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學術方法

　學術研究是依賴研究方法對研究問題展開學術分析與建構的過程。隨著學術研究科學化層次的不斷提高，學術方法的重要性日益突顯。從工具意義上看，學術方法即是一套研究者用於解釋現象、建構理論的工具性規則體系。學術研究的水平高低既取決於研究者所提出的研究問題是否具有廣泛性的重要意義，也與研究者 運用研究方法論證研究結論的能力密不可分。好的學術研究要有嚴謹的學術方法作為論證支撐。

從認識論上看，學術方法實際也是一種認識世界的角度，從不同的方法出發研究者對同樣的問題可能產生不同的研究結論。由此看出，研究方法既是一種工具體系，也體現一定的價值偏向。因此，在實際的研究工作中，研究者一方面 要在開展學術研究的各個階段樹立方法論意識，增強利用科學嚴謹的研究方法支撐學術研究的理念。另一方面，研究者也要注意各種具體研究方法的效用與局限性， 善於運用合適的研究方法服務於研究目的。對於研究者而言，做好社會科學的學術研究工作至少需要掌握以下四種基本的學術方法。　　一是文獻分析方法。文獻是開展學術研究的基本素材，它主要包括經典著作、文件規章、成文資料、檔案記錄、歷史材料、活動紀要等。研究者要善於敏 銳地把握文獻資料中的問題，並對文獻中所展現出來的研究問題的發展脈絡及其背後所蘊含的學理邏輯進行分析。如在馬克思的經典文獻中，國家理論一直是一個重 要的理論問題，而馬克思對國家理論的認識則經歷了一個發展變化的過程。青年黑格爾時期的馬克思在《關於林木盜竊法的辯論》和《評普魯士最近的書報檢查令》 中，還習慣用「普遍理性」「工具」「奴僕」「偶像」等黑格爾式的概念來批判威權專制國家，而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完成了向歷史唯物主義國家觀的轉 變，進一步指出了國家作為一種「虛幻的共同體」的存在本質。而在隨後的作品《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中，馬克思的國家觀念進一步升華。他發現，國家存在 市儈化的發展傾向，國家作為一種「虛幻的共同體」採用「不統治的統治階級」的代理委託模式更有利於資產階級在資本主義國家的統治。

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通 過分析中國共產黨的政治文件、領導人講話等文獻資料動態地考察中國共產黨從「革命黨」到「執政黨」的理念認識變遷過程，從而體悟出中國共產党進行自身建設 和國家治理的角色轉換及其背後的政治現代化發展邏輯。同樣的，我們所經常接觸的「第三世界國家」「欠發達國家」以及「發展中國家」等不同稱謂，實際上代表 了不同的理論流派及國家利益對國際政治經濟格局的理論認知，這也值得我們深入分析這種概念表達差異背後的深層次原因。由此可見，文獻分析的方法實際上是從 可以直接獲得的材料出發，通過搜集、鑒別、整理信息，來考察特定概念的規範性含義或觀念的認識演變過程，依此形成科學理論的過程。　　二是實證研究方法。相對於文獻分析法而言，實證研究方法要求研究者主動地通過社會調查、參與觀察、數理統計或類實驗分析等方式獲取經驗資料，根據研究需要進行資料處理分析，並在此基礎上形成科學認識。實證研究主要分為定性研究、定量研究和定性定量相結合三種研究方式。定性研究主要依賴社會調查、 內容訪談、問卷調查、參與式觀察的方式實施單個案例或多案例分析。在此方面。恩格斯所著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就是一個典型。恩格斯在1842年11月至 1844年8月期間利用在英國居住的機會，對英國工人階級的實際工作、生活、居住、精神狀況進行了細緻入微的調查，深刻揭露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剝削本質，為馬克思主義的階級鬥爭學說提供了可靠的經驗基礎。

