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你，母親（三）

媽媽是個幹什麼事情很細膩的人，而奶奶是個人女強人，為此很多事情和媽媽就會發生碰創，那時候奶奶當家，媽媽無論做什麼都要請求一下奶奶，即使這樣也投不著奶奶的心愿，奶奶常常會大發脾氣，有時竟然用笤帚抽打媽媽，膽小的媽媽從來不敢爭辯，更不用說還手。奶奶在她住的房間里設了一個帶有玻璃的窗口，時刻監視著媽媽的活動，稍有不慎就會遭到奶奶的數落。我的大舅16歲參加了抗美援朝，天知道媽媽會是多麼痛苦，常常暗自落淚，奶奶看見了，非常生氣：「哭什麼哭，我也沒有死。」媽媽嚇得從來不敢在奶奶面前落淚。姥姥家那時生活艱苦，身為長女的媽媽牽掛著娘家，媽媽曾背著奶奶偷偷用口袋拿一點麵粉送過去，可是奶奶知道後就會輕則一頓數落，重則一頓打。媽媽生我們的時候，都是自己接生的，最多在炕上休息三天就要下地幹活。媽媽處處小心，唯恐做不到奶奶的心裡去，即使這樣，媽媽從不記恨奶奶，做飯總是為奶奶做別樣的，奶奶到了晚年得了偏癱卧床不起，身為家庭主婦的媽媽，承擔者十二口的做飯任務，還有養育幼小的侄子，還要侍候奶奶，媽媽常常累得喘不過氣來，奶奶還時常發脾氣。媽媽就小心謹慎的行事，奶奶卧床四年沒有得過褥瘡，這在我們村成了家喻戶曉的佳話。

爺爺仁慈善良，他和媽媽是站在一邊的，在爺爺的眼裡，媽媽是賢妻良母，是個孝敬的兒媳。更真要的是，他的小孫孫和孫女在爺爺的眼中是我們家族裡最優秀的孩子，這得益於媽媽的遺傳因素。爺爺時常幫著媽媽操持家務，有時候，奶奶打在媽媽身上的棍棒就會落在爺爺的身上，奶奶曾為這和爺爺鬧翻了臉，可爺爺維持真理的決心從不動搖。有奶奶在的時候，媽媽做點可口的飯菜奶奶從來都是自己吃，可爺爺卻捨不得，他總是給我們一份。只有奶奶到了姑姑家小住，爺爺才捨得自己吃。那一年，爺爺到院子里曬地瓜干磕倒了，感到不舒服。父親趕緊叫來醫生，媽媽趕緊做了飯菜送到爺爺身邊，可爺爺一口也沒有吃，呆了有幾個小時就離去了，媽媽好傷心啊，她老覺得對不住爺爺，每次提起爺爺都淚流滿面。

媽媽長得非常漂亮，是百里挑一難得的美人，而父親卻長著小眼睛，個頭也不高，兩個人有天壤之別。但並不妨礙他們的愛。兩個人相敬如賓，恩恩愛愛了三十八年。父親當第一屆生產隊長的時候，為了響應國家的號召，背著媽媽把媽媽結婚的首飾奉獻給國家，媽媽每次提起來，父親總是有些難為情，媽媽就很少提了。因為父親乾重的體力活，媽媽痛在心裡，每天總是想方設法做點可口的飯菜讓父親先喝點酒，暖暖身子。有媽媽操持著家務，父親走到哪裡都非常放心。他們兩個曾謀划過自己的晚年生活，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媽媽生病了，臨走的時候，父親痛苦得不能自己，媽媽走後的一段時間，父親常常大門不出，時常暗自落淚，長期的憂鬱讓父親在媽媽走後三年多也患上了疾病，在媽媽走後四年，也撒手而寰，離開了他的親人。

母親對她的兒女更是分外親。我的大哥結婚十幾年了，因為有二哥在，姑姑怕耽誤二哥的婚事，提議媽媽分開家，可是媽媽卻捨不得。每次姑姑提起來，媽媽就會流淚。她捨不得哥哥和侄子，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不放心嫂嫂，嫂嫂進我們家門的時候，什麼也不會幹，媽媽就手把手的教她，為侄子做衣服和鞋子，嫂嫂曾不用操心。侄子剛剛摘了奶，媽媽就把侄子摟到自己懷裡，那是她的血脈啊，她怎能捨得？和嫂嫂相處了十八年，直到媽媽離去，兩個人也沒有紅過臉，這在我們村成了家喻戶曉的佳話。媽媽走後的一段時間，嫂嫂痛苦得常常流淚。她老說自己沒有福氣，連個老的都擔不上。

大姐是我們姐妹中媽媽最親的一位。因為大姐繼承了父親的剛強，傳承了媽媽的心靈手巧。我們家裡重男輕女，大姐只上過四年學就回家看孩子了。因為媽媽不當家，很是無奈，她老覺得對不起大姐。大姐特別懂事，十幾歲就承擔了家裡的針線活，為我們織棉線衫，自己看書學會了裁剪，分擔了媽媽的手工活。因為那時候缺吃少穿，大姐每天都早早的起床，到地里摟回一背簍柴火，或者偷偷地弄些糧食，大姐的工作效率是別人的幾倍，所以雖然在那個「一天工分一毛八」的生產隊時期，我們的日子在村裡也是上乘的。因為窮苦，好多人家的父母把女兒遠嫁在東北和煙台等地得到了一些回禮，媽媽卻捨不得她的親骨肉。可是天註定我們姐妹要天各一方，大姐最後還是遠嫁北京，送走大姐後，媽媽痛苦得幾乎要崩潰，天天唉聲嘆氣，頭髮白了許多。我們家的棗快要熟了，媽媽就讓我寫信給大姐，讓她回家吃棗，那時候回家一次對家庭並不富裕的姐姐家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啊。姐姐回家住了好長時間，理應回去了，可是媽媽從來不敢提回去的事。媽媽生病的時候，大姐放棄家裡的農活侍候媽媽達七個月之久，媽媽走了，大姐非常痛苦，她說：「早知道媽媽走得這麼早，就不活了。」她恨自己為什麼遠嫁他鄉，如果在身邊，也許媽媽就不會生病。

