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理髮師

□林秀川

近日，回老家辦事，在村頭偶然看到一名理髮師傅為一位老人理髮。理髮師傅年齡大約五十開外，留著小平頭，腰間系著一條藍色圍裙，手握推子，正一絲不苟地在老人頭上修理著。看得出，他是一位技術嫻熟的理髮師。看到這位理髮師，就想起孩提時給我理髮的那位師傅。他姓郭，名叫阿明，大家都叫他明師傅。

那時候，村裡沒有理髮師，全村幾百號人的頭全是由明師傅來打理，每月一次，幾百號人理一遍，要好幾天，工錢年終結算。明師傅是鄰鄉人，家住在一座大山的山坳里，到我村裡要步行一個多小時。每月的月初，他都很準時地提著工具箱來到村裡給全村老小理髮，一戶一戶走，一個一個過。

明師傅不僅技術好，服務態度也好，他每次給人理髮，不單單打理頭髮，還會刮臉、掏耳朵、鉸鼻毛，把你的頭和臉弄得清清楚楚，舒舒服服。細緻周到的服務令村裡人感動，村裡男女老少都很尊重他、喜歡他。中午或晚上，到了吃飯時間，他在哪一家理髮，哪家的主人都會主動請他吃飯，有時晚上收工太遲了，村裡鄉親就會主動為他騰床鋪，猶如一家人一般。

我年少時，總覺得理髮是一種折磨，坐在一條長凳上，身體一動也不能動，腦袋要任理髮師按住或撥動，而發屑刺著脖子痒痒的，遇到夏天，更是滿頭大汗。

理髮，不僅考驗理髮者的耐性，更考驗理髮師的耐心。尤其給一兩歲的嬰兒理髮，更要耐心細緻。有一天，我看三嬸抱著剛滿1歲的小孩請明師傅理髮，三嬸人還未坐穩，小孩就開始哭鬧。當明師傅把推子往小孩頭上一放，小孩邊哭頭就邊扭動起來，弄得明師傅無法下手。三嬸一邊哄著孩子，一邊用手把小孩的頭按住，明師傅才勉強開工，隨著推子的走動，小孩哭聲越來越大，聲嘶力竭，像殺豬一樣嚎叫。一個頭理下來，三嬸和理髮師兩個人都汗流浹背。

隨著日曆不斷地翻動，我很快到了結婚的年齡。按照家鄉的習俗，新郎在結婚前一天，要理一次髮。我結婚時的頭髮，還是明師傅理的。記得那天上午，明師傅早早來到我家，上穿一件嶄新的藏青色中山裝，下著一條米黃色的褲子，腳穿一雙鋥亮的皮鞋，頭髮也是剛剛打理的，整整齊齊，油光發亮，看不見原來花花點點的白髮。我坐上一張靠背藤椅，奶奶端來一臉盆熱水，放上一條新毛巾，盆里放著兩個紅雞蛋，以示吉祥喜慶。奶奶還拿著一個紅包往明師傅的上衣口袋裡塞。那天，明師傅理得特別認真細緻，頭髮修了又修，臉颳了又刮。我感覺臉皮似乎刮薄了許多，變白變嫩了。明師傅說，結婚是人生大事，也是翻開人生新的一頁，新生活要「從頭開始」，所以結婚前一定要把頭整理清楚。明師傅的話說得我心裡甜滋滋的，頻頻點頭稱是。

後來，我長期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鄉，自從那次結婚時明師傅給我理過發後，再也沒有見過他。前段時間，聽大哥說，明師傅前幾年已經去世了，我聽後有些傷感。

如今在鄉下，手提工具箱的理髮師已很少見，而髮廊、髮屋如雨後春筍般長出來，且理髮師大部分是女的。那些走村串戶的鄉村理髮師將與鄉村的歲月一起老去，他們漸行漸遠，只是留下背影，讓遠離鄉村的人，永遠地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