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了,女兒向高官婆家復仇

離婚了,女兒向高官婆家復仇

仇恨的種子,永遠無法種出幸福。可惜,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已經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冷 梅口述 王 毅整理

受盡冷眼,我被高官婆家趕出了門

大學剛畢業兩個月,我就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在校時,我有很多追求者,我獨獨選擇了屈蕭,吸引我的,不僅是他沉穩的性格、博學的知識,更重要的是,屈蕭的爸爸是工業廳廳長。我的父母都是工人,我相信嫁給屈蕭,我的前途就會有保障。果然,畢業後我和屈蕭雙雙被分配到機關工作。

婚後,我們和屈蕭的父母、未婚的姐姐屈俏住在一起。結婚第二天,屈蕭向我轉達了婆婆的指示:來客人時不能亂說話;我的工資不用交家裡,留著自己花;早飯自己解決,全家的晚飯由我做。

從此,每天晚上下班,我都要急急忙忙往家趕,給一大家人做飯。吃完飯後,還要收拾一大堆餐具、炊具,將廚房擦得乾乾淨淨。婆婆和屈俏常常對我的廚藝指手畫腳,我盡量忍耐著,我對自己說,忍字心上一把刀,忍吧!將來這個家還不是我的!

我懷孕了,依然每天挺著大肚子給一家人做飯,有時候我向屈蕭發牢騷,屈蕭就趕緊把房門關上,氣急敗壞地說:「小點聲,別讓媽聽見!」這個家,婆婆說了算,兒子女兒都怕她,就連做廳長的公公對她也是俯首帖耳。

1980年年末,我生下女兒小小。女兒剛滿月,我繼續承擔起給全家做晚飯的任務,因為照料女兒,我感到力不從心、身心疲憊。我一肚子氣:我每天帶孩子、上班,晚上還要做飯,為什麼這一家人就沒有一點點惻隱之心,伸出手來幫我一把,哪怕是幫我擦擦桌子、刷刷碗。我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

1983年9月15日,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我正在工作,託兒所阿姨給我電話,說女兒病了,發燒、嘔吐。我急忙跑去,抱著女兒去了醫院,醫生說是急性腸炎,做了各種檢查又輸液,女兒才安靜下來。回到家中,已經快晚上8點了。一進門,屈蕭的臉色就不好看:「怎麼才回來?」我說孩子病了,在醫院呆了一下午。讓女兒躺到床上,我全身像散了架一樣,順勢躺在女兒身邊,迷迷糊糊地就要睡去。屈蕭推了我一把:「還不去做飯!」我猛地坐了起來,憋了很久的怨氣終於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我大聲嚷道:「你還是人不是,孩子病了,我忙了一天,累得要死,你就不能做飯?我要不做飯你們全家人都要餓死呀?你們都沒長手啊!」這是我第一次在這個家大聲說話,第一次提出抗議。不幸的是,這也是最後一次。

屈蕭嚇了一跳,不認識似的看著我:「你怎麼了?做飯是你的義務,你沒做飯,不道歉也罷,還大聲吵吵,修養這麼差!」我蹦了起來:「義務,我有義務,你怎麼不對我承擔義務,不對你女兒承擔義務!我是你老婆,我要上班,要照顧孩子,我很累,你知不知道?」他茫然地看著我,忽然又想起去關門,別讓婆婆聽見。已經晚了,我聽到客廳里傳來一聲深深的嘆息:「小市民家的孩子……」我氣極了,推開房門來到客廳,公公、婆婆和屈俏站在客廳里,用輕視的、厭惡的眼光看著我,這種眼光,我忍耐了幾年,今天我再也無法忍耐了,我用手指著他們,聲嘶力竭地喊著:「我鄙視你們全體!」我的喊聲驚醒了女兒,她「哇哇」地哭起來。我衝進屋裡抱起女兒,對她說:「媽媽帶你走!」大門在我身後「砰」地關上了。

發誓復仇,在女兒心中種下仇恨的種子

我和屈蕭開始了兩年多的離婚拉鋸戰。我不想失去婚姻,我想只要讓屈蕭離開那個家,不再受他母親和姐姐的唆使,他會改變的。可屈蕭堅決要離婚,他不能容忍一個對他父母、姐姐不敬的妻子。1985年秋天,我們終於被法院判決離婚。

