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心繡口：林沖娘子的貼身侍女錦兒

06-12

一個人的社會角色可能是渺小的，但再渺小的人，也會有人生的立場。大英雄的立場，固然受人關注，小平民的立場，也不應被忽視。因為，只有每個人都站在「善」的立場上，才能讓「心」路不走偏。在古代，處在社會底層的使女，地位低到甚至沒有資格表達立場，但是，她們同樣有機會用言行傳達情感。

《水滸傳》中寫了好幾位使女丫環，比如林沖娘子的使女錦兒，楊雄妻子潘巧雲的使女迎兒，徐寧娘子的丫環梅香，雖然都是小角色，話語情節不多，但還是給人留下了印象，其中，使女錦兒，重情重義，無論林家有多難，始終與林家站在一起，留給人們的印象最為深刻。錦兒的表現，甚至不遜色於《紅樓夢》中的一些著名丫環。

林沖家裡家外共有四口人，除了他自己，還有岳父張教頭、妻子林娘子、侍女錦兒。從家庭成員看，林家絕對是五好家庭。

林沖是個好丈夫，你看他樂意陪著娘子去岳廟，就可得知。今天來看，願意陪老婆逛街，是好男人的硬性指標之一。林沖娘子是個好妻子，你看她被人欺負時紅了臉，即可得知。今天來看，一個人碰到尷尬事還會臉紅，是好品行的真實表現之一。張教頭是個好岳父，你看他在林沖身陷囹圄時買上告下，便可得知。今天來看，一個岳父能對披枷帶鎖的女婿如此態度，確實是一個重親情的好岳父。錦兒是個好使女，你看她在林沖娘子被欺負時的慌急樣子，即可得知。今天來看，一個屬下能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關鍵時刻力挺，確實是一個好屬下。

高衙內多次調戲林娘子，都幸虧有聰明伶俐的錦兒報信給林沖，林娘子才免遭侮辱。

第一次，林沖陪著娘子以及使女錦兒去岳廟燒香，經過相國寺菜園子，聽到魯智深演習武藝，林沖駐足觀看，讓娘子和錦兒直接去燒香。沒想到。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從五嶽樓下來的林娘子，被高衙內當街攔住調戲。幸好使女錦兒跑來菜園找到林沖，及時報了信，否則，林娘子當日便會羊入狼口。

錦兒找到林沖的時候，樣子慌急，臉上通紅，要不是打心裡著急，要不是一路疾走，不會如此。錦兒雖慌，錦兒雖急，但她說話從不走樣。一是報信的時候先把關鍵點說出：官人休要坐的，娘子在廟中和人有口角；二是林沖問「在哪裡」，她能準確回答地點：五嶽樓前。並簡煉概括原因：是一個「詐奸不及的」攔住娘子糾纏。

之所以認為錦兒說話不走樣，是因為她無論多麼慌急，總能三言兩語，清楚說明情況。而且，更關鍵的是，言語中充分保護林沖娘子。一句「詐奸不及的」，一下把己方放在無錯一方，一句「詐奸不記的」，頓時把對方放在無良一方。

雖說這無非是個報信，但並不是所有的報信人，都能做到清楚、簡潔、有理、有利。錦兒能做到，說明她不但錦心，而且繡口。

千萬別說丫環都機靈，笨嘴拙舌、說點事能急死人、氣死人的的丫環，不是沒有。《紅樓夢》里的香菱和傻大姐，就因為不怎麼會說話，沒少挨打受罵。

第二次，陸虞侯假裝邀請林衝到自己家喝酒，把林沖從家中騙出，卻又不去陸家而是轉到樊樓喝酒，此後，富安裝作陸虞侯鄰居，到林家謊稱林沖喝酒昏倒，讓林娘子去看看，把林娘子騙到陸虞侯家，待林娘子進入陸家，被守在陸家的高衙內關在房間，欲行調戲。

與林娘子隨行的錦兒，在房門關住的那一刻，轉身逃出陸家，並一路打聽著到樊樓附近尋找林沖。正好碰到林沖從樊樓出來解手，見到林沖後，錦兒連珠炮似地說明林沖和陸虞侯出門以後的一系列情況，包括林娘子如何出了家門、又如何到了陸謙家、以及情況如何緊急、自己如何找到林沖的、家裡由誰照看，讓林沖在最短的時間內，明白了所有情況，錦兒最後催促：「官人快去！」

錦兒彙報情況的能力，完全可以和《紅樓夢》中的丫環紅玉也就是小紅相比。小紅曾向王熙鳳彙報辦事過程，事情的複雜程度別說說明白了，聽明白都不容易。涉及到好幾位「奶奶」、「太太」以及「爺爺」，連李紈聽到小紅的彙報，都連叫「不懂」。連王熙鳳聽完小紅的彙報，都連誇小紅說話「齊全」、「簡斷」。小紅因此得到王熙鳳的賞識，成為王熙鳳身邊的紅人。錦兒第二次向林沖報信，事情經過的複雜程度，以及錦兒的嘴碼子絕對不比小紅差，照這麼看，即使是在侯門深似海的賈府，錦兒也絕對能憑自己的聰明伶俐，尤其是彙報工作的能力，成為「小紅」一樣的大丫環。

林沖聽完錦兒的報信，什麼都明白了，快速跑到陸虞侯家，高衙內嚇得倉皇逃竄，林娘子及時被救。但是，高家為了得逞，又設計陷害林沖，林沖被發配滄州，高家派人到滄州追殺。林沖怒殺前來滄州謀害自己的陸虞侯、富安等，被逼無奈，上了梁山，最後凄慘死於六合寺。高衙內趁林沖不在家的機會，逼搶林娘子，林娘子自縊身亡，林娘子之父張教頭憂疾而死。好端端的林家，被逼得家破人亡。只有錦兒，招贅女婿「過活」，還算結局不錯。

在《水滸傳》有關的其他作品裡，錦兒還有第三次出手。在明代李開先的《寶劍記》中，錦兒在高家逼搶林娘子的時候，勇敢獻身，代替林娘子入了高府後自殺身亡。和《紅樓夢》中的很多丫環相比，錦兒更可貴的是，她不僅能急人之所急，還能保持始終如一的立場，始終站在黑惡勢力的對立面，替林家默默做著力所能及的一切。雖然這不是《水滸傳》本身的故事，但是，任誰都會相信，錦兒確實有如此勇氣和膽量。

面對如此優秀的錦兒，善良的人們寧願不相信，還有擴展版錦兒故事的發生，更不希望有悲劇版錦兒故事的延續。

錦兒的故事不長，情節不多，但當我們讀完她的故事，釋卷而思，總覺得在大宋無望的生活中，還有那麼一抹如霞似錦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