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入標題《詩經》欣賞——國風.邶風. 北風

逃亡之歌

這是一首逃亡之歌。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

攜手同行。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北風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

攜手同歸。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莫黑匪烏。惠而好我，

攜手同車。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雱pāng，雪盛貌。惠，愛。其虛其邪，「邪」是「徐」的同音假借。意思是，你還猶豫什麼？既亟只且，「既」訓「已」。「亟」同「急」。只、且（jū），語尾助詞。這句話的意思是很急了，你還等什麼！莫赤匪狐，莫黑匪烏：「狐赤烏黑，莫能別也。《箋》云：『赤則狐也，黑則烏也，猶今君臣相承，為惡如一。』」意思是黑白不分，善惡不辨。歐陽修對於「莫赤匪狐，莫黑匪烏」，有不同的解釋，他說：「謂狐烏各有類也。言民各呼其同好，以類相攜而去也，故其下文云：『惠而好我，攜手同車是也。』」[1]蘇轍也有同樣的看法。明人季本《詩說解頤》則說「狐，妖邪而善媚人；烏，貪殘而善攫物，皆不祥而可惡者也。狐，色赤，君、大夫之服纁裳者似之； 烏，色黑，君、大夫之服玄衣者似之，故以比衛之君臣皆狐烏也。」喈，音皆，寒冷的意思。霏，雪很密的樣子。

「《北風》，刺虐也。衛國並為威虐，百姓不親，莫不相攜持而去焉。」[2]清人方玉潤《詩經原始》解釋說：《北風》是賢人預見危機而作。也有人認為是「賢者相約避地之詞」[3]總之《北風》是一首逃亡之歌。也許國破，也許家亡，也許內亂不止，也許陡起戰端。在北風呼嘯，雨雪紛飛，寒冷的冬天裡，詩人不得已急切地逃亡。不是一個人，有伴，他們相互交好，手拉著手的逃亡。

詩歌分三章，

第一章：寒冷的北風吹來，下著很大的雨雪，交好的朋友，攜手同行。還猶豫什麼，情況緊急不得已呀。

第二章：北風吹得很緊，雨雪繽紛不住地下著。交好的朋友，攜手同行。還猶豫什麼？已經非常緊急了。

第三章：沒有比狐狸更紅的，沒有比烏鴉更黑的了。交好的朋友，攜手同行。就不要再猶豫了，已經非常緊急了。

有人說逃亡者是幾個貴族，因為有車子座。逃亡的原因沒有明確地指出來，但是從「莫赤匪狐，莫黑匪烏」，一句來看，已經到了好壞不分，黑白不辯，「君臣為惡如一」[4]的地步。實在活不下去了，盤剝是嚴苛的，欺壓是深重的，鬥爭是殘酷的，「國將危亂可知。」[5]不然不會冒著大雪，倉促地逃亡，並且是義無反顧地。

三章都用「其虛其邪？既亟只且！」這句話作結尾，造成了語言緊湊，語境緊迫，情勢嚴峻的藝術效果。第一章首句「北風其涼，雨雪其雱。」第二章首句 「北風其喈，雨雪其霏。」語氣是緩和的，而結句，「其虛其邪？既亟只且！」則是緊湊的，前鬆弛後緊張，語言的節奏，使人感覺間不容髮，必須當機立斷。可能朋友還想看看，等等，但是「言無暇寬徐，當急去也。」[6]這裡沒有人物的對話，但是你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曰，虛徐，言其者尚疑，可以寬緩之辭。既而曰，亟則事勢已迫，而不可不速去矣，此見其心雖不忍，而見機則明決矣。」[7]

詩歌寫的冷靜崚峭。刺骨的北風，紛飛的大雪，曠野上三兩部車子孤獨地、急切地行進著。意境苦寒，情景蕭瑟，重負雜沓的樂章，加重了這種凄苦、寒冷的感覺。最後一章「莫赤匪狐，莫黑匪烏」兩句，猶如歌曲變徵，「變得崚峭，聽其不可解，亦妙」[8]。這兩句關鍵的話，但然是有所指的，但到底指什麼？詩人遭遇到了什麼？天機不可泄露，不知所云，但是可以領會，可以想像，可以理解。

寒冷的天氣，凌厲的雨雪，凄清的環境，逃亡的急切，讀之使人悚然。

[1] 宋·歐陽修《詩本意》

[2] 《毛詩正義》

[3]清·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

[4] 《毛詩正義》

[5] 《毛詩正義》

[6]宋·歐陽修《詩本義》

[7]明·季本《詩說解頤》

[8] 清·姚際恆《詩經通街》