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強喊你來讀書
辦讀書會,發微博,寫博客,任志強在公眾眼中已非當年的「任大炮」,他正自覺扮演啟蒙者的角色
文 | 本刊記者 蕭三匝 編輯 | 何伊凡
有馬雲講演的地方一定有笑聲和掌聲,即使不怎麼讀書的他談讀書也不例外。
10月26日晚,馬雲和沈國軍(銀泰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在北京參加了一場讀書會,主持人是併購公會會長王巍,點評者是任志強,聽眾烏壓壓一大片。
馬、沈一個詼諧,一個沉穩;一個乍一聽主張「讀書無用論」,推薦的書目包括《第九個寡婦》,一個主張要多讀書,推薦的書目包括《沉思錄》。馬雲一上來就妙語連珠:「讀書跟汽車加油一樣,加滿油你得知道去哪裡,裝了太多油,那就變油罐車了。有兩種人不太會成功:一是不讀書的人,二是書讀得太多的人。我來就是要告訴大家,別讀太多書。」
兩個浙江人假裝一本正經地掐架,王巍評點:「我想大家都有個基本的判斷,如果書讀得好,可以成為沈國軍;如果不讀書,有可能成為馬雲;讀金庸和小人書至少是任志強。」
一貫缺乏笑神經的任志強這回笑了,但他畢竟不是喜歡逗趣的人,王領著眾人一再慫恿他跳「騎馬舞」,他也沒有跳。
讀書會中場有一個紅酒拍賣環節,拍賣所得用來補貼讀書會開銷。一瓶普通紅酒,簽上馬、沈、任的名,起拍價2千元,最後居然拍到了3萬元,要不是王巍及時封頂,成交價還不知是否會繼續飆高。成功的競拍者站在會場右側過道,是個專程從深圳飛來的創業者,自稱是「任總的粉絲」,這讓任很開心。他說,這個讀書會每期都有二三十名聽眾是外地來的。
讀書會是他和王巍創辦的,名流雲集。
去年春,任志強去天津參加一個活動,在京津城鐵上發了一條微博,向粉絲報告行蹤。這條微博讓王巍看到了,王電任:你參加完活動能不能到金融博物館來做一次論壇?任說:可以。
金融博物館是王在天津市政府支持下搞的一個純公益民辦博物館,目的是普及金融知識。為吸引社會大眾走進博物館參觀,還辦了一些講座、論壇。任去講當代公民社會責任,反響不錯。後來他又去了兩三次,與王越談越起勁,二人遂達成共識,要把金融博物館的論壇發展成為一個書院。
問題是,兩人都沒辦過書院,只能「摸著石頭過河」。他們開展各種各樣的社會教育活動,包括到大學講座。講座搞多了就發現,可以以讀書會形式固定書院日常活動。
「我們的社會盲從行為太多了,很多人都認為應該學先進,別人怎樣我就跟著怎樣,我們請的嘉賓會告訴大家,你不要跟我學,你學不了。既然你不可能學我的具體做法,學什麼?要學獨立思考問題的方法和習慣。我們不是要灌輸什麼,是要喚醒所有人的自我意識和獨立意識,這可能要比灌輸某一個主義更好。」在任志強看來,國民讀書的數量、質量、廣度都與國家是否能強大有密切關係。讀書人多了,這個社會就會更加理性、多元、進步。
金融博物館讀書會在中國不算創舉,讀書會開辦前,歐美同學會2005讀書會、共識網讀書會等都已有影響。但這些讀書會屬於沙龍性質,只對圈內人開放。「我們就是要打破局限,不是要為某個圈子服務。」任堅持要把金融博物館讀書會辦成「對社會完全開放」的公益組織。
讀書會沒有固定組織機構,所有的組織者都是義工。任名義上是理事長,主持人除了他和王巍,還有張樹新、王維嘉等幾個人,平時各忙各的,辦讀書會那一天商量著錯開時間來主持。漁童是讀書會秘書長,她是任志強、王巍的朋友,有在文化行業從業經驗,對任、王的理念高度認可。平時她帶著一幫志願者張羅讀書會具體事務。她現在手裡掌握著一個將近150人的志願者資料庫,辦會前就從資料庫里挑選七八個鐵杆兒跟她跑。
請誰來當嘉賓,是任志強他們幾個人的事兒,但原則是大家早就定好了的,就是涵蓋範圍要儘可能廣泛。所以,他們不僅會請許小年、張維迎、陳志武等談對當前經濟形勢的判斷,會請前駐美大使周文重講中國的外交戰略,還會請歷史學家沈志華揭密朝鮮戰爭真相,請朱學勤講對法國大革命的反思,請金雁講俄國知識分子的心路歷程,請袁偉時講對辛亥革命的再認識。
