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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幻科學夢之舞

釋幻生,原哈爾濱工業大學信息專業副教授。

佛法與科學之間的比較似乎是老生常談。自民國時期就有王季同、尢智表為代表的知識分子佛教徒,進行過科學與佛法的比較以申明佛法。但現代很多人對以科學來證明佛法的做法大不以為然,認為這是一種扯虎皮做大旗的牽強附會,似乎只有拉上科學,佛法才可以堂皇起來。其實,認真研究過佛法的人都知道,佛法本身是至善至真的完美體系,根本不需要其他的佐證,也從不會減少內在本有的光彩。

然而我們畢竟生活在這樣一種時代當中,沒有人不受到唯物主義、科學主義思想的影響,大部分人都是以科學標準為鵠的。另一方面因所受教育的影響,我們往往相信科學是真實的,而宗教則是基於幻想,完全是人自己心理需求的投影,並沒有客觀真實可言。基於這種思想,佛教既然作為宗教之一,自然也帶有迷信色彩,任何理性的真實從這裡全部應該排除在外。是耶?非耶?今天主要是依於此種思想背景來考察科學與佛法的關係。

1.溪聲儘是廣長舌 山色無非清凈身

——蘇軾

談到科學首先應明其根源,正如波普爾所說:「我自己之所以愛好科學和哲學,只是因為我想研究我們生活於其中的世界之謎,研究人類對這個世界的知識之謎。」屈原亦曾在《天問》中叩問:「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誰能極之?馮翼惟像,何以識之?明明暗暗,惟時何為?」自有人類以來,追問世界的真相,追求生命本來的探究從來沒有停止過。從這個角度看,科學、哲學和宗教有著共同的動機,我們應該從更高的立足點來考察其價值與意義。

既然科學的定義總是隨著科學的發展而一次次被推翻,因此我們只得從普通人眼中的科學界定開始談起。

現代人的流行觀點認為:科學知識是已被證明了的知識;科學理論是嚴格地從觀察和實驗的經驗事實中推導出來的;科學是以我們能看到、聽到、觸到的東西為基礎的。個人的意見或愛好,及思辨的想像,在科學中沒有地位,科學是客觀的。另一方面,科學家一旦掌握了普遍的定律和理論,他就可能從它們推導出各種作為解釋和預見的推斷來。這種與經驗相符合的強大預見力已成為人們牢固的觀念。

這樣的認識錯了么,不能說是錯的,因為在一定程度上和現象相符合。但是如果以為這是完全的真理,可以作為用以衡量一切的標準,可就是大錯而特錯了。

第一,依靠經驗歸納一定會得到全真的結論么?首先,歸納法是無法完全證明一個理論的。正如休謨所說,對定律和理論的信念不過是一種心理習慣,這種習慣是作為反覆進行有關觀察的結果而獲得的。其次,經驗依靠觀察,而純粹的客觀是不可能的,因為觀察必定滲透理論。再者,進行觀察和實驗是為了檢驗或闡明某個理論,只有被認為同那個任務有關的觀察才會被記錄下來。

然而,由於構成我們科學知識的理論是易謬的和不完全的,理論提供的關於判斷哪些觀察與所研究的現象相關的指導也可能是錯誤的,這會造成某些重要的因素被忽略。也就是:「人們只能看到他想看的東西。」傳統科學對靈魂研究的批判明顯證實了這點。絕對的公正客觀在科學裡面是不可能被找到的。

第二,邏輯是完全的真理么?首先,任何一個自洽的邏輯系統中必然有一部分是需要依靠外部因素來確認的,我們可以稱之為信念。所以邏輯必須藉助於先驗或者信念才得以展開。其次,如果只考慮邏輯的自洽,也許我們的理論會有無窮多的選擇。再者,科學規律發現的過程更大程度上依賴的是直覺、靈感等非理性的方法。這恰恰說明人類在接近真知、獲得真知的過程中需要依賴心識蘊含的一種更深刻的認知方法。這也許是我們現有的理論尚未能觸及之處。

第三,如果我們認為發展科學意味著描述自然規律的客觀真理,實際上這已經包含了一個先驗的本體論假設,即有一個所謂的客觀世界是不依賴於我們的意志的,而我們可以拋開個人的思辨與想像來揭示它的普遍規律。但是這種本體論的假設到底是否正確?如果它是不正確的,那麼我們所討論的任何科學標準,得到的任何科學真理還有何可靠呢?

