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平解密幸福

7月19日下午3點,當代最具影響力的學者、作家、哲學家,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所研究員周國平(blog)先生做客新浪「網上大講堂」,揭開幸福的神秘面紗,告訴網友們幸福的真實涵義,解密幸福的必要條件。以下為聊天實錄:訪談視頻1、太追逐名利會捨本逐末2、親密有間才能愛得長久3、工作的痛苦也能是幸福4、盡信孔子不如沒有孔子5、偉大者要敢於面對內心6、暢銷書榜是可悲的東西精彩語錄:基本上人們的願望都是人與人比出來的,社會刺激出來的。把這個作為自己奮鬥目標的結果就是迷路了,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麼,並且為了自己並不要的東西搭上一輩子。這是可悲的。主持人:各位網友下午好,歡迎您做客新浪嘉賓聊天室。今天是網上大講堂的第八期,我們非常高興請到了著名的學者、作家周國平老師。周老師您好。周國平:你好。主持人:各位網友除了通過電腦參與我們的聊天,還可以通過手機登錄新浪網。手機新浪網的網址是sina.cn。今天請周老師主要是談談幸福和為人處事方面的話題。其實幸福這個話題是見仁見智的,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都不一樣。很多人現在有房、有車、有錢,但不一定覺得自己很幸福。周老師怎麼理解「幸福」這個詞?有兩種快樂最重要周國平:就像你說的,幸福確實是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想法。如果問我的看法,比較簡單地說,我覺得幸福就是過得快樂。但是如果這麼說的話,那麼不同的人對快樂也有不同的看法。按我自己的體會,我就覺得要看人生最重要的快樂是什麼,那些東西應該是幸福最重要的內容了。我覺得最重要的快樂是兩種快樂。一種是生命本身的快樂,屬於人最古老的但可能是永恆的快樂,比如說愛情、親情,像這種東西,是永遠存在的東西。主持人:是所有人都會追求的。周國平:不論哪一代人,不論這個社會怎麼發展,物質多或少,這個東西都可能是永恆的,都是對於人來說不能缺的,是人得到以後都會感到快樂的。我自己感覺人生中特別快樂的時刻、幸福感特彆強烈的時光,就是兩個時光。一個是年輕的時候,青春期談戀愛的時候。那種快樂是無比的,那時真覺得是一個完全新的世界在你面前,許多未知的幸福的事情在等待著你。那種心情很特別。主持人:對未來特別憧憬。周國平:對。還有一個時光是自己剛有了孩子,初為人父、人母的時候,那種快樂也是極為強烈的。這一部分,我把它稱為生命本身的快樂和享受。享受生命是幸福本身重要的內容。還有一種快樂是靈魂的快樂。這是比較高的快樂、精神性的快樂,比如讀一本好書、看一部好的電影、欣賞一個好的藝術品。這是從接受的方面來說。從創造那方面來說,自己做精神的創作、寫作都是幸福的事情。一個好的藝術家特別大的快樂也是在創作過程中得到的。快樂主要就是這兩個方面。主持人:一個是生命的快樂,一個是靈魂的快樂。周國平:對。大部分人只是在追逐幸福的表皮主持人:現代人怎麼樣才能追求到你所說的那兩種幸福呢?周國平:我們這個時代在幸福這個問題上誤區挺大的。首先要弄清楚什麼是快樂、什麼是幸福。現在人們的問題不是怎麼追求的問題,是人們好像不重視這兩種快樂,沒有想到去追求的問題。我覺得生命、靈魂這兩種東西是人性中最深刻的東西,而往往人們追求的都是比較表面的東西,生命和靈魂之外的比較社會性的東西。現在人們對名、利這種東西看得太重要了,財富、金錢、名聲被擺在太重要的地位,而我恰恰認為名和利這種東西,正好是人生比較表皮的東西。