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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邊禁書:被寫體 (枕邊書 影評)

上帝起初用泥造人時,它會繪上眼睛、口唇、性徵,然後寫上名字,以免那人忘記。如果上帝滿意自己的作品,會在這個人身上籤上自己的名字,於是這個人就變成了真人。          紙與筆的角力     每年過生日時,身為作家的父親總會為諾子舉行這樣的儀式:用毛筆蘸上紅墨汁,在她的小臉上依次寫下清、原、諾、子四個字,邊寫邊誦念:上帝起初用泥造人時,它會繪上眼睛、口唇、性徵,然後寫上名字,以免那人忘記。如果滿意自己的作品,上帝會在這個人身上籤上自己的名字,於是這個人就變成了真人。那個「子」字寫在她的唇上,最後一橫,父親用手指蘸上墨汁塗抹上去,然後,諾子轉過頭,父親在她柔美的後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當諾子完成被書寫的儀式後,望向鏡子,這時周圍一片黯淡的黑白色,而鏡子中的諾子的小臉卻轉瞬變為彩色,有著弔詭的美。     諾子的睡前讀物不是白雪公主,不是桃太郎,而是一部《枕草子》,它早早就鎖住了諾子一生的哀樂。母親告訴諾子,當你28歲時,這本書正好一千歲。從此,擁有自己的枕邊書就成為諾子的心愿。     偶然間,她窺到父親與書商之間正以一種奇異的姿態接觸,成年之後的諾子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婚後,諾子對寫作與讀書的喜愛受到了丈夫的嘲弄與忽視,生日時丈夫又粗暴地拒絕執行父親曾經為她舉行的儀式。終於在丈夫偷窺了她用英語寫的日記後,兩人爆發了一場戰爭。諾子點起一把火,燒掉了她的家,離開日本來到香港。     她結交了許多書法家情人。她的身體,豐膩且甘美,她把自己的皮膚當作世間最完美的紙,腹部,後背,大腿,乳房,足底……她邀請他們在其上肆意揮寫,並且簽名。片中充溢著鋪天蓋地的漢字與日文,紙上的,人體上的,投影出來的,是西方人眼中的東方情調,但無疑頗具形式上的美感。     後來她遇到英國作家傑羅姆,他的笨手笨腳讓諾子很不滿意,但他的提議卻令她如見月明:由她來執筆,在他的身體上寫字。     此前的諾子,與一切自出生起即被烙上父權、夫權印記的女子一樣,永恆地、命定地充當著被書寫者,並且甘於、迷戀於被書寫。與此類似的女體盛亦是女性作為被寫體的一種極端表現。     這種書寫權並不是絕對的,諾子又是父親、丈夫的被寫體,傑羅姆和父親是書商的被寫體,傑羅姆與諾子之間又混雜了太多的情感與性權利,在這一切主宰與被主宰中,書商被置於最高的地位,他是男權的最強勢代表。傑羅姆的鼓勵,讓諾子由被書寫的紙,轉變為一支任意揮灑的筆,書寫自己的枕邊書。     與父親一樣,傑羅姆也是書商的同性情人,他自告奮勇帶著滿身的作品去見書商,後者被震撼了。然而,兩人之間的肉體關係讓諾子憤怒,傑羅姆為了請求諾子的諒解,假裝自殺,結果弄假成真。安葬之後,他的屍體被盜出,身上寫著枕邊書的那部分皮膚被書商親手剝下。     諾子徹底驚醒。因為傑羅姆的死亡和被褻瀆,因為父親曾經的被侮辱被玷污,因為對被寫體命運的反抗,她開始復仇,真正成為一支有著匕首般利刃的筆。     一個又一個男子,成為她的被寫體,她在那些美麗緊緻的肌膚上寫下一卷卷優美的文字,他們被作為信使,陸續派遣到書商那裡。     導演對男性裸體的使用簡直可以用灑狗血來形容。當然,當觀者融進了筆與紙的敘事中時,無論女體還是男體,都已成為一種工具,一種載體,性徵無關緊要。作為復仇的紙,有的濃墨重彩,有的雖然表面無字,但書商卻駭異地發現,它們被寫在眼皮上,腑下,舌苔上,大腿內側,頭皮下,一切隱蔽之處,極具震懾力。