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我們來了(09.10.21)
現在上海最積極向上的是啥人?勿是東家,勿是西家,而是年齡一把、頭髮花白、背井離鄉,為兒女繼續貢獻光和熱的老人家。當初,兒女們進上海讀書,工作、成家,他們激動、驕傲、得意。可是輕鬆日腳過了沒兩年,兒女們的求救信就像十二道金牌雪片似飛來:新二代的小小上海人閃亮出世了。
新上海人中固然有小部分人已經爬到了金字塔的頂端,但大多數還是「朝九晚五」的打工族,起得比雞還早,幹得比牛還累,再對付一個哇哇叫的小東西,實在是有心無力。況且,網上關於保姆的惡行,真是層出不窮花樣翻新。這時候,不靠老人又靠誰呢?古人不也說過含飴弄孫最是樂趣嗎?於是,催不了幾次,父母扛著大包小包來了。
在上海每一個大型小區里,都聚集著這麼一批來自五湖四海的老移民。他們可能一開始水土不服、飲食不和,有的連語言也不通;但他們互相之間融合得最好。所以,每天聚集在兒童樂園,一頭扯著孩子玩耍,一頭互相認識,認著老鄉,拉著朋友,一邊抱怨著上海的天氣、一邊交流著物價和生計,實在是民間最必要的心理支持呢。
好容易熬到孩子上學,父母吞吞吐吐說想回老家看看,可是孩子三四點就放學了,誰去接呢?想到前些天兒子發燒40攝氏度還堅持去公司開會,老人嘆了口氣:這「移民監」,還得坐下去。好在,新二代陽光般燦爛的微笑,少少化解了他們的鬱悶。
新二代是惹人喜愛的一群。最近上海的一個調查顯示,「90後」是近三十年測試中心理最健康的一代,超過八成的孩子認為自己「幸福」或者「比較幸福」。新二代和普通上海孩子一樣,從小到大,都擁有鋪天蓋地的玩具、層出不窮的新衣;但他們更驕傲的是,還有一個遙遠的故鄉可供想像,還有一種到兩種家鄉話可以親密交談。但說來好笑,大多數新二代不會講上海話,只能聽個大概,因為家裡學校都沒這個語言環境。可是,誰能說他們不是上海人呢?
現在市面上再根正苗紅的上海人,上溯三代,老克勒點的大約來自寧波,粗糙一點的來自江北山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新二代雖然不會講上海話,甚至豪情滿懷地宣稱上海話將在他們口裡消失,但他們生於上海,長於上海,也必將是未來上海的主人。
新二代新海派
套用「少年智則中國智,少年強則中國強」,那麼今天上海的新二代,可能就象徵著上海的未來吧。
洋涇浜新傳
文/小可
去拜訪住在虹橋某別墅區的傑森,傑森是香港人,和太太、一兒一女定居上海。聊天進行到一半,傑森4歲的女兒從幼兒園放學回家,剛剛吃了些水果,鄰居家6歲的小姐姐來串門。兩個女孩在院子里一問一答起來。我和傑森坐在面向花園的書房裡,門敞開著,聽得到兩個女孩的對話。「爵(腳)好了嗎?我們去騎車。」
那香港小姑娘回答:「爵(腳)早好了。」
我和傑森面面相覷,說港式普通話的傑森不好意思起來,「小區里有山東人也有四川人,小孩子們在一起玩的時間長了,口音里好像什麼都帶了一點。」
參加聚會的時候遇到同樣落戶上海的Julia一家,Julia來自法國,先生是西班牙人,兩人有一個5歲的兒子。我用英語和這個金髮碧眼的小男孩打招呼。小傢伙充耳不聞,只是趴在地上玩他的小火車。Julia告訴我,她不認為英語是世界通用語,所以她家的小傢伙壓根兒就不會說英文。不一會兒,我聽到小男孩說著一口發音並不標準卻非常流利的普通話,和另外一位外國小朋友Eva講故事。