所以,還應該回到幸福的源頭上來,這個思想先要澄清,然後才能談到方法的問題,怎麼樣追求的問題。解密幸福不是哲學家的專利主持人:您本身是一位哲學家、作家,您覺得普通大眾怎麼樣才能領悟到您所說的幸福呢?周國平:其實這和一個人是不是哲學家,他從事的是什麼樣的職業,關係不大。這個東西是屬於每個人的,這是人性方面的東西。人說到底就是一個生命,因為所有的人都是有靈魂的,都是有精神上的要求。如果他有這樣的條件去實現這種精神上的願望,比如我選擇了寫作這樣一個工作,我來做當然有我的快樂。但是我覺得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潛在的資歷、能力發展出來,實現出來,都有這樣一種要求,而當他做到的時候都會感到特別大的幸福。這是屬於每一個人的,不是屬於某一些特殊人群的。我覺得是這樣。許多人為了不想要的東西搭上一輩子主持人:但是現在好多人並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周國平:這是比較難辦的事。可能是這個社會生存的壓力太大,競爭太激烈,誘惑又太大。基本上人們的願望都是怎麼產生的?是人與人比出來的,社會刺激出來的。看看人家有這個東西,我也要。人家買了豪華的汽車,買了豪宅,我也要去買。把這個作為自己的奮鬥目標,結果就是迷路了,就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麼。你要的東西是社會刺激出來的,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但是你可能搭上一輩子,這是可悲的。名利只是副產品主持人:您認為您生活中有誰追求並享受著這樣的幸福?周國平:還是挺多人的(笑)。主持人:您自己是這樣嗎?周國平:至少現在來說,我在這一點上比較慶幸。我知道自己該要什麼,什麼對我是最重要的。當然對我來說,我也希望物質生活過得好一點,物質上能夠富裕一點,我也願意這樣。但是我能知道從我幸福的角度來說什麼東西是最重要的,我不會為了追求那些比較次要的東西而放棄這個最重要的東西。所以,實際上我就把實現靈魂的享受、生命的享受,看成最重要的東西。在這個前提下,如果在社會上得到成功,得到名和利,我也不是不要,我沒那麼清高,但是我把它看成是副產品。在追求我主要目標的過程中能夠得到這些副產品最好,得不到也無所謂,因為我主要的東西得到了。周國平:人要「親密有間」才愛得長久精彩語錄:夫妻間有一方犯了錯誤、出了軌,並不是這個婚姻就不好了,愛情就沒有了。出現問題的婚姻仍然可能是一個好婚姻。愛情的墳墓不在於婚姻本身主持人:剛才您談到兩種幸福,一種是生命的幸福,一種是靈魂的幸福。您說生命的幸福包括愛情、親情。現在好多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而您自己有過三次婚姻經歷。那麼您怎麼看待婚姻和愛情的關係問題?周國平:這個問題說起來比較複雜。實際上這個裡面有一些認識的誤區。當然現實生活中我們可以看到,有的婚姻是成了愛情的墳墓,有的婚姻沒有成為愛情的墳墓,情況是很不一樣的。但是在婚姻和愛情的關係上面有挺多的誤區,我主要覺得有兩種誤區。一個就是往往人們把愛情想得太浪漫了。一個人不管結婚還是沒結婚,兩個人在一起時間長了以後,肯定新鮮感是沒有了,不會像原來那樣充滿激情,這跟婚姻沒有關係,哪怕不結婚,在一起生活、同居時間長了也會有問題。這裡有一個問題,實際上愛情是有不同的形態,一個就是最開始那一段浪漫時期的浪漫心態,浪漫的愛情,是憑著一種新鮮感,憑著互相之間強烈的好奇心來維繫的,這個東西是很浪漫的。