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春日憶李白》
06-12
杜甫《春日憶李白》押文韻 引用典故:鮑參軍 白也詩無敵①,飄然思不群。 清新庾開府,俊逸②鮑參軍。 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 何時一尊酒,重與細論③文。按:① 一作數 ② 一作豪邁 ③ 一作話斯詞句注釋⑴不群:不平凡,高出於同輩。這句說明上句,思不群故詩無敵。⑵庾開府:指庾信。在北周官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司馬、司徒、司空),世稱庾開府。⑶俊逸:一作「豪邁」。鮑參軍:指鮑照。南朝宋時任荊州前軍參軍,世稱鮑參軍。⑷渭北:渭水北岸,借指長安(今陝西西安)一帶,當時杜甫在此地。⑸江東:指今江蘇省南部和浙江省北部一帶,當時李白在此地。⑹論文:即論詩。六朝以來,通稱詩為文。細論文:一作「話斯文」評註王世貞:五言律,七言歌行,子美神矣,七言律,聖矣。五七言絕,太白神矣,七言歌行,聖矣,五言次之。太白之七言律於美之七言絕,皆變體為之可耳。又曰:十首以前,少陵較難入。百首以後,青蓮較易厭。揚之則高華,抑之則沉實,有色有聲,有氣有骨,有味有態,濃淡淺深,奇正開闔,各極其則,吾不能不服膺少陵。王嗣奭《杜臆》:公懷太白,欲與論文也。公與白同行同卧,論文舊矣。然於別後另有悟人。因憶向所與言,猶粗而未精,思重與論之。此公之篤於交誼也。胡應麟:才超一代者李也,體兼一代者杜也。李如星懸日揭,照耀太虛。杜若地負海涵,包羅萬匯。李唯超出一代,故高華莫並,色相難求。杜唯兼綜一代,故利鈍雜陳,巨細咸蓄。又曰:李才高氣逸而調雄,杜體大思精而格渾。超出唐人而不離唐人者,李也。不盡唐調而兼得唐調者,杜也。黃生《杜詩說》:五句寓言己憶彼,六句懸度彼憶己,七八遂明言之。《升庵詩話》:杜工部稱庾開府曰「清新」。清者,流麗而不濁滯;新者,創見而不陳腐也。《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唐陳彝曰:「飄然思不群」五字,得白之神。《杜詩解》:「白也」對「飄然」,妙絕,只如戲筆。「白也」字出《檀弓》。《唐詩摘鈔》:兩句對起,卻一意直下,杜多用此法。懷人詩必見其所在之地,送人詩必見其所往之地,詩中方有實境移不動。一結綰盡一篇之意。《而庵說唐詩》:此作前後解,截然分開,其明秀之氣,使人爽目。……「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渭北」下裝「春天樹」,「江東」下裝「日暮雲」,三字奇麗,不滅天半朱霞也。前後六句贊他者,是詩;與他細論者,也是詩,而此二句忽從兩邊境界寫來,憑空橫截,眼中直無人在。《唐詩從繩》:此前後二切格。起二句雖對,卻一氣直下,唯其「思不群」、所以詩「無敵」。又是倒因起法。「清新」似「庾開府」,「俊逸」似「鮑參軍」,徑作五字,名「硬裝句」。對「渭北樹」,望「江東雲」,頭上藏二字,名「藏頭句」。五己地,六彼地,懷人詩必其見所在之地,方有賣境。七、八何時重與「尊酒」,相對細酌「論文」,分裝成句。《繭齋詩談》:「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景化為情,造句三昧也。似不用力,十分沉著。《劍溪說詩》:杜詩「俊逸鮑參軍」,「逸」字作奔逸之逸,才托出明遠精神,即是太白精神,今人多作閑逸矣。