2.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金剛經》

2.1 科學的發展推導出現象是心的結果

當亞里士多德在其著作《形而上學》中提出了「存在是什麼」這個永恆的哲學問題後,緊接著就說,這個問題問的就是「實體是什麼」。亞里士多德認為,實體就是固定不變的作為其他東西的主體、基礎、原因、本質並先於其他東西而獨立存在的東西。

其實這正是傳統科學的思想基礎,但是科學的發展一次又一次地擊碎了人們試圖確立本體或事物固有屬性的妄想。

伽利略首先認為事物有第一性和第二性。第一性是天然的固有屬性,比如時間、形狀、大小、位置、運動等不變性質,是不依賴於主觀的特性。這種思想被牛頓及後來的科學家所繼承。但是到了愛因斯坦發明相對論以後,時空、大小、運動都變成了相對的概念,它們是變化的,既不是本質,也不能獨立存在,因此無法用它們來規定一個物體。而量子力學的發展更是極大地震撼了人們對世界的認知圖景。

量子力學的驚人突破是伴隨著微觀粒子的粒子與波動假設爭論開始的。我們知道,純粹粒子束通過一條縫隙,在前方屏幕上只留下一條窄帶的痕迹;如果其通過的是雙縫,則留下兩條窄帶的痕迹。如果是波通過一條縫隙則會發生衍射,在前方屏幕留下的是向兩側逐漸遞減的明暗相間的平面感光影像;如果通過距離合適的兩條縫隙,則出現代表干涉現象的多峰條紋,這在光的衍射與干涉實驗中可以觀察到。

原子物理學曾經認為,電子是原子核外高速運動的粒子。如果電子真是純粹的粒子,那麼通過雙縫之後,應該出現兩條窄帶的影像,但是實驗結果卻與預期相反,最終出現的恰恰是干涉圖樣。那只有一個解釋,就是電子不是粒子而是波動。但如果是波動,則在通過單縫時應該出現衍射圖樣,呈現的是一個面。然而結果恰恰相反,只出現了多次點跡組成的單條紋影像。

那麼電子到底是波還是粒子?以玻爾為首的海森堡等物理學家建立了以粒子觀為假設的矩陣量子力學,並提出著名的測不準原理;而薛定諤則提出薛定諤波動方程以波動觀解釋粒子的運動規律,並得到了愛因斯坦的大力支持。每一種理論在解釋觀測到的現象時都取得了成功,但是微觀粒子到底是粒子還是波動?如果是波動,為什麼在衍射實驗的屏幕上只能看到單個的點?何時由波動瞬間變成了粒子?波恩解釋說薛定諤的波函數代表的不是一個實在的波,而是概率意義上的,只是一種可能性。

但是它到底是什麼,我們怎麼來想像呢?我們中學都學過光的波粒二象性,物質既是波又是粒子。但是所謂的波粒二象性,難道是硬生生把它們捏在一起么?我們認為它是波的時候,無論如何此時也不是粒子;我們認為它是粒子的時候,無論如何此時它也不是波。就像麥彭仁波切在解釋顯現與空性雙運的時候,批判了用意識把顯現與空性強行捏在一起的想法;認為這就像是把黑繩白繩搓在一起,說是雙運,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哥本哈根學派的領袖玻爾以其深邃的哲學洞見提出了大膽的論斷,物質的位置、速度、質量、能量這些物理量完全是和觀測相關,離開觀測談一個實在的物理量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物質之所以成為我們所認為的物質,完全取決於我們的觀測。沒有觀測之前只是一種可能性,只有在觀測的一剎那,這種可能性才具體化成為一個實在的現象。玻爾有一句名言「現象在被觀測到之前根本是不存在的」。所謂不依賴於我們任何主觀的客觀實在完全是一廂情願。