因為是純公益活動,讀書會對聽眾免費。書院會在微博上面向公眾公布活動信息,公眾通過微博提交報名申請。現在每一次至少都有兩三千人報名,多的時候報名人數能達到七八千人,而北京讀書會場地座位不到300個,秘書處只能在場內加一些小板凳,實在不行就只能讓大家坐在地上或站著聽。即便這樣,秘書處也必須把現場聽眾數限定在500人左右,否則安全隱患太大。任志強最初覺得過道里、講台邊都坐人不太好,嘉賓上台都要從聽眾的腿間走過去,總是不太雅觀,但現在反而覺出了這樣的好處:可營造出嘉賓與聽眾不分你我的親密氣氛,有利於台上台下互動交流。讀書會堅持要實現互動,每場讀書會,一半時間是主持人挑動兩個嘉賓唱「二人轉」,一半時間是聽眾向台上嘉賓提問,提問內容不限。當然,聽眾有權力不同意嘉賓的回答甚至表達不滿。讀書會現場座位的設計就會給聽眾一種強烈的心理暗示:台上那幾個傢伙並不比你高一等。事實上,這裡的嘉賓席極低,差不多與聽眾席第三排平齊,而聽眾席類似階梯教室,也就是說,第四排聽眾已經可以俯視嘉賓了。
到目前為止,金融博物館已有三個,天津的叫中國金融博物館,蘇州的叫中國基金博物館,北京的叫國際金融博物館,上海的館正在建。讀書會從去年7月份舉辦,有時一個月辦一期,有時一月兩期。三個館如今搞了20多場。據漁童統計,截至目前,書院微博粉絲超過10萬人,報過名的聽眾有7.7萬人,到過現場的聽眾有1.1萬人次。按幾個發起人的設想,以後金融博物館開到哪裡,讀書會就要辦到哪裡。金融博物館書院有兩個子品牌,「一正一邪」,正的就是讀書會,邪的叫「人在江湖」,後者會邀請更民間的人士去講社會普遍關心的問題,首講在11月1日下午,主講作家土家野夫。
凡辦實事,總需花錢,錢從何來?
第一個掏錢的是任志強的華遠地產,它為北京的讀書會免費提供場地,還花了1000多萬配置了一套視頻演播設備。但僅靠發起人單邊投入顯然很難持續,任一開始就決定要向企業募資。第一期與騰訊合作,此後與新浪合作。新浪每期出3.5萬元,並為讀書會提供微博支持和視頻直播。今年4月份開始,讀書會把每期的內容製作成光碟出售,每張售價30元,但因為製作數量不大,所以灌製成本不低(每張近10元)。此外就是上述讀書會現場的紅酒拍賣活動。新近與讀書會簽約的是央廣傳媒,每期出1.5萬元,買讀書會部分版權。
「我們每次大概有五六萬塊錢的費用,如果沒有央廣這一萬五,我們還要略賠一點,現在基本上打平了。」任說,目前還有幾家電視台想與讀書會合作,但合作條件沒有談好,因為有些電視台想把讀書會的版權買走。讀書會和電視台、電台合作還遇到兩個問題:一,它們沒有那麼多時長給讀書會,兩集電視劇一般才一個半小時,讀書會一次是兩個多小時,很多精彩內容難以壓縮;二,讀書會部分內容不適合在傳統大眾媒體傳播。最容易操作的是出版系列圖書,他已著手在與出版社商談。
金融博物館讀書會在北京、天津、蘇州的火爆引起了很多地方的興趣,如今有14個城市相關人士和讀書會秘書處聯繫,希望讀書會辦到他們那裡去。但讀書會的組織者都是志願者,很難固化,更難鋪開,任也不考慮成立一個專職團隊加大運作範圍。「我覺得它應該是個火種,能點燃不同城市的人有同樣的想法和行動,就很了不得。現在有些地方已開始做類似的讀書會,可能他們不如我們實力強,我們請的張維迎、許小年是全國都有名的,他們可以請在當地比較有名的人,在當地也能起到同樣的作用。」任對讀書會的運作模式持一種為而不有的態度。
李澤厚說:「啟蒙尚未完成。」啟蒙運動倡導的核心價值—理性和個人意識的覺醒,與任志強所強調的「獨立思考」有一定相似之處,任正在做的,也是自覺承擔起企業家的啟蒙責任。
這並非臆測,事實上,任對此有充分自覺。「我們這代人曾非常盲從,直到文化大革命才突然開始懷疑、反省,隨之茫然,改革開放以後重新認識這個世界和社會,確立自己的信念。我們希望現在的年輕人不要再走這些路,一開始就不要盲從。」
年輕時的經歷使他認識到啟蒙的必要性,這些年經商的經歷更使他決定及早行動。他不認為自己以前是企業家,現在勉強可以算是了,因為華遠集團是國有企業,他以前是集團董事長,現在只是上市的地產公司董事長。「在國資體系里,我們在下面做的是企業家的事兒,對上面做的是丫鬟的事兒。我們遞上一個報告,可能一個小處長甚至科長就給你否決了。我是從社會公民的角度來做公益的,不當集團董事長以後,我可以拿出更多精力做公益。一個平民,沒有財力做依託的話,很難做公益,所以我可能還要依託企業做大量公益。」
