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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父親的溫撫

想念父親的溫撫作者:於慈江 《光明日報》( 2016年04月08日14版)

都說慈母嚴父,我們家的情形正好倒了過來。

  小的時候因為淘氣,沒少挨母親的笤帚疙瘩,但記憶里就只挨過父親一腳而已。就是那一腳,也是父親氣急所為,事後他明顯很後悔。當鄰居大嬸兒誇張地埋怨說「你把孩子踢壞了」時,父親幾大步跨到我跟前兒,查驗我的腰,按著某處問我疼不疼。他一臉的焦急和滿眼的疼愛讓十歲左右的我回味了很久,也得意了很久。父親的補償是,默默地替我洗了一件襯衣。

  這是父親對我表達父愛的獨特方式,他正是通過這種言傳身教的方式教會了我,人需要彼此溫撫,人需要通過認錯、示弱來抱慰對方,來體現自己的胸懷與縱深。

  我們小的時候,父親因為工作忙,很少搭理我們。但家裡的人都心知肚明,在他四個兒子里,他最喜歡行二的我。這倒不是因為我最乖巧,恰恰相反,我是屬於那種開蒙晚、打小兒特別懵懂的人,這種懵懂讓我母親著實發了好一陣子的愁,以至於家裡偶爾打打牙祭、燉只雞,她往往都要悄悄地叫我到灶台前,把一個小碗兒塞給我,囑我別言聲。碗里是雞心、雞肝和雞胗。這倒不是她把我當成了心肝兒寶貝,而是迷信吃什麼補什麼——我的懵懂或木訥沒讓她覺得內慧,反而當成了缺心眼兒。與父親不同,母親真正的心肝兒寶貝其實是比我只大三歲的長兄。同樣出於封建意識,她每逢父親不在身邊卻又有事需要找人商量的時候,必是把裡屋門關上,和老大嘀嘀咕咕。這種情景倒並沒有怎麼打擊到我,反而培養或助長了我遇事淡定、不縈於懷的心態。但母親漠視我的態度也可能恰恰是父親對我高看一眼、時不時溫撫一小下的主要原因——他大概自覺不自覺地希望把家裡的一碗水端平。世上每個家庭都不一樣,但尋求親情的生態平衡的努力應該都是相似的。

  父親的溫和與厚道不僅僅只體現在對待孩子的寬仁上,更體現在對待他自己的老伴、我的母親的容讓上。我的母親最早是銀行職員,後來又一直當中小學老師,是那種律己律人都到了苛刻程度的人。偏生又生得很美(經常會被路人當成某個電影明星),自然不可能沒有脾氣。要不是父親大肚能容,兩個人不可能那麼順風順水、一路溫馨地一直走下來——2007年,我出過一本書,特意獻給他們老兩口兒,獻給他們的七十大壽與金婚紀念。不論是年少時,還是成年以後,我很少能聽到身邊誰家的父母感情好,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父母感情一向是不錯的,我們從小沒有活在父母可怕的爭吵之中,沒有為家庭的搖搖欲墜與分崩離析而擔驚過、受怕過。及至老頭兒老太太退休以後,忽然發覺彼此之間似乎很陌生,很不適應,又正是我的父親每每在關鍵之處隱忍不言,包容了我母親的失落與嘮叨,不僅維繫了兩個人的情感之舟,更讓我見識了一個男人的韌性、慈藹、可親度和慷慨厚道。

  父親固然是溫和與厚道的,但不意味著完全沒有脾氣、沒有傲骨。他不會虛與委蛇,不會曲學阿世,不會算計別人,反而每每會拍案而起,便註定了無法在仕途上走運。但也許正應了那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說法,父親仕途上的不如意反倒成全了他——他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玩兒家或大頑主。這正是一個多才多藝的性情中人的必然歸宿。工作之餘,他能自己織網捕魚,能自己做木匠活兒——前兩年,我特意從六盤水,把他老人家幾十年前親手做的一把木椅子攜回北京,留作永遠紀念。晚年時,父親病都那麼重了,還偷偷地給自己泡藥酒喝——醫囑是不能喝酒的。他一生玩兒得其實很痛快。煙和酒都是抽和喝到身體不允許,身體感覺到不舒服的時候才停。否則,以他的身子骨之強健,怎麼也能活到90歲。

  我雖然也喜歡玩兒,但我性格里有極強的克己和自律因子。我遠不如他老人家洒脫。想到這一點,我才稍感安慰。老爺子畢竟一輩子瀟洒,不是人人能學得來的。

  今年是猴年,是第一個沒有父親他老人家的年。我知道,全家人都不適應,雖然誰都刻意不去說。他老人家不在了,年味兒都沒有了。我實在不知道,得多少年我才能習慣沒有他老人家的日子。

  一位遠方的友人說得好:「我爸爸的去世改變了我對生命的看法。珍惜一切所得。珍惜一切福分!」為了不辜負父親他老人家把我生成現在這個模樣,我得好好活著。我會在他老人家的庇佑之下,活得更有價值,更有回饋。

  (作者為譯者、詩人、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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