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遠 | 皇室千年恐慌,不過彌天大謊
梁武帝(來源 :網路)
文 | 關山遠
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不久前發布消息說,廣東省原副省長劉志庚嚴重違紀被開除黨籍、行政開除。在劉志庚被公布的諸多問題中,有一項很醒目:「長期搞迷信活動」。據說他身邊有不少「大師」「巫士」,幫他頂層設計,幫他祈福禳災,幫他升官發財……當然,事後證明,而且不止這一次事後證明,「大師」「巫士」之類,均是騙子。
如果對歷史有所了解,就會明白,這些圍繞在權貴身邊的「大師」「巫士」,千年不絕;如果對歷史有更深入的了解,就更會明白:相比於一些「高手」,今天這些「大師」「巫士」,簡直太LOW了。
接下來,講的是關於「熒惑守心」的可怕而滑稽的故事。
1
公元534年,初夏某一天,70歲的南朝梁武帝光著雙腳到金鑾殿下跑了一圈。這是很奇怪的行為,如果用《走近科學》的風格來描述此事,會是一個低沉的男聲在絮叨:「難道梁武帝是一個狂熱的跑步愛好者嗎,否則,他怎麼會在七旬高齡光腳跑步而不顧有失皇帝風範……」
梁武帝是個神人,人們通過電視劇《琅琊榜》了解過他的一些往事,但電視劇沒有告訴大家的是:梁武帝是中國古代帝王中罕見的占星大師,夠神吧?神到何種程度?公元525年,他主持過一次重要的學術研討會,地點在長春殿,學術研討主題居然是:討論並重構宇宙模型。
用今天的話來說,梁武帝熱愛「仰望星空」,是一個對上天有深入研究的人。中國古人敬畏上天,更多通過《隋唐英雄傳》中李元霸的下場來發出警示:李元霸天下第一,狂妄到拋錘砸天,結果不是把自己砸死了?你再牛,能牛得過天嗎?所以,人哪,必須敬天。天似穹廬,天幕上的日月星辰,成了人們分析天命如何影響人世的重要參照,時至今日,星相還是一門顯學,引無數時髦男女盡折腰。
不過,在古代中國,並非什麼人都有資格夜觀天象、掐指一算,帝王占星術是皇家專用秘技,民間敢於研究者,將被殺頭。一般來說,每個皇朝,都會養一批專業的占星官,比如太史(太史令、太史丞)官,掌天時、星曆職。這是一個很顯赫的職位,不過對於天文狂熱愛好者梁武帝來說,他更願親自研究星占術,以此與上天溝通、秉承天命、窺知天意。
堂堂天子,赤腳繞殿而走,自然是與上天溝通後的結果了——當時出現了這樣的天象:「熒惑入南斗」,諺語稱:「熒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梁武帝想,這說的不正是朕嗎?走起。
梁武帝所處時代,正是南北朝,北朝一直打打殺殺,政權更迭,城頭變幻大王旗;南朝偏安一隅,社會穩定,所以梁武帝一直以正統天子自居。但這次其實鬧了一個烏龍:當梁武帝遵從上天之意「下殿走」時,北朝的魏孝武帝與丞相高歡打起來了,魏孝武帝率大軍與遠道而來的叛軍隔河對峙,麾下猛將斛斯椿請求以精騎二千渡河夜襲高歡,皇帝同意了,但皇帝身邊總不缺少小人,這回給魏孝武帝進讒言的小人是黃門侍郎楊寬,他告訴皇帝:「如果斛斯椿這次成功了,不是滅掉一個高歡,又出現一個新的高歡嗎?」皇帝愚蠢,居然信了,於是按兵不動。斛斯椿仰天長嘆:果然是「熒惑入南斗」,天子相信小人,結果只能是兵敗跑路了——他也信這個。
結果果然是:魏孝武帝西走關中,旋即被毒死,北魏分裂成東西魏,並很快被高氏齊朝和宇文氏周朝取代,應驗了「熒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這一天象。當梁武帝聽說魏孝武帝「天子下殿走」這一消息後,愣住了,又是羞赧又是不服氣地說:「虜亦應天象邪!」意思是:我去,北方這些不正統的傢伙居然也應了天象!