另外一方面,只要這種浪漫式的愛情持續的時間長了,慢慢地激情必然會減退。這時候是不是就一定說明愛情沒有了呢?不是。我提出一個概念叫「親情式的愛情」。兩個人結婚了以後,或者沒有結婚,只是在一起生活,總之時間長了以後,如果兩個人的感情還是非常好的話,慢慢就向類似於親情的感情轉化了。互相之間就像親人一樣,沒有那麼浪漫,但也是特別美好的感情,兩個人互相非常理解、非常默契,有了一種命運與共的感覺,有很多共同的記憶。像這種東西都是很可貴的。要珍惜這種感情,不要說因為沒有激情,兩人之間就沒有愛情了。這樣一種誤解往往可能會導致一些婚姻的破裂。另外,確實婚姻對愛情是有不利的地方。這種不利的地方主要是兩個人太近了,而且日常生活太煩瑣了。針對這個東西應該想一些辦法,盡量減少這些不利方面對愛情的損害。捆綁式的愛情會讓人窒息主持人:有什麼辦法?周國平:我提出三個要點。第一點,兩個人之間應該還是有距離。主持人:無論多近。周國平:無論兩個人多好,尤其是結了婚以後,親密但是不能無間,要有間,要有距離。這其實不是一個形式上的東西,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觀念上的東西,你還是要把對方看成是獨立的個人,不是屬於你的。你別以為你結了婚他就屬於你的,不可能。他想走還是能走的,他是有自由的,要看清楚這一點。主持人:觀念上要有這樣的意識。周國平:要尊重對方的獨立人格,對方是一個獨立的人,互相都是這樣看,這一點特別重要。往往結了婚以後,把對方管得特別死,這不好,這種捆綁式的東西反而容易出問題,這是一點。第二點,有距離,但是人家給了你自由,把你看成是一個獨立個人,你不要亂來,你還是要珍惜你們的感情,不要濫用這個自由。第三點,人都是普通人,都可能犯錯誤。因為有了距離,有了自由,有一方沒有控制住自己,犯了錯誤、出了軌了,怎麼辦?如果是發生這樣的情況,是偶然的,應該原諒、寬容。其實不一定發生這種問題婚姻就不好了,愛情就沒有了,不是這樣的,對人性還是應該要有足夠的理解、寬容。出現問題的婚姻仍然可能是一個好婚姻。沒天賦的人還是可以有成就主持人:您作為作家,應該說是比較感性的,作為哲學家您又必須要特別理性。您自己覺得自己偏向於哪方面?周國平:其實我覺得這種劃分沒有多大道理的。當然作為一個作家來說,他的感性部分很重要。但是我覺得真正作為一個哲學家來說,感性部分也很重要。主持人:您自己怎麼平衡?周國平:這裡邊就有一個對哲學的誤解,就覺得哲學是抽象的,是搞邏輯思維的,都是一些概念的東西。這是對哲學的莫大誤解。像我是研究尼採的,尼采就說過這樣一句話,在哲學裡直覺非常重要。這當然是指對一些根本問題的直覺,對這個世界本質的直覺,對人生終極東西的直覺。這個東西非常重要,絕對不是靠邏輯思維推理出來的,絕對不是這樣的。首先有了直覺,然後再用邏輯的語言去把它闡述出來,是這麼一個過程。如果開始沒有那個直覺的話,他闡述的東西完全就是一個概念的迷宮,沒有什麼意思。對我來說這個東西不形成矛盾,我自己更看重感性的東西,我覺得感性真是基礎。不管是在文學裡還是在哲學裡,它都是基礎,這是更重要的。當然理性也很重要,理性實際上是一個幫你整理你感覺的一個工具。主持人:這些都是與生俱來的嗎?周國平:在很大程度上是天賦。但是是可以訓練的。我是這樣覺得,無論是哲學上也好,文學上也好,對於真正的天才、大師而言,天賦是很重要的。沒有天賦絕對成不了大師。但是有了天賦以後,如果沒有後天工作的勤奮,可能也成不了大師。沒有天賦絕對成不了大師,但是靠後天的努力還是可以成為一個有成就的人(笑),能夠寫出一些作品,像我就是這樣(笑)。人如何在繁重的工作中找到幸福主持人:您現在一直筆耕不輟,寫了很多書。您覺得像這樣繁重的工作,您自己能體會到特別幸福嗎?