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嵇康專題

阮籍嵇康專題一,阮籍嵇康與正始文學(節選)「正始」是魏齊王曹芳的年號。不過,此時司馬氏如月中天,而曹氏則如日薄西山。這時候的作家有所謂的「竹林七賢」。《世說新語·任誕》:「陳留阮籍、譙國嵇康、河內山濤,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亞之。預此契者,沛國劉伶、陳留阮咸、河內向秀、琅琊王戎,七人常集於竹林之下,肆意酣暢,故世謂竹林七賢。」實際上,這是一個名士集團而非文人集團。七人中,除了嵇康阮籍外,其他人的「文學」作品極少。  阮籍(210—263),字嗣宗,陳留尉氏(今河南省尉氏縣)人,曾為步兵校尉,故世稱阮步兵。  嵇康(223—262),字叔夜,譙國(今安徽省宿縣)人,曾為中散大夫,故世稱嵇中散。  正始文人已由建安文人的哀社會民生之多艱,而變為哀個人人生之多艱。哀社會的建安作家致力於社會改造,要重整乾坤,有廓清天下之志,要建立的是事功,事功是涉他性的。哀人生的正始作家則沉湎於人生的哲學思考,有退避山林或求仙之想,要躲避的是政治,山林與神仙乃是自涉性的。建安作家的涉他性社會之憂,是外向的,故慷慨激昂,哀感流涕,歸於一個「志」字,「志」則「志深筆長」,顯示出來的是凌霜愈堅的風骨,是陽剛之美;正始作家的自涉性人生之憂,是內向的,一詠三嘆,咀嚼回味,歸於一個「思」字,「思」則「思心徘徊」,顯示出來的是秋風蕭瑟中的寒冷與怨悱,呈陰柔之態。  如果說,古詩十九首是為生命短暫而痛苦,建安作家又為「去日苦多」又功業未建而痛苦的話,正始作家則是為如此短暫的生命中偏又充滿艱辛與屈辱而痛苦。生命本已短暫,卻連這短暫的天年都不能盡,這當然是難以為懷。在阮籍那裡,生命既不能用來及時行樂,更不能用來建功立業,生命存在的意義已蕩然無存,只是體味痛苦、侮辱,甚至只是恐懼地等待外來的暴力結束這生命:    嘉樹下成蹊,東園桃與李。秋風吹飛藿,零落從此始。    繁華有憔悴,堂上生荊杞。驅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    一身不自保,何況戀妻子!凝霜披野草,歲暮亦云已。  我們看他的「詠懷」詩,知道他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他一生在三大矛盾中徘徊不定,進退維谷。這三大矛盾是:求生與厭生;出仕與求仙;擁曹氏又懼司馬氏。有如此維谷之境,焉得不痛苦?痛苦又不敢明白地傾訴,焉能不怪誕?焉能不抓住一切可以甚至不可以放聲大哭的機會以一泄胸中塊磊?     ——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痛哭而返。    ——母終,……舉聲一號,吐血數升。及將葬……直言窮矣。舉聲一號,又吐血數      升。毀瘠骨立,殆致滅性。    ——鄰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識其父兄,徑往哭之,盡哀而還。    (以上三則皆引自《晉書》本傳)  與阮籍小心謹慎相比,嵇康顯得有些特別。他「輕肆直言,遇事便發,」「無萬石之慎,有好盡之累」,固然招致殺身之禍,但他的內心卻因這種無所顧忌的渲泄而較為寧靜。王戎說,與嵇康比鄰而居了二十年,不曾見到他的喜怒之色。(《世說新語·德行》)這則記載與嵇康的一貫作風頗為不合,或者嵇康厭惡王戎的人品,不在他面前流露真性情。