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學有術的張之洞
雷頤
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leiyi5684@vip.sina.com
政治體制改革往往會引發政壇動蕩,戊戌維新時的政壇更是雲譎波詭,險惡異常。因為最高層出現以慈禧為首的「後黨」、以光緒為首的「帝黨」這兩個政見完全相反、斗得你死我活的兩個權力中心,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兩個司令部」。在這風雲變幻時刻,身處漩渦之中的大臣自然危險異常,稍有差池不僅會丟烏紗帽,甚至有「丟腦袋」之險。
洋務與維新結盟
此時的張之洞,正處政治漩渦之中。李鴻章因甲午大敗、代表清王朝簽訂「馬關條約」而名聲掃地,被投閑京師,張之洞則取代李成為影響最大的封疆大吏,成為具有開明色彩的洋務派領袖,一舉一動,皆引人注目。
1895年5月,康有為在北京發動公車上書,呼籲變法,但上書不達,決定先組會結社推行維新。北京、上海是他活動的重點。1895年11月,北京成立了第一個維新團體強學會,並創辦機關刊物 《中外紀聞》。強學會成立,得到了一些中央重臣和地方封疆大吏的支持,以洋務著稱的張之洞這時在南京捐銀5000兩,並要兒子張權和親信楊銳入會。譚嗣同在給人的信中說,強學會官方最主要的支持者是朝廷內的翁同騄與朝廷外的張之洞,甚至認為現在能夠顧全大局、通權達變、講求實際的重臣,只有張之洞一人。梁啟超也稱張為「今世之大賢也」。
在籌備北京強學會之時,康有為在1895年10月中旬曾到南京遊說張之洞,成立上海強學會。康在南京二十多天,每天與張共進早餐,每隔一天就長談一次,每次都從午後談至深夜。對上海成立強學會的主張,張之洞大表支持,並答應捐銀1500兩作為經費。他甚至向康有為表示,中國如有維新黨,自己願當領頭人;如果有維新領袖,自己願意跟隨。此會的成立宣言 「上海強學會序」雖由康有為撰寫,但卻由張之洞署名在報刊公開發表。因此,時人多以為張為上海強學會會長。1896年1月,上海強學會正式成立,不少入會者都與張關係密切,其中梁鼎芬、汪康年等數人不是他的幕僚就是他的屬下,會務即由汪康年主持。同時,上海強學會還創辦了《強學報》作為機關刊物。但是,張之洞雖然極力支持上海強學會,卻婉拒了康有為將他列名之請:「群才薈集,不煩我,請除名,捐費必寄」。大力襄贊甚至要幕僚主持會務自己卻堅不入會而在幕後指揮,實足表明他的謹慎老道,為自己留有餘地。
果然,在朝內保守派的強大壓力下,清廷不久就下令封閉北京強學會,查禁《中外紀聞》。張之洞聞迅立即解散了上海強學會,要他的幕僚致電上海各報,宣布上海強學會停辦,《強學報》停刊。雖然如此,「洋務」與「維新」此時仍是共同點遠大於分歧,維新派也理解張的無奈,所以雙方繼續合作,並將遺留資金轉到新創刊的《時務報》,這筆資金為《時務報》所籌款項中最大一筆。
1896年8月創刊的 《時務報》發起人是汪康年、黃遵憲和梁啟超三人。三人中,汪是張之洞的幕僚,黃也曾是張之洞的屬下,張又是最主要的「出資人」,所以雖然梁為主筆,但汪任經理,掌管報館財政、人事大權。梁啟超才華橫溢,博古通今,以「常帶感情」的筆鋒宣傳新思想,別有魔力,往往使人「急讀之下,狂舞萬狀」,古國為之震撼。梁啟超後來回憶說:「甲午挫後,《時務報》起,一時風靡海內,數月之間銷行至萬餘份,為中國有報以來所未有,舉國趨之,如飲狂泉。」張之洞對《時務報》也是大力支持,下令湖北全省官銷,頒發《咨行全省官銷時務報札》讚揚說:「本部堂披閱之下,具見該報識見正大,議論切要,足以增長見聞,激發志氣。凡所採錄,皆系有關宏綱,無取瑣聞;所錄外洋各報,皆系就本文譯出,不比坊間各報訛傳臆造;且系中國紳宦主持,不假外人,實為中國創始第一種有益之報。」規定將《時務報》按期寄送湖北全省文武大小各衙門、各局、各書院、各學堂,報費當然由官府支付。