Eva在上海出生,今年6歲,從出生起就住在上海的老弄堂里,Eva的父母都是德國人。Eva在家說德語;在國際學校說中文和英文;和鄰居的小朋友一起玩、以及在弄堂口買臭豆腐、肉串的時候,她還會說一點點上海話;而和自己的安徽阿姨一起時,則會冒出一兩句安徽話。
我用中文問Eva,「Eva,你說你是中國人還是德國人?」
小姑娘肯定地告訴我,她一直都是這樣和父母說的:「阿拉是上海人。」這個國慶節,小傢伙熱辣辣地把五星紅旗插在了家門上,驕傲地宣稱:這是我們的國旗。
每天都有新問題
文/欣然
作為新上海人的梅琳,終於實現了自己的第一個五年計劃:找一個喜歡的工作,安一個滿意的家。所以當新房子剛一裝修好,她便第一時間接來了女兒。為了讓這個新二代可以適應並喜歡上海,對,喜歡第一,所以梅琳給女兒找了一個雙語學校,目的就一個:這裡多是新上海人的子女,大家都說普通話,女兒可以最快地適應,從而喜歡上海,安心學習。
果然,女兒聽聞如此介紹,便勇敢地踏進了校門。不過從那以後,她的問題也一個個地來了。「媽媽,我們同學怎麼都有弟弟妹妹呀?」事後一問,原來她們班台灣人不少,一家小孩都在這學校讀書,家長接送倒也方便。只是女兒第一次為自己是獨生子女感到了些許孤單。梅琳還沒想好怎麼跟女兒解釋,她問題又來了:「奇怪哇,我旁邊的同學父母可以不簽字的。」是嗎?梅琳也奇怪了,自己不是每天都要在女兒家庭作業上簽字嗎?再一打聽,原來人家父母是韓國人,不會寫漢字。更搞笑的是,梅琳去參加家長會,她旁邊那位家長几乎一語不發,但坐得非常規矩,她忍不住就關心了一下,這下人家急了,嗚里哇啦兼鞠躬不已,她知道遇到日本家長了,回到家,跟女兒說起此事,兩個人笑到岔氣。
不過後面的事就讓梅琳有點暈了。本來女兒英語算好的,可到了這裡她英語明顯不好。尤其是坐在她前面的一個矮個同學,英語怎麼考都可以是98分以上,給女兒很深的刺激。於是梅琳就勸女兒去向人家取經,以便自己可以快點進步。晚上,女兒嘆著氣回來了。梅琳連忙問:怎樣?女兒大叫道:「我完了,媽媽你為什麼不把我生在美國啊?我那同學爸爸是美國人,他從小在美國長大,他們家回到家都說英語。」梅琳也傻了,本以為自己給女兒找了個容易適應的學校,哪知道給了她這麼大的壓力呢?
事情還沒完,壓力馬上就轉到了梅琳自己身上。原因是,女兒很快發現,在食堂吃中飯的同學很少,大部分同學的媽媽都會在中午帶飯來給自己的孩子。沒等女兒再問,梅琳就流著口水說,她也想當家庭婦女,也不想上班。「那他們的媽媽為什麼可以不上班呢?」梅琳吞掉口水,聽見自己說:「我也想知道。」
都是好孩子
文/艾兒
其實我也不知道像鐘點工李阿姨這樣的人,究竟算不算「上海人」。她沒有上海戶口、沒有房,多年來和先生住在居委會騰出來的一間雜物房裡。李阿姨是鐘點工,從早上6點開始忙到晚上8點,一周休半天,工作時間不少於任何需要加班的白領。先生和幾個老鄉一起幫人做些裝修活。他們離不開上海,上海也離不開他們。自從阿姨上大學的兒子來了上海,明顯讓人覺得她做事更帶勁兒了。
寶寶剛出生的那段時間,家裡走馬燈似地換了幾個阿姨。阿姨們年紀都不大,40多歲,也許那時節,結婚生子都早,她們的孩子年紀可都不小。
