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貓，叫「老北京衚衕貓」

你要是走在北京的衚衕里，準保沒幾步就能瞅見一隻貓。它們大多是土貓或者花狸子，身上花紋很隨便，就好像是瞎劃拉幾筆就生出來了似的，老北京人管這叫「串秧兒」。一般它們都是在大雜院門口眯著，在房頂上趴著，在哪棵老樹上頭杠爪子，這種貓有個「學名」，叫「老北京衚衕貓」。

（這怕不是磚磚的自拍？）

我倒是喜歡管這北京衚衕里的貓叫做「薛定諤的衚衕貓」，因為只看幾眼你根本就不知道它是家貓還是野貓。擱在過去，要看是家貓還是野貓，得看主人條件怎麼樣。主人喜歡貓，常喂吃的，放貓進屋的，貓就戀家，反之的話，貓就會離家出走，從家貓變成了野貓，要是外面混的不好了，可能又會跑回來重新當家貓，非常隨便，堪稱真實版《貓咪後院》，不跟著它們觀察幾天，你什麼都看不出來。我們正陽書局的磚磚就經常以各種理由出去閑逛，最長一次出去浪了17天，回來的時候嗓子都啞巴了。

（要是不說，誰知道哪只是家貓？）

有的野貓下了小貓，還會叼著小貓去找人家，或把衚衕里的居民引到小貓那邊去，喵喵著要求你領養，北京人給叫喚的沒轍了，就拿一紙箱子，給小貓崽弄回院兒去。後來條件好了，瞅個合適的機會，就把那隻老母貓按住，帶去做個絕育手術，耳朵上剪個口子，以示證明。磚磚耳朵上也有個口子，我曾經聽見有讀者和孩子說，這是磚磚做了絕育手術的證明，其實那是磚磚出去和人打架掛的彩。

（這整個院兒都是它的）

和名貴的美短、布偶、折耳、波斯不一樣，這老北京衚衕里的貓基本上沒享受過什麼現代文明的成果。

過去老北京和富貴人家把貓當小祖宗伺候不一樣。北京百姓養貓，一半兒是玩兒，一半兒是為了讓它們拿耗子。這貓要是給喂懶了，別說拿耗子了，搞不好還會被耗子攆著跑。所以，過去衚衕里的大多數貓都過的是半飢半飽、半流浪半定居的日子，這樣它們才會出於動物本能而幫著老北京除四害。

（會抓耗子的家貓可不多了）

俗話說「貓有貓道，狗有狗道」，過去衚衕里的貓都有固定的進出路線。甭管是大戶還是小家，院子里的屋門下角都會開一個半尺多高、四寸多寬的方洞，這就是貓洞。方洞上還會弄一個棉簾，可以擋風、防耗子。有了貓洞，貓出入就自由了，鬧貓時小母貓還能從貓洞進屋躲一躲。貓一鑽出貓洞，就上牆頭、上房頂，躥房越脊，一溜兒小跑，轉眼就不見了。

（當你在書局找不到磚磚的時候，就抬頭）

要說起過去的貓，它們還真拿耗子。因為大雜院的房子多是老房，犄角旮旯的洞多，耗子自然就多。貓有地盤觀念，你這個院兒養了貓，它就不會讓老鼠在這院兒里哧溜兒亂躥。

（碰上它也算耗子倒霉了）

看院里的貓玩耗子，這是大雜院長大的孩子的一個日常樂子。不用出屋，就趴在窗前看就行，只要看見貓卧在隱蔽處，兩眼圓瞪，耳朵直豎，後腰漸漸弓起，那前面準是有目標了。它躥出以後，不是直奔老鼠，而是先斷其逃路，逼著它往院中間跑。然後，貓一會兒前，一會兒後把老鼠追得暈頭轉向。它用兩隻前爪輪流扒拉老鼠，還把已是半死的它拋向空中。如果有人打攪，或是玩盡興了，貓就會叼上老鼠躥上房，揚長而去。

