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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紅:我餓極了,想一口吃掉愛情

作者|李筱懿

來源|《百家講壇》雜誌

第一次讀蕭紅的《生死場》,便被奇妙的比喻驚艷到,她寫「菜田裡一個小孩慢慢地踱走,在草帽的蓋伏下,像是一棵大型的菌類」;她眼中的林蔭道「像是動蕩遮天的大傘」;她看「菜田的邊道,小小的地盤,綉著野菜」。

她的文字別緻、形象、靈動,好似透過孩子明澈的眼打量世界。只是,電影與傳記最津津樂道的,除了她的文字,便是她兩次懷著別的男人的孩子嫁給另外一個男人。

1911年,蕭紅生於哈爾濱,深得祖父的寵愛。祖父蔭庇下的短暫童年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甚至,《生死場》中的場景大多來自記憶中祖父的東北夢幻花園。

父親張廷舉堅持將她許配給官僚之子汪恩甲,她拒絕,以抽煙、喝酒的方式來對抗,甚至與有家室的表哥一起出走,在北京求學、同居,被家族不容,最終斷絕了對她的經濟支持。

面對窘迫的現實,表哥退卻了,蕭紅便去找汪恩甲,與他同居,甚至染上了鴉片。

那時,汪恩甲的工資入不敷出,她又懷孕了。汪恩甲便回家求援,被家人扣住,蕭紅去理論,被汪家怒斥。於是,她去法院告汪家。法庭上,汪恩甲竟臨陣倒戈,表示自願離婚,法庭當場判決兩人離婚。她怒不可遏地衝上街頭,汪恩甲追來道歉,兩人匪夷所思地和好了。

這對離異夫妻在旅館賒欠食宿費六百多塊錢後,汪恩甲借口回家取錢,從此杳無音訊。此時,蕭紅已懷孕五個月。

幸而她生在那個年代,私奔就是一場反封建的抗爭,不然,便是一樁顏面掃地的緋聞。

倔強任性的蕭紅,因為母親早逝、父親疏淡、繼母薄情,如大多數親情缺失的女子一般,有強烈的情感依賴,把愛情當成救命稻草,緊緊抓住不放。天生的率性,天馬行空的行為方式,也讓她吃了不少苦頭。在與家庭鬧翻後,抗婚並不是她離家出走最重要的目的,她更多的是為了讀書。失去了家族的支持,她只好倚靠表哥、汪恩甲。身無長技而出走的「娜拉」,除了輾轉在不同懷抱中討生存,似乎沒有更好的出路。

1938年,她在接受採訪時遺憾地說:「我很想上大學,但是無法實現。」這算是道出了心頭的無奈與苦楚。最終,她踩著這些凄惶往事搭建的橋樑,遇見了蕭軍。

那時,負債纍纍的蕭紅聽說旅店老闆要把她賣去妓院抵債,情急之下寫信給《國際協報》求助,副刊編輯裴馨園便委託蕭軍去探望。蕭紅就此與他相遇,言語投機,彼此傾心。她在短詩中寫道:「那邊清溪唱著,這邊樹葉綠了,姑娘啊,春天到了!」

雖然蕭軍籌不到解救她的巨款,一場洪水卻給她帶來福音,旅館一樓被淹,她趁亂逃走。然後,一個猛子扎進蕭軍的懷抱,終生都抬不起頭。

熱戀時,她眉梢眼角都是歡喜,詩里的愛情濃得化不開,即使窮困潦倒,依然有情飲水飽。兩個人黑麵包加鹽,你一口,我一口,鹽抹多了還開玩笑:這樣度蜜月,把人咸死了。偶爾去小飯館改善一下,把饅頭、小菜、丸子湯吃到足,再買兩顆糖,一人一顆,何止嘴裡是甜的,心裡更是抹了蜜一般。

蕭軍曾說,他倆從不悲觀愁苦。有時候,蕭軍拿著三角琴,蕭紅扎著短辮,兩人在街頭旁若無人地邊彈邊唱,滿是肆意和瀟洒。偶爾吵架,兩個人搶著喝酒,他醉極、氣極在地上打滾,她悔極、痛極地自責不已。

1935年,蕭紅在魯迅的幫助下發表《生死場》,蕭軍也出版了《八月的鄉村》。一對文學伴侶聲名鵲起,上海文壇向他們敞開大門,約稿紛至沓來,各類刊物拉他們做台柱子。苦撐四年,兩人終於從饑寒交迫的隆冬,走向名利加身的暖春。

可是,愛情卻向著反方向漸行漸遠。主張「愛便愛,不愛便丟開」的蕭軍四處留情,蕭紅黯然神傷。

蕭紅欣賞史沫特萊《大地的女兒》,蕭軍卻以取笑女作家為樂,強詞奪理。她氣哭了,他卻說:「再哭我揍你。」苦悶的蕭紅形容憔悴,對人冷淡且心不在焉。她往魯迅家跑,一坐就是大半天。