第一個是月嫂趙阿姨,江蘇人,她男人走得早,於是好幾年前她就離開家鄉到上海做家政,幾年後參加培訓,成了最早一批領「月嫂證」的人。趙阿姨幹活有板有眼,渾身透著股靈活勁兒,是個阿慶嫂一樣的人。女兒跟著她在上海,提起女兒,趙阿姨總說「長得漂亮,就是不愛讀書」。如今她女兒也20出頭了,看見趙阿姨做月嫂掙的錢比自己的小姐妹多得多,也想跟著做家政。趙阿姨頭疼起來,直跟我抱怨:「你說,一黃毛丫頭給人帶孩子,自己還是孩子呢!」
我們一家人幫趙阿姨出主意:「讓她學門手藝吧!現在上海美容美甲的店鋪那麼多,年輕姑娘學這個好!」趙阿姨答應著,可到底也沒說服她的女兒。
不久,家裡來了帶小寶寶的安徽的陳阿姨。陳阿姨有一雙兒女,也是20歲左右。她老家的那口子愛動粗,老婆孩子都打,於是幾年前李阿姨一個人偷偷跑到上海打工,站穩腳跟後,離了婚把孩子們接了過來。如今兩個孩子也在上海找到了工作。雖然沒有學歷,掙的都是辛苦錢,一家三口也其樂融融。
過年休假回來,陳阿姨告訴我,她女兒回老家了。女兒臨走的時候說:「媽媽,我們在這裡過年,爸爸一個人在老家太可憐了,就算他以前不好,現在也知道錯了。就讓弟弟在上海陪媽媽,我回家去照顧爸爸吧。」已經習慣了上海生活的女兒到底還是回去了。提起兩個孩子,無論是留下的還是離開的,阿姨心裡都是滿滿的。
老移代下「海」來
沒有告老還鄉,還不到葉落歸根,來自五湖四海,如今下「海」來,不為頤養天年,又是另一種上崗。適逢重陽佳節,謹以此文,獻給他們。
萬人迷
文/吳悅
芸芸長得漂亮,人也能說會道。她爸爸說:我們家芸芸站在化妝品櫃檯前的時候,沒有幾個顧客能逃脫她的「魔掌」。芸芸說:「我這都是像爸爸。」「你不知道,一開始把爸爸接過來的時候,我還擔心他會不習慣。沒想到我爸是萬人迷。」芸芸拉開門口的抽屜,叫我看。那裡面有不少小玩意兒,男用的小胸針、出去旅行的小紀念品,還有一包一包牌子各不相同的煙,甚至是一根一根牌子不同的煙。芸芸吐吐舌頭,「這都是我爸的」。「這是經理——」芸芸拿了一支「熊貓」,在我眼前比了比,「——的夫人送的。」
又拿出一枚精巧的小紀念幣,「這是科長……太太給的。」
芸芸的爸爸愛跳舞,每天早晨雷打不斷的,必定會去舞場晨練。60多歲的人了,無論什麼時候,腰桿都挺得筆直。舞廳里的阿姨們覺得他舞跳得好、為人風趣,有機會都樂意邀請他跳上一支。邀請的人多了,還得排隊領號。常有人偷偷拿了家裡先生的一支兩支煙,來向他請教。這下子,他到成了舞廳里的萬人迷。
除了跳舞,芸芸的爸爸還有一手漂亮的活計。新家的裝潢設計都由他一手完成。芸芸說,爸爸是家裡的老大,爺爺奶奶過世的早,爸爸理所當然的擔負起照顧全家的責任。如今爸爸退休了,愛跳舞,做女兒的還不撒了歡兒的讓他跳去。自己開店賺錢買房子,也是想爸爸的日子可以過得更舒坦些。
芸芸從飯店帶了大盆的麻辣牛蛙回家讓老爸下酒。他卻像變戲法一樣,從冰箱里取出自己炮製的芸芸最愛吃的熗蟹醉泥螺泡蘿蔔、自己炸得透酥的蘭花豆、清一色好吃的住家下酒菜,反倒叫人想不起來身在上海了。
跟著兒女過家家
文/JOY
小時候看過篇文章,裡面寫了句話,大意是:故鄉,就是父輩們停下腳步的那一站。但世界大概總有循環,後來有一天,不再是父母決定了我的居所;而是我選擇的城市,成為他們的棲息地。
我住的小區半新不舊,許多住家都是和我年紀相仿的小夫婦。最近幾年,小區里逐漸開始歡快的迎接第二代的行動,不知不覺間,樓上樓下好幾戶人家都添了丁,也常常看到有大腹便便的孕婦在小區里散步。