《時務報》成為宣傳維新思想的主要陣地,梁啟超成為輿論界的驕子,張之洞親自寫信邀請梁啟超到湖北來。他在信中謙卑地寫道:「甚盼卓老中秋前後來鄂一游,有要事奉商」,並捐銀500元。梁啟超字卓如,此時才24歲,地位不高,而張已經60歲,且是堂堂湖廣總督,竟紆尊降貴恭稱梁為「卓老」,急欲與梁結識的迫切之情躍然而出。1897年初,梁啟超從廣東省親歸來途經武昌,拜見張之洞那天恰逢張的侄兒結婚,賓客盈門,但張接到通報後當即撇下眾多客人,專門殷勤招待,晚上還正式設宴為梁洗塵接風,提出請梁出任兩湖書院院長,或留其幕府任職,許以兩千金相待,均為梁婉拒,但他與梁仍暢談天下大事,直到二更時分才依依話別。張的如此熱情,使梁大有受寵若驚之感,對張也不吝讚美之辭。
聯盟破裂
可惜,洋務派與維新派的結盟並不鞏固,接踵而來的不是進一步加強團結、聯手制衡力量強大的守舊派,反而是雙方各持己見,公開分裂。維新派主張政治體制改革,主張「興民權」,梁啟超的許多文章大力倡言民權、同時激烈抨擊官場的腐敗無能,甚至汪康年也發表了《論中國參用民權之利益》等文章,這些都使張之洞大為不滿。梁啟超在第40期的 《知恥學會序》中痛斥官場現狀:「官惟無恥,故不學軍旅而敢於掌兵,不諳會計而敢於理財,不習法律而敢於司李。瞽聾跛疾,老而不死;年逾耋頤,猶戀棧豆……」張之洞讀後大驚失色,立即致電湖南巡撫陳寶箴等,禁止該期在湖南發行,怒責此文「太悖謬,閱者人人驚駭,恐招大禍」。張還要他人致信汪康年,勸說道:「民權文字亦不佳,千萬不可動筆,實做經理二字」。汪自然奉命唯謹,生怕報紙惹事。而梁啟超則執意宣傳變法維新,雙方矛盾不斷,日益尖銳。最後,梁啟超於1897年11月被排擠出《時務報》,到湖南時務學堂任教習,梁、汪互相公開激烈指責、抨擊對方。後來,梁啟超還忿忿回憶說張之洞 「以報中多言民權,干涉甚烈」,自己與張的關係「殆如僱用者與資本家之關係」。
媒體的「出資人」與具體辦報的「新聞人」間之複雜關係,非外人能夠釐清。但不管怎樣,當時即有人說:「新黨之議論盛行,始於時務報;新黨之人心解體,亦始於時務報。」洋務派與維新派的公開分裂,明顯對變革不利。
在維新運動中,屬張之洞管轄的湖南是最富朝氣的省份,因為湖南巡撫陳寶箴、學政江標等省級領導堅決支持維新運動,為其他各省所罕見。陳寶箴曾任湖北布政使,與張關係密切。湖南新政開始是大辦新式企業,改舊書院為新式學館,提倡「時務」,同時還創辦旬刊《湘學報》,以開啟民智。這些並不悖離「洋務」的框架,所以得到張之洞的支持,他還通過官方力量,使該報能在湖北全境發行。
1898年2月,譚嗣同、唐才常在陳寶箴支持下在長沙成立南學會,經常舉辦公開演講,宣傳維新。不久,他們又創辦了日報《湘報》,使湖南的維新聲勢迅速大震。湖南維新運動的急劇發展引起了張之洞的警覺和不滿,對《湘學報》從支持到屢有批評,表示官方不再訂閱,對觀點更加鮮明的《湘報》,反對更加強烈。3月末,《湘報》第20期發表了易鼐的《中國宜以弱為強說》,宣揚民權、議會等學說,張之洞讀後大為震驚,忙致電陳寶箴,要求制止這類言論。他怒斥道:「《湘學報》中可議處已時有之。至近日新出《湘報》,其偏尤甚。近見刊有易議論一篇,直是十分悖謬,見者人人駭怒。」在張的嚴令下,陳寶箴將有關《湘報》收回,並不再發表譚嗣同、唐才常等人的文章。相反,從第37期起,開始連載張之洞的《勸學篇》。這些做法,必然使湖南維新人士對張極為不滿,譚嗣同就對張的心腹汪康年抱怨說,他的做法使「湘人士頗為忿怒」、「達官之壓力,真可惡也」。雙方矛盾更加尖銳。
1898年4月,變法維新已呼之欲出,新舊矛盾鬥爭更加激烈。這時,張之洞發表了影響極大的《勸學篇》。他自己說寫此書的目的是想「會通中西,權衡新舊」。此書詳細論述了「中體西用」的洋務理論,對頑固派和維新派都有批評,但此時維新派風頭正健,此書的主要所指則是「暗攻康、梁」,反對變革政治制度、反對民權理論。