我們看他的詩《贈秀才從軍》:     良馬既閑,麗服有暉。左攬繁弱,右接忘歸。     風馳電逝,躡景追飛。凌厲中原,顧盼生姿。(其九)      息徒蘭圃,秣馬華山。流磻平皋,垂綸長川。     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     嘉彼釣叟,得魚忘筌。郢人逝矣,誰與盡言。(其十四)  嵇康的這兩首詩,寫的是亂世艱險中的理想生活。他知道在黑暗中仰望光明,在骯髒中嚮往純潔,所以他不頹喪,不隱忍,不苟且,不賴活,不陰毒而痛快,不自卑而自尊。生活的太不自由,使得他愈加想往自由,他不僅是一位自由意識極強的人,他還是一位精神力量太強的人,這兩首詩簡直就是一種自由的暢想。生活太沉重,所以他寫輕鬆:「風馳電逝,躡景追飛」;精神太沉重,所以他寫放逸:「俯仰自得,游心太玄」。這些都讓我們心儀於他風度上的蕭灑飄逸,心靈上的自由舒張。而「目送歸鴻,手揮五弦」的心態,則竹林名士中唯他獨存了。誰的心靈能有他那麼純凈?誰的精神能有他那麼超拔?我們尊敬嵇康,就是因為他的這種骨氣與傲氣。以及由此而派生的逸氣。有此骨氣、傲氣與逸氣,便是司馬昭的屠刀,也不能剝奪他的精神尊嚴。  李善用「憂生之嗟」來概括阮籍《詠懷》詩,確是準確。魯迅也曾用「酒、葯、女人」來概括魏晉以至六朝文學,也是一針見血。其實,葯是直接醫治人生短暫的,因為服藥的目的是要給及時行樂提供身體的保證,比如何晏。所以服藥就是增加生命密度。這一點已為近世學者所論證。嵇康也服藥,不知他的真正用意是什麼,可能是與他高傲而不願示弱的個性有關。他身體本來不好,又疏懶於活動,要使身體健康,他自然選擇服藥。同時,如果說阮籍是用「白眼」來避視小人的話,他就是永遠睜大明察秋毫的眼睛傲視群小的。他喜歡清醒,正如阮籍喜好糊塗,所以,他要借葯來旺盛他的洞察力與戰鬥力,清醒地與人較量,他確然是當代最理智最冷靜最睿智最鋒利的思想家,所以劉勰說他「嵇志清峻」,這種清峻,就是清醒的冷傲鋒利與不可漠視。他在很多方面都極像魯迅,難怪魯迅那麼看重他,為他輯校集子。  阮籍與他正相反,他是不服藥而飲酒無節的,他曾大醉六十日不醒,這等於說是在本已短暫的生命中(他只活了五十四歲)又去掉了兩個月,這飲酒與服藥恰是對著干,服藥是想密集生命,使生命更有質量,飲酒倒象在稀釋生命,打發時光。服藥是覺著活著清醒著好,所以要秉燭夜遊,連覺也不睡;而飲酒則是覺著活著清醒著太壞,所以求醉。劉伶不顧自己骨瘦如雞肋,仍狂飲不止,至言「死便埋我。」我們看阮籍們的狂飲裸飲,感覺是生活太齷齪,太險惡,太失望以至絕望,便只好把生命交給酒精去慢慢毒殺,至少是麻醉以造成暫時的「假死」,醉酒是最接近死亡的一種生命形式,醉酒又何嘗試不是麻醉自己的良心,使良心面對一切醜惡卻能酣睡?  由憂死到憂生,由怕死到求死,由形而上的覺著死之可畏,到形而下地,具體可感地覺著活的艱難,這是正始文人的新表現。應該說,中古的文人中,活得最難最累最可憐的是正始文人,他們背負著沉重的正義良心,在沒有正義與良心的險惡世道中委曲暫住,最後不得不拋棄自己的良心,要不就拋棄自己的生命。他們最受侮辱與折磨,最感覺到生命之無尊嚴,不過是權勢者們手中把握的螻蟻。嵇康死後,他的朋友們紛紛招安,這更顯示出正始文人內心的怯懦。阮籍為司馬昭寫「勸進表」,且還一氣呵成,「無所改竄。」而向秀則趕緊到司馬昭那裡去報到。《晉書·向秀傳》載:「康既被誅,秀應本郡計入洛。