周國平:我覺得還可以。我分為兩類,肯定工作中是有痛苦的,但是痛苦有不同性質的痛苦。有一種痛苦是什麼呢?比如說我寫作成了我的職業,有時候並不是我真正想寫的東西,比如要應付一個約稿,或者是自己沒有靈感的時候,沒有創作慾望的時候,但是好像仍然應該寫一點東西,強迫自己寫。這樣的痛苦是真正的痛苦,而且是沒有價值的痛苦。創作中還有一種痛苦,你在寫的過程中,其實你很有創作的願望,但是不管你想得怎麼好,最後你把它變成文字、變成一個作品的時候,這個過程是很艱巨的。很多大作家都說過這個問題,你有非常好的想法,但是當你面臨著要把它拿出來的時候,你簡直感到絕望,不知道怎麼樣把它變成一個文字的現實。這個過程是非常艱難的,也會有坎坷的時候,也會有很長時間可能是一種空白,有不知道該怎麼辦,找不到一種表達的方式,或者說有很多感受,但是很亂,把它整理起來也是非常困難。像這樣的一種艱巨勞動,也是一種痛苦,但是這種痛苦是有價值的痛苦。所以,它本質上應該屬於寫作幸福的一部分。並不是說寫作輕鬆就是快樂。主持人:您分為是一個有價值的痛苦,一個無價值的痛苦。周國平:對。主持人:您在面對無價值痛苦的時候怎麼來做?周國平:盡量減少無價值的痛苦。都是自己犯賤才找這種痛苦。其實人是有自由的,可以不寫那種東西,不想寫的東西就不寫,你腦子空的時候沒有東西可寫的時候不要強迫自己,應該是這樣。就是說你不能為了謀生而寫作,那是痛苦的。主持人:可是基本的生存都不能解決的時候怎麼辦?現在好多人工作特別辛苦,但可能工作的時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種工作或者是那種生存的狀態。周國平:這種情況下,一方面人應該現實一點,你必須解決生存的問題,而你要解決生存的問題,你很可能還沒有機會或者還不可能來做一種你真正喜歡做的,你覺得有價值的工作,你只能接受那些你不是很喜歡的事情來做。這是沒有辦法的。你就應該現實一點,你應該忍受這樣的痛苦。當然確實在這種情況下工作對你來說並不是一種快樂,不是一種幸福,但是你是為了生存,不得不這樣做,這是一點。另外一點,人不光現實,還應該有理想。我說的理想是什麼呢?你應該具備這樣的能力,這個世界上有一件事情是你自己喜歡的,是能夠實現你的能力的。主持人:你要相信有這樣的能力。周國平:對,應該具備這樣的能力。所以,我就說一個人首先應該爭取讓自己是一個優秀的人。你只要是一個優秀的人,就是有這樣的能力。我說的優秀是指能把這些天賦的能力發展得很好,能夠去培養它。當然這樣做了以後,你不一定就是在現實生活中能得到一份工作,能夠把你這個能力實現出來,不一定。但是這種可能性對於你來說一定是開放的,你隨時有可能。就是說你只要是有能力的,是有你真正喜歡做的事情,你現在暫時做不了,環境還不允許,但是一旦遇到有這樣的機會,你就能做了,這是兩種不同的情況。一個是完全沒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這是一種人,他也要忍受著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的痛苦。另外一種是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但是暫時實現不了,他也有這種痛苦,但是他永遠是充滿希望。而且在這樣一個開放的社會裡,他確實是有很大的可能能實現。周國平:學術界出了問題何必拿于丹出氣精彩語錄:對於學術走向大眾傳播,我不會給很高的評價,但我也反感有些人痛心疾首,覺得是學術的墮落,這個也說得太過分了。學術界本身有很多墮落的地方,用不著拿幾個上電視的人出氣。于丹並不是要我們只學孔子或莊子主持人:現在社會上興起了一股國學熱,像百家講壇,于丹談《論語》,您也知道。