（沒伺候好，不給摸）

老北京喂貓喜歡弄點魚拌飯，但是主人供應食物的時間很隨機，大雜院里的貓有時候一個月也不見得吃上這一口兒。所以這些貓的食性很雜，各家為改善伙食買回點魚呀肉的，就成了它們覬覦的目標。這幫貓有個習慣，無論吃什麼，凡是偷來的，都會叼上房，在一個固定的地方享受。所以，老街坊們只要發現及時，抄起個掃地笤帚或煤鏟什麼的，照著房上的貓扔過去。貓自知理虧，也怕真解了一時之饞，回頭主人那一頓臭揍不好受，所以要不是太餓，基本都會放棄，嗖一下跑了。

（散德行被發現了）

這房上的動靜驚動了貓主人，這家人就得趕緊跑出來，一邊沖著貓跑的方向大罵，一邊忙不迭地道歉：「您看這怎麼話兒說的，回頭我好好收拾那東西。要不，我上街再給您買回二斤來？」剛從房上下來的這位，一邊撣著身上的土，一邊樂著說：「沒關係，就是多了幾個牙印兒。」

（「那不是我乾的，你別瞎說啊」）

有時候也有趕上老街坊氣兒不順，或者兩家一向因為晾衣服、上廁所之類的事情有積怨的，就會吵起來幾句，無外乎就是「你家的貓吃了我家的魚」或者「你哪隻眼睛看見是我家的貓」之類。而這些爭吵，又多半會終結於「貓是畜生，為它傷了和氣，一個院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不值當的！」這樣的調解。

（暗中觀察）

真讓老街坊搓火的，還不是貓偷吃肉，而是貓也禍害老北京養的鴿子和棚架下荷花盆裡的金魚。

過去老北京在春天的晌午頭兒，為了讓金魚曬太陽，魚盆的蓋都得全打開，主人也在廊下打盹兒。然後不知道哪家的貓偷偷摸摸就來了。它先觀察好逃跑路線，然後悄無聲息地躥上魚盆，後爪緊抓盆沿，騰出前爪，探身盆內。

（逮個家雀兒眼睛都放光了）

金魚為了充分享受陽光，緊貼水面遊動，卻不知已大禍臨頭。貓逮金魚的模樣，不知道現在還多少人見過了，那真叫一個 「穩、准、狠」，只一爪就能得手，沒有來第二下的。這時即使主人發現，追上了貓，那離了水的金魚也活不成了。

（你瞅給它能的）

貓逮鴿子呢，多是採取伏擊的方法，而且為了避免嫌疑，都是跑到別的院兒去作案，因為一般有貓的院兒不敢養鴿子。貓在四合院的行動多是高來高走，這為它伏擊鴿子提供了方便。它趴在房脊的陰影或蒿草里，放飛的鴿子剛落下，被它咬住，翅膀還在扇動，就被拖走。貓的主人一旦發現它闖下這樣的禍，就知道不僅僅賠個笑臉，說幾句道歉話就能了結的，因為人家要真是好鴿子，不拿錢了事說不過去。要是不明這個理兒，非罵起來不可，說不定還會動了手，鬧到派出所去。

（「來人吶——！」）

衚衕里這些貓最讓人煩的，是二、八月鬧貓的時候。每到夜晚，那真是讓你深刻領會什麼「鬼哭狼嚎」里的「鬼哭」是什麼意思；它們互相追逐，不是撞翻了盆，就是拱掉了鐵簸箕，加上北風呼嘯，嚇得小孩子腦袋都不敢鑽出被窩。

（磚磚後來把這架子睡塌了）

不鬧騰的時候，這些貓大部分時間就都會用來睡覺，除了嚴冬，貓一般都會在房頂上向陽、背風的地方躺著，睡姿花樣百出，各種挑戰身體極限。所以老北京就有這麼一句話，叫「老貓房上睡，一輩傳一輩」，冬天和貓一樣找個暖和地兒躲著，就被北京人稱為「貓冬」。

（為了書局形象必須出賣色相）

有人說北京人的性格挺像貓的，一股子「大爺」勁兒，平時懶洋洋，閑了就好在衚衕里瞎溜達，高興了怎麼著都成，不高興了損話一來，就一爪子給你留一血道子，你給它吃妙鮮包，它也樂呵，你不給它吃，它就自己去抓耗子逮家雀兒，也是一天。

別說，想想還真有點意思。

參考資料

《老北京民宅里的貓道》

《老北京四合院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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