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類的智商2017年11月30日 星期四B03繁星

[南京]顏煦之

他嘆口氣說：「唉，這鳥太精了。它記得是從這籠子里逃出去的，死也不肯再進來。」

二十多年前，我在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工作。我審讀「動物故事大王」沈石溪的「一隻獵雕的遭遇」時，覺得他把鳥兒寫得太神奇，過於人格化，有成人童話的意味。叢書主編劉健屏不以為然，認為「蠻好嘛！」我不再堅持，但心中總懷疑，鳥類能有這麼高的智商？

後來，我買了支汽槍，到鄉下打鳥玩。開頭幾次到村裡，麻雀看到我不曉得逃走，我一天能打五六十隻。後來麻雀一看到我就驚慌地飛走了，但不久又變得若無其事。奇怪的是，每當我舉槍瞄準時，它們就一窩蜂地飛走了，好像在戲弄我。這使我明白：小麻雀善於總結教訓，且互通信息。

幾年前，我到句容黃梅橋看望一位朋友。走到村頭，只見一群喜鵲，圍著一棵大樹梢喳喳叫，仔細看，它們是在輪番衝刺，去啄正爬向鳥窩的一條長蛇。蛇被啄得遍體鱗傷，從樹頂摔下，被村民們拎去製作美味了。這使我明白，鳥類會齊心協力，保衛自己的家園。

近日在網上看到一段蛇鳥搏鬥的視頻。一隻山雀上下騰飛，用尖硬的喙狠狠地啄蛇的頭。蛇敗下陣來，山雀不依不饒，直至將蛇頭啄爛。圍觀者將蛇剖開，只見蛇腹中有隻完整的小山雀。這使我明白，鳥類也懂得奮不顧身，報仇雪恨。

我住南京中央門附近，常到金川河畔的小樹林散步。這裡有不少遛鳥的人，將鳥籠掛在樹枝上，然後坐在一旁，抽煙喝茶聽百鳥齊鳴。一日，我見有位中年漢子，神色專註盯著不遠處樹叢中掛著的鳥籠。鳥籠里一隻畫眉上下跳動，一聲聲鳴叫。靠近鳥籠外，還有隻畫眉，站在樹枝

上，與鳥籠里的畫眉互相唱和，一問一答，如泣如訴，十分動聽。忽的，枝頭的畫眉拍著翅膀飛走了。中年漢子滿臉懊喪，狠狠地罵道：「狗兒東西，忒成精了。我一定要把你弄回來！」

我上前詢問，他說，這鳥籠分上下兩層，各有個門。上層的門裝有開關。下層放鳥兒和電子發聲器，目的是引誘別的鳥兒飛進來，只要一進鳥籠，門便自動關閉。他原有一雌一雄兩隻畫眉。一個多月前，雌畫眉在下層拍著翅膀發瘋似的又跳又叫，他覺得奇怪，想看個究竟，豈料雄畫眉伏在旁邊，趁他打開門的一剎那，飛了出去。他只好將雌畫眉當作誘餌，想將雄畫眉再捉回來。人與鳥鬥智斗毅力已一個多月了，他每天一早便來守候，雄畫眉也準時到他籠子周圍盤旋，落在籠子上方的樹枝上，但就是不往籠子里鑽，只是與它的伴侶隔著籠子唱和。

又過了一個多月，當我見到中年漢子時，只見他一臉頹傷。我問：「沒捉到？」他嘆口氣：「這鳥太精了。它記得是從這籠子里逃出去的，死活不肯再進來。」我勸他：「乾脆把鳥放了，讓它們雙雙自由吧。」這廝瞄了我一眼，好像知道我的底細，說：「我養鳥當寵物，總比有人用槍打鳥好！」

這句話使我自慚形穢，不僅僅是我曾有過打鳥的劣跡，還曾對故事大王筆下鳥兒的智商產生過懷疑。誰能說，那隻飛走的畫眉，不是在同伴掩護下飛走的呢？誰能說，飛走的畫眉再也不願進籠了，是因為它被關過而刻骨銘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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