您覺得讓人們從古人的哲學中建立現代的人格,這種做法可行嗎?周國平:我不太懂這個提法,我覺得不太可能(笑)。我知道你的意思。首先怎麼理解現代的人格?你的意思可能是說能夠在現代環境中生活得有意義的一種人格。我覺得是這樣的,你不可能從某一本古書里去提煉一種人格,然後把它拿到現代社會裡來用。主持人:這不可能?周國平:我覺得是不可能的。我想于丹他們做的也不是這個事。實際上你在建立自己人格的時候,可以利用自己的思想資源。這種思想資源包括中國古代一些思想家的資源,也包括西方的一些思想家的資源,都可以用。但是是作為思想資源來用,並不是說我單一地用孔子來指導今天的生活,或者是用莊子來指導自己今天的生活。實際上這些大思想家,包括中國的孔子、莊子,也包括像西方的蘇格拉底,《聖經》里的耶穌也好,還包括佛教的釋迦牟尼佛陀。所有大的思想家、精神偉人,他們確實是有一些很共同的地方,因為他們裡面都包含著對人類一些根本問題的思考。所以,你只要是一個人,不管生活在哪個時代,都可以從那裡找到你的思想之源,來建立自己的人格。但是不要單一地從某一個人中得到,這不太現實。柏拉圖的幸福密碼是什麼主持人:人格對於幸福的意義在哪裡?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周國平:這看怎麼理解人格了。如果我們理解得寬一點,像我一開頭說的,幸福有兩個方面,一個是生命的快樂,一個是靈魂的快樂。從靈魂的快樂中來說,你也可以說人格這個概念和靈魂這個概念是很接近的。我剛才講的時候沒有展開這個問題,就是靈魂的快樂。實際上靈魂快樂的內容是很豐富的,應該說包括人格方面。人的這種精神能力的實現,人的這種精神需要的滿足,這就是靈魂的快樂。人的精神能力、人的精神需要應該說是包括好幾個方面的,用柏拉圖的分法可能還是比較準確的。柏拉圖把人的精神層面分為三種:智、情、意。智就是智力、頭腦、思考能力。情是情感,對愛的需要,對美的欣賞。意就是支配自己行為的能力,實際上指的就是道德上的追求,追求善。事實上,頭腦對應於真,情對應於美,情感是追求美的,意對應於善,是追求善的。從精神上的幸福來說,這幾種能力、需要都得到滿足。而人格可能更比較接近於這裡面講的道德。做一個善良的人,一個有尊嚴的人,這是道德的含義。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和幸福的關係很大。你有善良,而且把你的善良表達出來給周圍的人以幫助。另外你有尊嚴,也尊重別人,也得到別人的尊重。這是人生幸福很重要的方面,這和人格的關係就比較密切了。百家講壇跟學術走出象牙塔是兩碼事主持人:您現在怎麼看待學術走向市場,走出象牙塔?您支持這樣的方向嗎?周國平:這個帽子戴得有點大了。你不能說有兩個人上電視台,講了一點東西以後,這個學術就走出象牙塔了,就走向市場了。主持人:但它確實是給大眾普及了一些曾經感覺比較遠離大眾的東西。您自己是比較提倡還是反對?周國平:這樣講了以後大眾離學術是不是近了一步,這是一個問題。主持人:還在探討之中。周國平:不一定真正把大眾引到了學術的面前,也不是把學術帶到了大眾中間,這樣講還是有點說大了。我覺得實際上從學者來說,它的基本功、主要的功夫應該是在象牙塔裡面的。他得潛心研究,他應該能夠耐得住寂寞去深入研究一門學問或者是研究一個問題,這確實是需要特別安靜地去做這種事情的,這是主要的方面,他的主要精力應該放在這兒。在這個前提下,如果說他有一種傳播的能力,也不妨可以讓他做這樣一些傳播的工作。另外,學者裡面有一些人,可能傳播能力特別發達,研究的能力弱一點。那麼他主要去做傳播工作,不怎麼做研究工作,這也無可非議。主持人:只要是自己擅長的就可以。