《唐宋詩醇》:頸聯遂為懷人粉本,情景雙關,一何蘊藉!《唐詩別裁》:少陵在渭北,太白在江東,寫景而離情自見(「渭北」二句下)。《讀杜心解》:此篇純於詩學結契上立意。方其聚首稱詩,如逢庾、鮑,何其快也,一旦春雲迢遞,「細論」無期,有黯然神傷者矣。四十字一氣貫注,神駿無匹。《杜詩鏡銓》:蔣云:「細」字對三、四句看,自有微意(「重與」句下)。首句自是閱盡甘苦,上下古今,甘心讓一頭地語,竊謂古今詩人,舉不能出杜之範圍,惟太白天才超逸絕塵。杜所不能壓倒,故尤心服,往往形之篇什也。《雨村詩話》:「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又不似稱白詩,亦直公自寫照也。 這首詩是唐玄宗天寶五載(746年)或天寶六載(747年)春杜甫居長安時所作。天寶三載(744年),李白和杜甫在洛陽相遇,二人十分投機,從此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之後他們一起到宋州,在單父(今山東單縣南)以北的汶水上,和詩人高適相逢。後來又一起到大梁城。分手後李白趕往江東,杜甫奔赴長安。到達長安後,杜甫寫了好幾首懷念李白的詩,這首便是其中之一。 此詩抒發了作者對李白的讚譽和懷念之情。全詩感情真摯,文筆直率,懷念之情傾杯而出,詩人在抒發懷念之情的同時,高度評價了李白詩歌的重要地位和突出風格,因而這篇懷友之作,從某種程度上說更是一首詩歌鑒賞之作。其中「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是流傳千古的名句。《唐詩鑒賞辭典》: 杜甫同李白的友誼,首先是從詩歌上結成的。這首懷念李白的五律,是天寶五載(746)或六載(747)春杜甫居長安時所作,主要就是從這方面來落筆的。開頭四句,一氣貫注,都是對李白詩的熱烈讚美。首句稱讚他的詩冠絕當代。第二句是對上句的說明,是說他之所以「詩無敵」,就在於他思想情趣,卓異不凡,因而寫出的詩,出塵拔俗,無人可比。接著讚美李白的詩象庾信那樣清新,象鮑照那樣俊逸。庾信、鮑照都是南北朝時的著名詩人。庾信在北周官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司馬、司徒、司空),世稱庾開府。鮑照劉宋時任荊州前軍參軍,世稱鮑參軍。這四句,筆力峻拔,熱情洋溢,首聯的「也」、「然」兩個語助詞,既加強了讚美的語氣,又加重了「詩無敵」、「思不群」的分量。 對李白奇偉瑰麗的詩篇,杜甫在題贈或懷念李白的詩中,總是讚揚備至。從此詩坦蕩真率的贊語中,也可以見出杜甫對李白詩是何等欽仰。這不僅表達了他對李白詩的無比喜愛,也體現了他們的誠摯友誼。清代楊倫評此詩說:「首句自是閱盡甘苦上下古今,甘心讓一頭地語。竊謂古今詩人,舉不能出杜之範圍;惟太白天才超逸絕塵,杜所不能壓倒,故尤心服,往往形之篇什也。」(《杜詩鏡銓》)這話說得很對。這四句是因憶其人而憶及其詩,贊詩亦即憶人。但作者並不明說此意,而是通過第三聯寫離情,自然補明。這樣處理,不但簡潔,還可避免平鋪直敘,而使詩意前後勾聯,曲折變化。 表面看來,第三聯兩句只是寫了作者和李白各自所在之景。「渭北」指杜甫所在的長安一帶;「江東」指李白正在漫遊的江浙一帶地方。「春天樹」和「日暮雲」都只是平實敘出,未作任何修飾描繪。分開來看,兩句都很一般,並沒什麼奇特之處。然而作者把它們組織在一聯之中,卻自然有了一種奇妙的緊密的聯繫。