由此故事,看得出梁武帝對「熒惑入南斗」很是在意。「熒惑」即火星,電影《火星救援》中,馬特達蒙在火星上種出了土豆,但是對古人而言,火星很可怕,因為從地球看上去火星血紅血紅的,古希臘將其視為戰神,取了個名字叫阿瑞斯,阿瑞斯殘忍好殺伐。在中國,因為感覺火星行蹤不定,捉摸不透,所以取了個名叫「熒惑」。對於中國古人尤其是壟斷了占星術的皇室來說,最可怕的天象不是「熒惑入南斗」,而是「熒惑守心」,「熒惑入南斗」嘛,大不了是皇帝跑路,如果遇到「熒惑守心」,就是大凶之兆,輕則天子失位,重則皇帝死亡。
什麼是「熒惑守心」?天蠍座共三顆星,「心」是指天蠍座最亮的「心宿二」,它紅光似火,故稱它為「大火」,象徵帝王。旁邊兩顆,一顆代表太子,一顆代表庶子。火星來到了「帝王」身旁,不代表著對帝王的威脅和凌犯嗎?當不祥的火星在心宿周圍徘徊不去,則兩星爭「紅」鬥豔,這就叫「熒惑守心」了。
科幻小說《三體》上說,三體世界是一個有三個太陽的行星,因為有三個太陽,所以三體行星的日夜不是恆定的,有時太陽落下山去就不再升起,有時卻又一直出現在天空中不再降落,當日出日落還有些規律時,就叫作恆紀元,如果完全找不到規律的永日或永夜,就是亂紀元;當天空中出現兩顆飛星,三體的文明就面臨一次毀滅;當出現三日凌空時,三體人幾乎要全體滅絕。三體人在亂紀元中可以脫水捲起來,到恆紀元再恢復到原樣。對於古代的皇帝來說,如果觀測到「熒惑守心」,那感覺應該跟三體人遇到「雙日凌空」的感覺差不多了。但科學告訴我們:「熒惑守心」與三體的「雙日凌空」「三日凌空」是不一樣的,火星與心宿二根本就沒有相遇的可能性,火星跟地球相距最遠幾億公里,最近幾千萬公里,心宿二呢,跟地球相距幾百光年,它倆壓根兒就不可能走到一塊,「熒惑守心」,只是視覺感受而已。
但古人堅持認為:它倆會相遇,火星會欺負心宿二。而且在古籍記載中,出現「熒惑守心」,多伴隨著皇帝死亡甚至改朝換代,比如《史記·秦始皇本紀》載「三十六年,熒惑守心」,沒多久,秦始皇駕崩。精通天學的梁武帝駕崩前,先是「太白晝見」,繼而「熒惑守心」,均是大凶之兆——這些都在《梁書·武帝本紀》詳細記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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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可以想像,古代帝王遇到「熒惑守心」時,絕對害怕極了。《史記·秦始皇本紀》上是這麼寫的:「三十六年,熒惑守心。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聞之,遣御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居人誅之,因燔銷其石。」說的是出現「熒惑守心」大凶星相同時,天上還掉下一塊隕石,有人在石頭上刻字,說秦始皇要死,大地會裂開。秦始皇聽說後,派人去拷問住在這塊石頭旁邊的人,是誰刻的字。沒有人承認,於是把住在石頭旁邊的人全殺掉,然後燒掉這塊石頭。古代封建君王,無論中外,都搗鼓出一套政權合法性的理論,即「君權神授」「天授君權」,強調自己是天命派遣,於凡間管治世人,誰敢反抗,就是違抗天命。所以出現「熒惑守心」時,皇帝就沒有底氣了:這是上天叫朕滅亡呢。當然,沒有誰甘心滅亡,所以歷史上也就有了各種帝王避害之法。