周國平:對,這對學術沒有壞處,但是你也不能說有多大的貢獻,這是一個正常現象。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大眾傳媒的時代,這是非常正常的。所以,我不會給它很高的評價,但我也比較反感有些人痛心疾首,覺得是學術的墮落,這個也說得太過分了。這很正常,我自己的看法,這個時代確實學術有墮落的地方,但是這個墮落主要不在有些人走向傳媒,走向傳播,而是學術界本身有很多墮落的地方,行政化、追求利益的情況都很嚴重,用不著拿幾個上電視的人出氣。周國平:過日子不懂得回味就太可惜了精彩語錄:真正有讀書風氣的時代,讀書不是大眾化的事情,而是個人的事情,讀書人有自己的閱讀愛好,選擇和他性情相合的書。現在讀書成了一種大眾消費,媒體向大家推薦書,大家都去讀暢銷書,這是很可悲的。尼採的痛苦在於信仰缺失主持人:您以前是研究尼採的,很多人對尼采並不是很熟,您能不能簡單談一下您對尼採的理解?周國平:尼採的東西不能簡單談(笑),一簡單談就走樣了。對於任何大思想家,簡單地去談他都是很難辦的事。勉強地做一做,只能概括地說一說尼采偉大在什麼地方。第一,他作為一個人是很偉大的,因為他是一個很真實的人,他敢於面對自己的內心,敢於面對時代的問題。主持人:他處在一個什麼樣的時代?周國平:因為他是19世紀下半期的人,1844年到1900年,是19世紀的後半葉。這個時候是西方開始普遍對他們哲學的觀念開始產生懷疑了,對歷來的形而上學開始產生懷疑,還有一些人對基督教本身產生懷疑、提出批判。尼采就提出一個口號「上帝死了」。實際上是他們原來相信的最高價值發生了問題。尼采自己在精神上是一個很真誠的人,他也發現自己沒有信仰。但是他又感覺人是需要信仰的。這樣一種矛盾讓他很辛苦,他認為人生需要有一種意義,但是他又找不到這種意義。他研究哲學的出發點是這個,為自己解決問題。但是同時他又發現,他的問題也是時代的問題,時代也沒有信仰。這種個人精神上的困惑和時代的困惑合拍了,這是他的哲學能夠產生巨大影響的一個重要原因。單從哲學這個學科來講,他的影響也非常大。應該說20世紀的哲學基本上都繞不開他,當然具體講起來就比較複雜了。不要一邊過日子一邊把它消費掉主持人:您最近出了一本新書——《善良豐富高貴》,為什麼會起這樣一個書名?周國平:這個書名實際上是我近年來想的比較多的問題,也和今天我們這個話題有關。因為今天的話題講幸福問題,其實我覺得從我剛才說的靈魂的快樂這個層面來說,我這三個概念應該也都是包含在裡面了。善良、高貴指的是人的道德方面,道德最重要的是這兩條。我們以前講道德問題比較表面,都是講一些具體的規範,集體主義、愛國主義、遵守紀律等等表面的規範。其實一個真正有道德的人,他應該是善良和高貴的。所謂善良,是說他作為一個生命,能同情其他的生命,這是善良。所謂高貴,他作為一個有靈魂的人,應該有自尊心,同時也尊重其他人,把其他人看作是有靈魂的人,這兩件事是最重要的。這是從道德來說。從幸福這一點來說就是豐富,豐富和人的幸福關係很大。因為你這個人真正享受精神上的快樂就應該是一個豐富的人,有好奇心、愛思考問題的人,一個情感體驗比較廣闊的人,比較細膩的人。這一點也很重要。我特彆強調一點,人對於自己的生活,對於自己的經歷,不要一邊過一邊就把它消費掉。我的意思是,你過完以後不去想它,你也不去回味它,過去就算了,這挺可惜的。人應該帶著自己的心去生活,你應該一邊生活一邊去體會你的生活,去感受你的生活,最好還能回味,寫日記、寫點東西。這個過程實際上你是把你外面的經歷轉變成你內在財富的過程,這樣你的內心就會越來越豐富。所以,豐富、善良、高貴主要是指這個人的靈魂、精神生活。人的精神生活如果有這麼幾個重要的價值實現了的話,他既是幸福的,又是有檔次的,比較高雅的。