫得,普為一切轉讀。 而北李071(6190)《妙法蓮華經卷第九》的題記,是一個坐牢人表達的在獄中的心情:天寶三載(744)九月十七日玉門行人在此襟經廿日有餘於獄寫了有人受持讀誦楚客除/罪萬萬劫記之同襟人馬希晏其人是河東郡桑泉縣上柱國樊客記 同時,我們在寫經題記中還看到,在佛教的祈願中,出現了佛教之外的雜神: 北麗072《金光明最勝王經卷》第七「大辯才天女品十五」: 敬寫金光明最勝王經一部十卷,/右已上寫經功德並同莊嚴。/太山府君、平等大王、五道大神、天曹地府、伺命、伺祿、/土府、水官、行病鬼王,並役使府君諸郎君/及善知識胡使祿公、使者、檢部歷官舅母/關官保人可轉及新三使、風伯、雨師等伏/願哀垂納受功德乞延年益壽。 P.3135《四分戒》: 乙卯年四月十五日弟子索清兒,現為己身忽染熱疾,非常/困重,遂發願寫 此四分戒一卷。上為一切諸佛諸大菩薩摩訶薩/及太山府君、平等大王、五道大神、天曹地府、司命司錄、土府/水官行病鬼王、疫使、知文籍官、院長、押門官、專使可□官/並一切幽冥官典等,伏願慈悲救護,願疾苦早得痊平,/增益壽命。所造前件功德,唯願過去未來、見在數生已/來所有冤家債主,負財負命者,各領受 功德,速得生天。 S.2981《金光明經》卷第一至第四: 右以上寫經功德,並同莊嚴,平等大王,五道大神,太山府君,伺命伺錄,天曹地府,土府水官,行庄鬼王,並役使府君諸(下缺) 發心功德李順子 張瀛寫。 從中看出,人們的需求,社會的需要,都可以集中在一面佛教的大旗下;無論是佛教的還是非佛教的神祗,目的都是為了社會。 另外,還有一些寫經和印經,題記上反映的不是為人(包括活人和死人)而寫,而是為死去的耕牛祈福而寫,題記云: S.5544a《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西川戈(過)家真印本/奉為老耕牛神生凈土,彌勒下生,同在初會,俱聞聖 法。 S.5544b《佛說閻羅王授記令四眾逆修生七齋功德往生凈土經》題記: 奉為老耕牛一頭,敬寫金剛一卷,受記一卷,願此牛身領受功德,往生凈土,再莫受畜生身,六曹地府,分明分付,莫令更有讎訟。辛未年正月。 從這兩則題記反映了寫(印)經人對老耕牛的感情。耕牛是農民的命根子,中國作為 一個農業國家,世世代代的農民們都在這塊土地上灑下了汗水;而老耕牛作為農民的忠 實夥伴,它的功績同樣是不可磨滅的。這類題記反映出濃郁的生活氣息。 (三)寫經題記上的各種心態 1、官貴百態 達官顯貴們寫經,在題記上首先要標名的是自己的身份地位,其次是表達自己的心 願和目的,而很少有專門作為佛教的功德來寫經的。如S.0980《金光明最勝王經卷第二》、P3668《金光明最勝王經卷第九》是出自皇室的寫經,題記內容基本相同,所示寫經目的十分明確: 辛未年二月四日,弟子皇太子 為男弘忽染痢疫,非常困重,遂發願寫此金光明最勝王經,上告一切諸佛大菩薩摩訶薩及太山府君、平等大王、五道大神、天曹地府、司命司錄、土府水官、行病鬼王、疫使、知文籍官、院長、押門官、專使可*官、並一切幽冥官典等,伏願慈悲救護,願弘疾苦早得痊平,增益壽命;所造前件功德,唯願過去、未來、見在數生已來,所有冤家債主,負財負命者,各願領受功德,速得升天。 這份題記寫於唐代初期,其中佛教內外的雜神是題記中最早者。 S.0996《雜阿毗曇心經卷第六》,寫經人馮晉國作為北魏重臣、地方官吏,在顯露自己身份地位的同時,表示出他對皇帝、太皇太后的挂念;從題記中幾乎看不出敬佛的目的: 雜阿毗曇心者,法盛大士之所說。以法相理玄,籍浩博歡,昏流迷於廣文,乃略微以現約,瞻四有之*見,通三界之判別以識同至味,名曰毗曇。