最著名的西漢翟方進自殺一事。翟方進貧苦出身,不懈努力,混成了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還沒好好享受高官厚祿呢,出大事了:綏和二年(公元前7年),漢朝接連發生山崩、水災、日食等天災異象,尤其是天上出現了「熒惑守心」,朝野惶恐。此時翟方進的下屬李尋充當了出賣大哥的角色,他按照當時流行的天人感應理論給皇帝上了一本奏章,上面寫道:「上無惻怛濟世之功,下無推讓避賢之效,欲當大位,為具臣以全身,難矣!大責日加,安得但保斥逐之戮?闔府三百餘人,唯君侯擇其中,與盡節轉凶。」意思是:現在一片混亂,不能順天應人,致使陰陽失調,君主固然不應該擔當責任,但是,大臣們則是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過去的!言下之意是,非常時期,肯定得有人擔這責任。矛頭直指丞相翟方進了。
正為「熒惑守心」驚慌的漢成帝,接到這奏章,如獲至寶,馬上給翟方進說:你人不錯,很能幹,但是你擔任丞相之後,天下的政治卻是一塌糊塗,你的許多政策措施也很不好,民不聊生呀,所以,我想撤你職,又不忍心,現在,我賜給你好酒十石,牛一頭,你自己考慮考慮吧。翟方進馬上明白了,《漢書·翟方進傳》載:「方進即日自殺。上秘之,遣九卿冊贈以丞相、高陵侯印綬,賜乘輿秘器,少府供張,柱檻皆衣素。天子親臨吊者數至,謚曰恭侯,長子宣嗣。」漢成帝很虛偽,掩飾了翟方進自殺替皇帝避禍的真正原因,說他是猝死,親自上門弔祭,哀榮無限。
皇帝遇到凶兆而找重臣作「替身」的事情,歷史上應該不少。所以很多人比較推崇春秋時期的宋景公——寧願自己去死,也不願臣下做替死鬼。
宋景公的故事,是史料記載的最早一次「熒惑守心」,《史記·宋微子世家第八》上說:天上出現大凶之兆後,分野恰好在宋國,宋景公很害怕,問管星象的子韋:咋辦?子韋說:我可以想個辦法,嫁禍給相國(可移於相)。宋景公不同意:「相國是我的左膀右臂,怎麼可以去死呢。」「要不轉嫁百姓頭上(可移於民?)」宋景公說:「當國君就是要善待百姓,怎麼可以那樣做?」「要不轉嫁給年景收成(可移於歲)」。宋景公也不同意:「年景要不好,百姓疲憋,流離失所,那要我這國君幹什麼?」
在天命之前,宋景公大氣凜然:甭說了,別人都不能死,讓我死!
於是奇蹟出現了:「子韋退走,北面再拜曰:『臣敢賀君。天之處高而耳卑,君有君人之言三,天必三賞君。今夕星必徙三舍,君延命二十一年。」意思是:您這三句有君主之德的話,上天會聽到的,熒惑肯定會移走的。果然,幾億公里之外的火星被宋景公感動了,挪了挪位置,移動了三度,宋景公也增壽二十一年。
別笑,史料中真的是這麼記載的。
除了漢成帝找替死鬼型與宋景公自我犧牲型,還有高手作法型。公元1225年陰曆九月初,發生「熒惑犯尾」天象,在星相師看來,「熒惑犯尾」兇險程度比不上「熒惑守心」,但也相當可怕,「熒惑守尾,天下大飢,人相食。」當時尾宿的分野恰好在燕地,當地主管官員擔心境內會發生災劫,便請長春真人丘處機祈禱消災。官員問丘處機需要多少錢,丘處機說,念在百姓勞苦,只要上下官員誠心齋戒行禮就足夠了。言下之意是讓官員不要為了祈禱而向老百姓伸手要錢。法力十足的丘道長登壇祈禱了兩晝夜,完成以後當地官員很高興,祝賀說:熒惑已退數舍,我們不必再憂慮了。
這段故事記載在《長春真人西遊記》中。對的,這個丘處機就是那個《射鵰英雄傳》中的全真教道士,壞蛋楊康的師父。幸好楊康沒有從丘道長這裡學到星相學,否則,他會騙倒更多的女孩子。
丘處機(來源:網路)
3再多說幾句倒霉丞相翟方進的生前身後事。