媽媽愛我們，她常常說：「十個指頭一樣痛。」我的二哥因為我們是中農的原因沒有資格上高中，媽媽常常唉聲嘆氣，她恨自己無力回天。二哥初中畢業以後，成了生產隊的飼養員，一干就是六年。這期間，只有十六歲的二哥參加了修膠萊河工程。看到兒女們受苦受累，媽媽痛苦得不能自己，她說：「看到兒女們吃這麼多的苦，自己真不想活了。」恢復高考後，二哥正在外出工，媽媽到生產隊長那裡苦苦哀求，希望讓二哥回家看看書，隊長勉強答應，二哥複習了一個多月後參加了考試，考中了，成了我們村的狀元，媽媽的心靈總算得到一點安慰。媽媽還為二哥辦了一件我們村最體面的婚禮，可是以後就病倒了，二哥總覺得對不住媽媽，為了媽媽，他曾到處尋醫，希望能挽留媽媽的生命，怎奈老天不長眼，無論我們進多大的努力，媽媽還是走了。

有了大姐的遠嫁，二姐無論如何也不允許走遠，可是命運似乎跟媽媽老是過不去，二姐還是遠嫁他鄉，媽媽是那麼得無奈。二姐生孩子了，媽媽為她做了饅頭，坐車和父親親自送去。二姐多麼希望媽媽能夠待一段時間，可是媽媽有那麼多的牽掛，很快回來了。二姐出了月子回家了。媽媽細心的呵護著小外甥，因為我們家庭人員多，生活上難以滿足，二姐一度缺乏奶水，媽媽就給二姐買來魚燉湯，補補身體，養育孩子。二姐多麼希望小外甥能夠穿上媽媽親手做的鞋子，在眾人面前顯耀一番，可是媽媽還沒有等到小外甥會走就離開了我們。

我上高中的時候，高一和高二沒有住校，天天奔波於學校和家庭之間。媽媽省吃儉用，每次都讓我捎著細面饅頭，這在當時可是上等食品。因為那時候剛剛承包，剛剛擺脫了貧困。能吃上細面饅頭的農村家庭不是很多。後來到了高三住校，一星期回家一次。媽媽老覺得生活差，每次回來，媽媽不論多累，總要改善一下生活，走時還要捎著。有時候，我不回去，媽媽就親自到學校里去送。媽媽是小腳走起路來很不方便，從我們家到學校即使平常人也得一個小時，媽媽走的時間就更長了。有一次，媽媽殺了一個雞，本來十幾口的大家，就吃不著，媽媽又把一個雞腿給我送去。一次回家後，媽媽因為太忙晚上來不及包餃子了，決定早晨吃。記得那是一個冬天的早晨，媽媽早早的起床了，因為太冷，媽媽不住的用呼氣暖和自己的雙手。當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飯桌的時候，媽媽已經起床兩個多小時了。

因為我是媽媽最小的女兒，格外嬌慣，屬於那種「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的。我上高中的時候，起初是以班級十八的名次錄取的，在一次月考後，我的成績不是很理想，我一度產生了厭學的情緒，高一和高二幾乎沒有用心學習過。那時的媽媽多麼著急，教育我要好好學習，只有學習才能改變命運，不要再重複父輩們的生活方式。當時的我也不知道哪根神經發生了病變，無論媽媽怎麼解釋就是不聽，媽媽曾為我流過淚，可是無論怎麼也打動不了我的心。可是媽媽還是不捨得讓我下來，等到上了高三，我恍然醒悟應該好好學習了，可是由於沒有打好基礎，知識出現了斷層很難補上，才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高三的下半年，媽媽為了我能好好學習，背著嫂子為我煮了雞蛋悄悄地送去，後來天氣有點熱，有時發霉了。我勸媽媽不要送了，可是媽媽就是不聽。考試那一天，媽媽為我做了一對小燕子，讓我吃了它，希望我遠走高飛，我還是讓媽媽失望了，名落孫山。那段時間，我有了輕生的念頭，媽媽就勸我，吃什麼飯還不是一輩子？後來我只是成為了一名民辦教師。每每我的同學來玩，心裡就不平衡，媽媽就三番五次地勸我。現在能在教師這個崗位上工作，如果沒有媽媽當初的堅持，一定就不有會我的今天。

媽媽，你知道嗎，你的小外甥女已經十三歲了，她乖巧懂事，從記事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想見見你，她怨我為什麼不早生她，多麼希望你能夠抱一抱她，穿上你親手為她做的鞋子，能喊你一聲姥姥，可是這卻是永遠都做不到的事情。媽媽，你知道嗎，我是多麼的想你，你走後的好長一段時間，我不敢看到別人家裡的老人，不敢聽到別人喊媽媽的聲音。媽媽，我想你，在每一個早晨和黃昏，在每時每刻。雖然二十多年過去了，我每次一躺下，都會呼喚著媽媽的名字，夢中的媽媽還是那麼親切，可是每次的相見卻是那麼短暫。媽媽，我是多麼的想你，尤其是有困難的時候我是那麼的無助，希望媽媽給我力量，給我勇氣。我多麼希望你能來到我的身邊，哪怕只有一會兒，叫一聲兒的乳名，說上一句囑託的話語，給我一個擁抱，我也會知足的。媽媽，不要再讓女兒苦苦地等待了，我的心已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