我拿判決書給5歲的女兒看,一字一句地告訴她:「你永遠不要忘記,那個狼外婆毀了媽媽也毀了你,你爸爸是個沒有脊梁骨的男人,當媽媽被欺負的時候,他一聲不敢吭,他不要我們了,他是個混蛋!」女兒奶聲奶氣地說:「媽媽,將來我長大了,給你報仇!」我說:「好女兒,你一定要替媽媽報仇!你如果愛媽媽,就永遠不要理那一家人。」

我心裡燃燒著仇恨!怎麼報復他們呢?我手中唯一的法寶就是女兒,他們一家人都很喜歡小小,尤其是婆婆,小小是她的心頭肉,以前小小每天從託兒所回來,就被領到她的房間里,祖孫倆嘻嘻哈哈說個不停。這時我對幼兒園阿姨作了死規定:除了我,任何人不準帶小小走。至於女兒,我反反覆復對她講,屈家沒有一個好人,他們都欺負媽媽,使小小和媽媽沒有了家,他們是世界上最壞最壞的人;永遠不要理睬這些大壞蛋,否則媽媽就不喜歡小小了;媽媽不喜歡,小小就成了沒人要的小可憐了,就像那些在大街上流浪的小臟孩一樣了……女兒恐懼地看著我:「媽媽,我不要當流浪的小孩。小小不和他們說話,他們是大壞蛋。」我擁住女兒,感到一點寬慰,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女兒和我在一起。

婆婆和屈蕭在女兒心中成了大灰狼、大壞蛋,他們到幼兒園來看她,她用仇恨的眼光看著他們。有一次,她奶奶帶了很多好吃的東西給她,她把這些東西扔在地上,一聲不吭,轉身就走。幼兒園阿姨問她為什麼不理睬奶奶,小小說:「他們是大壞蛋!我不吃大壞蛋的東西。吃了大壞蛋的東西,媽媽就不愛小小了。」

發奮進取,仇恨成了母女成才的動力

我深深明白,從此以後,我沒有靠山、沒有關係,所有的事情都要我自己去面對,我要做出個樣子來,決不能讓屈家人看笑話。我要把女兒培養好,要讓屈家人知道,離開他們,我仍然能生活得很好。

兩居室的房子,我將大的房間布置成書房,南北各放一張寫字檯,每天晚上,我們不開電視,我和女兒背靠背各自讀書學習。我當年是工農兵學員,只有大專文憑,要想不被淘汰,就要繼續學習。我參加本科的自學考試,三年後,獲得經濟管理本科文憑,我又開始了在職研究生的學習。在單位,我永遠以燦爛的笑容面對同事,以不弱於任何人的強悍對待工作。我用自己的教訓告訴女兒:在這個世界上,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媽媽曾經以為靠上你爸爸和他的家庭會得到幸福,沒想到靠上一個沒有責任心、沒有主張的軟骨頭;你一定不能走媽媽的路,要靠自己闖出一條路來。學習是我和女兒主要的生活內容。女兒從小學到初中、高中都成績拔尖,還多次獲得各種英語比賽的獎項;我的事業也一帆風順,從科長到處長,現在我已經是單位的副部長。只要自己努力,小市民的女兒也可以當上高官,早知如此,何必要靠嫁給高官的兒子去謀取前途。只可惜,這個道理我明白得太遲。

和屈家的糾纏並沒有結束,婆婆和屈蕭常常到學校去看女兒,尤其是女兒生日的那一天,屈蕭一定會去看女兒。女兒的生日總會燃起我和屈蕭的戰爭,女兒的態度決定彼此的勝負。每當生日快到的時候,我就對女兒說:「屈家人又要來看你了,這一家人真不知羞恥,從來沒照顧過你,好意思來給你過生日!」女兒總是安慰我:「媽媽,你放心,我不會理他們。我知道,不理他們就是對你最大的孝順和安慰。」屈蕭在女兒那兒屢屢碰釘子,讓我很開心。讓我沒想到的是,屈蕭竟然把我告上了法庭。