文帝問曰:『聞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秀曰:『以為巢許狷介之士,未達堯心,豈足多慕。』帝甚悅。」  嵇康一死,文人們的精神全面潰敗。二, 現代中國的「魏晉風度」與「六朝散文」(節選)陳平原魯迅之接近魏晉文章,得益於章太炎的提倡及劉師培的闡發。至於在魏晉文章中獨重嵇康,則更能顯示魯迅的心跡與趣味。章太炎之推崇魏晉文,最著名的莫過於《國故論衡·論式》中的一段話:魏晉之文,大體皆 於漢,獨持論彷彿晚周。氣體雖異,要其守己有 度,伐人有序,和理在中,孚尹旁達,可以為百世師矣。在章氏看來,漢文、唐文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有其利無其病者,莫若魏晉」。魏晉文之所以值得格外推崇,因其長於持論:夫持論之難,不在出入風議,臧否人群,獨持理議禮為劇。出入風議,臧否人群,文士所優為也;持理議禮,非擅其學莫能至。自唐以降,綴文者在彼不在此。在《通程》中,章氏表達了大致相同的意見:「魏晉間,知玄理者甚眾。及唐,務好文辭,而微言幾絕矣。」 而在眾多清峻通脫、華麗壯大的魏晉文章中,太炎先生對嵇、阮大有好感:「嵇康、阮籍之倫,極於非堯、舜,薄湯、武,載其厭世,至導引求神仙,而皆崇法老莊,玄言自此作矣。」章氏的好友劉師培,對嵇、阮文章之精彩,有進一步的發揮。嵇、阮歷來並稱,所謂「嵇康師心以遣論,阮籍使氣以命詩」,正如劉師培所說的,乃互言見意 。雖則詩文俱佳,嵇、阮實際上各有擅場:阮長於詩,而嵇長於論。在《中國中古文學史》第四課中,劉氏是這樣比較嵇、阮之文的:嵇、阮之文,艷逸壯麗,大抵相同。若施以區別,則嵇文近漢孔融,析理綿密,阮所不逮;阮文近漢禰衡,托體高健,嵇所不及:此其相異之點也。表面上嵇、阮不分軒輊,可同課還有正面表彰嵇康的文字。一是引述李充《翰林論》後稱:「李氏以論推嵇,明論體之能成文者,魏晉之間,實以嵇氏為最。」一是評述嵇文之「析理綿密」:「嵇文長於辨難,文如剝繭,無不盡之意,亦阮氏所不及也。」魯迅對嵇文的評價,與章、劉大體相同,只是更強調其性格上的獨立與反叛。在魯迅看來,所謂「思想通脫」,便是「廢除固執」,「充分容納異端和外來的思想」,為了堅持思想的獨立性,甚至不惜冒著生命危險「非湯武而薄周孔」。 在《<嵇康集>考》中,魯迅稱:「康文長於言理,藻艷蓋非所措意;唐宋類書,因亦眇予徵引」;而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葯及酒之關係》中,魯迅說的更顯豁:「嵇康的論文,比阮籍更好,思想新穎,往往與古時舊說反對。」 嵇文之所以 「析理綿密」,與其「思想新穎」有關;之所以能夠「思想新穎」,與其不願依傍司馬氏更是不可分離。借用明人張傅為《嵇中散集》所作題辭:「集中大文,諸論為高諷,養生而達庄老之旨,辨管蔡而知周公之心,其時役役司馬門下者,非惟不能作,亦不能讀也。」 此等獨立不羈的姿態,自然容易招來殺身之禍。比起文章之高低,嵇、阮二人的不同遭遇,更為歷來的論者所關注。同是德行奇偉,邁群獨秀,為衰世所不容,可阮得以終其天年,而嵇則喪於司馬氏之手,世人於是多喜就此大發議論。《與山巨源絕交書》中有云:「阮嗣宗口不論人過,吾每師之,而未能及。」連嵇氏本人都有此「自我批評」,世人於是更心安理得地認同阮籍之處世哲學。也有直接批評嵇之心高氣傲,頗有將其歸結為「性格悲劇」的,最明顯的莫過於《顏氏家訓》:「稽康著養生之論,而以傲物受刑」;「嵇叔夜排俗取禍,豈和光同塵之流也」 。宋人葉適則另闢蹊徑。