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馬話西遊（146）：誰說唐僧腦子不靈光？僅僅看了一眼壓帖，就幾乎喚起了十世記憶

伯欽答應一聲，當即尋路下山，在前領路，教幾個小斯護持著長老，玄奘心頭栗六，硬著頭皮牽馬隨行，不知這老猿究竟是神是妖，一時只覺福禍難料。

眾人迤邐下山，行不數里，便到了山腳下，朝前望去，果見山根下有個石匣，裡面果真有個猴子，赫然露著一個猴頭在外，正眼巴巴地看著來路，一見眾人，便奮力抬起半截手臂，招手大叫：「師父！師父！你怎地此時才來？等煞了老孫也！你來了就好，快快救我出來，我保你上西天去也！」

這猴子自然就是孫悟空，他當日受了觀音菩薩的指點，知道脫困有望，心中喜不自勝，巴望著早日盼來取經人，就好重得自由，每天計點時間，端的是度日如年。只是連日苦等，終日失望，這一天正在那裡獃獃地默想心事，忽然聽到山上竟有人聲，便側耳傾聽，依稀聽到有人誦佛，又說什麼西行，知道定是菩薩所說的取經人來了，當即心中狂喜，忍不住便大叫起來。

玄奘哪裡知道這些底細，見這猴子歡喜大叫，說要保自己上西天，知道他定然就是太白金星所說的神徒，心中也自驚喜，畏懼之心大減，便走近幾步，凝神看去，只見這猴子尖嘴縮腮，火眼金睛，神色甚是靈動，只是頭上遍生苔蘚，耳中長滿薜蘿，眉宇之間堆著積年的灰土，鼻凹裡面存著陳年的泥垢，說不出的骯髒狼狽。

伯欽見悟空這般模樣，心中甚是難過，便走上前去，蹲下身幫悟空拔去鬢邊的野草，頷下的綠莎，溫顏問道：「你有什麼話說？又要哪個救你？」

悟空一眼便知這大漢就是當年陪自己說過話的小男孩，只是此刻急於脫困，哪裡顧得上和他說話？只一疊聲地道：「我沒話和你說，你只教那師父過來，我有話要問他一問。」

玄奘見說，便也走近跟前，彎腰看著悟空問道：「你要問我什麼？」

悟空略一凝視，見玄奘生得面白唇紅，朗眉星目，俊俏中不失莊嚴富態，不由心中暗贊一聲，這才開口問道：「你可是東土的大王差往西天取經的么？」

玄奘點頭道：「正是！你卻怎麼知道？你問我此事作甚？」

悟空大笑一聲，連聲道：「造化！造化！可讓我等到你了！師父你不知道，我乃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只因犯了欺君誑上之罪，被玉帝召來佛祖，施展無邊法力將我困在這裡。不久前有個觀音菩薩，說是奉了佛祖的法旨，要去東土尋一個取經人，剛好路過我這裡，便來望我一望。我請她救我出來，她說我受佛祖刑罰，非有緣人救不得我也，便勸我皈依佛門，行善去惡，等候取經人來，便是救我之人，教我拜他為師，一路保護西行。菩薩還說我有佛緣，同往西天拜佛，功成之日自有好處。故此我晝夜提心，晨昏吊膽，每日懸望，只等師父早日來到，好救我脫身解難。師父快些個，趕緊救我出來，好教我行了拜師之禮，保你西行去也！」

玄奘聞言大喜，繼而又躊躇道：「你縱然有此善心，又蒙菩薩教誨，願入我門來，保我取經，此事自然極好。只是我既無法力，又無斧鑿，如何能救得你出來也？」

悟空笑道：「此事簡單得很，只要師父肯救我時，我自有辦法出來便是！」

玄奘不禁一愣，疑惑道：「我自然肯救你，只是你若有辦法自己出來，為何一直等我？」

悟空哈哈一笑道：「自然有仰仗師父之處。不瞞師父說，我老孫有擔山負海的本事，這座連山雖大，在老孫眼裡只是幾個土包而已，怎能困得住我？只是山頂上有我佛如來的金字壓帖，挾著佛祖的無邊法力，我才施展不得。師父只須上山把那帖兒揭了去，我略施法力，便能出來了也！」

玄奘聽悟空口出大言，心中將信將疑，站起身仰頭看那山頂，甚是高聳險峻，不由心中一虛，回頭對伯欽央求到：「壯士，還要勞煩你陪我上山走一遭去。」

伯欽自然一諾無辭，拱手道：「舉手之勞，有甚相煩？只是我自來不曾聽老人家說起山頂有什麼金字壓帖，不知真假。」

悟空聞言，瞋目喝到：「自然是真！我怎敢對師父誑語？你這小孩子休在這裡胡說，快扶我師父上山去也！」

玄奘聽悟空如此說話，心中大為不悅，卻是不便發作，只是微慍道：「你要人幫忙，原該客客氣氣的才是，卻怎地如此說話？」

伯欽也微覺尷尬，苦笑一聲道：「長老不必過責，他說得沒錯，若按他的年紀時，莫說是我，舉世之人盡皆是小孩子也，我豈敢見怪？我這就陪長老上山便是。」說著就喚過家童在此牽馬等候，自己扶著玄奘尋路上山，行至高處，時常須得攀藤附葛，方能攀登，好在伯欽力大，或推或拉，總算扶持著玄奘登上山巔，饒是如此，也累得一身大汗。

到了山巔，玄奘抬頭望去，果然看到萬道金光攢射，千條瑞氣繚繞，中間一塊四方大岩石，上面端端正正貼著一張封皮，上面寫著「唵嘛呢叭咪吽」六個大字，金光閃閃，耀眼生輝。

玄奘心中一凜，暗想：「這不是六字觀音心語嗎？當年師父多次講過，說觀音菩薩以此六字真言體察人心，又以此修心參禪，最是神妙無比。那猴子說是我佛如來將他壓困於此，卻為何用觀音菩薩的六字真言做壓帖？」

想到此處，玄奘不禁腦中靈光一閃：「從金山寺師父救我開始，到陛下要做水陸道場，又到差我西天取經，處處皆有菩薩身影，莫非取經之事並非巧合，乃是菩薩刻意安排？」想到這裡，依稀又記得些許往事，似是和取經之事相關，只是年深日久，卻始終不得要領，再往深處想時，似是發生了什麼極為可怖之事，不禁打了個冷戰，不敢再想下去。

（本文節選自長篇連載小說《大聖心猿》第七十三回：送賓客伯欽談往事，收神徒玄奘憶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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