1994年,女兒的生日那天,屈蕭沒有在校門口等女兒,竟然找到校長,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講述了他和女兒的父女恩怨,要求校長幫助他和女兒談一次話。女校長被他的眼淚打動,找來了小小。在校長辦公室,小小和他面對面。女校長親切地拍拍小小的肩膀,說:「父母離婚,他仍然是你的父親。他很愛你,你不應該恨他。」校長離開後,屈蕭動情地對女兒說,這麼多年,他沒有一天不想女兒,他很內疚不能照顧女兒,希望女兒能讓他補償父愛。屈蕭以為他的表演能感動女兒,他沒想到,11年多的隔膜和我的「仇恨教育」,女兒心中已經沒有他的位置。女兒冷冰冰地說:「你要是真愛我,就不應該把我和媽媽趕出家門。你盡過父親的責任嗎?我最需要爸爸的時候是我七八歲的時候,看到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多想也有個爸爸,那時你在哪裡?你在和你的後老婆度蜜月!我不用你補償,我決不背叛媽媽,我要你一輩子內疚!」扔下張口結舌的屈蕭,女兒揚長而去。聽了女兒的述說,我緊緊地抱住女兒:「好孩子,你給媽媽出了一口氣!就是要讓他內疚一輩子!」屈蕭的狼狽不堪讓女兒的生日過得格外開心。

一周後,我接到了法院傳票。屈蕭把我告上法庭,說我離間他們父女感情,要求我對他賠禮道歉,並讓父女相認,否則斷絕女兒的撫養費,還委託了律師。我不需要律師,我辯護說,我沒有離間他們的關係,我只是將事實真相告訴給女兒——作為母親,我不能說謊,我不能把一個懦弱、無能的小人刻畫成勇敢負責的男子漢。至於撫養費,我自己可以撫養女兒,這些年他給的錢一分沒花,我準備在女兒成年後把那些錢交給女兒,告訴她,這就是你所謂的父親在你的成長中付出的。如果覺得這點付出也委屈,屈蕭可以收回。因為我的強硬,代理律師勸屈蕭撤訴。他又輸了。

苦盡甘來,美好生活向我們招手

1998年,女兒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我的女兒長大了,要飛了!她美麗、聰明,一如當年的我。但她會有比我美好、幸福的生活,不會有我的坎坷和不幸,我憧憬著。女兒到學校第三天,給我來了電話,說屈蕭到學校見她,從教室出來的女兒看到他,扭頭就走。屈蕭讓同學轉給女兒一個信封,裡面裝著錢和一封信。女兒追了出去,把信封還給屈蕭,說:「我不要你的錢,也不想見你。你們想用錢贖罪,這是做夢。我不會原諒你的!」屈蕭不接,女兒把信封扔在地上扭頭就走!女兒最後對我說:「媽媽,你放心,我不會忘記對你的承諾:不理睬他們,就是對你撫養之恩的最大報答!」

我沒在現場,但我能想像出那一幕。女兒的性格真是像極了我,恩怨分明,是非清楚!屈蕭啊屈蕭,這就是你和你們家當年釀的苦酒,你們慢慢品嘗吧!

女兒2002年本科畢業後考取研究生,並與一位博士生相愛,他們準備在女兒畢業後就結婚。未來女婿博學多才、溫文爾雅,對女兒愛得很深,看著一對孩子深情相愛,我感到莫大的幸福。我要讓他們屈家看看,沒有他們,小市民的女兒照樣培養出高級知識分子!

2005年春節,女兒要帶男朋友回家過年,我在家進行徹底的大掃除,還準備了很多食品。廿年了,這是我們家第一次三個人過年,第一次有男人在我們家過年!我期盼著熱鬧的年。

2月1日,我的辦公室里來了個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我一眼就看出她是屈俏——屈蕭的姐姐,那個苛刻、挑剔的大姑。那一刻,廿年的恩怨情仇、咸酸苦辣全都湧上心頭。屈俏說:「冷梅,我不得不來找你,有件事情要請你幫助我們。」我沉默著看著她。我感覺到,事情一定與女兒有關。她說:「咱媽不行了。」我糾正她:「你媽,不是我媽。」她堅持說完:「我媽不行了,肝癌晚期,隨時可能走。她現在最想見的人是小小。我無法評價過去的是是非非,但我想了卻我媽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個心愿,你能不能讓小小見她奶奶一面。」我說:「這個問題你不應該來問我,你去問小小,她是成年人了,她能做出她認為合適的選擇!」我們彼此沉默著,誰也不說話。最後她說:「如果小小同意見她奶奶一面,希望你不要阻攔。」我說行。

2月3日,女兒和男朋友回家來了,寂靜的家頓時充滿了年輕人的朝氣和熱鬧。看著花一樣的女兒、偉岸的准女婿,我又歡喜又驕傲,同時又隱隱有一點兒擔心,這美好的生活可別被什麼破壞了。但願那個要死的老太婆不要找事!