也就是說,當作者在渭北思念江東的李白之時,也正是李白在江東思念渭北的作者之時;而作者遙望南天,惟見天邊的雲彩,李白翹首北國,惟見遠處的樹色,又自然見出兩人的離別之恨,好象「春樹」、「暮雲」,也帶著深重的離情。故而清代黃生說:「五句寓言己憶彼,六句懸度彼憶己。」(《杜詩說》)兩句詩,牽連著雙方同樣的無限情思。回憶在一起時的種種美好時光,懸揣二人分別後的情形和此時的種種情狀,這當中該有多麼豐富的內容。這兩句,看似平淡,實則每個字都千錘百鍊;語言非常樸素,含蘊卻極豐富,是歷來傳頌的名句。清代沈德潛稱它「寫景而離情自見」(《唐詩別裁》),明代王嗣奭《杜臆》引王慎中語譽為「淡中之工」,都極為讚賞。 上面將離情寫得極深極濃,這就自然引出了末聯的熱切希望:什麼時候才能再次歡聚,象過去那樣,把酒論詩啊!把酒論詩,這是作者最難忘懷、最為嚮往的事,以此作結,正與詩的開頭呼應。言「重與」,是說過去曾經如此,這就使眼前不得重晤的悵恨更為悠遠,加深了對友人的懷念。用「何時」作詰問語氣,把希望早日重聚的願望表達得更加強烈,使結尾余意不盡,令人讀完全詩,心中猶回蕩著作者的無限思情。 清代浦起龍說:「此篇純於詩學結契上立意」(《讀杜心解》),確實道出這首詩內容和結構上的特點。全詩以贊詩起,以「論文」結,由詩轉到人,由人又回到詩,轉折過接,極其自然,通篇始終貫穿著一個「憶」字,把對人和對詩的傾慕懷念,結合得水乳交融。以景寓情的手法,更是出神入化,把作者的思念之情,寫得深厚無比,情韻綿綿。(王思宇)不群 拼音:bù qún(1).不平凡,高出於同輩。《楚辭·九章·惜誦》:「行不群以顛越兮,又眾兆之所咍也。」 晉 左思 《詠史》詩之三:「功成不受賞,高節卓不群。」 唐 杜甫 《春日憶李白》詩:「 白 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花月痕》第七回:「不想也還有這瀟洒不群的人,轉教我自恨,見聞不廣,輕量天下士了。」(2).不合群。《楚辭·離騷》:「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後漢書·崔駰傳》:「獨師友道德,合符曩真,抱景特立,與士不群。」《南史·齊蕭子云傳》:「 子云 性沉靜,不樂仕進,風神閑曠,任性不群。」俊逸 拼音:jùn yì(1).卓異,不同凡俗。《後漢書·袁紹傳》:「故 九江 太守 邊讓 ,英才俊逸,以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被梟懸之戮,妻孥受灰滅之咎。」《晉書·周訪傳論》:「 札 、 莚 等負俊逸之材,以雄豪自許。」(2).高邁超逸。 宋 歐陽修 《與謝景山書》:「 景山 留滯州縣,行年四十,獨能異其少時俊逸之氣,就於法度,根蒂前古,作為文章,一下其筆,遂高於人。」 清 陳田 《明詩紀事戊簽·吳岳》:「蒙宰詩,俊逸清灑,入盛 唐 蹊徑。」(3).指才智出眾而隱居不仕的人。《魏書·太宗紀》:「詔分遣使者巡求俊逸。」【顧注】天寶五載春,公歸長安,白被放浪遊,再人吳,詩必此時所作。 白也詩無敵①,飄然思不群②。清新庾開府③,俊逸鮑參軍④。渭北春天樹⑤,江東日暮雲⑥。何時一樽酒⑦,重與細論文⑧? (上四稱白詩才,下乃春日有懷。才兼庾、鮑,則思不群而當世無敵矣。杯酒論文,望其竿頭更進也。公居渭北,白在江東,春樹春雲,即景寓情,不言懷而懷在其中。王嗣奭《杜臆》曰:公懷太白,欲與論文也。公與白同行同卧,論文舊矣。然於別後另有悟人。因憶向所與言,猶粗而未精,思重與論之。