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北魏馮太后

國家是男人的國家，政治是男人之間的政治，這在古代世界各地都是通理，中國也不例外。可在中國歷史上，也出現了少數幾個能夠統治男人的女主，北魏馮太后（442～490）就是一例。馮太后不但能夠控制國家，政績還影響深遠，這就更難得了。

北魏和平六年（465）五月，北魏文成帝拓跋浚在平城太華殿病死。消息傳來，後宮一片哭泣之聲。3天之後，按照拓跋鮮卑人的規矩，文成帝生前穿過的衣服和用過的器物被集中到一塊，準備焚燒，供他成神後繼續享用。在一片凄厲的哀嚎聲中，朝中文武百官和後宮的嬪妃們來到焚燒場，最後看一眼先帝的遺物，追思他曾經賜給她們的無盡恩澤。

熊熊的火光升起，嬪妃們再次集體哭泣起來。她們在為皇帝哀傷，也在為自己後半生沒有了著落而憂愁。突然，有個女人撥開人群，直向火堆跳去，旁邊的宮女連忙將她扯住，驚呼道：「您這是幹什麼！」這個女人抹著臉上的眼淚，斷斷續續地說道：「皇上去了，我也不想活了！」說完，她竟然昏厥過去，良久才蘇醒過來。旁邊的皇族和文武大臣嘆息起來，紛紛道：「馮太后對先帝真是情深意重啊！」

入宮為後

這位太后馮氏的出身來歷不同尋常。她此時雖然只有二十幾歲，但是在宮裡已經十多年了，算來她是長樂信都（今河北冀縣）人，她的祖父馮宏是北燕最後一位皇帝，北燕被文成帝的祖父——太武帝拓跋燾消滅後，她的父親馮朗歸附魏國，被封為西域郡公，當過秦州和雍州刺史，但後來因牽連進一件大案被殺，馮氏被姑姑接進宮中。馮氏的姑姑是漢人，被太武帝封為昭儀（北魏皇帝除皇后外第一等的妃嬪），她知書達禮，親自教馮氏習字念書。馮氏聰明穎悟，對漢族文化有了一定的造詣。

美麗賢淑的馮氏在14歲時被文成帝相中，選入後宮立為貴人，但一直沒有兒子。太安二年（456），文成帝的長子拓跋弘被立為太子。為防止將來外戚專權，按照北魏「子貴母死」的規矩，他的生母李氏被賜死，後來馮貴人被立為皇后，成了拓跋弘名義上的母親。

在文成帝去世的第二天，拓跋弘即位，就是北魏獻文帝，馮皇后被尊為馮太后，衣冠火葬場上發生的一幕，就發生在文成帝去世的兩天以後。馮太后的悲傷，今天我們已經無法知道是真的發自內心，還是在演戲，為即將到來的政治鬥爭營造有利於己的氛圍。

拓跋弘雖然是皇帝，但他只有12歲，還不能處理政事，由丞相乙渾輔政。乙渾面對孤兒寡母，很有點取而代之的想法。史書記載馮太后「多智，猜忍，能行大事」，這時候充分體現出來。馮太后秘密聯合其他鮮卑貴族和大臣，殺掉乙渾，自己登上了政治舞台。一千多年後的大清王朝，也有一位慈禧太后，境況跟馮太后相似，同樣在殺了肅順等8位輔政大臣後秉政，不知道她有沒有借鑒前輩的經驗。

慈禧秉政，名義上不大說得過去，還要在面前擺一道帘子以示「聽政」，北魏時可沒有這麼多規矩。馮太后大大方方地坐在兒子身旁，聽大臣們奏事，省決萬機，讓兒子在旁邊學習治國之道。

過了幾年，獻文帝拓跋弘長大了，有了處理政事的能力，馮太后不好意思一個人抓住印把子不放了，於是歸政於獻文帝。歸政是歸政了，馮太后的原班人馬還在，影響力還在。獻文帝英武聰明，果於殺伐，也是個權欲很強的人。一山難容二虎，他和馮太后之間的裂痕一天天擴大。

