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是個洗腳工

　　□李小米

　　村裡人劉四在沿海一個城市打工，他給我打來幾次電話，再三囑託我去看看他兒子小祥。

　　劉四說，兒子在城裡上小學五年級了，聰明，就是太內向，和他媽媽缺乏交流。劉四說，孩子他媽，在城裡打工，和兒子一起租了房子。我問，劉四，你妻子在哪裡打工啊？劉四低聲說，在足浴堂，就是給客人洗腳。

　　我和劉四的妻子聯繫上了，去看看孩子，劉四的妻子在電話里激動得哭了。

　　我買了課外讀物和水果，曲曲折折找到他的家，開了門，劉四的妻子對孩子喊：「兒子，快叫叔啊！」一個體形瘦小的孩子，正在檯燈下做作業，他微微仰起頭，陌生地望著我。我走過去，把幾本課外讀物遞給了他。他怯怯地拿了過去，放在小桌子上疊好，終於叫出了聲：「叔！」他埋頭做作業，做完了，他把筆頭含進嘴裡，望著我，一直不說話。

　　在旁邊一間光線黯淡的小屋，劉四的妻子和我悄聲說話。她說，兒子知道她是個洗腳工後，在學校有些自卑，抬不起頭來。兒子不讓她去學校接他，兒子背著書包，從學校大門出來，勾著腰，像個小老頭兒了。

　　她還給我說起一件事：有天晚上，一個中年男人來到洗腳城洗腳，中年男子主動和她擺談起來，後來聊到孩子，他的兒子，居然和自己的孩子是同班同學。中年男人臨走時，硬要塞給她200元小費，她堅決不收。沒料，這事兒竟成了男人回家教育訓斥兒子的活教材：「你看你同學的媽媽，是個洗腳工，辛辛苦苦掙錢給孩子上學，你條件這麼好，還不用功……」但這樣一來，小祥的媽媽是個洗腳女，同學們都知道了，小祥很孤單，很少和同學們說話。

　　那天，媽媽洗腳時有些走神，那個醉酒的客人猛地踢了她一個趔趄，媽媽蹲在牆角傷心地哭了。回到家，兒子也不依，哭嚎著拉住她的衣襟：「媽，你還是回鄉下養豬，我回鄉里學校上學……」

　　小祥不和媽媽說話，他癟著嘴，卻哭不出來的樣子。媽媽的心，好痛好痛。

　　我想起，在我小學時，一個村裡的瘸子男人，一瘸一拐趕到鎮上學校開家長會。我的那個同學，卻躲了起來，沒有勇氣來面對他的父親。初中時，這個又瘸又駝的父親，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天里往家裡趕，跌跌撞撞中滾下了懸崖。我們幾個同學來到他父親的靈堂，那位同學跪在地上，哭成了淚人兒。而今，他是一家大公司的老總。

　　我把這個孩子的事情，告訴給了我的這位同學。他沉吟了一下，便答應了我，說讓他來跟孩子交流。

　　半個月後，學校的老師告訴我，孩子在學校有了笑聲。一個月後，孩子的媽媽告訴我，她一回家，小祥就親熱地摟住她，還給她打洗腳水。今年母親節的晚上，媽媽回家後，小祥說：「媽媽，我給你洗一次腳吧！」小祥給媽媽輕輕地揉著腳，媽媽咬住嘴唇，淚水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驚訝於孩子的變化。那同學後來才告訴我，他從外地趕到了他們學校，讓學校舉辦了一次活動，那次活動的主題就是：我給媽媽洗一次腳。那天，有40多個孩子，在操場上，面對全校師生，給自己的媽媽洗了一次腳。後來，校長和學生們同唱《感恩的心》：「感恩的心，感謝有你，感恩的心，感謝命運……」他還告訴我，他和孩子談了心，後來還陪小祥去給媽媽道歉了。

　　我不知道，小祥內心的冰山，是不是在那一刻融化為春水。但我感謝我的同學，我只是隨便說一說，他卻那麼用心良苦，為一個陌生的孩子，做了這麼一件事。一件小事，也許會改變一個孩子一生的命運，起碼，讓一個孩子，對洗腳工的媽媽，充滿了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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