緊接著,這些小夫妻的岳父岳母、公公婆婆大人們也相繼開始露臉兒。天氣晴朗的上午,年輕的父母們上班離開,爺爺奶奶和孫子孫女們,無論是包著襁褓的,推著手推車的,還是牽著手慢慢溜達的、都陸陸續續走出室外,開始了一天的活動。那天正逢我休假,大上午的,帶著2歲的兒子去小區附近的公園散步。
一場陣雨把公園的人們都驅趕到公園中心的涼亭里。眾多的爺爺奶奶和還沒到上幼兒園年齡的小寶寶們都聚到了一起。我才發現,這些爺爺奶奶,無論來自哪裡,彼此之間都已熟稔。
兩個安徽來的奶奶立在亭子中開始唱黃梅調,小孫女兒就在腳跟頭瞪大眼睛看著。黃梅調剛唱完,又有人起鬨,要從湖南來的奶奶表演一段花鼓戲。這幾位奶奶都是好身板,聲音嘹亮、亮相神氣,見有人邀約,就落落大方的唱上一段,表演說不上專業,可都不帶絲毫忸怩。也有不善歌舞的,只跟在那幾位異常活潑的身後,小幅度地跟著踩幾腳秧歌步。前前後後的人都是滿面笑容。
安徽來的奶奶見我一人站在一群老人家中間樂呵呵傻笑,跟我打起招呼來。在爺爺奶奶們的眼裡,我的名氣還沒有2歲的兒子響。我難得休假,也難得遇見這些老人家;但媽媽卻常帶著兒子來公園散步。他們問寶寶:「寶寶啊,今天和媽媽出來啊,外婆呢?外婆在哪裡啊?」
說話間,雨停了。立馬有頑皮的小男孩騎著腳踏車衝到亭外。這下子,無論是上海的爺爺奶奶還是外地來的爺爺奶奶們都活動了起來。有腳踏車的那幾家,幾個行動不再敏捷卻富有智慧的老人說好了聯合行動,在小公園裡各自站定一個叉路口,像交巡警一樣,看護著那些愛騎車的小傢伙。
老馬認路
文/伊敏
老馬識途的成語過期了。這是老馬來上海的第一個總結成詞。
老馬是小馬的父親,小馬來上海十年,如今成家立業有了小孩,適逢老馬夫婦退休,便及時被兒子「收編」了:給他們看家帶帶孩子。老馬很高興自己可以發揮餘熱,自然是樂顛顛地來了。可正式上任第一天,問題就來了。上海太大,他不認路。因為跟太太分工好:他主外,所以出門採買的事情是歸他的。去菜市場簡單,問題出在去超市。原來兒子之前買的幾箱牛奶,居然中獎了。兒子沒時間去,就把這個兌獎的任務給了老爸。做這樣開心的事,老馬是喜歡的。再說兒子也說了門口就是超市的免費班車,自己坐上去就是了。可是他這一坐,居然6個小時沒了人影。這下家裡亂套了。小馬成為怪罪對象。在媽媽的眼淚下,他報了案,給超市打了電話,甚至附近醫院。最後他出門準備自己去找。就在他等車的時候,他突然看到父親回來了,神采奕奕提著一箱牛奶。
原來,老馬車是沒坐錯,可到了那家超市,人家說兌獎要到另一個店,於是他又去尋找班車,車是找到了,可因為他有方言,結果他在別人輕易的引導下坐錯了。不過老馬並不沮喪,立馬又去尋找,甚至寫下具體店名地址,這次被他找到了,勝利地兌了獎。但是老馬好笑地是,他又沿著錯誤的路線,重複地坐了一遍自己曾經坐過的車,老老實實地回了家,所以時間都浪費在路上了。
自此超市路線被老馬完全搞定了。但最近又出了點小插曲。中秋節前夕老馬又光榮地承擔了領月餅的任務,一張到萬體館領的月餅票,讓他再次超時歸家。原來出了地鐵他問人家萬體館在哪?運氣不好,問的人給他指了八萬人體育場。所以,大家可以想像老馬是把八萬人體育場和萬體館都轉了一個遍,才最終領到月餅的。回到家,不待大家詢問,他就自嘲到:合算啊,我正好把上海兩個體育場館都逛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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