是以使待節侍中駙馬都尉羽真太師、中書監領秘書畫車騎大將軍都督諸軍事啟府洛州刺史昌黎王馮晉國,仰恩感遇,撰寫十一切經,一一經一千四百六十四卷,用答皇施。願皇帝陛下、太皇太后,德苞九元,明同三曜,振恩闡以熙寧,協淳氣而養壽,乃作贊曰:麗麗毗曇,厥名無比,文約義豐,總演天地。咸尊延剖,聲類斯視,理無不彰,根無不利,卷之斯苞,見雲*帝,諦修*玩,是聰是備。大代太和三年(479)歲次已未十月已巳(朔)二十八日丙申洛州所書寫成訖。 P.3918b《佛說金剛壇廣大清凈陀羅尼經》(沙門曇倩於安西譯)是吐蕃佔領敦煌初期一位唐朝的「破落官」所寫,題記云: 此金剛壇廣大清凈陀羅尼經,近劉和尚法諱曇倩於安西翻譯,至今大唐貞元九年(793)約/四十年矣。是諸佛如來大乘秘密了義之勝囚,亦乃眾生修行解脫之捷徑。于闐安西合國今見弘/持。自此向東未聞宣布。即有舍官入道比丘僧利貞,俗姓李,字曰孚。頃任西州長安史兼判前□□/事日,因遇此經,深生渴仰,作大利益,廣欲流通。紙寫恐年祀遷變,法教將虧,遂割減俸/料之餘資,敬於彼州妙德寺寶方,像祗園之買地,創造精室,徵召良工,鐫礪貞石,崇寫斯經,/將傳之不朽。彥賓為居部屬,見此勝緣,聿來隨喜,助寫碑經。其經本約有廿三紙,字數稍廣,欲寫/恐長短算料不周,數日憂惶,未能題作。忽於夜夢,有一老人報言:你若寫此石經,每行書五十五字,不/須疑慮。豁然驚悟,尋此夢言,更不計算,決意便書。至「信(守)奉行」唯殘兩行,題記年月日兼/及施主名號,二無一字余剩,信知聖力冥加,善神潛助。據斯感應,足為徵驗。其經梵本,在/于闐藏中。有一小僧,於藏取夾開讀,不信毀訾,便唾隔牆枕棄,其夾掛在樹上,其夜洞徹/放光,舉國咸見。其僧悔恨,投於樹下,碎身自武(戳?),求哀懺悔。其時有;百餘小乘僧,並舍本業,歸向/大乘。自爾僧俗諷誦弘持。其次,有一僧受持此經,臨終於澡濯口上正念,結跏而逝。諸如勝境,其/數實繁,不能具載。其經去年西州頃陷,人心蒼忙,收拾不著,不得本來,乃有同行僧廣林,先日/受持,昨於沙州略有諷誦,僧俗忽聞,欣歡頂戴,咸請留本,相傳受持。今次屆甘州,未有聞者,遂請廣/林闍梨,附口抄題,將傳未曉見聞之者,普願弘持,廣令流布。癸酉歲十月十五日西州沒落官甘州寺戶/唐伊西庭節度留後使判官朝散大夫試太僕卿趙彥賓寫,與廣林闍梨審勘校正,並無差/謬。普願宣通作大利益。其廣林,俗姓田氏也。乙亥年秋得向西元本,勘頭邊缺三紙,來不得,余/校竟。比丘利貞,比本勘後甚定,受持之者,請無疑慮。 這則題記敘述了此經的流傳過程,反映出這位破落官趙彥賓的複雜心境。 S.1177《金光明最勝王經卷第一》的題記,是歸義軍節度使張議潮之女、李明振之妻張氏為死去的兒子所寫,喪子之痛及自身難保的風燭殘年心境,在題記比較明顯: 女弟子太夫人張氏每嘆泡幻,芳蘭不久於晨昏,嗟呼愛別痛苦,傷心而不見,豈謂天地無悔過,衷回樹之先凋,殲我賢良,類高花之早墜,謹為亡男使君端公衙推,抄寫金光明經一部,繕寫支畢,願三郎君神遊碧落,聯接天仙,質往凈方,聞經樹下,三塗八難,願莫相過(遇),花台蓮宮,承因(蔭)游喜,閻浮促壽,永舍無來,凈土長年,恒生於此,慈母追念,崇斯勝緣,咸此善因,皆蒙樂果。大唐光化三年(900)庚申歲二月九日寫記。 2、僧尼百態 僧尼寫經,題記上反映出如下幾種情況。 一是真正為了寫經而寫經,如S.1945《大般涅槃經卷第十一》: 周保定五年(565)乙酉朔,比丘洪珍,自慨摩心集於愚懷,宿障隔於正軌,仰惟大聖,遂勸化道俗,寫千五百佛名一百卷,七佛八菩薩咒一百卷,諸雜咒三千三頭(?),寫涅槃經一部,寫法華經一部,寫方廣經二部,仁王經一部,並疏藥師經一部寫葯上藥王菩薩經一部,戒一卷並律,評□茲福,普為盡法一切眾生,用紙十八張,登彌勒初會,一時□佛。 