當激情的文字與純粹的墨與赤裸的人體結合,便誕生了一種絕世的驚悚的美,一點點摧垮了書商的意志,終於,諾子藉由最後的第十三卷——死亡之卷完成了復仇。     千年之下,諾子在負載「死亡之卷」的信使身上籤上自己(或者說是全體女性)的名字,下令書商(或者說男權)的死亡。而書商心甘情願被信使一刀封喉。諾子由男人執筆的被寫體,轉變為擁有主動書寫的權力。     肉慾和物戀之間,有著一種不無優雅的聯繫。筆是男子性徵的象徵,而紙是白絹一樣的女體的代言,諾子對於筆紙以及以身體為筆紙的迷戀,是一種極端的物戀。鄔君梅出演此片時已過三十,但仍大膽寬衣解帶,全裸出鏡,光滑細膩的肌膚勇敢地展現著作為被寫體的女性原始的美,也因此被污辱與被損害著。     朝代的更迭,往往以男權為意志,以女性的肉身為筏,划過千秋萬代。西子的身體上繪著勾踐的復國大夢,貂嬋的肉體上寫滿陰謀、男性政治場上的波詭雲譎,而像武則天那樣玩一把男色消費的實屬鳳毛麟角。     女性主義電影理論家勞拉?穆爾維認為,女性沒有辦法立即創造出一個有利於女性的世界模式來和這個已有的男性世界相對抗,但她們可以通過對父系語言和秩序,以及它所製造的工具(如意識形態的各種形式:政治、法律、藝術、倫理等)的解構形式研究來進行突破,這種突破至少可以促使女性對自己的生存現狀,對女性所陷入的男性社會秩序的了解。     諾子的枕邊禁書,無疑是一件女性主義的標本。     片尾,關於上帝的那一段誦詞最後一次出現,施受者變為諾子和自己的女兒。諾子女兒的寫體/被寫體的命運又如何呢?     只要女人一直處於第二性,這個答案永遠不容樂觀。     關於枕草子     《枕草子》是日本平安時代宮廷女官清少納言的作品,《源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與她是同一時代的人物,但兩人各為其主,紫女所侍奉的嶂子更為得寵。《枕草子》其實就是枕邊筆記的意思,草子就是草紙,取白居易「白頭老監枕書眠」及班固「徒樂枕經籍」之意,遂命名為《枕草子》。     《枕草子》被視為日本隨筆文學的開山之作,但其實,它更像是一本日記,清少納言在其中記述了日常生活的點滴感受,從文章題目即可看出不過是一些閑趣:四時的情趣,掃興的事,人家看不起的事,使人驚喜的事,山寺晚鐘,月下的雪景……片中反覆出現清少納言講述「高雅的東西」:穿著淡紫色的襯衣,外面又套了白襲的罩衫的人;鴨蛋;刨冰中放進甘蔗汁,盛在新的金碗里;水晶的念珠;藤花;梅花上積滿了雪;長得非常美麗的小孩子在吃著草莓,這些都是高雅的。     日本平安時代,女人寫寫物語是沒關係的,但如果精通漢學則被視為僭越,因為那是男人的領域,紫式部就曾因此受人譏笑。但清少納言活得比紫女洒脫,常常恃著自己的活潑伶俐享受著書寫帶來的樂趣。她說,人世有兩種樂趣,一是肉體之樂,一種是書寫之樂,她能同時享受這兩種,是多麼愉快的一件事。     清少納言與諾子,相隔近千年。千年之下,女性仍然處於男權的壓迫之下,而在既定秩序里的出軌言行,以其智慧勇氣重塑女性泥偶的身份,則是冥冥中兩個女人在內心的默契。     枕草子文筆細膩動人,有著素麵朝天的清麗。竊以為,以周作人的譯本最佳,周氏文字本來淡遠,兩者珠聯璧合。     酷愛電影語言實驗的格林威運用「平面蒙太奇」的手法,採取了一種畫中畫的形式,將不同時間、空間的人與事穿插交織在同一個大平面中,形狀、位置、大小變幻不定的小畫面與大畫面之間構成複雜的視覺與結構:比如諾子與清少納言經常在同一畫面中體驗和書寫自己的生活,在不斷交叉的講述與書寫姿態中,諾子彷彿復活的清少納言。     多個畫面的同時出現,打亂了時間的順序與空間的阻隔,顛覆了旁觀者的寧靜,使觀者處於與導演相同的視角,漠然的看著諾子在肉慾中沉淪,在沉淪中迸發出書寫者的熱情與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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