他有濃烈的精英意識,但他不認為這與他「紅二代」的出身有關係。「很多人以為,因為我們是『紅二代』,所以今天才如何如何。他也不想想,我父親是部級幹部,我怎麼會混到北京市西城區的一個企業當個頭頭呢?我的工作跟我父親有什麼關係?我們的父輩確實都是大官,可是等我成年的時候,他們都已經下台了。『紅二代』多了去了,為什麼有人行有人不行啊?我們能夠成為精英,或者能比別人更強一點,是因為曾經受過一段很好的教育,我們有獨立闖世界的能力,完全脫離父母去插隊時不滿18歲。」
這個把自己定位為精英的人曾經是「人民公敵」,他多年前的言論雖然後來大多數都被人們接受了,但當時這些話讓公眾聽起來實在刺耳。眾所周知,他有一個綽號「任大炮」。表面上看起來,他也不是那種有親和感的人,他標誌性的眼神是45度角俯視加斜視。但細心的觀察者不難發現,近幾年來,他已經不怎麼「放炮」了。
任是有名的「微博控」,如今又組織讀書會,他是否在有意識地與公眾建立更適當的交流方式?
他否定了這個猜想,說自己是被動的。早期只有媒體能發出聲音,媒體大部分時候引述他的話會忽略具體語境,媒體斷章取義,所以他總是遭人誤解。有了博客以後,他就通過博客糾正一些片面說法,有一部分人就會改變對他的看法。但博客還是被動性的,只有點擊了他的博客才能知道他的原話。到第三個階段,微博出現了,微博是互動的,媒體引用他的話的同時他也可以把他的原話貼出來,大家一看,原來是這樣。「因此微博出現以後,民眾的觀念就發生了很大變化。我經常跟粉絲交流,互動效果非常好,這樣就避免了媒體單方面的控制輿論。」他認為網路技術的進步、自媒體的產生,有助於多元化社會形成。
在讀書會上,馬雲說:「我覺得人生最最重要的事,第一是自己,第二是家人,第三是朋友,其他都是瞎扯。很多年以前,我心懷世界,非常累,後來我發現只關心自己的公司就好一些,如果只關心家人,只關心自己,越往這邊走日子越來越好……到今天我越來越明白,人應該明白錢和權是絕對不能混在一起的,這兩個東西混在一起就是炸藥和雷管放在一起,一定會爆炸。今天你不玩兒這個死,玩兒這個必死!」
在任看來,馬雲這麼說意在反諷,並不是真不關心社會進程。「一個企業家如果真不關心社會問題,是賺不到錢的。只有推動社會進步的東西才最容易被大家接受,最能迅速佔領市場。馬雲建議大家別多看書,其實他說的也是反話,他是說你要選擇對自己有用的書或者自己喜歡的書,不要教條主義,不是別人說什麼就什麼,不要假裝把自己弄得很崇高。」後面這句話,他在10月26日晚做終場點評時也曾再三言及,並多有發揮。
馬雲說話講究策略,但任從來是百無禁忌、單刀直入,他不怕引起各方面不快。「人活著就是要做一些對社會有益的事情。商人追求的是財富,企業家追求的是價值,這是巨大的差別」。
他認為自己的努力是值得的。採訪中,他向本刊記者透露,全國工商聯19個協會都會逐漸變成完全社會化的獨立協會,併購公(協)會是第一個獨立的,房地產商會已經「是單獨註冊的,有法人執照,有執照以後就可以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他給我看了房地產商會不久前剛領到的社團法人執照複印件,隨即點燃了一支「中南海」,自得之情溢於言表。
中國當代企業家中,任的選擇並非孤例,另一個人是秦曉。三年前,秦曉從央企招商局集團董事長位子上退休以後,成立了旨在推動思想啟蒙的博源基金會,並組織出版了數十本圖書。這二人都是所謂「紅二代」出身,都有國企工作經歷,都對推動社會變革充滿熱忱,他們還是朋友,秦參加過任組織的讀書會,任也參加過博源基金會的很多活動。
這兩個人的歷史鏡像,有幾分像清末的鄭觀應。鄭實業家出身,著有《盛世危言》。您可能也喜歡: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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