有人說這個觀測,是依賴於儀器,不一定要有主觀意識的參與。20世紀的數學天才馮 · 諾依曼在《量子力學的數學原理》中曾提出無限後退原理:因為觀測儀器還是一種物質,這個物質的波函數與被測物質構成一個新的波函數,還需要另外的觀測來引發它;但是這另一個觀測儀器的波函數,又與之前的波函數組成了一個新的系統,這樣無限循環下去,直至遇到一個有心識的生命來觀察時,此刻一個現象出現了。

雖然愛因斯坦支持者的實在論陣營一直在想方設法反對這種意識的宇宙觀,提出了很多思想實驗,包括EPR佯謬、貝爾不等式等;但是從60到80年代的一個又一個的實驗恰恰證實了玻爾的觀點而完全推翻了愛因斯坦的辯駁。惠勒的延遲選擇實驗更進一步否定了世界的實在論圖景。

如果哥本哈根解釋是正確的,那麼所謂的世界,顯現出來的只不過是我們心識的幻變遊戲罷了。而本體是沒有任何顯現可言的,只是可能性。如果這個結論是對的,那麼它所傾訴的恰恰是佛陀在遙遠的過去、剎那不住的當下、無盡的未來,一直孜孜不倦諄諄告誡我們的道理:「三界無別法,唯是一心造。」

如果說哥本哈根解釋中,一切現象可以歸結為心識的選擇,那麼本體呢?這個幽靈般的波函數到底是什麼?是場?是能量?還是其他形式的存在?量子力學的哲學問題所具有的衝擊力實在巨大,令無數智者們如鯁在喉,吐不出,咽不下,欲罷不能。如果物質現象可以歸結為心,那麼心又是什麼?心有何運作規律?科學家們走到這裡,一部分人就打道回府了。因為他們一直以為科學的任務應該是探索客觀物質,但最後探索的對象卻轉回到主觀心識,是誰在開玩笑?

2.2 科學理論與佛法的對照

好吧,先讓我們放下一切成見,接受現狀,承認現象是心的結果。於是科學不得不承認其對心的認知甚少。因為科學一直以為心是物質的功能,但是現在反過來證明物質現象其實是心的創造。顯然從前對心的認識從根本上是有問題的。重新來認識心,不從物質角度來認識,又從哪裡來認識?我們不得不回過頭去重新發掘那些曾經被摒棄的古老思想文化的價值。

談到對心的認識,在古印度婆羅門教、儒家、道家及其他古宗教當中都有非常豐富的闡述,而論述最全面最透徹的就要算佛教了。如果想認識真理,卻又規避佛教,只能是畫地為牢、作繭自縛罷了。實際上全部的佛法就是一部心法,探討心的本體、現象與規律,說明如何認識心、改造心、利用心,直探心之淵府,以至退則收藏於密,進則應物利生,妙用無邊之境界。欲從現象層面認識心,就要深入因明和唯識的理論;要從本體層面認識心,則應深入中觀與密法的理論。

既然量子力學告訴我們世界上的任何現象都觀待於觀測者,那就說明宇宙沒有真正的實在的本體。因為如果本體是實在的,它就應該有自己的自性,能夠自己持守自己,不被其他法所規定,是獨立的法。但是量子力學恰恰認為世界依賴於主觀的觀測者而出現,那就說明宇宙是沒有自性的。既然沒有自性那為何能顯現?這隻能是依心識假立而出現,不過是虛幻的大夢一場。

量子力學的另一個基本規律是不確定原理,指對偶的兩個量,比如位置和動量、能量和時間,不可能同時得到精確測量,測量誤差的乘積總是大於一個常數。簡單來看我們以為位置是有的,速度是有的,能量是有的,時間是有的,只不過是無法精確測量而已。而實際上不確定原理給我們的啟示遠遠不止這些。其發現者海森堡說,我們在測量之前談論這個物理量是沒有意義的。測量讓我們為這個量賦予了實在性,但是我們把這個量確定得越實在,它的對待面就越失去了實在性。(在量子尺度下,誤差已達到了非常巨大的程度。)這意味著如果我們持有「物質有明確的位置」這個概念,那這個物質就沒辦法運動。如果我們認為物質有實在的能量,那這個物質就是沒有時間的。到底什麼是物質的屬性?難道物質的這些屬性只是人為賦予的么?這只是我們自己為了構造世界、描述世界而安立的么?沒有了位置,沒有了時間,物質到底是什麼,世界到底是什麼?難道真的只是鏡花水月,夢中情人?