好涵養的許廣平也忍不住對胡風的妻子訴苦,「蕭紅又在前廳,我哪來時間陪她,只好叫海嬰去陪她,我知道,她也苦惱得很。她痛苦,她寂寞,沒地方去就跑這兒來,我能向她表示不高興、不歡迎嗎?唉!真沒辦法。」

通常,女作家的情緒敏感而纖細,些微的怠慢足以讓她們驚惶。究竟是蕭紅神經粗壯得足以在許廣平的不滿中御風前行,還是失卻了蕭軍的依靠,她太想找到另一個支撐?

就在這個時候,端木蕻良出現了。1938年,蕭紅懷著蕭軍的孩子,與小她一歲的端木蕻良在武漢舉行了婚禮。

很多人疑惑,懷著其他男人的孩子和另一個男人戀愛,她得有多招人愛呢?這究竟是衝動還是真愛,抑或其他難以啟齒的原因?

他們幸福嗎?細節透露不出深愛的跡象。

他的家人對他娶一個情感經歷複雜的孕婦既驚訝又惋惜,似乎從來沒有人看過他們有說有笑地並肩而行。他當著她朋友的面,讀她寫的懷念魯迅的文章,鄙夷地笑個不停,「這也值得寫,這有什麼好寫的?」他打了人,讓她去跑鎮公所。她挺著懷孕八個月的大肚子在宜昌碼頭絆倒,是陌生人把她扶起來。她得有多麼寂寞,才能死死抓住一個讓自己如此鄙夷的人不放?

這對相互不屑的夫妻共同生活了三年,在抗戰的炮火中一同逃到香港。後來,蕭紅的肺結核越來越嚴重,端木蕻良每次出門,她便擔心自己被遺棄,非常絕望,待他返回才會平靜。她總是情緒反覆,一會兒覺得自己會健康起來,還要寫《呼蘭河傳》第二部,一會兒又怨恨端木蕻良,覺得早該與他分開。

惶恐焦慮中她又開始亂抓救命稻草,這次被抓的是她弟弟的朋友、小她六歲的東北作家駱賓基。

駱賓基受了端木蕻良的幫助,答應留下照顧病中的蕭紅。據說,蕭紅在端木蕻良離開時曾經答應駱賓基,如果她的病情好轉,一定嫁給他。

病床前的愛情和承諾,真是讓人匪夷所思。炮火紛飛的戰亂時期,人人只求活下去,一個病入膏肓的女作家,就算她願意以身相許,對於一個只見過兩次面、在香港人生地疏的二十五歲男青年來說,只怕更像一個沉重的負擔吧。於是,駱賓基在書信中忿忿指責棄蕭紅而去的端木蕻良。

三十一歲,蕭紅終於在日軍的轟炸中缺醫少葯地死去。死前,她掙扎著寫下自己的心情:「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果真,一個女子的任性對文字是大幸,對人生卻是大諱。她死後,與她交好過的男人互為情敵,爭吃陳年老醋。駱賓基與端木蕻良因《呼蘭河傳》的版權歸屬反目成仇,從香港返回內地後分道揚鑣,從此形同陌路。她其餘著作的版權,端木蕻良倒是在解放後全都捐給了國家。為了《呼蘭河傳》的版權,她的兩個妹妹又和駱賓基打過一場官司。這些生前折騰出的是非,身後都不肯放過她。

那個被她稱為暴虐狂的父親張廷舉,在她私奔之後,因教子無方被解除「省教育廳」秘書的職務,調任巴彥縣督學兼清鄉局助理員。在呼蘭上學的張家子弟不堪輿論壓力,紛紛轉校離開家鄉。她的弟弟張秀珂孤獨地隨父親轉學,途中,她的父親看著幼子,無奈而感傷。

她肆意追尋自由、學業與愛情時,可能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不管不顧給家人留下了一個爛攤子。

她曾經有過兩個孩子。第一個是女孩,生下來沒幾天就送給了公園臨時看門的老人,老人搬家之後,便失去了聯繫。第二個是男孩,她堅決不肯到隔壁育兒房餵奶,任憑孩子的哭聲傳來,任憑周圍人苦勸,也不肯看孩子一眼。直到第六天孩子被人抱走,她始終未看孩子一眼,也沒讓孩子看她一眼。

有些時候,她著實狠得起來。或許她知道,像她這樣永遠長不大的女孩,似乎沒有能力再去承擔另一個孩子的人生。和她濃烈的愛情相比,她的母愛有點稀薄。

蕭紅折騰了三十一年,不知是否明白:遇到一個良人,從此過上幸福的日子,很好;遇不到良人,一個人善待自己,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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