這樣,從實踐到理論,張之洞都明確與維新派劃清界線、保持距離。
《勸學篇》發表後,光緒皇帝因其「權衡新舊」、反對守舊而諭令將其頒行全國,稱讚此書「持論平正通達,於學術、人心大有裨益」。守舊派則因其批駁康梁而視為守舊、維護名教之論,並將其大量摘錄於攻擊康梁的《翼教叢編》中。由於維新派大都是地位不高的讀書人,並無政治威望,無論怎樣,張之洞仍是重臣中少有的以「新」著稱者,所以光緒皇帝頗想讓他來京主持維新大業。保守派也知道皇上要維新,所以希望由張來主導維新而不是康梁主導。因此,保守派重要代表人物徐桐在1898年4月保奏調張入京,經慈禧同意,光緒帝立即電召其入京。得此諭電,張之洞正在病中,但立即復奏說:「謹當迅速料理,擬於二、三日內起程,無論病癒與否,亦必力疾起程,不敢稽延。」他於5月初乘船東下,準備經上海北上。但事有不巧,當他5月15日到達上海後,卻接到要他回鄂處理沙市教案的諭旨。原來湖北沙市突發民眾反教運動,民眾還燒毀日本領事所,一場中外糾紛和大規模民變一觸即發。清廷意識到「長江一帶呼吸相連,上游情形最為吃緊」,自然不敢掉以輕心,忙要督鄂多年、威望甚重的張之洞打道回府平息此事。5月27日,張之洞返回武昌。
歷史總是充滿偶然因素,此時距「百日維新」已不到一月,如果沙市教案晚發一月,由重臣張之洞赴京主持「變法」大局,以後的歷史,或將改寫。
為自保不擇手段
雖然回到湖北,但此時朝內的維新之事已緊鑼密鼓,如此政治大變動,張之洞自然密切關注,暗中活動。百日維新開始,光緒任命的譚嗣同、林旭、劉光第、楊銳參與新政的這「軍機四卿」中,劉光第、楊銳均與張關係密切。劉、楊均為張之洞托陳寶箴出面向光緒舉薦。尤其是楊銳,為張的「第一親厚之弟子」,且長期為其幕僚。張的兒子也在北京,但凡有重要事情,張都托楊辦而不託其子。朝中事情無論巨細,楊銳自然也向張詳細稟報,實際是張的坐探。當維新高潮康有為得勢時,他曾密電楊銳,自己與康素來不和,要楊警惕康,「意甚險惡,凡敝處議論舉動,務望秘之,不可告康」。9月中旬,慈禧堅決反對光緒皇帝變法的態度已明,光緒地位已岌岌可危,光緒正是通過賜密詔給楊銳向維新派透露這一消息的:「將舊法盡變,而盡黜此輩昏庸之人,則朕之權力實有未足。果使如此,則朕位且不能保」。
在這稍有不慎就會家破人亡的關鍵時刻,張之洞的兒子、侄子、侄女婿、門生黃紹箕、心腹幕僚錢恂及湖北按察使瞿廷韶全被他派往北京,觸角伸向各方,四處打探消息,與各種人物聯絡。深知宦海風波險惡的張之洞明白,如此關鍵時候,任何信息都不能遺漏,稍有疏忽,就有可能釀成大禍。就在慈禧發動政變前夕,張之洞得知有人向朝廷奏請要他進京「入樞」主政的消息,急忙電告錢恂:「如擬召不才入京,務望力阻之,才具不勝,性情不宜,精神不支,萬萬不可。」他深知,此時進京,將直接捲入慈禧與光緒的尖銳衝突中,無疑跳往火坑。
此時的「萬萬不可」與幾個月前「無論病癒與否,亦必力疾起程」形成鮮明對照。在某種程度上,政治就是把握時機的藝術。政變發生後,他指示屬下與榮祿、袁世凱等慈禧寵臣加緊聯絡。政變剛剛發生的第二天,清廷尚未點名抓捕梁啟超時,張之洞就致電有關者說「梁乃康死黨,為害尤烈」。他一方面表明自己忠於慈禧的態度,但一方面又急電有關人士,想營救心腹楊銳。他辯護說,楊「端正謹飭,素惡康學,確非康黨,平日議論,痛詆康謬者不一而足,弟所深知」,「此次被捕,實系無辜受累」。為楊辯,其實也是為自己辯。但在營救楊的同時,張又致電慈禧太后要求嚴懲維新黨人、嚴懲包括楊銳在內的「六君子」,以此洗脫自己。對楊銳的死,張之洞內心其實異常悲痛,所以1902年當他再署兩江總督來到南京時,又到曾與楊把酒暢談古今詩文、經史百家的地方,捐資修樓,名為「豁蒙樓」。世人都以為「豁蒙樓」命名出於杜詩,而不知其實是感慨舊事,為楊銳而建。只有少數人才知道,楊銳曾在張面前將杜甫長詩《八哀》背誦無遺,並反覆吟誦其中「贈秘書監江夏李公邕」的最後四句:「君臣尚論兵,將帥接燕薊。朗詠《六公篇》,憂來豁蒙蔽。」張之洞當即大為感動,印象深刻,故修此樓懷念故人。