雖然翟方進之死值得同情,但此人實在不咋地,在史料記載中,就是一個搬弄是非、陷害忠良的小人,被他陷害的最著名的人物,叫陳湯——就是那個縱橫西域、喊出歷史最強音「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陳湯。連這樣對國家立下汗馬功勞的功勛之臣也能誣陷,可見翟方進人品卑劣。也能預料得到,他樹敵結怨甚多,所以對手才能趁「熒惑守心」出現之機,假借天意震怒、皇帝需重臣替身才能消災之借口,把他推上祭壇。一言以蔽之:這是一場披著天象外衣的政治鬥爭。
這場鬥爭還延續了很多年。受過陳湯大恩的西漢皇室後戚王莽若干年後造反,把翟方進掘墓焚屍,王莽軍隊挖開他的墓地,他的骨殖也被焚燒和拋棄荒野。可謂恨意綿綿無絕期。
詭異的是,按星相官的理論,丞相代表皇帝死了,皇帝就可以開心地活著了。但是,漢成帝在翟方進死後一個月,也突然暴病身亡,年僅45歲,而且他的死使得宮廷大亂,繼而天下大亂,西漢沒多久就滅亡了。後來,宋代的司馬光借晏嬰的話「天命,不容懷疑,人命,無法改變」來批評漢成帝。司馬光認為,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豈可以人力來轉移?如果翟方進罪不至死而逼殺他,以擋天變,這是誣衊上天;如果翟方進有罪當死,卻秘密誅殺,又賜以厚葬,這是欺騙人心。漢成帝想欺天、欺人,最後卻沒得到什麼好處,這是不知天命的緣故。
司馬光的話很有道理,但如果他知道翟方進之死的真相,肯定會瞠目結舌——其實,翟方進死之前,根本就沒有出現「熒惑守心」,這是一個偽造的天象,是政敵買通天文官假借占星之名實行的謀殺。
這個結論,當然是今人推斷出來的。台灣學者黃一農著有《社會天文學十講》,這是一本十分有趣的小書,有趣在於:黃一農充分利用了他的天文學知識,來處理先賢從未處理過的課題,比如,對中國史籍中全部出現的「熒惑守心」記錄(共23次)逐一考證和驗算,包括宋景公、秦始皇、漢成帝、梁武帝等等碰到的,以及他對歷史上所有實際發生過的「熒惑守心」天象(共38次)的地毯式回推——這些都是在計算機上利用天文軟體進行的。由於現代天體力學方法和個人計算機的高度發達,這樣的驗算和回推已經非常可靠。
黃一農是以研究科技史聞名的台灣歷史學家,改行研究歷史前,獲得過物理學博士,還從事過天文學研究。他在《社會天文學十講》中用科學證明:史籍記載的23次「熒惑守心」,有17次是偽造的!宋景公遇「熒惑守心」?假的!秦始皇遇「熒惑守心」,時間有誤!漢成帝遇「熒惑守心」?子虛烏有!梁武帝遇「熒惑守心」?時間有誤。
以梁武帝為例,黃一農寫道:「梁武帝薨於太清三年五月丙辰(6月12日),天文官或史官為求附會,遂將發生於其死後不久的一次『熒惑守心』天象挪前,並分別在正月及三月重複其事。前面引文中的其他天象亦多經偽造或曲改,以求附會梁武帝及其子簡文帝為侯景所殺等事。」
黃一農還發現,一方面史籍中記載的23次「熒惑守心」有17次是偽造的,而歷史上自西漢以來實際發生過的38次「熒惑守心」,卻絕大多數沒有記錄下來。黃一農的結論是:由於此類天象寓意不一般,「故官方天文家或為突顯以星占預卜吉凶的能力,很可能在事後偽造此類天象紀錄,以求與時事相應(多與皇帝崩殂事附會)……天文學家往往參考了先前天變發生之後的時事,而不斷地在占書中增添入較具體的內容。此一模式不僅擴展了占星的自由度,再配合部分假造的天象紀錄,使占星在後人心目中的可信度得以增強,此或為占星所以能深入古代中國社會,並為歷代官方所重視的一個重要因素。」
想想也是的:假如太平盛世,皇家供養的天文學家真的發現了「熒惑守心」,也不敢聲張和記錄啊,皇帝身體倍兒棒,你偏要說天象異常陛下命不久矣,結果只能是你的小命不保。沒辦法,為了好好活著,為了好好吃皇家占星大師這碗飯,該編就編,該瞞就瞞,哪還管什麼職業精神啊!