毛澤東也強調調查研究的重要作用，他身體力行深入中國農村調查中國的階級結構與社會狀況，撰寫了 《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尋烏調查》等優秀文章，為發展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奠定了基礎。定量研究則通過搜集數據、設計變數、建構模型等方式檢驗自變數與因變數之間的因果關係。這種研究方法將數理統計方法運用到社會科學研究中來，力求實現研究結論的客觀性與精確性。定量研究方法越來越受到學界的重視，是未來學術界方法論研究的新興增長點。定量與定性相結合的研究方法主要是為克服定量和定性研究的局限性與弊端，發揮彼此優勢，達到方法論整合與提升的目 的。當下比較流行的模糊集方法和定性比較分析就是典型代表。　　三是歷史比較分析方法。比較是認識事物和接近真理的基礎，也是學術研究中最為普遍的應用方法。正如《經濟社會體制比較》期刊的學術格言一樣， 「比較開眼界、比較長知識、比較啟智慧，比較出真理」。而在社會科學研究中，比較研究通常又是以長時間段的歷史案例為基礎。因此，歷史比較分析方法已經成 為社會科學領域學術研究的基本方法之一。早在古希臘時期，亞里士多德在《雅典政制》中就對158個城邦的政體制度進行了比較，這成為亞里士多德政體思想的 直接經驗來源。「找回國家理論」的代表人物美國學者西達斯考切波對近代以來的法國革命、俄國革命和中國革命三個案例進行歷史比較，系統地分析了國家結構、 國際力量和階級關係三種因素是如何結合在一起，共同導致了革命的發生與轉型，為國家理論的當代復興作出了重大貢獻。歷史比較方法機制在於依據理論假設，設 定比較框架，將歷史案例納入比較範圍，依據嚴格的比較方式，從而抽象出理論的過程。　　四是邏輯思辨方法。相對而言，邏輯思辨方法的靈活運用是學術研究的最高階段，它主要是指研究者在充分佔有感性資料、形成理性認識的基礎上，對既 有的宏大理論進行批判與重構的過程。因此，邏輯思辨方法是建立在研究者深厚的學術功底、淵博的知識基礎以及深刻的哲學思考基礎之上的，它往往是知識解放與 理論創造的新過程。比如，馬克思之所以能夠將黑格爾顛倒了的國家與市民社會關係重新顛倒過來，就是基於馬克思對黑格爾哲學體系的思辨性批判，體現了馬克思 強大的邏輯運思能力。再如，馬克思還創造性地借用黑格爾《精神現象學》中的「主奴辯證法」，並將之運用於《資本論》中關於「資本家與無產階級」的關係結構 中，論證了兩大階級矛盾不可調和以及無產階級必然戰勝資產階級的兩大基本理論，為馬克思主義階級鬥爭學說的形成奠定了基礎。因此，邏輯思辨方法的運用需要 研究者具有將具體問題抽象化、概括化、精鍊化的能力，需要研究者養成善於思考、敢於批判的學術精神，也依賴於研究者所接受的嚴格的邏輯思維訓練。　　以上四種研究方法並不存在嚴格的區分界線，如每一種研究方法的運用都需要研究者具有基本的邏輯思辨能力，歷史比較分析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定性研究 的一種。另一方面，具體的研究方法是多種多樣的，並不僅僅局限於以上四種。但是，每一種研究方法的側重和關注面是有所不同的。如果我們將學術研究分為規範性研究和經驗性研究兩個大類的話，前者主要依靠文獻分析方法和邏輯思辨方法，而後者則主要依賴實證研究方法和比較歷史分析方法。如果將學術研究按照層次依次分為描述階段、解釋階段和建構階段的話，那麼文獻分析、實證研究和歷史比較分析方法更多地體現為研究問題的描述和解釋，宏大理論的建構則需要邏輯思辨能力的熟稔運用。實際上，研究者往往是根據研究對象的內容及其層次，靈活地運用不同的研究方法，並無固定之式。但是，考慮到每一種研究方法的長短利弊，研究 者往往需要綜合運用多種研究方法，以提高研究結論的科學化水平。由此，我們需要清醒地認識到，研究者要想做出好的學術研究，必須熟練掌握、靈活運用多種研 究方法。在此意義上講，嚴格的方法論訓練是學術研究的基礎與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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