仇恨是火,燒毀了每一個人的幸福

晚上,電話鈴聲響了,是女兒的中學同學,他們讓女兒看當天的晚報,說有她奶奶給她的信。准女婿陪著女兒到街上買來了晚報。在社會版的左下角,果然有一封信。「屈小小:奶奶已經病入膏肓,不久於人世。孫女,你是奶奶在這個世界上最想見的人,你能不能來見奶奶一面?奶奶對不起你!原諒我,讓我看你一眼再離開這個世界。好孩子,快點來、快點來啊,奶奶沒有時間了。」信下面還有一行字:請屈小小的同學、朋友代為轉告。

家中電話成了熱線,女兒的同學、老師,我的同事、朋友,看到晚報的人都拿起了電話。我拔了電話線,關掉了手機。溫馨、快樂的生活全被老太婆一封信攪亂了。女兒斷然地說:「我不去!用這種方式逼迫我去,太無恥了。難道他們不明白,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強迫的。是誰出的這個餿主意?」我苦笑,想起了前天去辦公室找我的屈俏:「還有誰,你爸和你大姑姑。」

准女婿不明所以,問女兒為什麼不去看奶奶,奶奶病了,怎麼還要在晚報上發信來央求孫女見面。女兒憤憤地講了我們家的過去。准女婿仍然不能理解:「這是你奶奶呀!再錯,血緣是不能代替的。再說,寬容是美德。我看你還是去吧,否則你真要留下一生的內疚。」看得出,女兒在男友面前是很任性的,她跺著腳說:「不去,不去,就不去!當年就是她羞辱我媽,說我媽是小市民的女兒,把我媽從他們家趕了出來,我成了沒有爸爸的孩子。要替我媽媽報仇,不能去!」准女婿的臉沉了下來:「小小,你這麼年輕,心靈里不能充滿仇恨。走,現在我們就去看奶奶,我陪你去!」「要去你自己去!」女兒扔下我們,獨自進了她的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家中重新變得寂靜,雖然家裡有三個人,卻誰也不說話。准女婿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我坐到他身邊,說了我和屈家的宿怨,他問我:「阿姨,你為什麼要把仇恨轉嫁到小小心裡呢?我不知道究竟誰對誰錯,但我不喜歡仇恨。奶奶臨終要見孫女一面,竟要在報紙上發信,這太匪夷所思了。」他看我的眼光里有一種指責和迷惑,這讓我害怕。我說:「也許你是對的,我明天爭取讓小小去見她奶奶一面。」

可是女兒拒絕和我們任何人溝通。男友一說話,她就捂著耳朵說:「我不聽!我不聽!誰也別想強迫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情!」

一連三天,晚報的同一版面同一位置,連續刊出小小奶奶的信,所有認識我們的人都在議論,紛紛揚揚。事件的中心卻出奇的平靜,我仍然上班,晚上回家,小小做好了飯,我們吃飯、看電視,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但沉默中有一種讓我不安的東西。

臘月廿九,我下班回家,女兒哭成了淚人,一見到我就撲到我懷裡:「媽媽,他走了,他不愛我了。」女兒手中有一張字條,潦草地寫著:「小小,我走了。我無法在一個充滿仇恨的家裡住下去。我無法想像對親人的仇恨能持續20年,在死亡面前也不肯和解。我怕這種情緒將來會帶入我們的生活,很怕,非常怕。我要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你也好好想一想。我們的關係如果繼續下去的話,有些東西是必須改變的,否則我們將來不會幸福。」

女兒哭著問我:「媽媽,我錯了嗎?」女兒的話讓我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我捫心自問,我錯了嗎?正是仇恨的動力讓我們母女發憤,才有了今天的成績。我心中的仇恨之火再度被點燃:這個老太婆,當年親手毀了我的幸福,現在又要毀滅女兒的幸福!

婆婆去世了,女兒最終沒有去看她。女兒與男朋友分手了,提前回校,不給我電話、不與我聯繫。我獨自一人常常徹夜不眠,我的心被懊悔嚙噬著。或許我真錯了,不該在女兒心中種下仇恨,如今,我唯一的愛——女兒也離我而去,我一無所有了。仇恨已經毀了我的幸福,如今又要毀掉女兒的幸福。怎麼會這樣?

責任編輯:林雙璧 34302131@sina.com

(王 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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