暢銷書榜誕生後讀書變得有些可悲主持人:您自己提倡一些大眾來讀一些哲學的書嗎?周國平:應該讀。但是我要強調一點,不要去讀那些哲學的入門書,什麼《什麼是哲學》、《怎麼學習哲學》、《哲學的教科書》,不要讀那些書。應該去讀原著。我是反對一個人以大眾的身份去讀書,讀書絕對不是一個大眾化的事情,是個人的事情。現在讀書成了一種大眾消費,這是很可悲的。現在讀書往往是什麼呢?媒體向大家推薦一本書,一本書成了暢銷書,大家都去讀同一本書,這是很可悲的。以前不是這樣的,一個真正有讀書愛好的時代,真正有讀書風氣的時代不是這樣的。真正有讀書風氣的時代,讀書是個人的事情。有一批很多愛讀書的人,但是他們都是作為單個的個人,有自己的愛好,自己喜歡讀哪些書,有他的選擇,和他的性情相合的書,他有選擇。不是大家都在讀同一本書,這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現象,很可悲。把讀書從個人的精神生活變成了一種大眾文化消費,我是反對這個東西。主持人:您覺得應該是從自己的興趣出發?周國平:從自己的興趣,從自己的性情,應該把讀書的過程變成自己的精神生長過程,自己變得越來越豐富。那是一個有機的過程,也和你自己的經歷、你自己的愛好融合在一起的,你不可能從外面強加進去一個東西,必然是有自己的選擇,應該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所以,我比較反對媒體暢銷書榜推銷的辦法,我不太贊同。和自己的靈魂對話非常有趣主持人:我記得您曾經說過因為痛苦所以哲學,您覺得哲學究竟是讓人痛苦還是讓人幸福的?周國平:因為痛苦所以哲學這是媒體在整理那次楊瀾訪談中的內容,他們整理時給了一個標題,不是我自己整理的。好像是在《四川日報》還是什麼報紙里轉過來,轉到我的博客里。那個節目做完以後我也沒有文字稿。主持人:這個標題還是他們起的。周國平:後來我在網上搜索,就搜索到四川日報整理之後登出來的文字,當然我也做了一點變化,但是省了我的事就拿過來了,是他們給的標題。講的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實際上人為什麼需要哲學?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痛苦,是因為有困惑,想解決自己的困惑,所以去思考。這個思考解決困惑的過程就是一個哲學思考的過程。主持人:今天時間也差不多了,最後一個環節,您要給網友推薦一本書,有助於尋找靈魂的書,您會推薦哪本書?周國平:其實和靈魂有關的書很多,我所看到的書,和靈魂關係最緊密,直接談靈魂的書應該說就是《聖經》。主持人:您為什麼不推薦您自己的書呢(笑)?周國平:我的書無非是讀那些靈魂導師們書的一個體會而已,應該去直接讀那些導師們的書。我剛才說《聖經》,因為我不是一個基督徒,並不是把《聖經》看作是一個宗教的讀本去讀的,我是把它看作真是一個靈魂的讀本,一個有靈魂的人應該怎麼生活。從這個角度我覺得耶穌的很多說法都是非常好的。當然《聖經》是光靈魂,沒有肉體了。然而有一個人,他又有靈魂,又有肉體,衝突很厲害,但是始終靈魂清醒地在反省自己,這個人就是托爾斯泰。我讀托爾斯泰的日記,覺得他對靈魂的關注,自己和靈魂之間天天進行對話,真是非常真實。可以讀一讀《托爾斯泰日記》。主持人:謝謝網友的收看,也謝謝周老師給我們精彩的演講。謝謝周老師!周國平:謝謝。(聊天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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