量子理論裡面有一個不容忽視的常量——普朗克常量。普朗克長度是10-35量級(電子半徑是10-15量級)。可以說這就是物質長度的最小單位了,再往下就不可分了,因為再分需要的能量超過整個宇宙能量的總和。反過來思考,我們可以對照佛教因明的理論,其中認為在世俗層面,色法一定要有一個最小的微粒,不可能無限分下去,因為如果無限分下去,就沒辦法組成整個粗大的色法,這兩個道理可以互相發明。

現代物理學為了統一整個物理世界而尋找統一理論的過程中,先後提出了量子場論、超弦理論等。其中超弦理論的局限在於它沒辦法導出時空。時空是一個固定背景,這和相對論的思想相違背。而量子場論在統一引力時遇到極大困難。新近的圈變數理論在解決量子場論的引力難題時有新的突破,此時時間不是連續的而是一份一份的,空間不是連續的也是一份一份的。而佛教在世俗層面觀測色法和心法時,也認為色法的基是微塵,心法的基是剎那,同樣認為空間是不連續的,時間是不連續的,並且進一步推導出剎那生滅、片刻不住的細無常的理論。這兩種理論也可相互發明。

那麼這種微塵和剎那,進一步細緻觀察會是什麼樣子呢?惠勒將普朗克常量尺度下的微觀世界的樣子,描述為量子泡沫。如果我們在這個尺度上凝視物質微粒,它是一個沸騰起伏的泡沫。前後左右是談不上的,空間失去了意義;過去現在未來也是談不上的,時間失去了意義。

3.路漫漫其修遠兮 吾將上下而求索

——屈原

對於世界是什麼,宇宙如何成為存在的問題,科學界有不同的態度。

物理學家彭羅斯說,大多數當代科學家不是試圖回答「是什麼」的問題,而是避開這個問題。他們辯解道,這個問題在提法上就是錯的;我們不該問實在是什麼,而應該問它是如何作為的。但是如果它是什麼都沒有明了,談論它如何運作又有何意義呢?

物理學家惠勒曾分析過幾種反對探索「宇宙如何成為存在」的理由,其中有如下三點:

(1)該問題沒有意義,因而沒有答案,所以應該被取消;(2)在萊布尼茲和貝克萊之前和之後的思想家們,已經就「實在論」和「唯理論」的實在觀爭論了幾百年,直到今天還是爭不出個頭緒來。再把這個老掉牙的問題重新拎出來,能有什麼價值呢?(3)不論怎麼樣深究,「觀察者」這個概念,或是與它差不多的「意識」概念,最後總會迷失在漫無邊際的神秘沼澤中,不會有好的結果。

這讓我想起了一個科學笑話:一天夜晚,警察在巡邏時,發現一個人在路燈下找東西。警察走過去問他找什麼,他說在找鑰匙。警察問,您的鑰匙在哪裡丟的,是在這裡么?他說不是。警察很奇怪,問道,既然不是在這裡丟的,那為什麼還在這裡找來找去呢?那個人說,因為只有這裡有亮光。

因為遭遇困難而放置不管,這並不符合科學探究真理的精神品格。

惠勒曾為支持氫彈計劃作過這樣一個比較。一伙人認為:要實現熱核爆炸不知要用多少年,而且很可能根本就不划算;另一伙人則認為:雖然我們不知道怎樣去製造一個熱核爆炸,但是一定有辦法讓能量釋放出來,我們無力承擔不去探索真相的代價,所以要全力以赴。求知動力的強弱因人而異,就如生存的意志也有強弱之分。這種差別就像性格的差別一樣:他投入或者不投入,或者他投入但是還不夠。

4.緣起性空顯現理不為邊執見所奪

——《三主要道》

有人可能要問,如果說科學可以推導出世界是由心識而顯現的,那每個人不就都可以創造科學理論、可以隨便書寫歷史了嗎,因為沒有客觀的緣故?