在我看來,《石林詩話》對嵇歿而阮存的解釋,更具洞見:吾嘗讀《世說》,知康乃魏宗室婿,審如此,雖不忤鍾會,亦安能免 死邪?嘗稱阮籍口不臧否人物,以為可師;殊不然,籍雖不臧否人物,而 作青白眼,亦何以異。籍之得全於晉,直是早附司馬師,陰托其庇耳。史 言:「禮法之士,疾之如仇,賴司馬景王全之。」以此而言,籍非附司馬氏,未必能脫也。今《文選》載蔣濟《勸進表》一篇,乃籍所作。籍忍至此,亦何所不可為。籍著論鄙世俗之士,以為猶虱處乎褌中。籍委身於司馬氏,獨非褌中乎?觀康尚不屈於鍾會,肯賣魏而附晉乎?世俗但以跡之近似者取之,概以為嵇、阮,我每為之太息也。葉氏的意見,更接近現代史學家陳寅恪、唐長儒等的論述。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葯及酒之關係》中,有這麼一句話:「嵇康的害處是在發議論;阮籍不同,不大說關於倫理上的話,所以結局也不同。」同文,依據傳統的說法,魯迅以為嘲笑鍾會 「也是嵇康殺身的一條禍根」。八年後,魯迅撰《再論「文人相輕」》,重新闡釋嵇康之死:嵇康的送命,並非為了他是傲慢的文人,大半倒因為他是曹家的女婿,即使鍾會不去搬弄是非,也總有人去搬弄是非的,所謂「重賞之下,必有 勇夫」者是也。作為曹家女婿,嵇康無可選擇地處於司馬氏的對立面。這種無法掩飾的政治立場,使得嵇康要不投降,要不對抗,沒有裝傻或轉圜的餘地。讀讀嵇康的《家誡》,不難明白葉適所說的致嵇康於死地的「不屈」。《家誡》當然也有世俗的一面,開篇仍見其志向遠大:人無志,非人也。但君子用心所欲,准行自當。量其善者,必擬議而 後動。若志之所之,則口與心誓,死守無貳。恥躬不逮,期於必濟。此等「口與心誓,死守無貳」的人物,即便意識到面臨的危險,仍會堅持「師心」 與「使氣」。正是在這一點上,周氏兄弟出現明顯的分歧。從《摩羅詩力說》讚賞屈原「放言無憚,為前人所不敢言」,到《漢文學史綱要》表彰司馬相如與司馬遷「桀驁不欲迎雄主之意」,再到《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葯及酒之關係》之認同嵇康「往往與古時舊說反對」,魯迅追求的是反抗與獨立。博識儒雅的周作人,則更傾向于思想通達性情溫潤的陶淵明。至於嵇康的劍拔弩張,與知堂趣味想去甚遠,難怪後者有意迴避。周作人的遠離嵇康,與其極力推崇的顏之推不謀而合。顏氏批評嵇康不善養生,身處亂世而仍有那麼多的牢騷與不平,這不由得令人想起林語堂的「幽默文章」《悼魯迅》。以「儒家之明性達理」,來嘲笑「戰士」之「持矛把盾交鋒以為樂」,未免失之輕薄 。三,晉書·嵇康傳嵇康,字叔夜,譙國銍人也。其先姓奚,會稽上虞人,以避怨,徙焉。銍有嵇山,家於其側,因而命氏。兄喜,有當世才,歷太僕、宗正。康早孤,有奇才,遠邁不群。身長七尺八寸,美詞氣,有風儀,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飾,人以為龍章鳳姿,天質自然。恬靜寡慾,含垢匿瑕,寬簡有大量。學不師受,博覽無不該通,長好《老》《庄》。與魏宗室婚,拜中散大夫。常修養性服食之事,彈琴詠詩,自足於懷。以為神仙稟之自然,非積學所得,至於導養得理,則安期、彭祖之倫可及,乃著《養生論》。又以為君子無私,其論曰:「夫稱君子者,心不措乎是非,而行不違乎道者也。何以言之?夫氣靜神虛者,心不存於矜尚;體亮心達者,情不繫於所欲。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繫於所欲,故能審貴賤而通物情。