雖然與榮祿拉上關係,榮還主動告他要給慈禧的 「訓政大典」發「賀折」,但他畢竟又有開明、求新的名聲,特別是曾與康梁關係密切,楊銳、劉光第、陳寶箴等均是他的屬下,所以他又成為保守派攻擊的目標。幾個月前曾保奏過他的徐桐現在又上書慈禧,指責他變節,成為康、梁的同路人,要求嚴懲。
洋務派與維新派的分裂,是戊戌維新失敗的重要原因之一。沒有洋務派的支持,維新派其實只是幾個毫無權勢的書生,很難大有作為;沒有維新派打前鋒,洋務派便會暴露在最前列,成為守舊攻擊的對象。
在保守派的強大壓力下,張之洞想方設法將曾與維新派密切交往的痕迹儘可能抹去,有些做法甚為可笑。維新運動初起時,張在南京代理兩江總督時與康、梁交好,一次游鎮江焦山時突然對時局大發感慨,遂在松寥閣題寫長詩,其中有讚揚維新派人士的字句。天下名臣題詩,寺僧自然將其精裝懸壁。戊戌政變發生,張忙派梁鼎芬乘小兵船星夜趕往焦山,問寺僧張督的題詩是否還在。寺僧拿出捲軸說:不敢損毀。梁鼎芬忙說:張總督想再題跋於後,題好後再還給你。於是將捲軸取回,撕碎後燒毀。
為了洗刷自己以求自保,張之洞開始不遺餘力攻擊、迫害康梁等維新人士。康有為、梁啟超、王照等人逃亡日本,在日本繼續反對慈禧的維新活動。張之洞以「通洋務」、能與洋人打交道自命,所以不斷通過日本駐上海領事、駐武漢領事、駐華公使要求日本政府將維新人士驅逐出境。日本政府認為,張未來在中國政壇將舉足輕重,而且張許諾如果自己渡過目前政治危機,日後將擴大與日本合作。在張之洞三番五次的要求下,日本政府最後同意他的要求,向康有為和王照施壓,使二人先後離開日本。後來康有為從加拿大乘船返港,途經日本橫濱,日本政府仍拒絕其上岸要求。為了在境外將康有為「搞臭」,張之洞竟將其心腹幕僚梁鼎芬充滿編造、誣衊之辭的《康有為事實》送給日本政府,要求在日本刊布發行。在他的軟硬兼施下,日本政府同意報紙刊登此文。
這一系列舉措,終使張之洞平安度過這場重大的政治危機,甚至更獲慈禧信任。但是,曾經熱情接待、誇讚康梁的張之洞,現在為自保又如此不擇手段、欲置康梁於死地而後快,必為時人所不齒。章太炎在政變發生後曾鄙夷地對友人說:「今日中國之反覆小人陰險巧詐者,莫如兩湖總督張之洞為甚。民受其殃,君受其欺,士大夫受其愚,已非一日。自新舊黨相爭,其人之罪狀始漸敗露,向之極口推重者,皆失所望。」確實,以「儒臣」、「忠信」著稱的張之洞在這次風波中的表現使其道德形象嚴重受損。
其實,張之洞也格外在意外界對自己的評論,曾問自己的幕僚高某:「外間對余有何議論?」高某回答說:「人皆謂岑西林不學無術,袁項城不學有術,老師則有學無術。」岑西林為岑春煊,袁項城為袁世凱,岑袁是否如此另當別論,說張「有學無術」,顯然是門生、幕僚深知老師、幕主心事而曲意討好的諛詞。張之洞聞之高興不已,故作謙虛實為自誇地說:「予則不但無術,且不能自謂有學。」精通權術者,大都不願承認自己精通權術。
其實,對張之洞最為準確、客觀的評價應是「有學有術」。他的所作所為表明,他所推崇的「學」,即儒學所稱的仁義禮智信只能用於「平常時期」,而在生死關頭的「非常時期」,他所實行的恰是他在書本中所不屑、所嚴斥的「術」,如荀子之倡惡、申不害之教人不誠、韓非子之教人不務德行、公孫龍之巧言無實、鬼谷之陰賊可鄙……但是,這種絲毫不講信義、不顧道德的權謀術數,其實並非張之洞的特例,而是專制制度下絕大多數官員面臨此情此景時合乎理性的選擇。在面臨革職甚至殺頭之險時,能不顧身家性命而堅持理念的官員畢竟少而又少。因此,不必以「非常時期」的「非常之舉」在道德層面對張之洞們過分苛責,在專制制度下,確有其「不得不然」之處。專制制度必然使官德敗壞,而官德敗壞必將導致社會風氣的敗壞,史可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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