並不是這樣的,上面的分析只是在說明,我們在對世界規律的探究過程中所發現的內容,其實都是對心識的認識過程。在唯識的理論中,外境被稱之為相分,這也是心識的一部分。但這並不是說我們可以隨意創造「規律」,杜撰「歷史」。這裡還是有正確和錯誤的不同,有深刻和膚淺的差別。

正如20世紀最重要的數學家之一,場論的奠基人外爾(Hermann Weyl)曾經說過:「對歷史的闡釋來自於我們自身的內在意識(inner awareness)和知識(knowledge)。因而歷史學家成就的偉大程度取決於他自己內在經驗的豐富和深刻程度。」他對著名歷史學家傑克 · 海內斯特(Jack Hexter)的格言大加讚賞:「如果你想讀歷史,那就寫歷史吧。」這些話很值得思考。

這裡提到的內在意識,我們可以和佛法裡面的智慧相比較。佛法所謂的智慧,就是無誤了知所知法的心。可見,真正了知真理所依靠的是心識的明知能力。華羅庚曾經說過,學習數學的關鍵竅訣是對數學規律的直接直觀,直接了知它,而不是分析它。因個人的明知能力的差別,也就有了智慧深淺的差別,心識的所見也就有了正確和顛倒的不同。而佛法從因到果,就是一個智慧的旅程。因是依靠聞思修得來的三慧,最後果位獲得二種智慧:如所有智和盡所有智。整個過程就是消除錯誤顛倒心識的過程,讓智慧純潔廣大的過程。如所有智了知萬法的本體實相,盡所有智了知無邊無際的輪迴涅槃所攝的一切所知法。

還有人可能會問,如果世界因為是相對的,所以是虛幻的,那不是不可知么?那我們是不是怎麼來都有理了?這也是誤解。因為我們的心識在無量時間長河當中,積累下來的一種習慣和力量,使得大家有某種共同的外境,如果心識沒有消失之前,這些外境的法必定毫不錯亂地無欺存在。但是這種存在並不是實有,而是如夢如幻一般,沒有實質。雖然不實有,但是如幻的緣起規律卻是毫不錯亂,造作如夢如幻的因,還要感受如夢如幻的果。

那如果泯滅了能知的心識和所知外境,是不是如土石一般什麼都不知道了,什麼都不存在了,陷入一片死寂呢?永嘉禪師曾點醒:誰無念,誰無生,若實無生無不生,喚取機關木人問,求佛施功早晚成?泯滅相對,不是什麼都不知,恰恰是全知。我們凡夫因為執著有一個此,有一個彼,所以才束縛,才有限;而沒有了對待,是唯一,是大平等,是法界全體,也就是成佛。

佛法把對所知法的認知分為勝義和世俗兩個層面,勝義指的是本質和本體,世俗指的是一切現象顯現。顯現依賴緣起,緣起規律是毫不錯亂的,我們在沒有成就之前必定生活在顯現中,受到顯現的緣起規律的束縛。但是如果能了知勝義的理,安住在勝義的理去觀待世界,就可以最終證悟真正的實相,遠離一切虛妄和束縛。

西方的後現代主義,正是由於不明白勝義和世俗二諦之關係,所以會解構一切現象,一切概念,一切價值,最後落入虛無主義。這完全是一種錯亂的認識,只能帶來更大的痛苦。

也許有人會說,你前面的分析只不過是採用了量子力學的哥本哈根解釋,量子力學還有很多其他解釋為何不提呢?正如彭羅斯所分析的,當前的絕大部分量子力學解釋中,都無法迴避主觀觀測者或者意識的參與。然而彭羅斯卻企圖把意識解釋為物質的量子規律,這實在是哲學上的倒退。由於不明白勝義與世俗二諦的關係,不明白緣起性空的道理,物理學家在面對非實在的世界時,總是剪不斷,理還亂。彭羅斯曾說:「我們需要物理實在的概念,即使是暫時的或粗略的也好,因為缺了它,我們的客觀世界以及整個科學,就會在沉思默想的注目中煙消雲散。」這倒是讓我想起了偉大的月稱菩薩在《入中論》中所說:「設若觀察此諸法,離真實性不可得,是故不應妄觀察,世間所有名言諦。」設若詳細觀察,必定會得出萬法皆空的本質,而名言只能是暫時的、粗大的虛妄假立。但是若在觀察分析之後,因害怕而不敢接受真相,這又多讓人難為情啊?