馮太后年紀輕輕守寡，好像一隻鴛鴦落了單，就想起小時候念的《詩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將這句詩稍稍改動，念做「英俊君子，淑女好逑」，給自己也找了一個伴——風流倜儻的臣下李奕。拓跋弘覺得這不像話，尋個由頭把李奕殺了。馮太后痛惜之餘，又對兒子拋開自己、獨立發展的勢頭感到忌憚。

皇興五年（471）五月，獻文帝拓跋弘因喜佛道而將皇位內禪給5歲的小兒子拓跋宏（就是後來有名的北魏孝文帝）。拓跋弘雖然做了太上皇，但仍然勤於政事，大權在握。

拓跋弘越來越英明，與馮太后之間的關係也一天比一天疏遠，兩人相互猜忌。馮太后殺心漸起，延興六年（476）六月，馮太后派人在酒中下毒，鴆殺了這位23歲的太上皇。

輔佐孝文帝

孝文帝拓跋宏這時也只有10歲，馮太后以太皇太后的名義再次臨朝稱制。這次馮太后吸取教訓，事無巨細全部自己決斷，不去徵詢拓跋宏的意見，至於什麼時候歸政給孫兒的事更是再也不提了。

馮太后是個有政治頭腦的人物，當時北魏的官員都沒有薪俸，因此官場貪污成風，馮太后發給他們俸祿，並規定從今以後即使貪污一匹布也是死罪，又規定地方守宰任期按「治績」好壞為定，不拘年限。

太和九年（485），馮太后採納給事中李安世建議，實行均田制，使農民附著於土地，勞力得以利用，荒田得以墾闢。北魏原來又沒有戶籍制度，大量人口被私人控制，國家收不到他們的賦稅和勞役，在九品混通制之下，賦役負擔不勻，政府收入也受影響。

太和十年（486）初，馮太后接受李沖的建議，設立三長制，仿古制立黨、里、鄰三長，檢出蔭庇的戶口，按戶徵發調役。當時反對李沖的人很多，馮太后力排眾議，加以實行，結果國家獲利極大。馮太后主持制定的三長制、均田制和新的租調製，三者配合實行，不僅為孝文帝遷洛以後的繁榮富庶打下了基礎，還被後來的隋唐所繼承。

李沖的建議之所以能被採納，除了因為建議本身對國家有利之外，李沖與馮太后的曖昧關係也是重要原因。馮太后寵幸李沖，有時一個月就賞賜數十萬錢，還偷偷地將皇家珍寶御物送到他家裡，外人都不知道。李沖家原來十分清貧，有了太后的資助，一下子成為富室。李沖為人謙遜仁慈，又有政治才能，為當時人稱讚，後來還成為孝文帝倚重的大臣。

馮太后的男寵都是有才能的人。馮太后對他們一點都不吝嗇，自己生活卻非常節儉，她平時只穿些尋常衣服，不喜歡將自己打扮得大紅大紫、富貴氣直冒的樣子；吃飯也很簡單，飯桌只有幾尺長，絕對不像後世的慈禧那樣一頓吃上幾百道菜。馮太后心胸比較寬厚，不記人過失，有時左右的人犯了錯誤，便痛打一頓，但不久就待之如初，甚至還讓他更加富貴。有一次馮太后身體不好，想要吃庵（植物名，即青蒿），廚子昏了頭，給她送上一碗粥，裡邊竟然還有蟲子，馮太后用勺子挑了出來。恰巧孝文帝在旁邊看見了，勃然大怒，就要重罰廚子，但馮太后只是笑了笑，把廚子赦免了。

太和十四年（490），49歲的女政治家馮太后在太和殿離開人世，就在這天，有一群雄野雞飛到太華殿上，悲鳴不已。馮太后一手撫養長大的孝文帝拓跋宏非常悲痛，五天五夜不進飲食，為祖母上謚號為「文明太皇太后」。孝文帝按照馮太后生前意願，將她安葬於方山永固陵，葬禮非常節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