物情順通,故大道無違;越名任心,故是非無措也。是故言君子則以無措為主,以通物為美;言小人則以匿情為非,以違道為闕。何者?匿情矜吝,小人之至惡;虛心無措,君子之篤行也。是以大道言『及吾無身,吾又何患』。無以生為貴者,是賢於貴生也。由斯而言,夫至人之用心,固不存有措矣。故曰『君子行道,忘其為身』,斯言是矣。君子之行賢也,不察於有度而後行也;任心無邪,不議於善而後正也;顯情無措,不論於是而後為也。是故傲然忘賢,而賢與度會;忽然任心,而心與善遇;儻然無措,而事與是俱也。」其略如此。蓋其胸懷所寄,以高契難期,每思郢質。所與神交者惟陳留阮籍、河內山濤,豫其流者河內向秀、沛國劉伶、籍兄子咸、琅邪王戎,遂為竹林之遊,世所謂「竹林七賢」也。戎自言與康居山陽二十年,未嘗見其喜慍之色。  康嘗採藥游山澤,會其得意,忽焉忘反。時有樵蘇者遇之,咸謂為神。至汲郡山中見孫登,康遂從之游。登沈默自守,無所言說。康臨去,登曰:「君性烈而才雋,其能免乎!」康又遇王烈,共入山,烈嘗得石髓如飴,即自服半,余半與康,皆凝而為石。又於石室中見一卷素書,遽呼康往取,輒不復見。烈乃嘆曰:「叔夜志趣非常而輒不遇,命也!」其神心所感,每遇幽逸如此。  山濤將去選官,舉康自代。康乃與濤書告絕,曰:  聞足下欲以吾自代,雖事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也。恐足下羞庖人之獨割,引尸祝以自助,故為足下陳其可否。  老子、莊周,吾之師也,親居賤職;柳下惠、東方朔,達人也,安乎卑位。吾豈敢短之哉!又仲尼兼愛,不羞執鞭;子文無欲卿相,而三為令尹,是乃君子思濟物之意也。所謂達能兼善而不渝,窮則自得而無悶。以此觀之,故知堯、舜之居世,許由之岩棲,子房之佐漢,接輿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數君,可謂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同致,循性而動,各附所安。故有「處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反」之論。且延陵高子臧之風,長卿慕相如之節,意氣所託,亦不可奪也。  吾每讀《尚子平、台孝威傳》,慨然慕之,想其為人。加少孤露,母兄驕恣,不涉經學,又讀《老》《庄》,重增其放,故使榮進之心日頹,任逸之情轉篤。阮嗣宗口不論人過,吾每師之,而未能及。至性過人,與物無傷,惟飲酒過差耳,至為禮法之士所繩,疾之如仇讎,幸賴大將軍保持之耳。吾以不如嗣宗之資,而有慢弛之闕;又不識物情,暗於機宜;無萬石之慎,而有好盡之累;久與事接,疵釁日興,雖欲無患,其可得乎!  又聞道士遺言,餌術黃精,令人久壽,意甚信之。游山澤,觀魚鳥,心甚樂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廢,安能舍其所樂,而從其所懼哉!  夫人之相知,貴識其天性,因而濟之。禹不逼伯成子高,全其長也;仲尼不假蓋於子夏,護其短也。近諸葛孔明不迫元直以入蜀,華子魚不強幼安以卿相,此可謂能相終始,真相知者也。自卜已審,若道盡途殫則已耳,足下無事冤之令轉於溝壑也。  吾新失母兄之歡,意常凄切。女年十三,男年八歲,未及成人,況復多疾,顧此悢悢,如何可言。今但欲守陋巷,教養子孫,時時與親舊敘離闊,陳說平生,濁酒一杯,彈琴一曲,志意畢矣,豈可見黃門而稱貞哉!若趣欲共登王途,期於相致,時為歡益,一旦迫之,必發狂疾。自非重仇,不至此也。