5.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賈島

正如外爾所說,我們不知道我們是誰,我們在哪兒,除非我們知道怎樣到達此處。佛法不僅告訴我們世界的實相,也告訴我們如何到達實相。世間上任何一門哲學、科學,連這種學說都不存在,更何況是真實達到。古印度有96種修道宗派,但是都沒辦法獲得解脫。除了佛教,任何一門宗教的教義中,都沒有「無我」的道理。任何學說都在建立「我」,所以根本不可能得到解脫。

因此佛教徒不用擔心,是否有一天佛法全部要用科學來闡釋。即使最精妙的科學,可以分析到色法為虛幻,對心法也是所知甚淺;即使有一天,科學可以將心法抉擇為虛幻,進一步推論我為虛幻,但也只是進入佛法無我慧的初步。

《圓覺經》說:「云何我相?謂諸眾生心所證者。」了知無我的這顆覺知之心恰恰就是根本無明,是迷亂之基。真正的般若智慧是遠離四邊八戲,非思量分別所及之境界,還需進一步努力,通過佛法的實踐道路才可現前。

6.菩提為因大悲為根 方便為究竟

——《大日經》

當代關心人類命運的智者們紛紛辨析科學發展給人類帶來的利弊,對科學及其思想帶給人類的變化產生極大的憂慮。物質第一的思想模式導致從根本上拋棄了心靈,拋棄了心靈的改造,拋棄了道德的約束,把人類變成了機器。人心也成為機器的功能,我們和機器人沒有區別,整個世界變成了機械世界,冷漠無情。但沒有了心,我們到哪裡尋找幸福?慾望是機器的功能,合理合法。人們不必追求真善美,世界變成了叢林世界。人之與獸,相去幾何?

實際上,科學本身沒有對人的制約能力,如果人失去了道德價值的約束,人類就會放縱自己的慾望,結果只能是自我毀滅。現代核武器的威脅、大氣層破壞、全球變暖、資源問題、能源問題,不斷地給人類敲響警鐘,我們如果不反省自心,不反省思想,前途何在?

正因為出現了如此眾多的問題和弊端,才使得一部分思想家走向科學的反面,樹立起反科學的思想。然而,佛教既不是科學思想,也不是反科學思想。這種二元對立觀一直是西方哲學的老路,始終找不到平衡。而佛教秉持的是中道思想,勝義上一法不立,世俗上行持對一切眾生有利的行為。

人類生活在物質世界,必然無法離開科學。佛法將一切學問分為醫方明(醫術)、聲明(語言學)、因明(邏輯學)、工巧明(技術、藝術)和內明(心的學問)。《華嚴經》中說,菩薩不學五明無法成就佛果。所以佛法完全是和科學圓融的,而又不被科學所束縛。孫中山曾說,佛法可以救科學之偏。另一方面,如果科學想進一步追求向上之路,欲窮人天之際,徹萬法之源,也只有通過佛法才可獲得真知。

7.人生最後的領域只能在宗教中才能找到答案

——愛因斯坦

最後我想用愛因斯坦的幾句話來結束本文:「未來的宗教將是宇宙的宗教,他應當超越個人化的神,避免教條和神學,涵蓋自然和精神兩方面。它的根基,應建立在某種宗教意識上,這種宗教意識來源於宇宙萬物合而為一的體驗。佛教正是以上所描述的那種宗教。若問哪種宗教可以應付現代科學進展的需求,那麼這個宗教便是佛教。」

參考文獻

[1] 曹天元,《量子物理史話:上帝擲骰子嗎》。

[2] 惠勒著,田松譯,《宇宙逍遙》,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

[3] 彭羅斯著,王文浩譯,《通向實在之路:宇宙法則的完全指南》,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

[4] 加來道雄,《超越時空》,上海世紀出版集團。

[5] 查墨爾斯,《科學究竟是什麼》。

[6] 張巨青,吳寅華,《邏輯與歷史-現代科學方法論的嬗變》,浙江科學技術出版社。

[7] 羅嘉昌,《從物質實體到關係實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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