二是祈願增強僧人自己的能力,如P,2965《佛說生經第一》: 陳太建八年(576)白馬寺禪房沙門慧湛敬造經藏,普被含生,同佛性者,開甘露門,示解脫道。願乘此善,乃至菩提,裂生死網,破無名障,智能神力,次第開發,入法流水,成等正覺。回奉十方六道,為無所得故。 三是為了家族及國家、社會,如S.1317《大般涅槃經卷第一》: 保定四年(563)六月戊子朔廿五壬午比丘道濟減割衣缽/之餘,敬寫涅槃經一部,因此福上鍾七世父母/,六親眷屬,永離苦原,登涉妙境,現身□泰,萬/惡去消,眾福竟集,舍此穢形,直生兜率,面奉慈顏/□承法教,獨悟無生,入於清次。又願國難早平,萬民/安樂,風雨應時,苗實滋茂,法界含生,同升法堂一時成佛。 四是反映僧人自身生活的一些問題,主要在抄寫有關戒律的經文中,如S.0797《十誦比丘戒本》是一位受戒後和比丘所寫,並於經文後發感慨云: 建初元年(405)歲在乙巳十二月五日戊時,比丘德佑於敦煌城南受具戒,和尚僧法信,戒師寶意,教師惠觀。同時戒場者,道輔惠御等十二人,到夏安居寫到戒諷之趣,手拙用愧,見者但念其意,莫笑其字也。故記之。 而S.0102《梵網經盧舍那佛說菩薩心地戒本卷下》的題記似乎是一道嚴守戒律的命令: 右此戒本,前後並廣略,乃至遠年及近寫等,約共勘校一十九本,將為句義圓滿,文字楷定,稍具備於諸本,是故文有多少,差別不同,所以然,恐時人見之欲傳受者,遂妄致生疑執怪,因茲疑怪則便起機嫌,有愛有憎,或贊或毀,以贊毀故,乃動其三業,動三業故,當即懼墜陷諸宿於惡道邪徒(途)之中,自招殃累,詎保安樂。夫求福利者,以眾善普會,持凈戒者,用澄肅為資,如上因果既若是,更憑何文思修,愚每憚斯深患情所實莫堪忍,謹奉白先明後哲,幸預詳而照攬,庶望杜絕其呵責,凡庸因致謗於聖教真法者矣。但能瞻言盡理,即決將久竟無懷悔於往誤焉。豈不慎之哉,豈非善之哉。其戒經本於諸名僧大德,或至道俗賢能,或隱居山谷,或混遁人間,處處請求勘校向餘四載,方始畢功,心亡力盡,尚未為滿足勝願,願當來同學者,咸悉遵崇慶重慚恥愧,惜光陰,趣舍無常逼逐,各各自應思省知爾。 3、百姓百態 一般民眾寫經,其題記內容反映普通民眾所企盼的國泰民安的願望,如上海圖書館藏051號(812399)《妙法蓮華經卷第六》: 義和(北涼)五年戊寅歲十月十一日,清們女夫人和氏伯姬,嵇首歸命,常住三寶,聞一諦幽味顯此九經之文,三空淵旨彰於十二之說。弟子仰維斯趣,敬寫《法華經》一部,冀金教永傳於千載,玉□不朽於萬祀,□以斯福,仰願國祚永隆,本枝萬葉;願過去先喪面聖餐音,現在親因緣眷屬,恆履體和,未來見佛,善有共識,同沾斯□。 S.1529《華嚴經卷第四十九》、上海圖書館藏031號《大方廣佛華嚴經卷第十四》、上海圖書館藏033號《大方廣佛華嚴經卷第七》均為開皇十七年(597)四月一日清信優婆夷袁敬資所寫,題記內容大同小異,如S.1529題記: 開皇十七年(597)四月一日,清信優婆夷袁敬姿謹減身口之費敬造此經一部,永劫供養,願從今已去,災障殄滅,福慶臻萃,國界永隆,萬民安樂,七世久遠,一切先靈,並願離苦獲安,無諸障累,三界六首,怨親平等,普共含生,同升佛地。 這類題記在敦煌寫經中比較普遍,如S.4284《大方便佛報恩經卷第七》題記: 今貞觀十五年(641)七月八日菩薩戒弟子辛聞香,弟子為失鄉破落,離別父母,生死各不相知,奉為慈父亡妣敬造報恩經一部,後願弟子父母生生之處,殖(值)佛聞法,常生尊貴,莫經三途八難。