此公之篤於交誼也。)①《檀引》:「是為白也母。」句法本此。《史記·項羽紀》:「所向無敵。」②晉曹毗《黃帝贊》:「飄然跨騰鱗。」《詩品》:「曹思王超逸今古,卓爾不群。」③黃生曰:六朝綺靡,庾、鮑獨存氣骨。今按:庾新,主五言。鮑逸,主長句。晉《文士傳》。張翰善屬文,造次立成,辭義清新。任昉《薦士表》:「詞賦清新。」《周書》:庾信留長安,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④《世說》:邊文禮才辯俊逸,孔北海薦於曹公。沈約《任昉墓銘》:「天才俊逸,文雅弘備。」《宋書》:臨海王子瑱在荊州,以鮑照文辭贍逸,為前軍參軍。⑤江淹詩:「渭北雨聲過。」陳子昂詩:「郊園春樹平。」⑥《語林》:王充著《論衡》,中土未有傳者,蔡中郎至江東得之。此指浙江之東,充蓋會稽上虞人也。【朱注】江東,即會稽。太白《懷賀監》詩:「欲向江東去,定將誰舉杯。稽山無賀老,卻棹酒船回。」蓋亦以會稽為江東。江淹詩:「日暮碧雲合。」⑦蘇武詩:「我有一樽酒,欲以贈遠人。」⑧庾信詩:「論文報潘岳。」朱鶴齡曰:公與太白之詩,皆學六朝,前詩以李侯佳句比之陰鏗,此又比之庾鮑,蓋舉生平所最慕者以相方也。王荊公謂少陵於太白,僅比以鮑、庾,陰鏗則又下矣。或遂以「細論文」譏其才疏也,此真瞽說。公詩云「頗學陰何苦用心」,又雲「庾信文章老更成」,又雲「流傳江鮑體,相顧免無兒。」公之推服諸家甚至,則其推服太白為何如哉!荊公所云,必是俗子偽托耳。 《遁齋閑覽》云:王荊公編杜、歐、韓、李四家詩。或問公云:「子編四詩,以杜為第一,李為第四,豈白之才格詞致不逮子美耶?」公曰:「太白歌詩,豪放飄逸,人固莫及,然其格止於此而已,不知變也。至於子美,則悲歡窮泰,發斂抑揚,疾徐縱橫,無施不可。故其詩有平淡簡易者,有綺麗精確者,有嚴重威武若三軍之師者,有奮迅馳驟若泛駕之馬者,有淡泊閑靜若山谷隱士者,有風流醞藉若貴介公子者。蓋公詩緒密而思深,觀者苟不能臻其閫奧,未易識其妙處,夫豈淺近者所能窺哉。此子美所以光掩前人,而後來無繼也。元稹謂兼人所獨專,斯言信矣。」楊萬里誠齋田:太白之詩,列子之御風也。少陵之詩,靈均之乘桂舟、駕玉車也。無待者,神於詩者歟?有待而未嘗有待者,聖於詩者歟?徐仲車曰:太白之詩,飢鷹瞥漢。少陵之詩,駿馬絕塵。嚴滄浪曰:少陵之侍法如孫吳,太白之詩法如李廣。孫器之曰:太白如淮安雞犬,遺響白雲,核其歸存,恍無定處。獨少陵如周公製作,後世莫能擬議。楊慎升庵曰:太白詩,仙翁劍客之語。少陵詩,雅士騷人之詞。比之於文,太白則《史記》,少陵則《漢書》也。 王世貞曰:五言律,七言歌行,子美神矣,七言律,聖矣。五七言絕,太白神矣,七言歌行,聖矣,五言次之。太白之七言律於美之七言絕,皆變體為之可耳。又曰:十首以前,少陵較難入。百首以後,青蓮較易厭。揚之則高華,抑之則沉實,有色有聲,有氣有骨,有味有態,濃淡淺深,奇正開闔,各極其則,吾不能不服膺少陵。 胡應麟曰:才超一代者李也,體兼一代者杜也。李如星懸日揭,照耀太虛。杜若地負海涵,包羅萬匯。李唯超出一代,故高華莫並,色相難求。杜唯兼綜一代,故利鈍雜陳,巨細咸蓄。又曰:李才高氣逸而調雄,杜體大思精而格渾。超出唐人而不離唐人者,李也。不盡唐調而兼得唐調者,杜也。-----------仇兆鰲 《杜詩詳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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