被合夥謀殺的倒霉丞相翟方進,在九泉之下也無處申冤了。
(來源:網路)
4最後再說說那位深諳占星學也深信天命的皇帝梁武帝。
梁武帝84歲那年做了一個夢,《資治通鑒》是這麼記載的:「是歲,正月,乙卯,上夢中原牧守皆以其地來降,舉朝稱慶。旦,見中書舍人朱異,告之,且曰:『吾為人少夢,若夢必實。』異曰『此乃宇宙混一之兆也』。及丁和至,稱景定計以正月乙卯,上愈神之。」梁武帝夢見中原的將領帶著城池土地來投降,找人和自己一起解夢,解夢在古代也是占星學的一部分,即「占夢」。占夢的結果是:夢是真的。恰好沒過多久,北朝魏國的大將侯景率軍來投降,梁武帝得知消息,自然越發佩服自己了:瞧,這夢還真應驗了。其實在整個南北朝期間,南朝人都有一個北伐收復中原的夢想,梁武帝以為自己就是這個實現夢想的人,而且認為是上天讓他去實現這個夢想。
但接踵而來的,其實是一個噩夢。侯景此人,以兇悍、奸詐和變幻無常著稱,投降梁朝不久就反叛,引發了一場非常可怕的浩劫,史稱「侯景之亂」,是歷史上中國長江流域遭受的第一次毀滅性破壞。在短短兩年內,長江流域、特別是江東八郡的人口遭到了巨大損耗,上千萬人口的傷亡,使得之前兩百年的建設成果化為烏有。那個做著美夢的梁武帝,居然在86歲高齡,活活餓死於台城,臨終前口苦想喝點蜂蜜水,也沒喝上。
其實梁武帝不應該是這麼一個悲慘下場。他少年英才,稱帝之初政績也非常顯著,但太平皇帝做久了,漸漸忘了天下疾苦,愈發任性起來。比如,他篤信佛教,動不動就跑到廟裡捨身當和尚去了,卻又不是真的當,只是一種裝一種作:我不當皇帝了,你們看著辦吧。朝廷沒辦法啊,只能花一大筆真金白銀,把老頭子從廟裡贖回來,繼續當皇帝。他還自以為得意:我要是撂挑子了,你們怎麼辦啊?其實他不知道,他的不孝子孫們早就盼著他死來繼位了,所以侯景之亂時,叛軍圍城,幾十萬梁朝大軍都在一邊圍觀。
記載梁武帝生平的《梁書·武帝本紀》,非常獨特。科學史專家江曉原寫過一篇文章叫《梁武帝:一個懂天學的帝王的奇異人生》,文中寫道:「在歷代官吏的帝王傳記中,《梁書·武帝本紀》幾乎是絕無僅有的一篇——占星學色彩極為濃厚。其中結合史事,記載天象凡14種57次……這些天象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老人星見』,竟出現了34次。」
「老人星」即船底座α,江曉原考證,這不是一顆北半球常年可見的恆星,為何頻頻在梁武帝的傳記中出現?寓意只能從中國傳統占星理論中索解:「老人星見」是很少幾種安詳和平的吉慶天象之一。在《梁書·武帝本紀》中,從「老人星見」不斷出現,再到結尾接踵而來的一個比一個兇險的「白虹貫日」「太白晝見」「熒惑守心」,可見這是一篇「嚴格按照中國古代占星學理論精心結撰的傳記」。結合黃一農的研究,可以看出,史學家幾乎是用象徵主義的小說手法,寫了梁武帝以天命來維持王權的一生。
「不問蒼生問蒼天」,跟「不問蒼生問鬼神」一樣,是問不出真理也問不出真相的,更問不出真實的自我與他者,還是杜牧那篇傳誦千古的《阿房宮賦》說得好:「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所以,官員們還是得離「大師」「巫士」們遠一些,而喜歡星相學的年輕人,娛樂一下自己或別人沒有問題,如果過於沉迷,甚至以之為人生指南的話,那麼千年歷史中,瞬間會此起彼伏一片嘲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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