願弟子將來世中,父母眷屬,莫相舍離,善願從心,俱登正覺。 又如S.2424《佛說阿彌陀經》題記: 景龍三年(709)十二月十一日李奉裕在家未時寫了。十二月十一日清信女鄧造阿彌陀經一部,上資天皇天后,聖化無窮,下及法界眾生,並超西方,供同上品之果。 S.1746《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弟子令狐□為龍王、行病鬼王、冤家債主,敬造像二軀,寫金剛般若一百部,法華一部,於靈安寺壽禪師院內潔凈寫。 北藏048《金光明最勝王經卷第十》: 弟子李敬寫《金光明經》一部十卷,乙丑年巳前/所有負債、負命、怨家、債主願乘慈功德速證菩/提,願得解怨釋結,府君等同沾此福。 S.5482《佛名經卷第九》題記: 弟子高盈信,心無懈怠,至心持誦,時不暫舍,惟願如來,伏降慈悲護助,所求遂心。 在一般百姓的寫題中,還反映出他們所表達的一些特殊心情,有一些似乎遊戲類的心態。如:S.2925《佛說辯意經》: 太安元年(455)在庚寅正月十九日寫記,伊吾南祠比丘申宗,手拙入已,難得紙墨。 辰046(6986)《四分律刪補隨機羯磨一卷下》: 午年五月八日金光明寺僧利濟初夏/之內為本寺上座金耀寫此羯磨一/卷莫不研精盡思庶流教而用之也/至六月三日畢而復記焉 敦博053、S.5451等《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和P.2876b《大身真言》,為唐天佑三年(906)正月至四月間,一位「八十三歲老人刺血和墨手寫」,P.2876b題記云: 天祐三年(906)歲次丙寅四月五日八十三老翁刺血和墨手寫此經,流布沙州一切信士,國土安寧,法輪常轉。以死寫之,乞早過世,餘無所願。 S.2577《妙法蓮華經卷第八》: 余為初學讀此經者,不識文句,故憑點之。亦不看科段,亦不論起盡,多以四字為句。若有四字外句者,然始點之;但是四字句者,絕不加點,別為作為(帷委反),別行作行(閑更反),如此之流,聊復分別。後之見者,勿怪口朱,言錯點也? P.2566va《禮佛懺滅寂記》: 開寶九年(976)正月十六日抄寫禮佛懺滅寂記書手白侍郎門下弟子押衙董文受記(沒有人來,具莫□□)。 佛經是佛教的宣傳品;寫經活動即是佛教宣傳活動,又是一種功德。作宣傳也好,作功德也罷,都要在一定的社會環境下進行;寫經作為社會的產物,不免也要打上社會的烙印。這就是寫經題記廣泛反映社會問題的原因。敦煌的寫經題記為我們提供了中國古代佛教社會化的第一手資料,展示出中國佛教發展史研究的更大空間。 參考文獻 <1>施萍婷《甘藏敦煌文獻的不源、真偽及其價值》,載《甘藏敦煌文獻》1—6冊,甘肅人民出版社2000年。 <2>施萍婷等《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新編》,中華書局2000年。本文以下所引S、P、北字頭寫經題記均出於此,恕不另注。 <3>轉引自宿白《東陽王與建平公》,載《中國石窟寺研究》,文物出版社1996年。 <4>吳織、胡群耘《上海圖書館藏敦煌遺書目錄(續)》,《敦煌研究》1986年第3期。 <5>劉國展、李桂英《天津藝術博物館藏敦煌遺書目錄》,《敦煌研究》1987年第3期。 <6>吳織、胡群耘《上海圖書館藏敦煌遺書目錄》,《敦煌研究》198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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