既以解足下,並以為別。附《廣陵散》小解魏晉琴家嵇康以善彈《廣陵散》著稱。《廣陵散》又名《廣陵止息》。漢魏時期相和楚調但曲之一。積康因反對司馬氏專政而遭殺害,臨刑前從容彈奏此曲以寄託,現存琴譜最早見於《神奇秘譜》又一說:原是東漢末年流行於廣陵地區(即今安徽壽縣境內)的民間樂曲。曾用琴、箏、笙、築等樂器演奏,現僅存古琴曲,以《神奇秘譜》載錄最早。早期並無內容記載,現多數琴家按照聶政刺韓王的民間傳說來解釋(與正史有出入)。據《琴操》中所載:聶政,戰國時期韓國人,其父為韓王鑄劍誤期而被殺。為報父仇,上泰山刻苦學琴十年之後,漆身吞炭,改變音容,返回韓國,在離宮不遠處彈琴,高超的琴藝使行人止步,牛馬停蹄。韓王得悉後,召進宮內演奏,聶政趁其不備,從琴腹抽出匕首刺死韓王。為免連累母親,便毀容自盡。  據《戰國策》及《史記》中記載:韓國大臣嚴仲子與宰相俠累有宿仇,而聶政與嚴仲子交好,他為嚴仲子而刺殺韓相,體現了一種「士為知已者死」的情操。這是一種比較普遍的看法,《神奇秘譜》關於此曲的標題就是源於這個故事。  東漢蔡邕的《琴操》談到與該曲相關的歷史故事:聶政是戰國時期韓國人,其父因為韓王鑄劍,違了期限,被韓王所殺。聶政為父報仇行刺失敗,但他知道韓王好樂後,遂毀容,入深山,苦學琴藝10餘年。身懷絕技返韓時,已無人相識。於是,找機會進宮為韓王彈琴時,從琴腹內抽出匕首刺死韓王,他自已當然也是壯烈身亡了。 近代琴家楊時百,其所編《琴學叢書》的《琴鏡》中就認為此曲源於河間雜曲《聶政剌韓王曲》樂曲介紹  「散」有散樂之意。先秦時已有散樂,是一種民間音樂,有別於宮遷宴會與祭祀時的雅樂。漢晉伺《廣陵散》曾作為相和歌流傳。宋郭茂倩《樂府詩集》將《廣陵散》列為楚調曲,可能是由於當時流行於楚國地域之故。  《廣陵散》一曲,淵源已久。東漢末至三國時,《廣陵散》已在流行。漢應璩(190~252)與劉孔才的書信中言及「聽廣陵之清散」。魏嵇康的《琴賦》中提到的琴曲亦有《廣陵止息》。嵇康因善彈此曲而聞名一時,即使到了刑前,仍從容不迫,索琴彈奏此曲,並慨然長嘆:「《廣陵散》於今絕矣!」  隋唐以前,《廣陵散》與《止息》尚為2曲。唐代始見有稱《廣陵散》為《廣陵止息》之說。唐李良輔撰《廣陵止息譜》一卷,為23段,見於《新唐書 · 樂志》;唐呂渭撰《廣陵止息譜》一卷為36段;宋元時《廣陵散》已增至44段。  《廣陵散》與聶政故事相聯繫,始見於宋元人的詩文,樂曲的規模、調式、樂段的標題等,與今曰所見的《廣陵散》譜大抵一致。今所見《廣陵散》譜重要者有三:一為明朱權《神奇秘譜》本;再,明汪芝《西麓堂琴統》有兩個不同的譜本,稱甲、乙譜。此3種不同譜本經琴家研究,以《神奇秘譜》的《廣陵散》為最早,也較完整,是今曰經常演奏的版本。全曲共45段,即開指1段、小序3段,大序5段、正聲18段、亂聲10段、後序8段,譜中有「刺韓」、「衝冠」、「發怒」、「投劍」等分段小標題。全曲貫注一種憤慨不屈的浩然之氣,「紛披燦爛,戈矛縱橫」,以致朱熹指斥「其曲最不和平,有臣凌君之意」。亂世痴兒:名士阮籍外表放浪佯狂下的苦痛http://book.sina.com.cn/excerpt/sz/qg/2011-05-18/1007286530.shtmlhttp://vip.book.sina.com.cn/book/index_16755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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